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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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
庄周
庄子(公元前369-公元前286年),名周,汉族,宋国蒙(今河南省商丘市东北梁园区蒙墙寺村)人,战国时期的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道家学说的主要创始人之一。
庄子祖上系出楚国公族,后因吴起变法楚国发生内乱,先人避夷宗之罪迁至宋国蒙地。
庄子生平只做过地方漆园吏,因崇尚自由而不应同宗楚威王之聘。
老子思想的继承和发展者。
后世将他与老子并称为“老庄”。
他们的哲学思想体系,被思想学术界尊为“老庄哲学”。
代表作品为《庄子》以及名篇有《逍遥游》、《齐物论》等。
轶事典故
庄周梦蝶
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蝴蝶,飘飘荡荡,十分轻松惬意。
他这时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庄周。
过一会儿,他醒来了,对自己还是庄周感到十分惊奇疑惑。
他认真的想了又想,不知道是庄周做梦变成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
庄周与蝴蝶一定是有分别的。
这便称之为物我合一吧。
视权贵如腐鼠
《庄子·秋水》载:
惠施在梁国作了宰相,庄子去见见这位好朋友。
有人报告惠子,道:
“庄子来,是想取代您的相位。
”惠子很慌恐,派人在国都中搜了三日三夜。
庄子来见他,道:
“南方有只鸟,其名为鹓鶵(一种类似与凤凰的鸟),您可听说过?
这鹓雏展翅而起。
从南海飞向北海,不是梧桐不休息,不是竹子的果实不吃;不是甜美如醴的泉水不喝。
这时,有只猫头鹰刚抓到一只腐鼠,恰好鹓雏从头顶飞过。
猫头鹰急忙护住腐鼠,发出‘吓’的怒斥声。
现在您也想因为您的梁国来吓我吗?
”
宁做自由之龟
《庄子·秋水》一天,庄子正在涡水垂钓。
楚王委派的二位大夫前来聘请他道:
“吾王久闻先生贤名,欲以国事相累。
深望先生欣然出山,上以为君王分忧,下以为黎民谋福。
”庄子持竿不顾,淡然说道:
“我听说楚国有只神龟,被杀死时已三千岁了。
楚王珍藏之以竹箱,覆之以锦缎,供奉在庙堂之上。
请问二大夫,此龟是宁愿死后留骨而贵,还是宁愿生时在泥水中潜行曳尾呢?
”二大夫道:
“自然是愿活着在泥水中摇尾而行啦。
”庄子说:
“二位大夫请回去吧我也愿在泥水中曳尾而行哩。
”
知鱼之乐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庄子和惠子在桥上游玩,庄子说:
“鲦鱼游得从容自在,这是鱼的快乐呀。
”惠子说:
“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呢?
”庄子说: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呢?
”惠子说:
“我不是你,本来就不知道你快乐。
而你也不是鱼,那你肯定不知道鱼的快乐。
”庄子说:
“从最初的话题说起。
你说‘你在哪里(安:
一意为如何,怎么;一意为在哪里)知道鱼的快乐呢’,既然你知道我知道鱼的快乐还问我?
我是在桥上知道的。
”
是贫穷,不是潦倒
《庄子·山木》载:
一次,庄子身穿粗布补丁衣服,脚着草绳系住的破鞋,去拜访魏王。
魏王见了他,说:
“先生怎如此潦倒啊?
”庄子纠正道:
“是贫穷,不是潦倒。
士有道德而不能体现,才是潦倒;衣破鞋烂,是贫穷,不是潦倒,此所谓生不逢时也。
大王您难道没见过那腾跃的猿猴吗?
如在高大的楠木、樟树上,它们则攀缘其枝而往来其上,逍遥自在,即使善射的后羿、蓬蒙再世,也无可奈何。
可要是在荆棘丛中,它们则只能危行侧视,怵惧而过了,这并非其筋骨变得僵硬不柔灵了,乃是处势不便,未足以逞其能也,‘现在我处在昏君乱相之间而欲不潦倒,怎么可能呢?
’”
巧论三剑,一言兴邦(非庄子所著)
战国时代,赵国的赵文王特别喜欢剑术。
投其所好的剑士们纷纷前来献技,以至宫门左右的剑士达三千人之多。
他们日夜在赵文王面前相互拚杀。
每年为此而死伤的人数以百计,但赵文王仍兴趣不减、好之不厌。
于是,民间尚剑之风大盛,侠客蜂起,游手好闲之徒日众,耕田之人日益减少,田园荒芜,国力渐衰。
其他诸侯国意欲乘此机会攻打赵国。
太子赵悝为此忧虑不已,召集左右大臣商量道:
“如此下去,必将国破家亡,为别国所制。
诸位大臣中,如有既能悦大王之意,又能止剑士相斗者?
吾将赏赐千金。
”左右异口同声说:
”庄子可担此任。
”太子问:
“庄子是什么人?
”一大臣答:
“庄子是个隐士。
其才足可经邦,其能足可纬国,其辩可以起死回生,其说可以惊天动地。
如能请他前来,定能顺大王之意,又能救民于水火。
”于是,太子便派使者带上千金去请庄子。
庄子见了使者,听明来意,说道:
“此事何难,竟值千金之赏?
”坚辞不收千金,而偕使者一道去见太子,问太子道:
“太子赐我庄周千金大礼,不知有何指教?
”太子道:
“闻先生神明,特奉上千金作为您的学生们一路上来的开销。
先生不收下,我赵悝还敢说什么呢?
”庄子说:
“听说太子想要用我庄子的地方,是欲绝弃大王的癖好。
倘若臣上劝大王而逆大王之意。
则下有负太子,我也会受刑而死,要千金何用?
假使臣既能上讨大王之欢心,下又使太子称心,我在赵国何求而不得呢?
”
三天后,庄子身穿儒服来见太子。
太子便带他去见赵文王。
文王长剑出鞘,白刃相待。
庄子气宇轩昂,神色萧然。
入殿门不趋,见大王不拜。
大王道:
“太子介绍您来,欲以什么教给寡人?
”庄子道:
“臣闻大王好剑,故特以剑术拜见大王。
”王说:
“您的剑术有何特长?
”庄子说:
“臣之利剑锋利无比,臣之剑技天下无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文王听了,大为欣赏,赞道:
“天下无敌矣!
”道:
“夫善舞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
愿大王给机会,让我得以一试。
”文王道:
“先生且休息几天,在馆舍待命,等我安排好后,再请先生献技比剑。
”于是,赵文王以比剑选择高手,连赛七天,死伤者六十余人,得五、六位佼佼者。
便让他们持剑恭候于殿下,请庄子来一决雌雄。
庄子欣然前来,赵文王下令:
“此六人都是高手,望您大显身手,一试锋芒。
”庄子答道:
“盼望好久了!
”
赵文王问:
“不知先生要持什么样的剑?
长短何如?
”庄子答:
“臣持什么剑都可以。
不过臣有三剑,专为大王所用。
请允许我先言后试。
”大王点头,道:
“愿闻三剑究竟何样?
”庄子道:
“此三剑分别是:
天子剑、诸侯剑、庶人剑。
”大王好奇相问:
“天子之剑何样?
”庄子道:
“天子之剑,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国、泰山为愕,以晋、卫两国为背,以周、宋两国为首,以韩、魏两国为把,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勃海,系以恒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
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按之无下,挥之无旁。
上决浮云,下绝地维。
此剑一出,匡正诸侯,威加四海,德服天下。
此即我所谓天子剑也。
”
文王听后,茫然若失。
又问:
“诸侯之剑何如?
”庄子道:
“诸侯之剑,以智勇之士为锋,以清廉之士为愕,以贤良之士为背,以忠圣之士为首,以豪杰之士为把。
此剑直之亦不见前,举之亦不见上,按之亦不见下,挥之亦不见旁。
上效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效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
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动,四海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
此乃诸侯剑也。
”文王听了,频频点头。
文王接着问:
“庶人之剑又如何?
”庄子道:
“庶人之剑,蓬头突鬓垂冠,浓眉长须者所持也。
他们衣服前长后短,双目怒光闪闪,出语粗俗不堪,相击于大王之前,上斩脖颈,下刺肝肺。
此庶人之比剑,无异于斗鸡,─旦不慎,命丧黄泉,于国事无补。
今大王坐天子之位却好庶人之剑,臣窃为大王深感遗憾!
”赵文王听了,马上起身牵庄子双手上殿。
命厨师杀鸡宰羊,好酒好菜款待庄子。
赵文王绕桌三圈。
庄子见了,道:
“大王且请安坐定气,臣剑事已奏完毕了。
”文王坐下,沉思良久。
赵文王自听庄子畅论三剑后,三月未出宫门。
自此戒绝好剑之痛,一心治理国家。
那些剑士自觉再无出头之日,个个心怀忧惧,不久都纷纷逃散或自杀了。
人生本如是迷茫吗
《庄子·齐物论》一天,南郭子綦靠椅而坐,仰天而叹,沮丧得如失魂落魄一样。
弟子侍立在旁,说:
“先生为何嘘叹?
人之形体真可以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吗?
今之靠椅而坐者,不是昔之靠椅而坐者吗?
”南郭子綦道:
“问得好。
而今我丧失了自我,你可明白?
”弟子道:
“自我是什么?
弟子愚钝,实不明白。
”南郭子綦道:
“天下万物,都是彼此相对。
故没有彼就没有此,没有你就没有我,这就是相反相成,可不知是谁使成这样的?
是冥冥之中的道吗?
道又是什么样子?
骨骼、五腑六脏,遍存于一身,自我究是什么?
我与谁亲近些呢?
都喜欢它们,还是有所偏爱?
如此,则百骨九窍、五腑六脏彼此有臣妾关系吗?
如果皆是臣妾,这些臣妾之间到底是相互制约呢?
或是轮流为君臣呢?
难道其中真有主宰者吗?
唉,人生一旦接受精气,成就形体,不知不觉中精力就耗尽了。
天天与外物争斗摩擦,精神耗尽象马飞奔一样,而自己却不能制止,不亦太可悲了?
终身忙碌而不见成功,颓然疲役而不知归宿,可不哀邪!
虽说身体不死,有何益处?
心神也随身体消亡,可不谓大哀乎!
人之生时,本来就这样茫然吗?
亦或只我独觉迷茫而别人都不迷茫吗?
”
齐一万物,莫强分别
弟子问:
“人与天地相比,谁大谁小,谁贵谁贱?
”庄子道:
“人成形于天地,受气于阴阳,立于天地之间,犹如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一般,实在太渺小了,又凭什么自尊自大?
计四海之位于天地之间,不似蚁穴之在大漠中乎?
计中国之在海里,不似小米粒之在大仓库中吗?
天地万物无数,人不过是其中之一;人与万物相比,不似毫毛之在马体乎?
”
弟子似有所悟,道:
“先生的意思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吧?
”庄子说:
“有这方面的意思。
”弟子问:
“那么我以天地为大、以毫末为小,可以吗?
”
庄子道:
“不可!
任何物体,从度量上讲无法穷尽,从存在的时间上讲又无休无止;可以无限地分割下去,来无始,去无终。
因此,大智大慧的人对待远近的看法是:
小而不以为少,大而不以为多,知量上各无穷也。
他博通古今:
远古虽遥不可及,但不感困惑;近虽伸手可及,亦不踮脚去取,知时间上各无起止也。
他知天道有盈虚消长、得失存亡,故得而不喜,失而不忧。
他明白天道坦荡,故生而不悦,死而无憾,知终始之变化也。
计人之所知的东西,远不如其所不知的东西多;其生之时,不如其未生之时长久。
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如此则迷乱而无所获世。
由此观之,又怎能知道毫末就足以定为至小至细的界限呢?
又怎能知道天地就足以穷尽至大之域呢?
”
弟子道:
“我明白了。
先生您是说:
大中有小,不要以大为大;小中有大,不要以小为小。
”庄子道:
“似不确切。
不如说:
大上有大,小下有小。
大无穷,小亦无穷。
”
弟子问:
“那物里物外,怎样来分别贵贱,怎样去区别小大?
”庄子道:
“站在道的立场去看,万物无贵无贱;站在物的立场来看,自贵而相贱;以世俗的观点来看,贵贱不在自己本身,都以外在的荣辱毁誉作标准。
以外在的差别去看,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
如果懂得天地如同株米,毫末如同丘山,则无所谓大小之别也。
古时候诊尧、舜相禅让而称帝,但子之与燕王哈相禅让而亡国;商汤王、周武王相争而称帝,但白公争夺王位却自取灭亡。
由此观之,争让之礼、尧梁之行,贵贱有时,不一定常贵常贱。
大柱可以撞破城门却不能塞住洞口,用途不同也;骐骥一日奔驰千里,捕鼠不如狸猫,技能有别也;猫头鹰夜能抓蚤,明察毫末,但白天即使双目圆睁却不见丘山,性能有限也。
帝王禅接有不同的方式,或同姓相传,或传给他姓;三代间继承的方式也不同,或父子相继,或兴兵讨伐。
但如不合时宜,有背世俗。
则称之为篡夫。
如合其时,顺其俗,则称之为义士。
可见贵贱有时,不由自主也。
我说弟子,你怎能了解贵贱之门、小大之家?
”
入火不热,沉水不溺
弟子问:
“怎样才算了解大道的人呢?
”庄子道:
“了解道的人必定通达于理,通达于理的人必定明白权变,‘明白权变的人才不会因外物而害累自己。
有至德的人,入火不觉热,沉水不能溺,寒暑不能害,禽兽不能伤。
这是因为他能明察安危,安于祸福,谨于去就,故没有什么东西能损害他。
”
弟子问:
“世士真有至德之人吗?
”庄子说:
“孔子即是。
”弟子问:
“何以见得?
”庄子道:
“孔子周游列国,推行仁义,虽到处碰壁,仍坚持不懈。
其忧国忧民之心,可敬可佩、可歌可泣也。
一次,孔子游说到匡地,被卫国人层层包围时,仍弹琴高歌,满不在乎。
路人见孔子,问道:
‘老师您有什么可乐的呢?
'孔子说:
‘过来!
我告诉你吧:
我早就忌讳贫穷。
仍难免潦倒,命运所制也;我也早就向往腾达,仍未得富贵,时运所限也。
当尧舜之时而天下无穷人,非智得也;当继纣之时而天下无通达者,亦非智失也。
时势使然也。
行于水中不避蚊龙,此是渔夫之勇;行于陆上不避狮虎,此乃猎人之勇;白刃交于前,视死若生,此乃烈士之勇;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临大难而不惧者,圣人之勇也!
仲由,你且坐下。
我的命运自有老天安排!
’不一会儿,有身披销甲的人走过来,向孔子道歉:
‘很对不起先生!
我们以为是阳虎,故包围起来。
现在才明白误认先生了,我们马上撤退!
’孔子可谓通达权变的至德之人啊!
”
利害唯己,谁贵谁贱
齧缺问王倪:
“你知道各种事物相互间总有共同的地方吗?
”王倪说:
“我怎么知道呢!
”齧缺又问:
“你知道你所不知道的东西吗?
”王倪回答说:
“我怎么知道呢!
”齧缺接着又问:
“那么各种事物便都无法知道了吗?
”
王倪回答:
“我怎么知道呢!
虽然这样,我还是试着来回答你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所说的知道不是不知道呢?
你又怎么知道我所说的不知道不是知道呢?
我还是先问一问你:
人们睡在潮湿的地方就会腰部患病甚至酿成半身不遂,泥鳅也会这样吗?
人们住在高高的树木上就会心惊胆战、惶恐不安,猿猴也会这样吗?
人、泥鳅、猿猴三者究竟谁最懂得居处的标准呢?
人以牲畜的肉为食物,麋鹿食草芥,蜈蚣嗜吃小蛇,猫头鹰和乌鸦则爱吃老鼠,人、麋鹿、蜈蚣、猫头鹰和乌鸦这四类动物究竟谁才懂得真正的美味?
猿猴把狙当作配偶,麋喜欢与鹿交配,泥鳅则与鱼交尾。
毛嫱和丽姬,是人们称道的美人了,可是鱼儿见了她们深深潜入水底,鸟儿见了她们高高飞向天空,麋鹿见了她们撤开四蹄飞快地逃离。
人、鱼、鸟和麋鹿四者究竟谁才懂得天下真正的美色呢?
以我来看,仁与义的端绪,是与非的途径,都纷杂错乱,我怎么能知晓它们之间的分别!
”
齧缺说:
“你不了解利与害,道德修养高尚的至人难道也不知晓利与害吗?
”
王倪说:
“进入物我两忘境界的至人实在是神妙不测啊!
林泽焚烧不能使他感到热,黄河、汉水封冻了不能使他感到冷,迅疾的雷霆劈山破岩、狂风翻江倒海不能使他感到震惊。
假如这样,便可驾驭云气,骑乘日月,在四海之外遨游,死和生对于他自身都没有变化,何况利与害这些微不足道的端绪呢!
”
逞能辩论,终于徒劳
弟子问:
“辩论可否确定是非?
”庄子答道:
“假使我与你辩论,你胜了我,你就果真是,我就一定非吗?
我胜了你,我就一定是,你就一定非吗?
我俩有一个是,有一个非吗?
亦或都是,亦或都非吗?
我与你无法判断,则人各执己见,有所不明也。
那我们请谁来订正呢?
请意见与你相同的人来裁判,既与你相同了,怎能判定呢?
请意见与我相同的人来裁决,既与我相同了,怎能判决呢?
请意见与我你都不同的人来裁决,既与你我都不同,又怎能断定你我究竟谁是谁非呢?
请意见与你我都相同的人来裁决,既与你我都相同了,又怎能裁定?
那么我与你与人都不能确定谁是谁非,再又靠谁来判定呢?
”
弟子深感困惑苦恼,问:
“那怎么对待是非问题呢?
”庄子道:
“事物皆有两面。
从彼方面看,无不是彼,从此方面看,无不是此。
自彼方看问题看不清楚,自此方看问题则很明白。
故彼出于此,因彼而有此,彼此并生也。
既然这样,那么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
因此圣人不拘泥于是非之途,而明照于天道。
此亦彼也,彼亦此也。
彼亦有一是非,此亦有一是非,果真有彼此吗?
果真无彼此吗?
如彼此俱空,是非两幻,彼此不对立而互为偶,则道存于其中了。
这就叫道枢。
执道枢而立于环中,以应无穷。
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
以道言之,是无定是,非无定非。
照之以自然之明,而不固执我见,则无是非之说也。
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可乎可,不可乎不可。
道行之而成路,物称之而有名。
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
无物不然,无物不可。
因此,粗与细,丑与美,正与斜,道通为一。
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
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
唯有旷达者知通为一!
”
方今之时,仅免刑焉
一天,庄子偕弟子穿行在崇山峻岭之中。
时值秋冬之际,万木凋零,枯草遍野,黄叶漫卷,乌鸦哀号。
庄子破帽遮头,旧衣裹身,脚穿烂麻草鞋,踩着崎岖的山路,迎着萧瑟的秋风,望着惨淡的夕阳,不禁仰天长啸、放声高歌道:
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
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
天下有道,圣人成焉;
天下无道;圣人生焉!
方今之时,仅免刑焉!
福轻干羽,莫之知载;
祸重于地,莫之知避。
已乎,已乎!
临人以德。
殆乎,殆乎!
画地而趋。
迷阳迷阳,无伤吾行。
吾行却曲、无伤吾足。
至乐无乐,至誉无誉
弟子不解,问道:
“先生一向乐观大度,今日为何悲歌哀叹?
”庄子道:
“天下有至乐的国土吗?
有可以养生全身的诀窍没有?
身处当今乱世,干什么正当,不干什么无凶?
住在哪儿为安,逃向哪儿无险?
依就什么可靠,舍弃什么无忧?
喜欢什么合理,厌恶什么无祸?
”。
弟子道:
“天下人所尊崇的,是富贵、长寿、美丽;所喜好的,是身安、厚味、美色、美服、音乐;所鄙弃的,是贫贱、病夭、丑陋;所苦恼的,是身不得安逸、口不得厚昧、身不得美服、眼不得好色,耳不得好音乐。
以上不就是常人的好恶避就、养生全身的道理吗?
先生还有何高见?
”
庄子道:
“倘若不能如愿,则大忧而惧,其对待生命的态度,岂不是很愚蠢?
想那贪富者,辛苦劳作,积财很多而不能用尽,其养身之法是知外而不知内;想那求贵者,夜以继日,思虑好坏,其养身之法是知疏而不知密。
人之生也,与忧俱生,寿者昏昏,久忧不死,何苦呢?
其养生之法是知远而不知近。
”弟子道:
“先生之意,是说富贵、长寿等都是外在的东西,都不足以真正地养生。
对吧?
”
庄子点点头,又道:
“烈士是为天下所称赞的人,未足以保全己身。
你说烈士是该称善还是不该称善?
若以为善,不能保全自己;若不以为善,却能保全他人。
古人道:
忠谏不听,则闭口莫争。
伍子胥忠谏强争,结果被吴王害了性命;如不争,伍子胥又难成忠臣之名。
你说怎样作才算善行?
”
弟子似有所悟:
“先生是说:
名可害生,追求美名并非养生之道?
”
庄子未置可否,继续说:
“今世俗之所作与所乐者,我也不知其乐果真是乐,果真不乐?
我看世俗之所乐,不过是举世群起追赶时髦,蜂涌向前如被鞭之羊,洋洋自得而不知何求,都自以为乐,我也不知是否真乐。
不过,我视无为恬淡方是真乐,而世俗却不以为然,以为是大苦。
”
弟子道:
“我明白了。
先生认为:
至乐无乐,至誉无誉。
”
庄子道:
“对,对!
无乐方为至乐,无为方可保命。
天下是非果未定也,不过,无为可以定是非。
至乐活身,唯有无为可以保命。
为何这么说呢?
你想:
天无为而自清,地无为而自运。
此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生。
恍恍炮炮,不知所由;恍恍惚惚,不知所出;万物纷纭,皆从无为而生。
因此,天地无为而无不为,人谁能体会到无为的益处呢?
”
无用之用,方是大用
庄子与弟子,走到一座山脚下,见一株大树,枝繁叶茂,耸立在大溪旁,特别显眼。
但见这树:
其粗百尺,其高数千丈,直指云霄;其树冠宽如巨伞,能遮蔽十几亩地。
庄子忍不住问伐木者:
“请问师傅,如此好大木材,怎一直无人砍伐?
以至独独长了几千年?
”伐木者似对此树不屑一顾,道:
“这何足为奇?
此树是一种不中用的木材。
用来作舟船,则沉于水;用来作棺材,则很快腐烂;用来作器具,则容易毁坏;用来作门窗,则脂液不干;用来作柱子,则易受虫蚀,此乃不成材之木。
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有如此之寿。
”
听了此话,庄子对弟子说:
“此树因不材而得以终其天年,岂不是无用之用,无为而于己有为?
”弟子恍然大悟,点头不已。
庄子又说:
“树无用,不求有为而免遭斤斧;白额之牛,亢曼之猪,痔疮之人,巫师认为是不祥之物,故祭河神才不会把它们投进河里;残废之人,征兵不会征到他,故能终其天年。
形体残废,尚且可以养身保命,何况德才残废者呢?
树不成材,方可免祸;人不成才,亦可保身也。
”庄子愈说愈兴奋,总结性地说,“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
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
人皆知有用之用,却不知无用之用也。
”
一龙一蛇,与时俱化
师徒二人出了山,留宿于庄子故友之家。
主人很高兴,命儿子杀鴈款待。
儿子问:
“一鴈能鸣,一鴈不能鸣,请问杀哪只?
”主人道:
“当然杀不能鸣的。
”第二天,出了朋友之家,没走多远,弟子便忍不住问道:
“昨日山中之木,因不材得终其天年;今主人之鴈,因不材被杀。
弟子糊涂,请问:
先生将何处?
”庄子笑道:
“我庄子将处于材与不材之间。
材与不材之间,似是而非,仍难免于累……”庄子欲言又止,弟子急待下文:
“那又怎处世呢?
有材不行,无材也不行,材与不材也不行,究竟如何是好?
”
庄子沉思片刻,仰头道:
“如乘道德而浮游则不然:
无誉无毁,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不肯专为。
一下一上,以和为量,浮游于万物之初,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还有什么可累的呢?
此神农、黄帝之法则也。
至于物之性、人伦之情则不然:
成则毁,锐则挫,尊则议,有为则亏,贤则厚,不肖则欺。
怎能免累呢?
弟子记住,唯道德之乡才逍遥啊!
”
弟子道:
“道德之乡,人只能神游其中;当今乱世,人究竟怎样安息?
”庄子道:
“你知道鹌鹑、鸟是怎样饮食起居的吗?
”
弟子道:
“先生的意思是说:
人应象鹌鹤一样起居、以四海为家,居无常居,随遇而安;象鸟一样饮食:
不择精粗,不挑肥瘦,随吃而饱;象飞鸟一样行走:
自在逍遥,不留痕迹?
”庄子微笑着点点头。
死亦可乐
庄子骑着一匹瘦马,慢慢行走在通向楚国的古道上。
凛冽的西风扑打着庄子瘦削的面孔,掀起他萧瑟的鬓发。
庄子顾目四野,但见哀鸿遍野,骷髅遍地,一片兵荒马乱后的悲惨景象。
夕阳西下,暮野四合。
庄子走到一颗枯藤缠绕的老树下,惊起树上几只昏鸦盘旋而起,聒噪不休。
庄子把马系好后,想找块石头坐下休息,忽见树下草丛中有一个骷髅。
庄子走近去,用马鞭敲了敲,问它道:
“先生是贪生患病而落到此地步的吗?
还是国破家亡、刀斧所诛而落到此地步的呢?
先生是因有不善之行、愧对父母妻子而自杀才到这地步的吗?
还是因冻馁之患而落到此地步的呢?
亦或是寿终正寝所致?
”说完,拿过一骷髅,枕之而卧。
不一会儿,便呼呼入睡。
半夜时,骷髅出现在庄子梦中,说道:
“先生,刚才所问,好像辩士的口气。
你所谈的那些情况,皆是生人之累,死后则无此烦累了。
您想听听死之乐趣吗?
”庄子答:
“当然。
”骷髅说:
“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
从容游佚,以天地为春秋。
即使南面称王之乐,亦不能相比也。
”庄子不信,问:
“如果让阎王爷使你复生,还你骨肉肌肤,还你父母、妻子、乡亲、朋友,您愿意吗?
”骷髅现出愁苦的样子,道:
“吾安能弃南面王乐而复为人间之劳乎!
”
鼓盆而歌,送妻升遐
回家不到一年,庄子的妻子就病死了。
好朋友惠子前来吊唁,见庄子正盘腿坐地,鼓盆而歌。
惠子责问道:
“人家与你夫妻一场,为你生子、养老、持家。
如今去世了,你不哭亦足矣,还鼓盆而歌,岂不太过分、太不近人情了吗?
”庄子说:
“不是这意思。
她刚死时,我怎会独独不感悲伤呢?
思前想后,我才发现自己仍是凡夫俗子,不明生死之理,不通天地之道。
如此想来,也就不感悲伤了。
”
惠子仍愤愤不平,质问道:
“生死之理又如何?
”庄子说道:
“察其生命之始,而本无生;不仅无生也,而本无形;不仅无形也,而本无气。
阴阳交杂在冥茫之间,变而有气,气又变而有形,形又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为死。
故人之生死变化,犹如春夏秋冬四时交替也。
她虽死了,人仍安然睡在天地巨室之中,而我竟还悲哀地随而哭之,自以为是不通达命运的安排,故止哀而歌了。
”
惠子说:
“理虽如此,情何以堪?
”庄子道: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
汝身非汝有也,是天地之委(托付给)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也;孙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故生者,假借也;假借它而成为生命的东西,不过是尘垢。
死生犹如昼夜交替,故生不足喜,死不足悲。
死生都是一气所化,人情不了解此理,故有悲乐之心生。
既明其中道理,以理化情,有什么不堪忍受的呢?
况且得者,时也;失者,顺也。
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人也。
”
安时处顺,穷通自乐
转眼又去数年,也到了庄子大限之日。
弟子侍立床前,泣语道:
“伟哉造化!
又将把您变成什么呢?
将送您到何处去呢?
化您成鼠肝吗?
化您成虫臂吗?
”庄子道:
“父母于子,令去东西南北,子唯命是从。
阴阳于人,不啻于父母。
它要我死而我不听,我则是忤逆不顺之人也,有什么可责怪它的呢?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逸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待吾生者,亦同样善待我死也。
弟子该为我高兴才是啊!
”
弟子听了,竟呜咽有声,情不自禁。
庄子笑道:
“你不是不明白:
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
人之生,气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