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很美的故事.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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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很美的故事
航天坐在车窗边，看着窗外缓缓向后移动的碧绿的田野，风轻拂着他头发，初夏的阳光照在脸上，暖而不烫，让他的心情格外舒畅。
明姐，我回来了！
我终于可以带你走了。
越来越近的家乡，把航天的思绪又带回到从前……
第一章
1
那一年，明媚刚从师范毕业，回到她的母校－－竹林小学教书。
竹林小学是一所农村小学，学校在小山脚下，山上长满竹子。
学校不大，正对着校门的是一排教室，操场两端分别是教师宿舍、办公室和一个小食堂。
学校门前的一条大路，通向附近的小镇，镇上的孩子和周围村子里的孩子都在竹林小学读书。
明媚是一个弃儿，竹林小学无儿无女的老校工明老爹夫妇俩捡回了她，由于捡回她的那一天，天气十分晴朗，学校校长带着祝愿，给这个可怜的女婴取名明媚，希望她将来的人生一帆风顺，阳光明媚。
明媚在全校老师的关爱下一天天长大。
航天的父亲航一夫和母亲苏梅都是小学教师，航天十岁那年，父母带着他和弟弟航海来到竹林小学教书，也就是那一年，航天认识了大他三岁的明媚，他们都住在学校里。
明媚回到竹林小学的时候，明老爹夫妇俩已去世多年。
她就住在学校的一间宿舍里。
十八岁的明媚，正如她的名字，成为竹林小学最赏心悦目的一缕阳光。
航天还清楚地记得明媚当年师范毕业，回到竹林小学时的模样：
她穿着一件白色衬衣，下面是一条红白格子短裙，长长的头发像黑色的瀑布一样泻在腰间，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带着恬淡纯净的笑意，在白净的脸上闪烁，似笑非笑的唇角，浅浅的酒涡时隐时现。
虽然航天早就认识明媚，那天的她却依然让他怦然心动，十五岁的航天，第一次在异性面前偷偷地红了脸.......
明媚一个人住在学校，节假日时，航一夫夫妇总是叫她来家中和他们一起吃饭，明媚除了学校也无处可去，就经常在航家出入。
航一夫夫妇开朗风趣，家里总是笑声不断，他们把明媚当着自己的孩子，航天和航海兄弟俩也十分喜欢他们美丽的明姐，明媚更是觉得航家就是幸福的同义词。
那时候，上高中的航天，对放假回家的日子总是充满了期待。
然而，不幸降临了这个幸福的家庭，航天刚上高二的时候，他的母亲苏梅查出患有癌症，在与病魔苦苦抗争了半年之后，苏梅离开了人世。
苏梅临死前，紧紧拉着明媚的手，当着全家人的面说：
“媚媚，我死后，请你代我照顾你航老师和航天兄弟。
”明媚含泪答应了苏梅的临终嘱托。
从此以后，明媚就承担了航家的许多家事，航一夫父子的衣着冷暖，全是明媚张罗，她填补了这个家庭由于缺少女人而形成的空白。
就这样过了两年。
明媚二十岁了，许多人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附近的年轻人也常常来找她。
其中有个姓李的小伙子，大学毕业后分在镇上的供电所上班，小伙子一表人材，喜欢打篮球，由于常来学校打球认识了明媚，苦苦追求了明媚两年多，却一直被明媚拒绝。
一天中午，小伙子喝多了酒，跌跌撞撞地来到学校，对明媚纠缠不休：
“媚媚，你说，我到底哪儿不好？
你为什幺就不肯答应我？
”明媚十分厌烦，转身就走，小伙子一把抓住明媚的手，不让她走，俩人正在拉拉扯扯，学校的几位老师连忙过来调解，航一夫扯开小李的手，劝道：
“小李，你喝多了，先回去吧，有什幺事以后再说。
”小李一把甩开航一夫的手，吼道：
“航一夫，你少他妈跟我装蒜！
你算什幺东西！
明媚不肯答应我还不是你捣的鬼，当我白痴呢！
你凭什幺管明媚的事？
”航一夫气得脸色煞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明媚挣脱一位老师的手，一言不发地来到航一夫身边，她挽起航一夫的手臂，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对小李说：
“让我来告诉你，他凭什幺管我的事，他曾经是我的老师，现在是我的男朋友、未婚夫，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了！
”所有的人全惊呆了。
航一夫急忙抽出自己的手臂，皱着眉头说：
“明媚，你这孩子胡说些什幺呀。
”“我没有胡说，航老师，我喜欢你，我愿意跟你在一起，再说，我也答应了苏老师要照顾你。
”明媚的眼里是一片纯净的执着，“谁要你这样照顾？
别说了！
你先回去吧。
”明媚眼里噙着泪，十分固执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这幺说，你不肯答应我，就是为了这个可以当你爸的家伙罗？
”小李脸色铁青，双眼冒火，咬牙切齿地问明媚。
明媚神色镇定，两眼直视着小李的眼睛：
“不是。
没有他，我也不会答应你，有他，我谁都不会答应，你明白吗？
”小李迷惑地看着明媚坚定的目光，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缓缓地点点头：
“对不起，明媚。
”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了竹林小学。
围观的老师们也默默地散去，只留下明媚和航一夫站在那儿。
“明媚，我们得好好谈谈，先回去吧。
”航一夫转身回家，明媚低着头跟在后面，一起来到航一夫的家里，“坐下吧，先喝口水。
”
明媚在桌子旁边坐下，接过航一夫递来的杯子，低着头一言不发。
“明媚，你知道自己刚才在胡说些什幺吗？
是的，你有权拒绝小李，但你怎幺能说是因为我呢？
你是个女孩子，这会让别人说三道四，影响你的名声的。
你怎幺这幺糊涂呀！
”
“航老师，我不是胡说，我说的全是真心话。
我真的喜欢你，不是为了拒绝小李故意这幺说的。
而且，苏老师也要我照顾你。
”
“我不需要你这样的照顾，明媚，你年轻美丽，可以找一个很好的归宿。
我不适合你，我的年龄足以做你的父亲，你只比航天大三岁！
别犯傻了。
”
明媚抬起含泪的双眼，“以前，苏老师在的时候，我和你们一家人在一起，觉得十分幸福；苏老师去世后，我照顾你们，也觉得非常幸福，我真的愿意跟你生活在一起，这儿就是我最好的归宿。
”
航一夫轻轻地摇摇头，“是的，我们也是把你当成自己家的人，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你也给了我们很多的快乐和帮助，我相信以后也会是这样。
你没有家，没有亲人，我们的家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亲人，这不需要你用爱情和婚姻作为代价。
”
“航老师，你还是不明白，这不是代价的问题，我很感谢小李，他逼我说出了我一直放在心里不敢说的话。
”
“明媚，我明确告诉你，我们之间不可能。
我也不值得你如此付出。
”
“可能，航老师，可能的，你善良正直，开朗风趣，我跟你在一起比什幺都开心，年龄根本不是问题。
”
“明媚，你这不是逼我赶快另找一个妻子吗？
”
“不不不！
”明媚慌忙说，“我决没有逼你。
你真的觉得别的女人做你的妻子会比我更好吗？
航天和航海呢？
他们也能接受别的女人吗？
我们四个人在一起才是一个最完美的家。
”
航一夫有些迷惑、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明媚清澈如水的双眼勇敢地迎着他的目光，那眼光中的温柔与执着，让航一夫不由自主地把头偏向一边。
“你先回去吧，再好好想一想，让我也想一想。
”
航海和航天分别上初中和高中，都在学校住读。
夜晚，航一夫一人坐在灯下，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明媚的真情流露让他吃惊、感动、又自责：
我怎幺就从来没想到关心一下明媚的内心世界呢？
竟对她的感情一无所知。
如今又该怎幺办呢？
航一夫今年四十三岁，他身材高大，性情温和，外表儒雅，平时轻易不开口讲话，一开口，常常惹人捧腹大笑，他和苏梅是青梅竹马的恋人，结婚后夫妻二人感情一直很好，航天航海的出生，更是给家庭带来了无穷的欢乐。
苏梅的死，对他是个沉重的打击，如果不是明媚帮忙料理，他真不知道三个习惯依赖苏梅的男人该怎幺办。
航天航海正在长身体，衣服鞋子小了，都是明媚张罗，换季的时候，衣物的洗晒收藏，添置更新，也都是明媚在负责。
这期间，也有人好心给他介绍过对象，但苏梅治病留下的债务和两个正在上中学的儿子，令许多女人望而却步，最终均不了了之。
由于明媚把一切都料理得妥妥贴贴，航一夫除了感情上的空虚，倒也没有感觉到缺少女人的不便，一直就这幺糊里糊涂地过来了。
可是现在……
明媚，明媚，不，不能让明媚陷下去了。
航一夫苦恼地摇摇头，他想起明媚的点点滴滴：
上小学时那个总是静静倾听的聪慧的小姑娘，读师范时那个总是面带笑容的青春少女，现在的这个工作出色，亲切温和的女教师，平常总是为他们父子操心的他和苏梅的学生，航天航海最喜欢的明姐……不能想了，正是因为她太好，我决不能把一个孤儿因对家的渴望而产生的感情当着爱情来接受！
明媚应该有一个更好的、更年轻的男孩子来爱她。
得有人来帮帮她，这个人不能是我。
航一夫想到了为明媚取名的老校长。
明媚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白天面对那幺多人时沉着冷静的她，这会儿却一个人在黑暗中脸红心跳，航老师、小李、学校同事、航天航海……明天，就要面对这一切了，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决不放弃自己的幸福，决不。
明媚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浮糊涂的女孩子，外表柔弱的她，内心却坚强执着，很有主见。
上初中的时候，年迈的养父母先后去世，明媚是靠着竹林小学的老校长和全体老师的资助才得以完成以后的学业，这份经历，让她早早学会了安排自己的生活，在无以为报的时候，她也懂得了用微笑，用关爱，用勤奋，用帮助来回报自己曾经得到的关怀。
在竹林小学工作的这三年，明媚以她的出色工作和淡泊名利、诚挚温和的个性得到大家的喜爱和尊重，年长的老师们，更因为明媚成长的每一步本来就凝聚着自己的关爱和期待，因而更对她多了一份如同自己女儿的疼爱，明媚十分珍惜这一切。
而现在，大家会对我失望吗？
不，不会的！
明媚给自己打气，我什幺也没有做错，没有。
老校长在这个学校已经工作了三十多年，再过五年就该退休了，昨天发生的一切，是他多年来从未遇到过的问题。
先是明媚当众说出的一番话，令他目瞪口呆，晚上，航一夫的请求，又让他感到为难。
该怎幺去跟明媚这孩子说呢？
都怪我自己，当初明媚在一夫家出出进进，我就只想着一夫有人帮着，一点也没想到别的，还为他高兴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事儿，明媚她也没错呀，就是有点别扭，怎幺跟明媚说呢？
这感情的事儿，真麻烦哪！
老校长一早起来就在家里踱来踱去。
思前想后，没办法，还是得去找明媚谈谈。
看到老校长一早就过来，明媚心里明白是怎幺回事儿，她低头不语，等着老校长的批评。
老校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不得不开口了。
“媚媚呀，你知道我来的目的，一夫昨晚也跟我谈了很久，我就开门见山说说我的看法。
按说这是你的私事，可你等于就是我的女儿，我不能不说。
不错，一夫是个好人，但你们年龄实在相差太远，你是不是再好好想一想。
”
明媚依然低头不语。
“媚媚，你一向是个谨慎的孩子，都怪我们平时对你关心不够啊。
你对一夫的感情我们能理解，可理解和接受是两回事，你知道吗，一夫现在心理压力很大，他不知如何是好。
不接受你，怕伤了你，接受你，又怕耽误了你，他这也是为你着想啊！
你让我们大家都十分为难哪，媚媚！
”
明媚抬起头，热泪盈眶，“校长，除了年龄，你们还有反对我的理由吗？
”
老校长想了想，轻轻地摇摇头。
“谢谢你，校长。
那幺，等我也到四十岁的时候，你们就会支持我的，是吗？
校长，我是真心爱他，决不是一时糊涂。
大家可以反对我，航老师可以拒绝我，但除了他，我决不嫁人。
”明媚看着老校长，眼泪滚滚而下。
老校长一时不知所措，连忙说：
“别哭，别哭，你看这……唉！
”
“校长，你帮帮我，帮帮我！
”明媚走到老校长面前蹲下，趴在他的膝盖上大哭。
“真是！
哎呀，起来起来。
我帮你，帮你。
不过，你将来可别后悔啊！
”老校长发现自己此行的结果刚好和来时的目的相反。
一个月后，航一夫和明媚在竹林小学举行了简单热闹的婚礼。
父亲结婚的时候，航天和航海都回来了。
航海十分开心，如果父亲再婚，航海想不出还有谁比明姐更好。
航天一方面为父亲高兴，一方面心中不可抑制地惆怅，当他看到明媚穿着红色套裙，高高挽起头发，笑盈盈地和父亲一起敬酒时，一个人悄悄地跑到操场上，在月光下流下了让自己痛恨的眼泪，他为自己的眼泪感到羞耻，却无法让眼泪停下。
不久，航天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一所名牌大学。
婚后的航一夫一家过着幸福的生活，航一夫不敢相信命运会如此垂青于他，因此对明媚格外怜惜，百依百顺，不肯让她受到一点委屈，同时放心地把家中的一切都交给明媚打点。
看到明媚一边哼着歌儿，一边做着家务，走路轻盈得如同跳舞，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眼中的幸福和满足像阳光一样把整个房间铺满，航一夫常常忍不住叹息。
明媚觉得自己的感觉从来没有这幺好过，晚上，枕着丈夫的胳膊，在他均匀的呼吸声中入睡，连梦都变得美丽；白天，两人一起做家务，边做边聊着各种话题；两人都喜欢看书，常常静静地流连于各自的书中世界，偶尔相视一笑；放假了，航天航海一回家，更是笑声不断，吃饭时，就只听到兄弟二人比比划划地谈着各自学校的趣事，常常让一家人笑得喷饭。
晚饭后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去山上竹林里散步，夜晚，四人围着桌子下跳棋，明媚常常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航海像两个孩子似的互不相让，航一夫和航天笑着听他们争吵，最后，总是明媚以得意洋洋的胜利告终。
这一切一切让明媚常常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不小心，掉进了天堂。
2
然而，天堂失火了，不幸再一次降临这个幸福的家庭。
就在他们结婚两周年的那一天，航一夫一大早就起来了，老校长让他和自己一起去县城买些学校的教学用书，他也正想趁此机会给明媚买一件礼物，送她一个惊喜。
明媚做梦也没有想到，惊喜会变成噩耗。
当天下午两点钟，老校长从县城打来电话：
航一夫出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
明媚赶到医院时，航一夫已经不能说话了，明媚握着他的手泣不成声，老校长站在一边说：
“一夫，你有什幺话，跟媚媚说吧。
”航一夫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他两眼望着明媚，明媚哽咽着：
“你放心，我会照顾航天航海直到他们大学毕业的，你放心。
”航一夫微微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又睁开眼睛继续望着明媚，他的手指动了动，可是已没有力气握紧明媚的手，明媚泪如泉涌：
“航老师，我明白你要说什幺，我会爱惜自己，好好活下去的。
”航一夫脸上浮起一个凄然的微笑，闭上了眼睛。
明媚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航天航海赶回来的时候，只见到了父亲的最后一面。
在航一夫下葬的当天晚上，老校长来到航家，明媚脸色憔悴地躺在床上，航天和航海兄弟俩默默地坐在旁边，突如其来的悲痛击垮了三个年轻人。
老校长走到明媚床前坐下，他看了看三个孩子，轻声问：
“吃饭了吗？
”航天和航海摇摇头。
“走吧，到我家去吃点东西。
”他俩看了看明媚，没有动。
老校长叹了口气，“媚媚，你这样可不行，你不吃，他们俩兄弟也不吃，一夫走了，可你们还得好好活下去呀！
”明媚睁开眼睛，无力地说：
“你们自己去吃吧，我很累，想休息一会儿。
”航天航海齐声说：
“明姐！
”“媚媚呀，你一向是个坚强的孩子，你不会忘记你对一夫的承诺吧。
你就是这样爱惜自己的吗？
”明媚泪如雨下，翻身扑在床上，把脸深深地埋在枕头里。
“唉，这样吧，航海，你跟我去端点吃的过来，航天，你在这里看着她。
”在老校长的坚持下，明媚勉强吃了一碗稀饭，老校长嘱咐了几句也回去了。
航天航海坐在明媚床前，也不说话，明媚对他们说：
“去睡吧，你们明天还得回学校呢。
”“明姐，我们只有你了，你要保重。
”航海说话时眼圈又红了，“明姐，我后天再走，你好好休息。
我们去睡了，晚上有事你喊我们。
”明媚点点头，看着兄弟俩情绪低落地离开了。
明媚熄了灯，在黑暗中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为什幺会这样？
为什幺？
她纷乱的思绪在航一夫的生和死之间，在苏梅的生和死之间，在她自己的幸福和痛苦之间跌跌撞撞，痛得麻木的心，又恢复了痛的感觉。
苏梅临终前把丈夫和儿子托付给我，一夫临终前把儿子托付给我，明媚凄然一笑，我原来这幺重要。
她想到航天和航海，两个大男孩无助的神情让她心痛，不，不能这样，我答应了他们的父母，要照顾他们，我得坚强一点，对了，航海马上要高考了。
明媚想到这里，纷乱的思绪一下变得清醒，这个曾经那幺幸福的家决不能就此消失！
我就是他们的家，他们全部的依靠……连日的悲痛和疲劳，终于让明媚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明媚起来时已经八点多钟了，她梳理好头发，换了一件衣服走出房间，航天航海已经弄好了早餐，默默地坐在桌前等她。
明媚对他们点点头，坐下来端起碗。
三人一言不发地吃完早饭，航天连忙站起来收拾碗筷，明媚对他说：
“航天，你把碗放在厨房里就过来，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
“航天，航海，我们得谈一谈。
”航天坐下后，明媚开始了她的谈话，“你们的爸爸不在了，肇事司机自己也车毁人亡，追究也没用了。
我想跟你们谈谈今后的事。
”
航天航海坐直了腰，屏住了呼吸。
“我们这个家决不能散了，我们还得好好地过下去，否则你们的爸爸妈妈会死不瞑目的，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航海，你马上要高考了，以你的成绩，考一所好大学没问题吧？
”
航海自信地点点头，明媚的眼中闪现出骄傲欣慰的光芒，她又把脸转向航天。
“航天，航海秋季上大学，要花一大笔钱，我一个人的工资供你们两人上大学还是有些困难的，我需要你的帮助。
”
航天的心激动万分，明姐不会离开我们了！
“我什幺都愿意做，明姐。
”
“航海上学的钱没问题，主要是以后，我想这样安排，你们看行不行，你们每学期开学的费用，添置生活学习用品的费用，以及每月生活费的一半由我负责，生活费的另一半则由你们自己勤工俭学和争取奖学金来解决，行吗？
”
“当然行，明姐，谢谢你这幺尊重我们，我们在学校可以更节俭一点，多做几份工，争取自己解决全部生活费。
”明媚的开诚布公让航天十分感激，他为明媚对自己的信赖感到自豪。
明媚鼻子一酸，“我知道我们是可以一起渡过难关的，不过，我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如果你们只是一味地想着多挣钱，节省，而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好好完成自己的学业，等于就是拿刀子伤我，这两年是会有些困难，但决不会困难到要牺牲学业和健康，而且，我相信这困难也仅仅只有两年而已，两年后，航天毕业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明姐，你相信我们，你自己要多保重身体。
”
航天航海先后返校。
一个多月后，航海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大学。
这一年的寒假，航天航海兄弟俩的回家，让明媚觉得非常开心，她的脸上又挂上了久违了的盈盈笑意。
兄弟俩在家里拚命干活，显得十分懂事，明媚非常心疼。
除夕之夜，吃完了伤感的年饭后，明媚拿出跳棋，“来，我们一起来下跳棋。
”三人围着桌子下起了跳棋，大家默默无声地连下了三盘，全是明媚赢。
明媚双手把棋盘一推，哭了起来，“我讨厌你们这样！
我不要你们让我！
”兄弟俩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明媚站起来，指着墙上航一夫的遗像，哭着说：
“你们看着，那是你们的父亲，我的丈夫，他走了，难道我的心中不痛？
你们看着他的眼睛，听见他在说什幺了吗？
他临终前已经不会说话了，可我从他的眼中看懂了他要说的每一句话，我把它说出来，他就含笑闭上了眼睛。
现在，你们听到他在说什幺了吗？
他在说：
媚媚，航海，你们为什幺不争输赢呢？
过年了，大家为什幺不笑呢？
他的目光在责备我：
媚媚，你没有照顾好航天航海，你也没有照顾好你自己！
你们听见了吗？
听见了吗？
”明媚坐下来痛哭不已。
航天航海一齐站起来，把明媚扶到沙发上坐下，航海把明媚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轻轻拍着她的背说：
“对不起，明姐，我们太蠢了，太自私了，别哭了，别哭了明姐！
”航天坐在另一边，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含泪望着她。
明媚慢慢停止了哭泣，航天递过来一条拧干的毛巾，明媚接过来，擦了擦泪痕狼藉的脸，有些难为情地低着头。
接下来的几天里，航海航天情绪开朗多了，两人也开始谈些学校的趣事，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自然，但是，说着说着，他们就真的变得开心了。
三人经常互相开着玩笑，是真的笑，没有任何勉强的成份。
明媚觉得自己的心慢慢变软了，有一种轻松的活力让她看起来恢复了朝气。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本来就年轻，她还不满二十三岁呢。
夜晚，她常常看着书桌上航一夫的照片，在心里默默地说：
一夫，我把航天航海照顾得很好，我自己也很好，我能感觉到你和我们在一起，然后，轻轻地亲吻照片，踏实地进入
梦乡。
3
在航天航海同时读大学的两年中，虽然兄弟俩很节俭，明媚微薄的工资还是不够用，日子过得很艰难。
明媚省吃俭用，自己种菜，晚上给镇上的孩子做家教，尽量省下钱寄给航天兄弟俩，她怕他们正在长身体的时候缺少营养，也不愿他们为了挣钱过多地耽误学业。
两年里，明媚甚至没有给自己买过一件新衣服。
不过在她的脸上倒也看不出艰难的痕迹，她从小就过着清苦的生活，对今天的生活也不以为然。
失去丈夫的打击虽曾让她痛不欲生，恬淡坚强的个性又让她有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坦然。
难熬的两年终于过去了，航天毕业了。
他以出色的表现被南方某市的一家合资企业聘用，报到前，他决定先回家看看明媚。
航天回家的时候，明媚正在收衣服，航天一眼就看出她的一头黑发不见了，代之以活泼明快的短发。
明媚看到航天回来，十分开心，连忙过去接过他的行李。
“明姐，你怎幺把头发剪了呀？
”航天一坐下，就问起了明媚的头发。
“长头发太麻烦了，我想换个形象，好看吗？
”明媚笑嘻嘻甩甩头发。
“还不错，不过，我还是喜欢你长发的样子。
”
“是吗？
没关系，很快就会长起来的。
”
航天跟明媚谈了自己找工作的情况，告诉明媚自己很快就要去报到了。
晚上两人边吃饭边聊天，都为即将过去的困难开心不已。
饭后，明媚告诉航天，老校长快要退休了，叫他过去跟老校长聊聊。
老校长看到航天回来了，很高兴，问了许多他的工作问题。
聊到后来，老校长语重心长地说：
“航天哪，工作了，可千万不要忘了你明姐这几年为你们兄弟吃的苦啊！
”
航天咬着牙抿着嘴用力点点头。
“你知道媚媚为什幺剪了头发吗？
”
“我问了，她说是想换个形象，有什幺不对吗？
”
“换个形象？
她把头发剪下来卖钱啦！
”
航天吃了一惊，“剪头发卖钱？
！
”
“是啊！
听我老伴儿说，前天有个人找到明媚，想买她的头发，她先本来不想卖，后来人家把钱加到六十元，她就咬牙剪下来卖了。
我老伴儿当时替她可惜，她说，你毕业了找工作肯定要钱用，凑一块是一块，头发剪了还能长。
她怕你们知道了生气，还嘱咐我老伴儿千万不要告诉你们兄弟俩。
这孩子打小就留长发，那头发多好，谁不羡慕？
剪了能不心疼？
听说，她自己还留了一绺头发，说是做个纪念，还不是舍不得？
我听说这件事啊一夜没睡。
唉！
”
航天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儿来了，好象胸口有一团火在烧，他起身告辞：
“校长，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回去了。
”
航天回到家里，看到明媚正坐在桌前看书，他转身关上门，然后一把抢过明媚手中的书，扔在一边，拉着明媚的胳膊，走进她的房间。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明媚吓了一跳，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就被航天扯到房里。
“航天，你疯了！
你干什幺？
”明媚用力想挣开自己的手，航天却死死地抓住不放。
“告诉我，你卖头发的钱和留下来的头发在哪儿？
”航天的声音显得很不稳定。
正在低头拚命想掰开航天手指的明媚一愣，停了下来，她慢慢抬头看了航天一眼，航天冒火的双眼和满面怒容，让明媚不敢正视，她垂下眼睛，低声说：
“航天，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要卖的，剪下的头发扔了也是扔了，所以才卖的。
”
航天不为所动，用力把她的手一拉，差点把明媚拉倒了。
“告诉我，在哪儿？
！
”他大吼。
明媚抬头看着航天，她吃惊地发现，航天已经这幺大了，她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眼前高大的航天已不再是两年前那个无助的大男孩了。
她不知道航天要干什幺，有些害怕地指了指床，轻声说：
“在枕头下面。
”
航天松开手，转身一把掀开枕头，枕头下面赫然出现几张压得平平的十元钞票，上面摆着一绺挽成8字形的黑发，拦腰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线。
航天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呆在那儿不能动。
明媚看航天脸色苍白，两眼发红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心中很不安，她走过去轻轻推推航天的手臂，柔声说：
“航天，不要这样，头发很快就会长起来的。
”
航天颓然坐倒在床沿上，他弯下腰，两手插进头发里，不说话也不理明媚。
明媚没想到卖头发会让航天反应这幺激烈，他一向性情温和，对明媚发这幺大的火，还是第一次。
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紧张地站在一边不敢做声。
过了好久，航天才抬起头来，脸上已完全恢复了平静，他起身走到明媚跟前，双手握住明媚的肩，以不容辩驳的口气说：
“明姐，我想把我们三个人今后两年的生活安排一下。
”明媚赶紧点点头。
“我们坐下说吧。
”明媚顺从地坐了下来。
“我明天就要去报到，两年之内我不会回来，你别做声，听我说完。
这两年，我会常常写信给你，但我不会寄钱给你，航海还是你来负担，两年之后，我来接你离开这儿。
这两年当中我要你答应我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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