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明代理学前期朱学陆学化的发展与原因从曹月川到陈献章.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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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探明代理学前期朱学陆学化的发展与原因从曹月川到陈献章
試探明代理學前期「朱學陸學化」的發展與原因
--從曹月川到陳獻章
台灣大學哲學研究所
高煜程
前言
明代國祉自太祖洪武元年(1368A.D.),至毅宗甲申十七年(1644A.D.),共計二百六十七年。
折其半為武宗正德元年(1506A.D.),其時約陽明三十五歲,謫龍場驛之年。
陽明在三十七歲有所謂的「龍場之悟」」,提出「心即理」的學說,從此之後雖有「知行合一」、「致良知」之教,但其基本的學問型態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可見陽明學不僅是明代理學的主流,在時間上也恰可作為其分界。
在他之前是以朱子學為學術界的正統,其後朱學則較為沉寂。
本文所指的「明代理學前期」,大抵也是指從曹端至陽明學成立之前的這段時間,並從中挑選幾位具有代表性的人物。
「朱學陸學化」並非筆者所創造的辭彙,而是許多研究明代理學思想史的學者,在論述明代理學前期的學風轉向時,所共同接受的語詞。
它意指,在這個時期的社會背景,雖然是以朱子學為主流,但就記載當時大儒們思想的內容中,可以看到強調從心上下工夫的實踐面向,如此一來,朱子的格物工夫便從知識論走向象山的修養論去了。
本文則試圖從明初的曹端、吳與弼、胡居仁、陳獻章等四人的相關記載,以實際的例子說明此現象。
在參考文獻方面,就目前的所存留下的資料而言,除了《明史》與各個思想家所流傳下的語錄之外,《明儒學案》仍可說是最重要且可靠的資料來源。
雖然黃宗羲本人在撰寫的過程必然也帶有其觀點,但這本書仍可說是目前最貼近當時學者思想的論述,也是目前研究明代理學的主要資料來源。
本文也以此作為主要的參考資料,再輔以部份前人的研究成果。
依筆者管見,大部分的學者都能透過《明儒學案》點出明代理學前期「朱學陸學化」的學風轉向。
但也往往只及於指出此現象而已,未能給予一個合理的說明或解釋。
筆者的假設則是:
當時的學者面對龐大的朱學體系,已經沒有能力提出一個新的理論與之相互抗衡,只能就局部進行檢討與破壞(直到王陽明出現,才在這些基礎上建立一個新的不同體系與朱子學抗衡);同時,也由於他們不能提出一個新的理論,所以大致上是遵守朱子的教誨,並在實踐中進行檢證。
也因為實踐的需要,他們必須要能提綱挈領地把握朱子學的內容,而這些大儒們提綱挈領的工作卻不約而同的指向「從心上下工夫」,於是,便呈現出所謂「朱學陸學化」的學風轉向。
本文的工作,除了略加說明此一學風轉向之外,也試圖從《明儒學案》中找尋可以支持筆者關於此學風轉向假設的證據。
壹、時代背景
要指出這個時期的學風轉向,不能不對當時的學風背景有一定的了解。
明代的理學,有其不同於宋代的時代背景,錢穆先生認為:
『此時的學術,大體沿襲宋代。
關於學術上之中心問題及最高目標,均未能擺脫宋人,別自創闢。
而且明代學術,較之宋代,遠為單純。
初期明學之博大開展,以及南渡之後浙東史學之精密細緻,明人都沒有。
他們只沿襲著正統宋學的一脈,但又於正統宋學中剔去了周、邵、張三家。
實際明代學術,只好說沿襲著朱、陸異同的一問題。
他們對於此問題的貢獻,可說已經超過了朱、陸,但亦僅此而止。
明學較之宋學,似乎更精微,但也更單純。
』
呂妙芬在《胡居仁與陳獻章》一書中也提到:
明代結束元朝的異族統治,就朱子學的發展而言,大致是承襲了元代以朱學為官學的政策,科舉考試基本上也是承襲元仁宗皇慶二年以來的規模。
《明史‧卷七十》,<選舉志二>說道:
『科目者,沿唐宋之舊,而稍變其試士之法,專取四子書及《易》《書》《詩》《春秋》《禮記》命題,蓋太祖與劉基所定。
………四書主朱子集註,《易》主程《傳》朱子《本義》,《書》主蔡氏《傳》及古註疏,《詩》主朱子集傳,《春秋》主《左氏》《公羊》《穀粱》三傳及胡安國、張恰《傳》,《禮記》主古註疏。
永樂間頒《四書》《五經》大全,廢註疏不用。
其後《春秋》亦不用張恰傳,《禮記》止用陳澔集說』。
由此可見,明初的朱子學確有強烈的權威色彩;蓋明代科舉考試以八股文取士,又以四書五經命題,義理解釋方面則幾乎以程朱學說為主。
如此的考試政策,必然帶動全國的教育政策,因此,說朱子學宰制了全國的教育內容並不為過。
明成祖永樂十二年,更動員了大量學者,編《四書大全》、《五經大全》、《性理大全》,將宋儒的著作作了徹底的整理。
這樣的政策似乎有其政治目的。
此時可見朝廷已將朱學定為一尊的地位,也是朱子學就外在發展而言的最高峰。
綜上所述,吾人大致可以了解,朱子學在宋代雖曾一度被誣為「偽學」而遭禁,但在解禁之後,其學更盛。
在他歿後不到三十年,朝廷詔行朱子四書集注於天下,自此其聲勢地位定於一尊。
入元以後,更經學者的提倡,使之成為科舉考試的標準。
至明永樂年間,又有四書大全等書的編纂,成為士子必讀必遵的聖學範本,獨霸之勢更是屹立不搖。
在制度的護衛下,至少朱子對《四書》、《易》、《詩經》的解讀,成為當時的讀書人必定會接觸的文本。
另一方面,明代佛教,其勢力已遠不如隋、唐時代的興盛,在禪宗抬頭之後,此時學者所面對的問題已與宋儒的時代困境不同;他們已經不再需要苦惱如何建立一套與佛家相抗衡的理論體系,其關心的焦點開始轉向「如何學致聖賢」或「儒、禪之辨」。
因此在思想背景上顯得較宋儒單純,就宋儒所未處理到的部分也顯得更精微。
貳、略述「朱學陸學化」的發展
明代理學前期約莫一百五十年,期間亦有許多優秀的儒者,諸如本文所挑選的曹端、吳與弼、陳獻章、胡居仁等四人,各自也都有其重要的地位。
學界一般大致將此時期的學者分為兩派,一派是述朱學者,另一派則是心學萌芽的代表。
曹端、吳與弼被歸為前者,胡居仁與陳獻章則被視為後者。
筆者也依此分派介紹這幾位學者的生平,並引用《明儒學案》中的記載,點出其「朱學陸學化」的特色:
.述朱學者:
曹端(1376~1343)
字正夫,號月川,河南蠅池人。
他一生只有在山西霍州當學正近二十年,此外別無仕宦活動。
平生不信輪迴、福禍、巫覡、風水之說,不喜佛老,以讀儒書、明儒禮勸人,為學主於力行,對理學的形上學也有所發明。
他曾說:
『事事都於心上做工夫,是孔門底大路』、
『人要為聖賢,須是猛起,如服瞑眩之藥,以黜深痼之疾,真是不可悠悠』、
『學者須要置身在法度之中,一毫不可放肆,故曰禮樂不可斯須去身。
』、
『學者須要識得靜字分曉,不是不動便是靜,不妄動方是靜,故曰「無欲而靜」。
到此地位,靜固靜也,動亦靜也。
』、
『人之為學,須是務實,乃能有進,若這裏工夫,欠了分毫,定是要透過那裏不得』、
『一誠足以消萬偽,一敬足以敵千邪,所謂先立乎其大者,莫切於此』。
可以看到,他認為為學的主要目的是學做聖賢,這也是儒家一直以來的主要目標。
學習的過程是務實的,要下工夫,一步步積累漸進才能達致聖賢的境界。
而這個工夫是從心上著手,這才是孔門的大道。
同時,言行舉止要符合禮、樂的法度,不可背離。
他除了在對理、氣、太極的關係方面與朱子略有不盡相同的看法,大致上展現出一種「躬行實踐」的精神,不僅外在行為要符合禮樂的規範,還要努力讓心能「靜」、「敬」、「誠」。
吳與弼(1391~1569)
字子傅,號康齋,江西崇仁縣人。
家境優沃,拜楊溥為師,讀〈伊洛淵源錄〉不覺心醉,盡棄科舉之學。
從此躬耕自食,安貧樂道。
一生只有在他六十八歲的時候,受英宗之邀至北京,除此之外未曾為官。
享年七十九歲。
「嘗歎箋註之繁,無益有害,故不輕著述」。
黃宗羲將他的<崇仁學案>放在《明儒學案》的卷首,可見他認為吳與弼對明代理學有其重要貢獻。
門下弟子以胡居仁、陳獻章最著名。
他曾說:
『人須整理心下,使教瑩淨,常惺惺地,方好,此敬以直內工夫也。
嗟夫!
不敬則不直,不直便昏昏倒了,萬事從此隳,可不懼哉!
』、
『人須於貧賤患難上立得腳住,克治粗暴,使心性純然,上不怨天,下不尤人,物我兩忘,惟知有理而已。
』、
『心是活物,涵養不熟,不免搖動,只常常安頓在書上,庶不為外物所勝』、
『人之病痛,不知則已,知而克治不勇,使其勢日甚,可乎哉﹖志之不立,古人之深戒也』、
『近日多四五更夢醒,痛省身心,精察物理』、
『無時無處不是工夫』、『年老厭煩,非理也。
朱子云:
「一日不死,一日要是當。
」故於事厭倦,皆無誠』、
『雖萬變之紛紜,而應之各有定理』。
從這些引文中,不難看出他強調「立志」,這與曹端所說的「從心上做工夫」是相同的。
同時,這種工夫是無時不用的,即便半夜醒來,也要深切省查自己的身心,精察事物之理。
他認為如果能讓內心保持「瑩靜」的狀態,就能克制心中粗暴之氣、不被「貧賤患難」所困,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這同時也是所謂「敬以直內」的工夫。
他同意朱子關於「理一分殊」的看法,就現存資料來說,似乎也不見他對朱學的內容提出過任何的質疑。
容肇祖先生在《明代思想史》中將他和薛瑄歸為「明初朱學的躬行派」,大概就是因為他既不著述,也不為官,窮其畢生之力都只在於實踐朱學吧!
.心學萌芽:
陳獻章(1428~1500)
字公甫,別號石齋,廣東新會獻白沙里人。
27歲時聞吳與弼講伊洛之學於臨川,即往之從遊,半年而後歸,講學於鄉中,不再有意於科舉。
成化十九年,有旨命參加考試,以根據成績任用,白沙稱病未就,不久以母親生病為由告歸,旨授翰林檢討,令他等母親病癒之後即來到職。
但他歸鄉後便奉親講學,屢薦不起。
所著有《白沙子全集》。
他雖然從學於吳與弼,但是其學問主要是自己得來的。
所以《明儒學案》說他「自敘所得,不關騁君,當為別派」,而將他另立為〈白沙學案〉。
但也同時肯定他在學問上雖不承自吳與弼,但亦受其精神感召,所以在<崇仁學案>的卷首說道:
「微康齋,焉得後時之盛哉」。
關於白沙學問的論述,最常被引用的,是他在<論學書‧復趙提學>中自敘求學過程的一段話:
僕年二十七,始發憤從吳聘君學,其於古聖賢垂訓之書,蓋無所不講,然未知入處。
比歸白沙,杜門不出,專求所以用力之方,既無師友指引,惟日靠書冊尋之,忘寐忘食,如是者亦累年,而卒未得焉。
所謂未得,謂吾此心與此理未有湊泊吻合處也。
於是舍彼之繁,求吾之約,惟在靜坐。
久之,然後見吾此心之體,隱然呈露,常若有物,日用間種種應酬,隨吾所欲,如馬之御銜勒也;體認物理,稽諸聖訓,各有頭緒來歷,如水之有源委也。
於是渙然自信曰:
「作聖之功,其在茲乎!
」有學於僕者,輒教之靜坐,蓋以吾所經歷,粗有實效者告之,非務為高虛以誤人也。
他認為自己在吳與弼門下的時候還沒有找到入手的方法,半年之後,回到白沙,足不出戶,努力唸書,依然沒有找到。
最後,他捨棄對繁瑣經傳的閱讀工夫,轉而以靜坐求自身本具有的簡約法門。
他築春陽台,在其中靜坐十年,終於使心體「隱然呈露」,使「心」和「理」能夠湊泊。
他強調以靜坐為方法,讓心去體認天理,在人倫日用之間便能如馬之御銜勒、如水之有源委。
當然,這種強調靜坐,使心體呈現的方式,和禪學所說的「明心見性,不立文字,直指本心」頗為相似,也因此他與當時許多學者有過相當激烈的論辯,尤其與他同門的胡居仁,更是不遺餘力地對他進行批判。
不過,在此姑且不討論他是禪、非禪的問題,筆者所想要強調的地方是,他所身處的時代背景和述朱學派的學者並沒有太大的差異,他似乎也曾使用朱子的格物方法,試圖達致「學做聖賢」的目的,但到最後卻改用靜坐的方式,作為入門工夫。
方法雖然不同,但是兩者目標一致,同時這也還是一種從心上著力的工夫。
胡居仁(1434~1484)
字叔心,江西餘干縣人。
學者稱為敬齋先生。
他曾學於吳與弼門下,遂絕意科舉,築室於梅溪山中。
家中世代為農,生活貧苦,但他始終逍然自得,努力追求精神生活的充實與發展。
主要著作為《居業錄》。
胡居仁的思想與吳與弼是較為接近的,他曾說:
『窮理非一端,所得非一處,或在讀書上得之,或在講論上得之,或在思慮上得之,或在行事上得之。
讀書得之雖多,講論得之尤速,思慮得之最深,行事得之最實。
』、
『周子有主靜之說,學者遂專意靜坐,多流於禪。
蓋靜者體,動者用;靜者主,動者客。
故曰主靜,體立而用行也。
亦是整理其心,不使紛亂躁妄,然後能制天下之動。
但靜之意重於動,非偏於靜也。
愚謂靜坐中有個戒慎恐懼,則本體已立,自不流於空寂,雖靜何害!
』、
『心精明是敬之效,才主一則精明,二三則昏亂矣。
』、
『陳公甫亦窺見些道理本原,因下面無循序工夫,故遂成空見』、
『人以朱子《調息箴》為可以存心,此特調氣耳。
只恭敬安詳便是存心法,豈假調息以存心﹖以此存心,害道甚矣』、
『只致其恭敬,則心肅然自存,非是捉住一個心,來存放這裏。
讀書論事,皆推究到底,即是窮理,非是懸空尋得一個理來看』、
『一本而萬殊,萬殊而一本,學者須從萬殊上一一窮究,然後會於一本。
若不於萬殊上體察,而欲直探一本,未有不入異端者。
』、
『今人學不曾到貫通處,卻言天地萬物,本吾一體;略窺見本原,就將橫豎放胸中,再不去下格物工夫。
此皆是助長,反與理二。
不若只居敬窮理,盡得吾之當為,則天地萬物之理即在此。
蓋此理本無二,若天地萬物之理懷放胸中,則是安排想像,愈不能與道為一,如釋氏行住坐臥,無不在道,愈與道離也』。
他認為不論在讀書、講學、行事,都能窮理,都會有所得。
但他並不排斥主靜的說法,只是以靜坐來達到心靜的方式是相當嚴重的錯誤,是對「靜」有錯誤理解的結果。
主靜並不是靜坐數息,而是整理內心,使之不紛亂煩躁,才能制天下之動。
而整理內心,也不是要讓心空虛,而是要有戒慎恐懼之主。
能主一,才能保持精明的狀態,才不致昏亂。
換句話說,不僅要在內心有戒慎恐懼之敬,還要不斷地去格物窮理,否則便會流於空見。
他在許多地方是更貼近程朱的,既要求格物工夫,也認為「敬而後能靜」,在《明儒學案》所保存的語錄,大多是以程朱的論述為標準,激烈地抨擊佛、道的缺點,以及時人(包括他的同門-陳獻章)的誤解。
然而,他對於理氣太極之間的關係,如同他的老師一樣,並未提出什麼新的見解,除了力行格物,就是主敬,亦是從心上著力的工夫。
.小結:
透過以上的論述,可見從曹端到陳獻章,這些學者所處的時代,是以朱學作為官方考試的教材,他們本身對於朱子的理論也都信服多而懷疑少。
同時,在他們身上看到的,不再是如同范仲淹所說「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憂國憂民精神,他們大多都不太願意做官。
這或許是因為明代建立之初,政治還算清明,國力也還強大的關係,所以對講學的興趣更甚於為國家效力。
但也有人認為是因為明初的「方孝儒事件」給予讀書人不小的打擊。
不過,他們雖然沒有積極參與政治的意圖,似乎仍重視人民的教育。
因為即便他們為官的資歷都很短,甚至絕意進仕,他們仍一生致力於講學、教學,並且以自身身體力行,去實踐古聖先賢的教誨。
此外,由於所接觸的教材以朱注的為主,他們自然都試圖從朱學體系入手,姑且不論這種方式能否對每個人都有用,但畢竟朱子的讀書格物,是最先使用的方法。
這點在陳白沙自敘所學最為明顯。
同樣地,他們也肯定朱子「理一分殊」的說法,並要求從萬殊的日常生活中窮理。
很明顯地可見其重躬行實踐而輕理論創造的精神。
當然,這些學者彼此之間或多或少仍有不一致的地方。
例如,雖然他們都提到要從心上下工夫,但究竟應該「主敬」還是「主靜」,則有不同。
前者如吳與弼、胡居仁是較貼近於朱熹的嚴肅派;後者是較偏向張載、程明道的自然和樂派,如曹端、陳白沙。
然而,不論是哪一種,雖然他們身處的時代以朱學為主,自身也奉行朱學,切身力行。
實際上,已不如朱子要讀遍群書,而是要求從心上下工夫,認為「心有主,則大本可立」。
這樣的說法已經和陸象山在鵝湖之會所說的「易簡工夫終久大」,越來越貼近了。
因此,才有學者以「朱學陸學化」或「朱學心學化」,稱呼此時期的學風轉向。
而下一節,筆者則試圖對這樣的現象提出假設,並尋找可以佐證的證據。
參、朱學陸學化的成因
透過前節的論述,應該足以呈顯明代理學前期的確有所謂「朱學陸學化」的學風轉向。
在歷史的發展過程中,每一個時期都有各具特色的思想形成,也有其成立的背景與因素。
諸如,魏晉的玄學,是佛教為了傳播教義,而與《易》、《老》、《莊》結合的產物;宋代的理學,是為了對抗中國佛教的理論結構而建立的。
那麼,我們也不禁要問:
明代理學前期朱學陸學化的背景與因素是什麼?
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筆者認為可以從幾個方面談起:
首先,從外在的時代背景進行切入。
其次則就朱學的理論內部進行推論。
首先是時代背景。
這在本文的第一節已經分析過,就《明史‧卷七十》,<選舉志二>的內容看來,明代一開始可能還使用各種不同的註本,到了永樂十二年(1414A.D.),頒定《四書大全》、《五經大全》、《性理大全》之後,所有想要參加科舉考試的學子,他們所唸的書都不太可能超出宋儒的解釋範圍,而宋儒之中,又以朱熹集大成。
因此,不可否認地,當時的確是朱學的天下。
本文所舉的四位學者,雖然大多絕意進仕,但在求學的過程中,都接觸過朱學,在思想內容上也可見到對程朱思想的推崇。
這些還只是就儒家而言,若再考量到道、佛兩家的影響,更可見朱學地位的獨尊,對當時知識份子的思想箝制有多大的影響力。
但由於這部分的討論已非筆者學力所能及,故未能在此詳細討論。
但就筆者的了解,道家(或道教)在隋唐之後已經沒有新的理論提出,佛家在宋代雖然有禪宗的興起,但是這些宗教勢力畢竟不同於過去,能夠建立一套完整的理論。
到了明末更是與民間信仰結合,有白蓮教、淨土宗的興起。
總而言之,在明代初期的這段時間裡,儒家思想可說是一枝獨秀,而其中又以朱學為主軸。
其次,既然已經知道朱學的思想在當時有強大的箝制作用,則必須先了解朱學的某些理論核心。
也就是要了解朱子為學的目標是什麼,又是透過什麼樣的方法。
之後則是明初學者與朱學理論兩者之間的關係進行解釋。
就筆者的理解,朱熹的為學目標是承自孔孟以來「士希賢、賢希聖、聖希天」的觀念,也就是以學做聖賢為目標。
為了達到此一目標,而有所謂「格物」、「致知」的方法。
希望透過這些方法,使人與理合一,那麼人也就成為聖賢。
朱子認為:
『格,盡也。
須是窮盡事物之理。
』,又說『一書不讀,則闕了一書的道理』,可知他將「格」詮釋為「盡」。
而他所說的「物」,則包括一切自然和社會現象,也包括心理現象和道德行為規範。
同時,格物是以窮天理、明人倫為宗旨的,而不是拘泥於一草一木。
此外,就「知行」關係方面,他認為行重知輕。
他說:
『致知力行,論其先後,固當以致知為先。
然論其輕重,則當以力行為重』。
總結來說,他的格物雖然是要窮天理、明人倫,但並非只拘泥在一事一物之間,而是由「已知」推至「至知」,同時也強調實踐的重要性。
筆者認為,由於當時朱學獨尊的地位,學者固然也以學做聖賢為目標,並且往往採用朱子所倡的格物為方法,企圖窮天理、明人倫,達至古聖先賢的境界。
然而,在實踐的過程中,卻又可以分為以下兩個面向進行討論:
第一,要有某些綱領作為行為的準則。
筆者的假設是:
基於實踐的需要,面對一個無所不包的體系,即便將四書五經背得滾瓜爛熟,在人倫日用之間也必然會有不出現於典籍記載,而需要獨自進行判斷的時候。
畢竟,一個體系不論如何龐大,仍不足以概括世上所有的事物。
因此,與其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等待豁然貫通的一天,還不如「捨彼之繁,求吾之約」,抓住一些綱領作為實踐判斷的大原則。
換句話說,在實踐的過程中,面對雜多的外在事物,既然是以心作為判斷行為是否應當的主體,那麼,很自然地,會認為從心上著手是最有效且簡便的途徑。
朱子也並非不言「心」,他有「心統性情」之說,也曾言「心與理一」。
因此,曹端認為從心上下工夫,才是入孔門之路;吳與弼認為要使心常保持瑩靜的狀態,才是敬以直內的工夫;陳獻章要讓心體顯露,與天理契合;胡居仁認為內心戒慎恐懼,才能保持精明的狀態,不至乎昏昧;這些從心上著手的方法,都可說是從朱子的理論所衍生出來的。
除此之外,他們格物的範圍已不如朱子廣闊,例如,「讀書」對朱子而言,是相當重要的窮理方式之一,他認為一書不讀,則闕了一書的道理。
然而,吳與弼雖然說「隨分讀書」,認為隨時隨地都要盡量看書,但他的讀書已不像朱子是以書中的義理消除心中的鄙吝,而是以讀書來靜定心的憤躁,所以他說『應事後即須讀書,不使此心頃刻走作』;胡居仁也說『讀書得之雖多,講論得之尤速,思慮得之最深』,可見相較於讀書,他認為思慮和講論的助益更大;白沙甚至認為『觀書博識,不如靜坐』。
這些和朱子對讀書的態度是大異其趣的。
同樣是希冀學做聖賢,他們對格物窮理的方式,不是著重在讀書,而是轉移到講論、實踐,也就是所謂的人倫日用。
在人倫日用之間,追求內在的心能合乎外在的天理,心既與理同一,從心所發的行為也就自然能夠「發而中節」,行為能合乎理,便與聖賢相去不遠了。
但是這樣的著重心上工夫,以及縮小格物範圍的實踐方法,卻呈現出「陸學化」或「心學化」的轉向。
第二,則是在實踐的過程中,對理論進行檢證或反省。
這些學者在實踐的過程中,事實上也是以親身的體驗在檢證朱子的理論。
正因為如此,才會在理氣關係上對朱學提出補充。
例如,曹端有「活人乘馬」,薛瑄有「日光飛鳥」的比喻,來補充朱熹在理氣不離不雜的關係下,還要強調理的主宰能動性。
胡居仁認為,氣先理後,而非理先氣後。
這些都只是對朱子關於理氣關係的論述,進行補充說明。
主要目的並不是反對朱子,曹端甚至認為那是因為朱子後人錯誤的記述,而非朱子本來的意思。
陳白沙則是在依循朱子讀書窮理的過程中,感到心與理的合一有困難,而改採靜坐的方式,使心體顯露。
即便他本人或許覺得這種方式同樣可以達到先賢所欲達到的目的,甚至認為自己所採用的方法可以從周敦頤、張載那裡找到理據,但這樣的過程卻也突顯朱子的格物方法有其困難。
而這些檢證的過程,卻也幫助後來的學者建立新的理論。
在此,筆者試著再以圖表的方式說明解釋的過程:
總結來說:
此一學風轉向的現象,就外在時空背景而言,是朱學獨尊,在此氛圍下,明初學者立說、創新的精神較前人薄弱,而強調躬行實踐。
實踐所採用的理論是朱子的說法。
然而,雖然有共同的目標,但在實踐的過程,展現兩個面向。
首先是就實踐而言,必須要有實踐的重心,因而著重於心上工夫,而這可以說是從朱子理論中發展出來的;同時,在窮理的方法上,格物的範圍縮小至人倫日用之間。
這個過程成為朱學陸學化的現象。
另一方面則是就理論結構來說,在實踐的過程中,同時對理論進行檢討與補充,但是這些檢討和補充在無形中也突顯出理論實踐上的困難,於是為後來新的理論提供建立的基礎。
、結論
就目前研究成果來說,在明代的理學前期,的確有往心學發展的學風轉向,筆者認為,此一學風轉向與朱子學定於一尊有密切的關係。
然在學者們紛紛以朱學的方法論進行實踐的過程中,一來朱學本身就留有心學的討論空間;二來由於朱學的龐大,當它定於一尊之後,學者的躬行實踐反倒使其格物範圍縮減至人倫日用之間,加之其理論本身亦有實踐上的困難,種種因素反而導致心學力量逐漸在朱學的勢力下增強,終至王守仁集其大成。
大抵來說,不論明代中期陽明心學的建立,或是明代末期羅欽順等人對陽明學、朱學的反動,其思想成立的背景,雖然比起明代初期更為複雜,但仍有其相似之處。
至少,在政治力的庇護下,朱學在明代仍然是官方學術的代表,也是這些學者在自創學說之前必然要面對的文本。
他們和朱學之間的關係既相斥,卻又互相依賴;因為,若不透過朱學內在的矛盾、缺點,他們的學說也無法成立。
而這種相依相斥的關係,亦可在明代前期的學風轉向中看出端倪。
這也是筆者之所以認為對於此學風轉向的說明,有助於對明代中後期理學發展的理解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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碩博士論文:
《明代前期理學思潮研究》,鄭自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