国企笔记.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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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企笔记
时代的背影
小桥老树
1993年，大学毕业，到一个镇政府的办公室当“菜鸟”。
相较于读书时代，喝酒的机会自然暴涨。
在农村喝酒的规矩挺大，年龄小的要向年老的敬酒，没有职务的和职务低的要向职务高的敬酒，而年老的和职务高的就要互敬。
由于我是新兵，年龄小，职务低，每逢在桌上喝酒，入乡随俗，总得恭敬地敬酒，有职务的就称呼“××长，敬您一杯”，没有职务的就称呼“×大叔，×阿姨”，被人嘲笑许多次以后，保留了职务称呼，将“×大叔、×阿姨”改为“×哥、×姐”。
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次，与另一个单位联欢，我见对方单位一人看上去年轻，在桌上就询问对方年龄。
话刚出口，单位书记道：
“小×，你以后在酒桌上别和人比大小，比来比去都是你最小，还得多喝酒。
”后来得知，看似年轻的那位至少比我年长10岁。
自此我上了酒桌就不问年龄，直接开始敬酒。
在觥筹交错之中，时间飞逝。
1998年，我成为镇党委委员、武装部长，成为全区最年轻的武装部长。
1999年冬季征兵时，一位长着大胡子的团参谋长带着几位连长到镇里来看征兵情况，工作结束，喝酒，军地联欢。
镇村干部和军队干部的酒量都不小，且都年轻气盛，喝到最后，大家都东倒西歪，气氛很好。
分手时，大胡子团参谋长拉着我的手喊：
“老×，随时到我们部队来……”后面的话自然是酒话，可是那一声称呼，着实吓了我一跳。
这是参加工作以后，第一次有人以“老”字冠在我的姓上。
自从被叫了这一声“老”后，慢慢地，“小×”渐渐退出历史舞台，“老×”占据了主要阵地。
不经意间，也开始被人称呼为“大哥”和“叔叔”了。
后来，坐在酒桌上，开始端坐主宾的座位或是主宾附近的座位。
原因是混了十来年，有了一官半职，更重要的原因，是酒桌上的80后越来越多。
80后仿佛春笋，一场大雨后，突然齐刷刷地冒了出来。
他们开始占据各种重要的位置，成为各种各样的“×长”、“×师”和“×总”，成为百万富翁千万富翁甚至亿万富翁。
在官场上，还有80后干部登上县级一把手、地市级副职的位置，这在网络上激起了强烈反响。
进入2011年，我终于承认，青春成为了记忆。
我是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来阅读同舟共济先生的这本《国企笔记》的。
在这本书里，我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已消逝的青春，看到了自己曾经的生存方式。
在一般人的观念里，国有企业（以下简称“国企”）待遇不错，生老病死、吃喝拉撒都有组织管着，能进入国企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而且在当年，要进入国企并不容易，要么大学毕业，要么当兵转业，要么是后台很硬的关系户。
当年我所在的班级，有几位地方主管的子女，他们清一色地进了国企。
其父辈官职大的进了中央企业，稍次的进入省级企业。
后来，形势发生变化，这几位同学纷纷跳槽进了政府机关。
我读《国企笔记》，仿佛被带入时空隧道，回到很多年前。
在那激情燃烧的岁月里，千千万万的青年没有深厚的关系，没有天才智商，全凭自己的努力拼搏，创造了属于自己的中国“梦”。
如今他们有了温暖的家庭，有了稳定的职业，心态渐渐向中年人靠拢，或者说变成了中年人的心态。
但曾经的那些经历依然鲜活，依然年轻。
当今中国，依然有几千万人在国企里生存并奋斗着，以自己的努力与智慧，开拓属于自己的天地。
《国企笔记》的作者就身处其中。
他在国企工作多年，深得其中三味，将自己丰富的感受与多年的职场历练融入笔端，真实地再现了国企这一“亚官场”的生存现状。
难能可贵的是，作者并非简单地用数据来冷冰冰地还原生活，而是通过书中主人公的成长经历和奋斗过程，从容地将那种生活带到了我们面前，令作品具有极强的现实感。
因此，这部小说被众多国企职工及职场人士奉为必读的职场修炼小说，就丝毫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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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实习开始，战斗已然打响
“谢谢你，还不知道你是哪个部门的呢？
”
“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是新来的员工。
早到了两天而已。
这里就是华达公寓，你去找你的房间号就可以了，我的宿舍在303号，有时间找我来玩。
”黄云逸笑了笑，就和这个刚认识的戴荣告别了，准备再去公司门口帮助其他拖着不少行李来报到的新员工们。
黄云逸是湖南人，一米七八的个头，稳重大方，不时露出温和的笑容，增添了几分亲切感。
戴荣穿着白衬衫，一副金丝边眼镜，瘦瘦的，知识分子派头十足。
今天是华达通信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达通信”）36名新员工报到的最后一天。
这36名新员工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他们都是经过多番筛选招聘来的“校园精英”，黄云逸和戴荣也位列这36名精英之中。
未来，这36人将被分配到华达通信技术部、研发部、工会等不同的部门。
黄云逸因为提前两天就来公司报到，对公司环境有了些了解，一向喜欢乐于助人他就主动协助公司总经办的工作人员迎接新员工。
由于大学时就是学生会副主席，每年都会做迎接新生的工作，所以，黄云逸做这项工作显得得心应手。
他一会儿给没有办好手续的新员工讲解报到流程，一会儿帮这位同学拿行李，一会儿招呼那位同学到食堂吃饭……他的表现自然流畅、娴熟得体，很多人都以为他是老员工呢。
光明的前途
华达通信是和华为、东方通信、中兴等业界巨头齐名的通信设备制造企业，在全国著名的“巨大金中华，烽火耀华宇”十家通信业巨头中，赫赫然排在第九位，是江南省国有企业中的龙头企业，在全国特别是在通信设备制造行业，有很高的知名度。
华达通信下属单位有38家，正式员工6000余名，临时员工2000多名，退休员工3000多人，可以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万人大企业。
它和许多大型国有企业一样，除主业是通信设备制造外，还涉足各行各业。
其38家下属公司中，除8家是通信设备制造分公司外，其他30家下属单位中，有手机销售连锁公司、汽车修理厂、出租车汽车公司、啤酒厂等企业，甚至还有几十个人的红砖厂和十来个人的窗帘厂。
这些小企业都不赚钱，大部分都亏本，但华达通信不能不管。
总的来说，这些小企业的问题如果不是行政手段造成的，那就是历史遗留问题，或是为发展交的学费。
当然，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国有企业改革逐步推进，近年来华达通信也开始进行股份制改造，正逐渐将那些通信设备制造行业以外的企业，从主业中剥离出去，使其成立专门的产业公司。
华达通信这样一家大型国有企业，铁饭碗、牌子响、待遇佳、前景好、有保障，自然是众人所心仪的工作单位。
单是黄云逸所就读的湖南大学，就有三百多名应届毕业生，报名参加了华达通信在学校组织的招聘会。
黄云逸回想前几个月的招聘的阵势，简直不亚于高考。
最终黄云逸以综合笔试第一名的成绩赢得了面试的机会。
因为黄云逸担任过学生会副主席，组织过多个大型学生活动，还曾担任过一年分院团委副书记以及一年学校团委副书记。
对此，面试官郑玲芳对他相当满意，决定录用他为华达通信的团委干事。
当时，黄云逸还不知道郑玲芳是华达通信的党委书记，更想不到自己未来的职场生活会因为她而发生改变。
按照惯例，在实习前，华达通信会举行一个隆重的欢迎仪式，欢迎大学生们成为华达通信的新成员，并让大家了解公司的组织结构和企业文化以及认识公司大大小小的领导们。
但是，今年公司主要领导们临时出差，欢迎仪式就被放到了实习后。
报到第二天，36名大学生都被派到华达通信第一分公司去实习，实习期为20天。
实习第一天，黄云逸和其他新员工们一样，都显得有些兴奋。
新的生活即将开始，每个人都梦想着自己在华达通信大展拳脚的样子。
这次的实习工作由一分公司党委书记朱水平负责。
实习开始前，按惯例，朱书记先进行了讲话。
讲话中，朱书记说，实习成绩会对今后的工作有非常大的影响。
为了激励大家，还特别举了实例：
“总经办的小李，也就是现在的李董华李科长，当年在我这里实习，很能吃苦耐劳，同志们都很喜欢他。
”朱书记一边铿锵有力地说着，还一边伸出他那粗壮的大拇指比划着，“分公司党委在他的实习报告上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当时我们就认定，这位小伙子前途大大的好，领导肯定会降大任给他，提拔他！
”
“果然，小李到总经办后，迅速崭露头角，只用了三年时间！
”说三年这个词时，朱书记语气很坚定，说明这个速度已经非常快了，“三年啊，三年就当上总经办管后勤的科长了，再过几年就很有可能升副主任，到时候就与我平起平坐了……”
“三年才做到个小科长，也就一个小股长……”黄云逸听到旁边的王爱晖嘀咕了一句，回头看了他一眼，心想你要求也太高了，三年做个科长已经不错了，要知道科长和镇长是一个级别呢。
王爱晖和黄云逸一个宿舍，家住华州郊区，毕业于江南大学企业管理专业。
其实，读书期间，他的成绩并不是特别好，但是他性格活泼，善于和人打交道，与人聊天时，总能把对方夸得心花怒放。
在学校王爱晖就当过公关协会会长，又因为是华州本地人，所以从大二开始他就在华州多家企业实习，也算是提前进入了社会，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当初华达通信到江南大学招聘时，王爱晖笔试没有过关，他家里托了不少关系，最终还是让他应聘上了企业管理这个岗位。
黄云逸并不知道华达通信的科长，实际上只是政府序列里股长的级别。
当然，他更不知道，在王爱晖的职业规划里，他准备用五年时间成为华达通信的中层干部，也就是做到真正的科级干部，所以他对李董华三年做上科长这种事并不放在眼里。
当然，除了王爱晖，大部分人和黄云逸一样，都被朱书记说的故事感染了，似乎看到了光明的前途，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实习工作就是清扫车间内的垃圾。
朱书记动员讲话结束后，他老人家还以身作则，拖着吨位颇重的身躯，忍受着腰部肥厚肌肉相互挤压的痛苦，弯下他高贵粗壮的水桶腰，笨拙地带领大家，动手整理堆在车间角落里的一些废铜烂铁。
新员工们见状，也都迅速散开，以猛虎下山的气势，去拿放在墙角的铲子、扫帚等劳动工具，跟在朱书记身后放开手脚干了起来。
“表现”也是门技术活
实习第一天，当着朱书记的面，每个人生怕自己落后，大家竞赛一样，铆着劲拼命地干。
不过，领导就是领导，朱书记搬了两根铁棍后，腰间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朱书记接完电话后，将带领新员工劳筋骨的任务交给了车间主任诸葛宏后，就离开了车间。
诸葛宏一边指挥大家如何利用工具更省力的劳动，一边提醒大家不要这么拼命干，不然到下午手就会酸痛。
黄云逸自小生活在农村，上了大学才来到大城市生活。
他从小没少干农活，所以也很赞同诸葛宏的说法。
他不徐不疾地用铲子将垃圾铲到一旁，很有条理地干着。
但王爱晖可不这么想，他暗中告诫自己，这不过是朱书记蹩脚的考验方法，自己绝不要上当，一定要做到领导在和不在时一个样，这样才能在实习报告上得到上上的评语。
大部分人和王爱晖有相同的想法，虽然朱书记离开了，但还是铲子飞舞，干得特别卖力。
黄云逸看着王爱晖和其他人迅速往前推进，一会儿就将他甩开了一米左右，也只得跟上大家的步伐，加快了铲垃圾的速度。
不过，到了下午，大部分人的速度明显放慢了，不是学会了工作方法，而且因为这些刚毕业的大学生原来在家都很少劳动，上午将力气几乎都用光了，下午都感到吃不消了。
到下午四点多时，大家都开始盼望着下班，可这时间就如蜗牛在爬一样，仿佛看不到尽头……
看着一个个龇牙咧嘴、时不时甩甩手的“天之骄子”们，诸葛宏摇了摇头。
诸葛宏在一分公司机修车间做了二十多年，从十年前开始，华达通信每年新进的大学生员工，都安排到他这个车间来实习。
因为机修车间是华达通信最脏的车间，领导认为这里最能锻炼人，最能磨掉大学生的娇气，也最能检验大学生们。
十年来，诸葛宏算得上是历届员工们的第一个师傅，到现在哪怕是那些已经当上了部长、经理的人，见了他也都毕恭毕敬地叫师傅。
和新员工们相处多年，诸葛宏对新人有一种特殊的感情，那就是希望他们一个个都能在公司有个好前程。
同样，诸葛宏见惯了各式各样的新员工，也见惯了在实习期间各式各样的自我表现。
对于这届新员工积极的表现，诸葛宏感到欣慰：
现在的孩子，越来越懂得这些规矩了。
只是让诸葛宏感叹的是，这帮孩子的表现，有些没用到点子上来。
表现，表现，怎么表现可是有玄机的啊。
“表现”这两个字，如果要有效，最终还是要落到“现”这个字上，而“现”字由“王”字和“见”字组成，那就是说，要表现到点子上，只有让“王”“见”到了你的表现，这才是有用的表现，不然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所谓的“王”，自然就是领导了。
现在这个时候，半个领导也没有，这么卖力地表现，给谁看呢？
不过，说到“王”，“王”就来了。
快要下班的时候，朱书记来了。
劳动了一天，骨头都散了，还得站着听领导训话，36个人心里都很郁闷。
更要命的是，这个领导的讲话水平实在是够呛，听他的讲话，仿佛受刑一样难受。
朱书记讲了一段话后，中间略微停顿了一会儿时，王爱晖和黄云逸不约而同地忍着酸疼的双手，带头猛烈地鼓起掌来。
在王爱晖和黄云逸的带领下，同学们也明白了两人的意思，之后的掌声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持久。
大家都盼望着朱书记快快结束这次讲话，但热烈的掌声显然感染了朱书记，他说得更有兴致了。
10年来，朱水平每年都在这里向新入职的大学生们宣扬他那套道理，而以前9年，从来没有出现过鼓掌超过3次的情况，而今天鼓掌的次数让“职场老油条”诸葛宏都有些吃惊。
诸葛宏看了看黄云逸和王爱晖，心想自己还是小看了这帮孩子们，看来自己关于“表现”两个字的含义，完全没有必要给他们讲了。
其实，王爱晖心里早已对朱书记那几句半文半白、狗屁不通而且还老要打磕巴的讲话恨得牙痒痒了。
但他深谙“表现”这两字的真实含义，所以还是不断地鼓着掌，表示自己是多么赞同领导的讲话。
而黄云逸，带头鼓掌是在大学时养成的习惯。
那时他是学生会副主席，学校经常会召开各种大会，作为会场组织人，他每次都要带头鼓掌。
朱水平讲了将近50分钟，新员工恭恭敬敬的样子让他很受用，尤其是带头鼓掌的王爱晖和黄云逸，让他感觉非常满意。
因此，朱水平临走的时候特意看了看黄云逸和王爱晖，朝两人点头还微微笑了笑，算是对两人的表现表示肯定。
讲话总算结束了。
王爱晖和黄云逸一同回到宿舍。
他们两人住在同一房间，王爱晖刚到宿舍便一头扎到了床上，不愿再起来。
干活时注意节奏的黄云逸，总算还有点力气，整理了一番，才往床上躺去，当身体和床亲密接触的一刹那，他似乎听到了全身骨头散架的声音。
躺了半个小时，黄云逸便恢复了一些体力。
他先到公司两天，对华达公寓及周边情况熟悉了一下，知道华达公寓的小食堂在晚上7点钟就会准时关门停止供应晚餐。
他想其他新员工估计还不知道食堂停止供应晚餐的时间呢，于是赶紧起床，推了推还在打呼噜睡得很香的王爱晖快起来吃饭，就又到别的房间一一通知。
果然，其他新同事几乎没有人知道公司食堂晚餐结束的时间。
就这样，通过一天的相处，黄云逸给很多同事都留下了极好的第一印象。
在别人放弃时再坚持
累！
这就是新员工们实习几天后的一致感受。
当然，这种累主要还是大家争着要表现自己，在劳动中你追我赶，干不了也咬着牙干，吃不消也硬撑着不肯认输造成的。
开始几天，大家都为了给领导们留个好印象，为实习报告上能写上如李董华科长当年那样的好评语，为了那将要落到肩膀上的大任，都特别积极地表现。
像王爱晖，就一直在朱书记面前格外卖力，手脚麻利得如机器一样，也正是他铆足了劲的表现，才带动大家拼命地比赛，所以一个个累得够呛。
尽管大家都已经累得不行，但一个个都忍着，仍旧保持着高昂的斗志，谁也不想落后，谁也不想最后领导给自己写个不好的评语。
在实习的第一周里，朱书记每天早上都会到车间来训训话，不过到了第二周，他就基本上不来了，连诸葛宏也只是下班前来看看。
到公司一个多星期，一些新员工通过老乡关系、校友关系，和老员工们有了不少交流，大家对公司的情况尤其是实习的事情了解了不少：
原来公司真正的大领导几乎不会到车间观看新员工实习的。
了解到这些情况，加上持续劳动产生的身体疲惫，大家的思想开始放松。
陆陆续续就有人开始耍起心眼来，表面工作依然做得很足，但实际上并未出多少力，休息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特别是老员工们私底下对朱水平表现得很不屑，让一些人觉得实习不过是个形式，朱书记说的什么实习成绩与工作挂钩不过是唬人的话。
实习第三周，因为领导们不在，更多的人开始懒散起来。
王爱晖也暗自想：
“傻子才再拼命干活呢，反正表现了也没有领导看见，不表现领导也不会看见。
”
对于这个情况，诸葛宏倒是没有感到意外。
因为，每年无论实习生刚开始如何生猛地表现，如何积极地展示自己，到最后都会变成这个样子。
夏天的华州，如火炉一般。
黄云逸身穿的迷彩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他到洗手间将迷彩服脱下来，拧了拧，居然都能拧出水了。
重新穿好衣服出来时，黄云逸见大家都放下了手里的工具，坐下来休息聊天了。
他拖着沉重的双腿，也想找个地方坐下来，舒缓一下疲惫的身体。
但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发现还没到规定的休息时间，他心里就有些犹豫了。
黄云逸从小就是品学兼优的孩子，从小就是班干部，所以一直以来对自我要求都比较高，而且在农村生活长大的他，骨子里其实还很质朴。
虽然非常想休息，但最后他还是默默对自己说：
再坚持一下吧，一会儿就到休息时间了。
黄云逸怕打扰到大家休息，于是抱起一个装满机电配件的箱子往仓库走去。
到仓库后，黄云逸一屁股坐在了货架上，也算是变相让自己略微休息了一下，只是手里并没有停止整理东西。
整理了大概半个小时，黄云逸从仓库回到车间时，发现车间里少了五六个人。
刚好看到顾岚走过来，他就想问问她出了什么状况。
顾岚脸若银盘，肌肤莹润如白雪，一双丹凤眼很是传情，双唇还很有些不点而红的味道。
第一眼看到顾岚时，她穿着一条月白色带点小花的连衣裙，淡雅端庄。
当时黄云逸就想起了曹雪芹笔下的宝钗。
顾岚和黄云逸，是最先报到的两人，顾岚是华州人，报到第一天带黄云逸到附近的超市以及夜市购买了一些生活用品。
两天来，顾岚的落落大方、温雅贤淑，和买东西时砍价的当仁不让的气势，给黄云逸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顾岚，好像少了好几个人呢，他们干什么去了？
”
垃圾清理对于女生来说，工作强度很大，黄云逸不着痕迹地边问边帮顾岚一起清理。
“他们说这几天反正没领导来看，都偷偷地溜到那边买冷饮吃了。
”顾岚笑笑，指了指车间隔壁的华达公寓说。
大学生们搞卫生的车间，如果从正门绕着围墙走，要通过华达公司大门，而且沿着围墙要走十分钟的路，才能回到华达公寓。
但是实际上车间和华达公寓就隔了一堵围墙，从车间后门走三百米就是，只要从围墙上那个“狗洞”钻过去，就是华达公寓了。
这个洞，是华达公寓老员工们的杰作，从墙上水泥修补的痕迹来看，就知道是堵了挖开，挖开又堵上，堵上再挖开，应该也算得上是“历史遗留问题”。
刚开始，新员工们并不敢钻这个洞，因为围墙边贴着“不准钻洞”的告示。
但十多天来看到师兄们每天都在钻，而且有几个新员工有一两次起得太晚，为了不迟到就咬牙钻洞来上班，也没有受到任何处罚后，有胆子大的同学为了早上能多睡会儿，就选择了每天钻洞来上班。
“黄云逸，我们也歇息一会儿吧？
”黄云逸和顾岚刚刚抬了一大筐垃圾倒了出去，虽然黄云逸极力将分量往自己这边压，但顾岚也累得够呛，返回车间的角落后，顾岚也顾不得淑女形象，拍了拍迷彩服，就一屁股坐在了一个箱子上。
“要歇，等一会儿到时间再歇吧。
”黄云逸看着三三两两坐在地上的二十来人说，“都没人干活了，要是领导来了那就……”
“好吧！
”顾岚想想也是，她明白黄云逸的意思，虽然很累但还是站了起来。
“再坚持坚持，当别人都放弃的时候，我更应该坚持！
”黄云逸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
“王”来了
“汪，汪总……”
就在黄云逸和顾岚二人埋头往筐里装垃圾时，听到身后传来叫声。
听到这个叫法，黄云逸愣了愣，在华达通信，汪总只有一个，就是总经理汪力勤。
黄云逸回头一看，一个精神饱满，有些高仓健气质的中年男子，正笑眯眯地站在他身后，而且在旁边还站着大家都认识的总经办副主任伊晓颖。
汪力勤是华达通信的一把手，刚从别的单位调到华达通信半年，这是新员工们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总经理。
今天他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他已经出差回来了。
伊晓颖微笑着告诉大家，汪总来慰问大家了，并张罗着让大家朝汪总这边聚拢。
朱水平和诸葛宏也都走进仓库、厕所将大家叫出来。
“你好。
”汪力勤笑眯眯地走向黄云逸，并伸出宽厚的右手。
“汪总，您好。
”黄云逸羞涩地笑了笑。
他没想到汪总会来看他们，更没想到他还会和自己打招呼、握手。
本来黄云逸以为汪总应该就是和大家说几句客套话，喊两句“大家好，同志们辛苦了”的口号，然后一个个地和大家握握手、问问大家的情况，就算是慰问大家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汪总和他握手后，顺手拿起他身旁靠墙放着的扁担，然后挑起了两筐垃圾，他掂量着分量，一边走一边说：
“小伙子，这两筐东西有些沉呢……”
“有，有点……”黄云逸脸红红地回答。
“饭要一口一口吃，工作也要一件一件地做。
”汪力勤拒绝了朱水平接过他肩上担子的请求，自己将垃圾担子挑到门口倒了后，回来继续和新员工们一边聊天一边干活。
“你们平时劳动少，不要一下子挑这么多，这样很容易疲劳，对身体也不好，压坏了我没法向你们父母交差……”
黄云逸感觉这个领导不一般，亲切随和不摆架子。
也正是因为汪总随和又平易近人，让大家激动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逐渐能放开和他说话。
汪总并未谈起实习劳动这个话题，也没说太多的客套话，而是很实在地询问大家叫什么、哪里的人、学什么专业和到了华州后生活习惯不习惯等这些让人觉得温暖的话。
朱水平早就发现新员工少了几个人，趁汪总不注意，他悄悄问了问身边的一位同学。
得知其他人钻墙洞回华达公寓去了后，朱水平气得直想骂人，但碍于汪总在这里他不好发作，连忙朝身后的诸葛宏耳语了一番。
诸葛宏趁着汪总和新员工们聊得正投入的当口儿，偷偷溜出车间，一路小跑来到围墙边，从墙洞钻到华达公寓院子。
得知汪总来检查时，王爱晖脸色苍白，手里拿着的奶油棒冰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心里直呼：
“老子真倒霉，没想到就这样撞在了枪口上。
”愣了两秒钟，他连忙跟在慌慌张张往墙洞跑的同事们身后，拼命往前跑去，不一会儿就越过了众人，跑到了最前面。
“不行，我不能跑在最前面。
”当来到墙边时，王爱晖心里一动，“如果自己冲在最前面，那汪总肯定最先看到自己，这不明摆着告诉汪总，自己刚去宿舍里偷懒休息了？
！
”
“不行，这样的风头可不能出。
”想到这里，王爱晖迟疑了一下，速度慢了下来，让身边的其他人先钻了过去，自己跟在后面。
进入车间后，王爱晖有意无意地跟在一位身材高大的同学后面，希望领导看不到他。
虽然早就感觉到人数不对，但汪力勤对惊慌地从华达公寓返回来同学们，并没有表现出不满意的神色，似乎他们刚从另外一个工作场所赶过来一般。
最后，汪总一一和大家握手并对每个人都说了一些鼓励的话之后，带着总经办的人离开了车间。
朱书记将领导送走后，不一会儿就板着脸回来了。
他点了一根香烟，狠狠地抽了起来，并让诸葛宏招呼大家集合。
看着朱水平嘴里不停往外吐出浓浓的烟圈，王爱晖心想：
“惨了，朱书记肯定挨了汪总的骂，看来过两天得想办法请朱书记吃顿饭才行，不然自己实习报告上的评语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
“让你们搞卫生，搬搬东西，那是为了你们好！
”抽完香烟后，朱书记开始板着脸训话了，这次他再也没用那些文绉绉的话了，“如果不是公司的计划，我们忙都忙不过来，车间的活才不会让你们动……
“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实习生！
让你们劳动劳动，就怕累怕苦，啊，好啊，居然溜到宿舍去偷懒。
每年的大学生都在我这里实习，都十来年了，从来都没发生过这样的情况，这还了得！
”朱书记真的生气了，“你们就等着，等着……”
朱水平本来想说，你们就等着看好了，看老子在你们的实习报告上怎么写评语。
但话刚到嘴边，他就觉得不妥，连忙收住了。
“才干了几天，就吃不了苦，还唧唧歪歪……”朱水平一边训斥，一边狠狠地瞟了一眼站在最后的戴荣。
戴荣是学计算机的硕士生，思想单纯而又简单，有些理想主义，当然也有一点知识分子的孤傲，当初就是因为喜欢华州这个美好的城市，就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应聘到华达通信来做研发室主任助理。
刚才汪总和他聊天时，他就顺着汪总的话提了几点建议。
这几点建议虽然并不涉及什么利害关系，但却从侧面反映了实习期间的一些问题，这让朱水平很不高兴，心想：
“这小子情况还没摸清，就敢胡乱提建议，在领导面前打老子的小报告，这样的员工谁敢收？
”
朱水平的眼光只在戴荣身上留了一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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