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朱自清的散文余光中Word下载.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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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瑰丽、炽热、悲壮、奇拔的境界,所以咀嚼之余,总有一点中年人的味道。
至于郁达夫的
评语,尤其是前面的半句,恐怕还是加在徐志摩的身上,比较恰当。
早在20年代初期,朱
自清虽也发表过不少新诗,1923年发表的长诗《毁灭》虽也引起文坛的注意,可是长诗也好,小诗也好,半世纪后看来,没有一首称得上佳作。
像下面的这首小诗《细雨》:
东风里
掠过我脸边,星呀星的细雨,
是春天的绒毛呢。
已经算是较佳的作品了。
至于像《别后》的前五行:
我和你分手以后,
的确有了长进了!
大杯的喝酒,
整匣的抽烟,
这都是从前没有的。
不但大散文化,即以散文视之,也是平庸乏味的。
相对而言,朱自清的散文里,倒有某些段落,比他的诗更富有诗意。
贪许我们应该倒过来,说朱自清本质上是散文家,他的诗是出于散文之笔。
这情形,和徐志摩正好相反。
我说朱自清本质上是散文家,也就是说,在诗和散文之间,朱的性格与风格近于散文。
一般说来、诗主感性,散文主知性:
诗重顿悟,散文重理解;
诗用暗示与象征,散文用直陈与明说;
诗多比兴,散文多赋体;
诗往往因小见大,以简驭繁,故浓缩,散文往往有头有尾,一五一十,困果关系交待得明明白白,故庞杂。
东风不与周郎便,
铜雀春深锁二乔。
这当然是诗句。
里面尽管也有因果,但因字面并无明显交待,而知性的理路又已化成了感性的形象,所以仍然是诗。
如果把因果交待清楚:
假使东风不与周郎方便,铜雀春深就要锁二乔了。
句法上已经像散文,但意境仍然像恃。
如果更进一步,把形象也还原为理念:
假使当年周瑜兵败于赤壁,东吴既亡,大乔小乔,
就要被掳去铜雀台了。
那就纯然沦为散文了。
我说朱自清本质上是散文家,当然不是说朱自清没有诗的一面,只是说他的文笔理路清晰,困果关系往往交侍得过分明白,略欠诗的合蓄与余韵。
且以《温州的踪迹》第三篇《白水漈》为例:
几个朋友伴我游自水漈。
这也是个瀑布:
但是太薄了,又大细了。
有时闪着些许的白光;
等你定睛看去,却又没有—
—只剩一片飞烟而已。
从前有所谓“雾濲”,大概就是这样了。
所以如此,全由于岩石中间突然空了一段;
水到那里,无可凭依,凌虚飞下,便扯得又薄又细了。
当那空处,最是奇迹。
白光嬗为飞烟,已是影子;
有时却连影子也不见。
有时微风吹过来,用纤手挽着那影子,它便袅袅的成了一个软弧:
但她的手才松,它又像橡皮带儿似的,立刻伏伏贴贴的缩回来了。
我所以猜疑,或者另有双不可知的巧手,要将这些影子织成一个幻网微风想夺了她的,她
怎么肯呢?
幻网里也许织着诱惑;
我的依恋便是个老大的证据。
这是朱自清有名的《白水漈》。
这一段拟人格的写景文字,该是朱自清最好的美文,至少比那篇浪得盛名的《荷塘月色》高出许多。
仅以文字而言,可谓圆熟流利,句法自然,节奏爽
口,虚字也都用得妥贴得体。
并无朱文常有的那种“南人北腔”的生硬之感。
暇痴仍然不免。
“瀑
布”而以“个”为单位,未免太抽象太随便。
“扯得又薄又细”一句,“扯”字用得太粗太重、和上下文的典雅不相称。
“橡皮带儿”的明喻也嫌俗气。
这些都是小疵,但更大的,甚至是致命的毛
病,却在交待过分清楚,太认真了,破坏了直党的美感。
最后的一句:
“幻网里也许织着诱惑;
我的依恋便是个老大的证据。
”画蛇添足,是一大败笔。
写景的美文,而要求证因果关系,已经有点“实心眼儿”,何况是个“老大的证据”,就太杀风景了。
不过这句话还有一层毛病:
如果
说在求证的过程中“诱惑”是因,“依恋”是果,何以“也许”之因竟产生“老大的证据”之果呢?
照后半句的肯定语气看来,前半句应该是“幻网里定是织着诱惑”才对。
交侍太清楚,分析太切实,在论文里是美德,在美文、小品文、抒情散文里,却是有碍想象分散感性经验的坏习惯。
试看《荷塘月色》的第三段:
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
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
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
一个世界里。
我爱热闹,也爱冷静;
爱群居,也爱独处。
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
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
这是独处的妙处;
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
这一段无论在文字上或思想上,都平庸无趣。
里面的道理,一般中学生都说得出来,而排比的句法,刻板的节奏,更显得交待太明、转折太露,一无可取,删去这一段,于《荷塘月色》并无损失。
朱自清忠厚而拘谨的个性,在为人和教学方面固然是一个优点,但在抒情散
文里,过分落实,却有碍想象之飞跃,情感之激昂,“放不开。
”朱文的譬喻虽多,却未见如何
出色。
且以溢美过甚的《荷塘月色》为例,看看朱文如何用喻:
1.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
2.人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正如一粒粒的朗珠,又如碧空里的星星,
又如刚出浴的美人。
3.微风过处,迭来缕缕请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
4.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
5.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
6.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
7.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
又像笼着轻纱的梦。
8.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
9.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炯玲上奏着的名曲。
10.树色一例是阴阴的,乍看像一团烟雾。
11.树缝里也漏着一两点灯光,没精打采的,是渴睡人的眼。
11句中一共用了14个譬喻,对一篇千把字的小品文说来,用喻不可谓之不密。
细读之
余,当可发现这譬喻大半浮泛,轻易,阴柔,在想象上都不出色。
也许第三句的譬喻有韵味,第八句的能够寓美于丑,算上小小的例外吧。
第九句用小提琴所奏的西洋名曲来喻极富中国
韵味的荷塘月色,很不恰当。
14个譬喻之中,竟有13个是明喻,要用“像、”“如、”仿佛、”“宛然”
之类的字眼来点明“喻体”和“喻依”的关系。
在想象文学之中,明喻不一定不如隐喻,可是隐喻的手法毕竟要曲折、含蓄一些。
朱文之浅白,这也是一个原因。
唯一的例外是以睡眼状灯光的隐喻,但是并不精警,不美。
朱自清散文里的意象,除了好用明喻而趋于浅显外,还有一个特点,便是好用女性意象。
前引《荷塘月色》的一二两句里,便有两个这样的例子。
这样的女性意象实在不高明,往往还
有反作用,会引起庸俗的联想。
“舞女的裙”一类的意象对今日的读者的想象,恐怕只有负效果了吧。
“美人出浴”的意象尤其糟,简直令人联想到月份牌、广告画之类的俗艳场面;
至于说白莲又像明珠,又像星,又像出浴的美人,则不但一物三喻,形象太杂,焦点不准,而且
三种形象都太俗滥,得来似太轻易。
用喻草率,又不能发挥主题的含意,这样的譬喻只是一
种装饰而已。
朱氏另一篇小品《春》的末段有这么一句,“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着,走着。
”这句活的文字不但肤浅,浮泛,里面的明喻也不贴切。
一般说来,小姑娘是朴素天真
的,不宜状为“花枝招展”。
《温州的踪迹》第二篇《绿》里,有更多的女性意象。
像《荷塘月色》一样,这篇小品美文也用了许多譬喻,14个明喻里,至少有下面这些女性意象:
她松松地皱颖着,像少妇拖着的裙幅;
她轻轻地摆弄着,像跳动的初恋的处女的心;
她滑滑地明亮着。
像涂了“明油”一般,有鸡蛋清那样软,那样嫩,令人想着所曾触过的最嫩的皮
肤那醉人的绿呀!
我若能载你以为带,我将赠给那轻盈的舞女:
她必能临风飘举了。
我
若能揭你以为眼,我将赠给那善歌的盲妹:
她必明眸善睐了。
我舍不得你:
我怎舍得你呢?
我用手拍着你,抚摩着你,如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我又掬你入口,便是吻着她了。
类似的譬喻在《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中也有不少:
那晚月儿己瘦削了两三分。
她晚妆才罢,盈盈地上了柳稍头岸上原有三株两株的垂扬树,那柔细的枝条浴着月光,就像一支支美人的臂膊,交互的缠着,挽着;
又像是月儿披着的发。
而月儿也偶然从它们的交叉处偷偷窥
看我们,大有小姑娘怕羞的样子一电灯的光射到水上,婉蜒曲折,闪闪不息,正如跳舞
着的仙女的臂膊。
小姑娘,处女,舜女,歌妹,少妇,美人,仙女朱自情一写到风景,这些浅俗轻率的女性形象必然出现笔底,来装饰他的想象世界:
而这些“意恋”的对象,不是出浴,便是起舞,总是那几个公式化的动作,令人厌倦。
朱氏的田园意象大半是女性的,软
性的。
他的譬喻大半是明喻,一五一十,明来明去,交待得过分负责:
“甲如此,乙如彼,丙仿佛什么什么似的,而丁呢,又好像这般这般一样。
”这种程度的技巧,节奏能慢不能快,描写则静态多于动态。
来自清的写景文,常是一幅工笔画。
这种肤浅的而天真的“女性拟人格”笔法,在2O年代中国作家之间曾经流行一时,甚至到
70年代的台湾和香港,也还有一些后知后觉的作者在效颦。
这一类作者幻想这就是抒情写景的美文,其实只成了半生不熟的童话。
那时的散文如此,诗也不免:
冰心、刘大自、俞平
伯、康白情、汪静之等步泰戈尔后尘的诗文、都有这种“装小”的味道。
早期新文学有异于50
年代以来的现代文学,这也是一大原因。
前者爱装小,作品近于做作的童活重诗,后者的心态近于成人,不再那么满足于“卡通文艺”了。
在意象上,也可以说是视觉经验上,
早期的新文学是软性的,爱用女性的拟人格来形容田园景色。
现代文学最忌讳的正是这种
软性、女性的田园风格,纯情路线。
70年代的台湾和香港,工业化已经颇为普遍,一位真
正的现代作家,在视觉经验上,不该只见杨柳而不见起重机。
到了70年代,一位读者如果
仍然沉迷于冰心与朱自清的世界,就意味着他的心态仍停留在农业时代,以为只有田园经验才是美的,所以始终不能接受工业时代。
这种读者的“美感胃纳”,只能吸收软的和甜的东西,但现代文学的口味却是兼容酸甜咸辣的。
现代诗人郑愁予,在一般读者的心目中似乎是“纯
情”的,其实他的诗颇具知性、繁复性和工业意象。
《夜歌》的首段:
这时,我们的港是静了
高架起重机的长鼻指着天恰似匹匹采食的巨象
面满天欲坠的星斗如果实
便以一个工业意象为中心。
读者也许要说:
“这一段的两个譬喻不也是明喻吗?
何以就比朱自清高明呢?
”不错,郑愁予用的也只是明喻,但是那两个明喻却是从第二行的隐喻引申而来
的:
同时,两个明喻既非拟人,更非女性。
不但新鲜生动,而且富于亚热带勃发的生机,很能就地(港为基隆)取材。
朱自清的散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