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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勤《她》中篇小说
傅勤《她》(中篇小说)
傅勤《她》(中篇小说)我看到红色奥迪A4停在学校对面的马路上,心跳一阵加快。
刚才她发消息,说要过来,等我下课。
我说不用了。
原以为是说着玩的,谁知她真的等在了那里。
我看手表,十一点半,离下课还有十分钟。
“怎么那么卖力啊,礼拜六还出来上课。
”她放下车窗,向我笑着说道,“上来坐一会儿吗?
”我笑了笑,答应了。
车厢里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味。
我记起大半年前第一次家访,她用车送我回来,车里也是这香味。
“汤易在家做作业,回去我再检查他。
”“是要查查他,免得混过去。
”我笑道。
她也笑了。
我侧脸看了她一眼,她剪了短发,染过了,有些黄,穿一件低胸的花衬衫……“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她笑。
我忙侧过脸去,“没。
”
她是个漂亮女人,下巴略略有些尖。
她侧着脸,看着我,微笑着,“我送你回去好吗?
”
“我要去接我老婆,然后去我妈家吃中饭,要绕一大圈。
”
“你不是没结婚吗?
”
我笑了,说:
“是没结婚,不过也快了。
”
“上次送你的地方,是你买的新房子,结婚用的?
”
我笑着点了点头。
“已经住在一起啦?
”她转过头去,低低说道,“那么开放!
”她发动了车子,问:
“怎么走?
送你到丈母娘家去,让你去看你老婆!
”我看着她有些孩子气的神情,觉得可爱,也有些惭愧。
车子转弯,飞快地开了起来。
“你多少大啊?
家长会上,你讲工作快十年了。
”她问道。
“三十二岁。
”
“咦,你跟我一样大,”她笑道,“那为什么还不结婚?
”
“为什么要结婚?
像你们乡下十八岁就结婚。
”
“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十八岁结的婚,实际上,实足连十八岁也没到——我们那边都这样。
”
“真的?
我乱猜的。
”
“你算呀,汤易现在实足十二岁差五天,我现在三十二岁,是差不多吧?
”
车开动时,她的头发微微向后飘起。
“再转个弯,开大概一百米就到了。
”我说。
离小区还有四五十米的距离时,她停车,说:
“不过去了,免得你麻烦。
”
我笑了笑,她忽然问:
“你喝茶吗?
”
“怎么啦?
”
“送点茶叶,晚上给你,上次我送你的地方——没关系,晚上我不上来了,她在是吗?
到了打电话给你。
”
我认识未婚妻朱萍时,她才二十一岁,大学毕业刚来学校。
那时,我还在西江中学。
她教外语,开始她是协助做团队工作,后来担任学校团总支书记。
我教语文,还兼校报编辑。
团组织活动的一些报道,她常常写了让我改,渐渐我们就熟悉了。
那时学校的年轻人不多,常在一起玩,一天同事们搓麻将,她也要去。
她坐在我身后看到十一点半,之后我送她回家。
过马路时,我的手搭在了她肩上,在她家小区的花园里,我吻了她。
那时,正是她来学校后的第一个暑假。
朱萍从来不对我说“我爱你”之类的话。
晚上我和朱萍刚回到家,她的电话就打来了。
我出门时朱萍说:
“你钥匙带好,我先洗澡,天那么热,走这一趟,汗一身。
”
她的车停在小区门口。
打开车门,是那种香味,夹杂着另外一种香,并不浓烈,后来知道,是她常用的香水,克丽斯汀·迪奥。
我喜欢这香味。
她转身从车的后排拿过两盒茶叶,“这是他们拿来的新茶。
”
我不知道她说的他们是指谁,并没去接。
她把茶叶放在我的脚边,“坐一会儿要紧吗?
她在吗?
”
“在的。
”
我坐在那里,看着前面的车窗。
车停在一条笔直通向远处的马路旁,马路上昏黄的灯光早已亮了起来,车旁不时有人走过,还有人会朝车里张望一下……
“那么紧张干什么?
”
“没呀!
”我笑道,“汤易晚上一个人在家要紧吗?
”
“那么大的人了,不要紧,平常他有时候也一个人在家,我们上海也有公司,我也忙的呀!
”
此刻我不晓得可以讲些什么,就问她的公司情况。
她说是搞园林的,帮人家设计,再种树、种花,她管财务,老公在杭州开了家房产公司。
“搞房产蛮烦的,这两天他在投标买地,后天就会有消息了,不知道会不会中标——随便他去了。
”她把头转向了一边,左手肘搁在车门上咬住了大拇指的指甲。
这个动作让我记忆深刻,还有,她忧伤的神情。
我转过头去看着她。
她的样子很美,还有淡淡的香味,我很想把她搂在怀里,但我不敢。
她的手机忽然响了,她看了看号码,接了起来,“没呀,在外面,送茶叶,噢,好的,好的……再会。
”挂了电话,她说:
“一个朋友。
”
又坐了一会儿,大约看出我的拘谨,她说:
“要么你回去吧,出来那么长时间了。
”
我应声,转身开了车门,她又叫住我,把两盒茶叶递给我。
我接了过来。
下车前,我轻轻摸了摸她按在排档上的手。
两年后的一天,我们说起这次见面,她说,那天下车时,你碰了碰我的手。
有一次她说:
“我每天发那么多消息给你,你只回了我几条。
”
“我上课。
”
“下课不好回啊?
约你出来坐一会儿也那么难。
”
我笑了笑。
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因为那个发错的消息?
那天,我把发给朱萍的一个消息,错发给了她,而之前,我几乎和她没有联系。
至今我也没有搞清楚,我怎么会发给她的!
消息的内容有些赤裸裸。
她马上回了消息,我也很快作了说明。
之后,她便开始经常发消息给我。
“我就是觉得你很好,也很有才气,报纸上的那些文章,汤易也拿回来给我看了。
你又是老师——我没读过什么书,所以,我最佩服的就是老师了。
”
我知道,她指的是我在本市一家晨报上,发表的几篇“豆腐干”式的小文章。
我笑着,看了她一眼。
她看着我,也笑了,说:
“我讲的是真的呀,你笑什么啦!
”那神情像天真的少女。
“你记得吗?
去年暑假,你刚教汤易,来我家家访。
后来,我开车送你回来,天晚了,开到这里我问你路,你说你也不认得,我车子停在马路边上,拿地图来看。
我问你地图会看吗?
你回答我,不会看。
你真的不会看地图啊?
”
我笑了:
“会的,不管什么地方,只要给我地图,我骑车都能找得到。
大学里,到同学家里,第一次都是这样找得去的。
”
“那为什么说不会看?
”她笑道。
“跟一个陌生女人,头凑在一起,在车子里的一个小灯下,看地图,怪吗?
”
“我想也是,一个老师,怎么不会看地图——这时候,我就想,这个男人怎么看到女人那么老实。
”
她的这句话,直到后来我才真正明白它的含义。
“你知道吗?
”她说,“这个场面一直记在我心里,大概,从那时起,我就喜欢你了,想起来,就觉得很开心。
”
我看着她,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软软的、轻轻的,有些嗲。
那神情让我永远难忘。
我一下子抱住她吻了起来,她的舌很柔软。
我有些忘情,仿佛回到过去,在大学校园里的那次初吻。
心里的感动,让我差点落下泪来。
回到家时,朱萍正坐在床上看电视。
我洗完澡走进房间时,她已经睡下了。
关了灯和电视,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想到她有些害羞地把头埋在我胸前的样子,仿佛回到了初恋。
她让我重新感受到了爱情……
这时,朱萍侧身抱住了我,手在我身上来回地摸着,渐渐地移下去,原先我想推脱,但还是被弄得兴奋起来。
但我的思想还是被她占据着,甚至,还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完事后,开了台灯,又关了灯。
一切都是在沉默中完成……
五月中旬一个周二的早晨,她发了一条消息说,她现在在杭州。
我问她怎么回事。
她说和老公吵架了,回来再告诉我是什么事,这两天,不要再发消息给她。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说。
她是周四上午才回来的,约我一起吃午饭。
这两天我一直很为她担心,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车停在学校弄堂外那条路的转角。
初看她,似乎觉得她精神状态不错,稍安了些心,于是,欢喜又涌上了心头,“咦,你好像瘦了一点,是吗?
”
“不晓得呀,瘦了?
可能的,这两天没好好吃过饭。
”她发动了车子,“到我家附近的一家饭店去吃吧,那里我比较熟。
”
我问她那几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她脸上的笑立刻消失了,眼神忧伤,“你很担心我,是吗?
”我看着她,似乎觉得她眼睛有些红了。
她伸过右手来,握住了我的左手,朝我笑了笑,“还有什么事情,就是他呀,在外面乱七八糟。
”
“什么意思?
”我也紧握着她的手。
“你真的听不懂啊?
搞女人呀!
”她大概觉得我有些好笑。
“你在上海怎么知道的?
”
“我大姐在他公司里,他过去,也是我大姐介绍的。
”
我沉默了一会儿,便把话题扯到了汤易这两天的情况上了。
吃完饭,她邀我去她家坐坐。
在客厅里,她突然笑起来,说:
“我们两个人喝点酒好吗?
葡萄酒——我想喝,你陪陪我好吗?
”
她的声音很好听。
我笑着点了点头,有些不知所措。
“你看看电视好了。
”
她帮我开了电视,便去拿酒杯。
我坐在皮质的三人沙发上,看了眼周围的摆设,厅很大,两边是落地窗,可以看到窗外林立的高楼。
这里是市中心,她曾说,在她家里,还能看到金茂大厦。
沙发斜对面的墙角,放着一架钢琴,琴上放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的照片。
大概是她女儿吧。
电视机低柜的左侧,放着一台饮水机,那里是一条通道。
“你酒量好吗?
”她走过来时,笑着问道。
“还可以,你呢?
”
“也还可以,葡萄酒两瓶没啥的,白酒大概好喝半瓶。
”
“那你比我厉害。
”
她把两个高脚杯放下,坐到我边上,各倒了半杯,放下酒瓶,她递给我一杯,自己也端起杯子和我碰了一下杯便一饮而尽,随后又倒了半杯。
我知道自己的酒量,只喝了一小口。
“我们看看片子吧?
这个片子我看了一半。
”
见我点了头,她拿起遥控器,按了几下,电视里,便放出了电视台曾播过的那部韩剧。
“汤易要做作业,他一回来,我就不看电视了,所以,我就买片子看。
”她喝干了那杯酒,再倒半杯后,便把腿曲到了沙发上,靠在沙发的后背,左侧的手臂靠到了我的右臂上。
我感到了一些温热。
“我一个礼拜只要到公司去两三天,其他时间,就天天在家里看片子,都是日剧和韩剧。
”
她转过头去,把身体倚在了我身上。
我很喜欢她身上的那香水味,伸手搂了她的腰,她柔软的身体是那样的无力,我低头吻了她的头发。
她转过头来,我吻住了她的唇……
片刻,她挣脱了出来,轻笑着说:
“让我把杯子放掉。
”
我把她压在了沙发上,长长地吻起来,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她的乳房很大,很柔软,我解开了她胸罩的扣子……
“不要!
”她轻叫了起来,用力地拉住我的手。
我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便没有再继续下去。
她紧紧地倚在我怀里,我吻着她的脸颊,她闭着眼睛,嘴角微微翘了翘,有时还轻喘一口气,脸贴在我的胸口上,我搂得更紧了……
星期六,她又来接我,坐到她的车上,她笑着对我说:
“我没有看错你,真的没有看错你。
”
这年的暑假,我要带学生去加拿大交流,大约二十多天。
朱萍一直在为我整理行李,临走前的晚上,我们做了爱。
她倚在我怀里睡去了,而我却睁大着眼睛,想着另一个人。
早晨,我刚坐上前往机场的学校大巴,她的消息就来了。
她知道我今天要走。
我犹豫着,对于她的举动,我一直有些琢磨不透:
以她的条件,即便要找男人,也不必找我,就算是为了孩子,送点东西也就可以了。
如果我现在选择放弃,似乎还来得及,何况,我觉得有些愧对朱萍……但要真的做到,似乎又是那么难!
就像现在的我,其实很想回她的消息。
或许她是真的爱我?
我忽然想起有一次在咖啡馆里,她告诉我,“过去,汤易的爸爸汤社裕一直在外面七搞八搞,我心里很不开心。
大姐带我出去玩,认得了她一个同学,也是一家公司的老总,我托他买过几样东西,后来汤社裕晓得了,就跟我吵起来,我讲,我们什么事情也没的。
这男的晓得后,打电话来,要过来把事情跟汤社裕讲清楚。
后来,这个男的我也不联系了——我们公司里的人,都认得汤社裕。
”
这时,她的消息又进来了:
“再不理我,就永远不要理我了。
”等了大约五分钟,我还是回了消息说,对不起,刚看到,在和车上的同事说话。
她回复说,要二十多天看不到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劝慰了她一番,心里被她的话感动着。
她要我每天都想着她,方便就和她打电话。
我说两地时差近十个小时,只有三更半夜打电话了。
她语气有些开心地说,随便什么时候。
直到我答应,一回上海就联系她,她才不再发消息。
此刻,我心里充满了恋爱的感伤。
我们的目的地,是加拿大的伦敦市。
在那里的二十多天是悠闲的,白天,学生在当地学校上课,我们四个老师则无所事事,或者聊天,或者由负责接团的老师带着,去城市附近的小镇走走。
下午三点多放学,学生回到寄住的当地人家中,而我们就可以回到住地。
洗了澡,常常还天光大亮,我和两个同事就坐在我们住的独栋公寓门口,抽烟、聊天。
这里风景很好,公寓对面是一大块绿地,都是参天大树,还有上蹿下跳的松鼠,它们并不怕人。
马路上行人不多,倒是天快黑时,路上渐渐会多起一些车子,是些外出夜生活的人们。
如果,这时突然驶来一辆红色的轿车,我便会下意识地被它吸引过去,并试图去辨认车里的那人,直到那车飞快驶去,消失在路的尽头。
我当然知道那一定不会是她,但当又一辆红色轿车驶来,我仍然不由自主。
我知道,我在想她。
回到上海的第三天,朱萍出差去了杭州。
中午刚过,她就来了。
关上门,我就紧紧抱住了她,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好闻的香味。
吻过之后,我拉着她的手,来到了卧室。
这一次,她很顺从地迎合了我。
她在床上的样子让我有些吃惊,她的投入和温顺,以及嘴里不停的轻吟,让我亢奋不已……
当我仰卧在床上时,她侧身俯在我身上,把头靠在我胸前,一会儿,轻声说:
“我最痛恨第三者了,想不到我自己也做了第三者。
”
我把她搂起,说:
“我爱你。
”
“实际上,是汤社裕这样,我才会这样的。
”她的神情有些黯然,忽然,她又高兴起来,“不过,我真的很欢喜你的。
”她直起身子看着我,“你不会像汤社裕这样骗我吧?
你老婆我没办法,你不好再有其他女人了!
给你看你出国的时候我写的日记好吗?
”
“好呀!
”
“不许笑我,笑,你看我怎么办!
”她笑着赤身小跑到厅里,拿了本练习本跳回到床上,说:
“答应我,再给你看!
”我笑着答应了。
翻开本子,里面记着她每一天对我的思念,内容大多重复,字有些幼稚,像四五年级的小学生写的字,末两页上,写满了我的名字。
“我很傻,是吗?
不过我真的很喜欢你,很想你的。
这二十几天里,我办好事情,就快点回去,坐到电话旁边,等你的电话;回到家里,就先看电话上的来电显示,看到有乱七八糟的电话号码,就晓得是你打来过的,就再等……”我放下本子,紧紧地搂住了她……
天色渐暗,我们起身外出吃饭时,她忽然抱住了我,笑道:
“跟朱萍谈谈看,叫她把你让给我,问她要多少钱,三百万够了吗?
”
我被她说得愣了一下,心里一阵惊讶和感动,笑着说:
“三千万也不让!
”
她的车就停在楼下,车开动后,她伸过右手来,握住我的左手,笑道:
“你不要怕呀,我老驾驶员了,开到现在已经有八年了。
那时候我们还住在马陆那里,那里有我们买的一块苗圃,一天,我又跟汤社裕吵起来了——”
“吵什么?
怎么一天到晚要吵?
”
“他就是搞女人呀!
我一生气,就离家出走了,我们住的地方不远就有一爿驾校,就去报了名,我师傅很喜欢我的,我每天去就带一包红双喜给他。
我不管啥车子,上去就会开的。
我们公司里不是有大卡车吗?
有一趟,一个司机带着我,在公司里开着玩,汤社裕正好出来,我开过去,一下子停在他前面,他吓了一大跳,一看是我,笑得腰也直不起来。
”
她很爱讲话,像一般女人那样话多。
时间一长,我渐渐地知道了一些她的经历。
她是浙江象山人,初中没有读完,就到当地的一家工厂去做工了。
她说,自己也不想读书,读不进(她说这话时,我蓦然想到了她写给我的那本练习本,上面的字,只有“李玉娥”三个字是写得好的,因为她做财务,一直要签名)。
十八岁时结的婚,汤社裕是她爸爸给他找的。
结婚之前,他们只见过几次面。
不过,我听她几次说起有一天下雨,下班的时候,汤社裕在厂门口等她送她回家的事。
当时,汤社裕在上海的一家园林工程队里打工,他也是初中没毕业就到上海来了。
结婚没多久,就自己拉了几个人,做起了包工头。
刚开始时,资金常常短缺,工人的工资也常常发不出。
她生了孩子,在乡下弄到一点钞票,就赶到上海来,交给他。
后来渐渐地好起来,她也来到了上海。
几年前,经她姐姐介绍,汤社裕到杭州投资了一家房产公司。
“当时,他跪在我面前,求我让他去,再三发誓,保证到杭州去不搞花头,我才同意的。
不过,他没信用,讲出话像放屁一样,这几年来,女人一个接一个,没断过,到后来,都是被我吵掉的。
他本事大,吃吃饭,把人家服务小姐领回来了;唱唱歌,跟人家小姐外头开房了……我跟他讲,人家看中你钞票呀,你当是看中你什么,像你这种没素质的人。
有一趟,还有个女的打电话来,跟我讲,‘你好挪挪位了,汤总又不喜欢你的!
’我真被他气得眼泪不晓得流掉多少,寻死过好几次,他也不管我的。
”
她抬起手腕给我看,上面有几条淡淡的伤痕。
我问她:
“刀划上去,痛吗?
干什么要死!
”
“不痛!
真的!
我们讲要离婚,不晓得讲了多少次,法院也去了几次了。
他无赖,就是不离呀!
还有一次,也是因为这事情,我一个人回到家里,喝掉一瓶高度的五粮液,人跌倒在厕所里。
那时两个孩子都住校,晚上九点多我大姐来看我,才把我送到医院去的,医生讲,酒精中毒,再晚一点就不行了。
我姐讲给他听,他还讲,不要紧的,死不掉的……”
我对她说的这些事,心里常常茫然不解,只觉得她的生活对于我的陌生感和距离感。
她似乎不需要我的同情,她的住房、戴的手表、穿的衣服、用的一切,都说明了我们的生活是截然不同的……
有一次,又说起汤社裕的时候,她突然低低地说:
“其实,我就想过平常的家庭生活——他按时上班,按时回来,我每天在家里,带孩子,晚上烧了饭,等他回来,一起吃饭……”
那次培训回来,朱萍被学校领导推派去云南支教一年。
朱萍本不想去,说明年就要结婚,男朋友年龄也大了。
结果她的校长、书记都来找我,我脸皮薄,三言两语就表示了支持。
领导说,朱老师是我们学校的优秀青年教师,培养对象,相信她能出色地完成这次任务。
李老师,你作为她的未婚夫,生活、工作上有什么要求吗?
我说,不需要不需要,我身体、工作都蛮好的,我一定支持朱萍的工作。
领导走后,朱萍笑道:
“你怎么噱头那么好!
讲得像真的一样。
”
我说:
“还能怎么讲!
胳膊扳不过大腿,你被他们铆牢了,还逃得掉?
何况,他们许诺回来让你做教导主任呢!
”
朱萍说:
“等这一年过去,我们就结婚好吗?
”
“好的。
”我说。
开学前一天是学生返校,早晨我刚到学校,她的消息就来了,抱怨这么长时间里我一个消息一个电话也没有。
我把朱萍要支教的事告诉了她,前段时间都在帮忙买东西,准备行李,大前天刚走。
她就很高兴地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现在我晚上也可以给你发消息打电话了。
她约我下午找个地方坐坐,我说下午有教研活动,她说,那晚上请你吃饭吧。
我答应了。
最后,她发了“很爱你”三个字。
我看了,很是感动。
晚上,从乍浦路的饭店走出来,她很自然地勾起了我的手臂,我笑了笑,脱出手来,挽住了她的肩头,让她紧紧地靠着我。
乍浦路上的霓虹灯大放着光亮,但路面依旧有些昏暗。
忽然,她问道:
“在白天,你敢这样跟我一起走吗?
”
我愣了一下,原先的那种感觉跑了一半。
“我晓得你是不敢的,会被人看到,我们两人是见不得光的!
”
我放下了挽着她的手,闷闷地走。
“不高兴啊?
我就是这样讲讲!
别不开心呀!
”
我尴尬地笑了笑。
“不许不开心,走,我送你回去!
”
——最后,我和她仰躺在床上了,她依偎在我怀里轻声问:
“刚才累吗?
”
我笑了笑。
沉默了一会儿,她说:
“我可以这样跟你一直睡到天亮就好了。
”
我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我睡眠不好,一直睡不好,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一夜到天亮一直这样——你抱着我,大概我就可以睡得好了。
”
“去看过医生吗?
”
“看过,没什么用,有时临睡前喝一杯红酒,或者吃安眠药,才能睡三四个钟头——前段时候睡不着,就一直想你,想想你跟她待在一起,心里就气——把我娶作老婆算了!
”
我一下子愣住了。
“吓死啦?
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
“这又没办法的,我不跟她在一起,跟什么人在一起呢?
”我又紧紧地抱了她一下,轻声说道。
忽然,我觉得胸前湿湿的,抬起她的头,发现她竟然在哭。
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怎么她悄无声息地就流下泪来。
我轻轻地给她抹去泪,说:
“别哭,干什么哭啦?
”
“没什么。
”她抽噎了一下,停了停,她问,“你还会有其他女人吗?
”
“不会的,有你就够了!
”
“不对,你还有朱萍!
”
我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不过,你这样待我,我已经很知足了——你不会离开我,不会骗我吧?
”
“不会的。
”
“你骗我,我就带了孩子离开上海。
”说着,她又流下泪来。
我感动着,吻去了她的泪,吻她身体,她似乎又兴奋起来……
十点多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看后示意我别说话,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放下后,她轻笑着问:
“你听得懂我讲什么吗?
”
“象山话是吗?
有一点点懂,是你姐姐啊?
”
“是我大姐,她下个月要到我这里玩两天。
”停了停,她笑道,“我回去了,汤易一个人在家里,不晓得怎么样了。
”
她俯身又吻了我,便穿起衣服来。
忽然,她站到了我身后,问道:
“你衣服穿多大的?
”
我一愣,说:
“干什么?
我不知道。
”
“怎么会不知道?
你的衣服是她给你买的?
”
“没有啊,大都是我自己买的!
”
“那怎么会不知道,不告诉我啊?
不告诉我,我也看得出来——我只要看过这个人的样子,就晓得他穿衣服的大小,不会错的。
”
“别买了,你不知道我喜欢什么的!
”
“就要买!
我要改变你的样子!
”她笑道。
我笑了笑,心里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其他滋味。
临走前,我又轻轻地抱了她。
“这学期,汤易初二了,放学回来,我要多盯盯他。
”她说。
“是,初二蛮关键的,他聪明,就是有些顽皮。
”
“他自己不要……”
“你放心,我会盯住他的。
”
她走后,我躺在床上看电视,没多久,她的电话就来了:
“在干什么?
”
“没干什么,看书呀!
你这样开车行吗?
”
“有什么不行,我一只手开车子,又不是没开过。
”
我们两人都笑了。
“我有件事情跟你讲,明天或者后天,他大概要回来一趟的。
一个是到上海公司去看看,公司现在主要我管着,但我又要管孩子,两个孩子了,虽然小的那个是住读。
我想叫我弟弟来帮帮忙。
还有,我一直想拍一张婚纱照。
我跟他讲了很多次了,他一直不拍,这次他也不晓得怎么,答应拍了——我怕你不开心,一直没跟你讲,你别不开心好吗?
”
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嘴里应付着她。
想到,她说起拍婚纱照时的那种语气,我觉察到她的快乐和幸福。
她不是恨她的丈夫,要和他离婚吗?
挂了电话,我一直疑惑着。
第二天,她一个消息也没有发来过。
早晨七点时,我醒了,翻了身,看了枕边的手机,仍没有她的消息,辗转着,随手拿了本书来看。
一会儿似又有了睡意,放下书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突然“嘟”地响了一下,我猛地醒过来,果然是她!
我一下兴奋起来。
她说,汤社裕昨天下午回来了,现还在睡觉,她去买菜,所以才能给我发消息。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感觉她对家庭、对丈夫,与她说的似乎并不相同,心里有些醋意。
她又发来一条消息,说她从来没有背叛过他,现在真不知道如何面对了。
这话让我舒服了些。
她告诉我,大概明天他们去拍照,叫我不要发消息给她,等他一走,她就联系我。
躺在床上,我想像着她家中的情景:
丈夫是个为家庭奔忙赚钱的生意人,离家一段时间后的某一天傍晚,回到家,妻子已经烧好了一桌的菜,等候他的还有一双儿女……晚上,久别的夫妻自然要恩爱一番,以至丈夫稍稍起晚了一些,而妻子呢,自然又去忙那一天的饭菜,吃过午饭,他们会出去兜马路,打发时光。
第二天,他们还要去拍婚纱照,她的脸上,一定有着幸福的笑容……
我仍然不明白她在我身上能得到什么?
是她真的爱我?
但凭着我的想像,我觉得,她并不需要我的爱。
有一次,我又婉转地说起这话,她似乎有些会错了意,发急了,说:
“找男人不要太简单噢,一个电话什么样的男人都可以找来了!
”她立刻看出了我脸上惊异的神情,说,“我真的是喜欢你!
我不会那样的。
”
再见到她时,已是星期四的中午了。
下午我没课,她开车来接我去她家,路上,她说:
“拍了照后,我又帮他去修车子,所以拖了两天——他有一个工程没接到,但前头实际他投进去很多钞票,想想发急了,回来的时候,自己去撞了高速公路的桩子,我跟他讲,你撞坏掉,不单单是修,还要坏钞票。
”
说着,她笑了。
见我不说话,她又说:
“你打我手机呀,我的铃声换掉了。
”
我反应有些迟钝,她伸手拉了我的手臂,摇了几下。
我笑了,说:
“当心跟人家撞!
”
“你打呀——”
我笑着按了电话,这时,电话里传来了邓丽君的歌声: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