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阅读99之四总1157去成都看红军哥哥红色家园档.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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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阅读99之四总1157去成都看红军哥哥红色家园档
去成都看红军哥哥(红色家园)
贺捷生
《人民日报》(2016年08月03日24版:
副刊)
人老了珍惜亲情,犹如寒冬到来珍惜阳光。
这种感觉在我进入垂暮之年,身体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时越来越强烈。
我想四哥也一样。
父辈们健在的时候,有他们的荣耀和恩威庇护着,我们常有书信往来,见面时亲如手足,但那时并不觉得多了什么,或少了什么。
后来不同了,父辈们陆续离世了,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不知不觉中,我们自己也成了父辈。
到这时才发现,做父辈并不像过去想象的那么美好,那么轻松。
因为当你开始成为父辈时,你也老了,生命开始枯萎和凋谢。
伴随而来的是孤独,冷清,渐渐被人遗忘;身体也如被洪水围困的堤坝,不断出现险情。
时下流行抱团取暖一说,依我的看法,这种现象更多反映了老人的渴求。
就像多年未曾出川的四哥,近些年就经常传来信息,说捷妹,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你?
想不想回成都看看?
有意思的是,他7岁参军,9岁参加长征,经历过枪林弹雨,虽然官没有当多大,但仍不失铁血情怀;到老了,如同变了一个人,把自己弄得儿女情长,文绉绉的,像个知识分子。
去年开春,四哥在电视台工作的儿子国荣来北京出差,特意到家里来看我。
临别时,忽然认真地对我说,姑姑,是爸爸要我来看你的。
他说他马上90岁了,没多长时间好活了,这辈子还想再见到你。
听见这话,我的心里一阵战栗:
可不是吗?
岁月无情,1935年11月跟随我父亲贺龙从故乡湖南桑植刘家坪长征,十四年后进军大西南时,又被他带到四川的那些亲人,比如跟随父亲两把菜刀闹革命和南昌起义的贺勋成爷爷,新中国成立后担任省检察院检察长的贺文岱堂叔,还有在红二、六军团战斗剧社拉二胡的我小姑贺满姑的大儿子向楚生,以及在红二、六军团警卫连当警卫员的我二姑贺戊妹的儿子萧庆云等几个红军哥哥,都去世了。
现在活着的,只剩下长征时只有9岁的四哥向轩了,可他也到了风雨飘摇的年纪。
说话间清明节到了,听说四哥住院了,而我刚好要去成都看望一个身患重病的亲戚,同时给我父亲的爱将、成都军区第一任司令员贺炳炎上将扫墓,想到还能看看他,于是千里迢迢,我踏上了去蓉城的旅途。
到了成都,堂叔贺文岱的女儿贺南南、贺锦南、贺蓉南,父亲的爱将贺炳炎之子贺雷生、贺陵生等红二代,还有许多我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红三代,早聚在一起迎接我,个个笑逐颜开。
去军区总医院看四哥那天,我悄然而至,既没有通知他的家人,也没有跟医院打招呼,甚至忘了他正经使用的名字。
因为在我们家族中,提起他,从来不用真名实姓,而是直呼他简陋粗糙得上不了台面的绰号。
在护士站查阅他的病房,我描述了半天,说来看望一个老红军,他姓向,向前进的向,值班护士才如梦初醒,说你们是来看望向轩老首长的吧?
他住在走廊最里面那个套间,刚看见他下楼遛弯去了。
快90岁的人住院,还能下楼遛弯?
!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突然从住院部大楼下的花坛边被叫回来,看见我坐他的病房里,四哥有些蒙,有些不知所措,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几年不见,我发现他老多了,圆溜溜的脑袋上长出一块块老年斑,油亮的额头上冒出一片细密的汗珠。
坐下后,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在不停地抖。
看得出,对于我的到来,他是高兴的,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我没有叫他四哥,他也没有叫我捷妹,当面我们都没有这种习惯。
相隔两三米远,因陪同我的人和陪护他的人都是转着弯的亲戚,见面相互嘁嘁喳喳地说着什么,我和他反倒被晾在一边。
而且他耳朵背,别人说什么他都当同他说话,不时含含糊糊地应和着。
这期间,我看见他不时偏过头来看我,对着我笑,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好像执意要从我的目光里,我的身上,找回我的过去和他的过去。
朋友们可能沉不住气了:
我为什么叫他四哥?
他为什么7岁参加红军,9岁参加长征?
这诸多的疑问,我知道,我必须做交代了。
是这样:
他是我父亲的亲妹妹——我牺牲的小姑贺满姑的儿子。
相信湘西的人都听说过,当年在我们的故乡桑植洪家关,面对各种各样的黑势力、恶势力,不仅我父亲贺龙,而且在他之前和之后的整个贺氏家族,有一个算一个,都充满血性,嫉恶如仇,与黑暗统治不共戴天,从不怕被赶尽杀绝,亡命天涯。
比父亲小12岁的贺满姑当然也是这样一个人。
我父亲跟定共产党,在南昌发动八一起义后,为防止反动派疯狂报复,她跟着比她还强势的我大姑贺英,取出北伐时我父亲从武汉捎给他们的枪,上了桑植鱼鳞寨。
我父亲1927年冬天又一次回到湘西拉队伍,她们帮着他征兵筹粮,看家护院,俨然把父亲创建的红四军当成贺家的子弟兵。
可她是五个孩子的母亲,丈夫向生辉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凡事都由她出面并担当。
她的两个大些的儿子向楚生、向楚明,早年被我父亲送到上海保护起来,后来回到湘西当了红军。
家里还有三个较小的,三儿子向楚才只有5岁,四儿子向楚汉只有3岁,五女儿生下来八个月,名字还没有取,家人叫她“门丫头”。
上了鱼鳞寨后,她把三个孩子变换着交给不同村落的亲友看管,时常下山来看他们,和他们同床共枕地住几天,尽一个母亲的职责。
两封旧函的光泽
黄传会
《人民日报》(2016年08月03日24版)
周希汉居然上书辞职信!
1953年,时任海军参谋长的周希汉致信萧劲光——
萧司令:
我来海军一年了,在你的亲自领导下,虽然做了一些工作,但自己确有任重力薄之感,应付不暇了,海军任务巨大,发展前途也很光荣的。
因此我也是全力以赴来为海军建设而积极地工作,并决心做好这个助手工作的。
但经一年来工作的证明,我做这个工作是很吃力的。
特别新制度确定参谋长为首长的第一个代理人,经我再三考虑,我是不称职的。
我10年左右参谋长工作的体会,这个制度的建立特别是特种兵很需要的,我诚心拥护,为了工作利益,我建议不要为人事妨害了制度的建立。
鉴于上述理由,我的意见,请令方(强)或罗(舜初)做参谋长,以便真正的把全面工作抓起来,以免工作受损失。
我的再安排请勿顾虑,放到下面基地,或部门,或学校,我均无意见。
如果需要我继续做参谋工作的话,做副参谋长亦可。
我既然来海军了,就得下决心干下去,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个人之见,当否,请考虑!
布礼!
职周希汉
1953年4月20日
著名战将周希汉(1913—1988),15岁走出湖北麻城周家坳大山,参加革命。
红军时期,他紧跟徐向前,开辟鄂豫皖,浴血陕甘川;抗战时期,他伴随陈赓,东征平原大地,西战太行山;解放战争,他驰骋三晋,逐鹿中原,鏖兵淮海,横扫两广。
1952年3月,原准备率部入朝作战的第十军军长周希汉,被军委任命为海军参谋长。
战争年代将生死都置之度外的硬汉子周希汉,何以在海军参谋长任上刚刚一年,便递交辞呈?
1949年至1955年,史称新中国人民海军的“初创时期”。
萧劲光、张爱萍、王宏坤、苏振华、刘道生、罗舜初、周希汉、方强等五六十位身经百战的开国将领,从战火硝烟中走来,该脱下战袍去参加社会主义经济建设了。
然而,毛泽东一声号令,调他们去干海军。
“干海军?
”一个个都是“旱鸭子”,如何干得了海军?
阵阵拍岸的涛声,分明就是召唤——汹涌的大海在召唤,崭新的时代在召唤!
从陆军到海军,从单一兵种到多兵种,由于作战的战场、任务和手段的不同,决定了情报、通信、训练工作的具体内容和实施方法都有很大的区别。
周希汉在战争年代熟悉、擅长的那一套作战方法已经用不上了。
比如战役训练、军事理论、战役战略决策、图上作业、图上导演、司令部(首长)带通信工具的演习和实兵演习等。
这些内容的实施都必须由参谋长唱主角。
难、难、难!
放牛娃出身的海军参谋长遇到了新问题。
情急之下,他递了请辞信。
一日夜里,萧劲光拿着周希汉的请辞信,走进他的办公室,劈头盖脸来了句:
“希汉啊,我萧劲光这回是看错了人!
去年,我在选参谋长时,陈赓同志推荐了你,后来,空军的刘亚楼司令员也想让你去当参谋长,你有本事嘛,大家抢着要啊,我差点与刘司令员红了脸。
可才一年,就要撂挑子了,我们海军庙太小,你想远走高飞了!
”
周希汉急了,“司令员误会了,我的确是怕自己水平太低,影响了海军建设。
”
萧劲光又激一句:
“现在才发现你原来也是个怕死之徒!
”
周希汉犟脾气上来了,“革命几十年,脑袋掖在裤腰带上,什么时候怕过死?
”
萧劲光步步紧逼:
“那为何遇到点困难就写请辞信?
”
周希汉嘟囔:
“这是两回事嘛!
”
萧劲光语重心长,“党中央、中央军委把建设海军的重任交给了我们,任何艰难险阻,我们都必须去克服它,战胜它!
”
周希汉沉吟片刻,站了起来,戴上军帽,“司令员,我收回请辞信。
”
萧劲光哈哈笑了,“一激,你的虎气就出来了。
”
没有文化的苦恼,让周希汉主动请辞,体现出的是对知识的敬畏,不计名利的大局观。
就像启蒙思想家卢梭说的那样:
“伟大的人绝不会滥用他们的优点……他们的过人之处越多,越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此后,在海军参谋长、副司令任上,周希汉刻苦学习、宵衣旰食,干得风生水起。
周恩来总理表扬他:
周希汉勤奋好学,是海军专家,是建设海军的功臣。
那是个激情燃烧的岁月,这支以农民为主体的军队,在向正规化、现代化转换,这个转换过程中,有脱胎换骨,有浴火重生。
在这样的背景下,1950年8月,毛泽东发布了“以提高文化为首要任务,使军队形成一个巨大的学校”的号令。
军营阵地,读书识字,书声琅琅。
同年8月的“海军建军会议”,制定了《海军三年建设计划》,同时提出了“向苏联海军学习”的口号。
次年6月开始,海军派出多批初级和中级军官赴苏联海军院校学习。
1952年8月,海军副政委刘道生向中央领导写信,建议派遣高级干部赴苏学习。
粟副总长请转主席、周副主席:
请求考虑准予送几名高级干部到苏联海军大学或军事学院海军系学习,理由:
一、海军建设要从长期着手,海军干部的培养也要从长远来打算。
二、现在送苏联学习的,仅是初、中级干部(最高的是营级),只能解决部分问题。
舰队以上的干部一个还没有。
三、国内海军建设两年事实说明:
水兵及下级干部还学到了一些海军技术,而在上面的干部技术一点没有学到,加上日常工作繁忙,再摸三年,亦难学到专门的技术和指挥才能。
这样的结果,将来有了军舰,但舰队以上,则无好的指挥员。
一旦战事发生,就有“养兵千日,毁于一旦”的危险。
党和主席既已下定决心建设一支强大的海军,我们个人坚决服从主席的命令,愿意终生为海军事业服务。
但请求主席考虑给予我们一个学习的机会。
如蒙批准,请周副主席在苏联谈判中决定。
谨祝健康!
刘道生
1952年8月13日
刘道生(1915—1995),湖南茶陵人。
1930年参加工农红军,任茶陵县游击队政治指导员,红8军政治部青年部长,红6军团政治部主任,参加了长征。
后任八路军120师717团政委,晋察冀军区政委。
解放战争时期,任东北民主联军第8纵队政委,第四野战军12兵团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
1950年1月,刘道生调任海军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
同为穷苦人家出身的刘道生,只念过高小,后来的一点“文化水”,都是在打仗间隙积攒起来的。
作为一名高级指挥员,深感没有文化是指挥不了现代化海军部队的。
于是,便有了那封信。
中央很快做出决定,从1953年开始,连续五年,从海军中派出近五十名中、高级干部,前往苏联伏罗希洛夫海军学院深造。
1953年4月春季入学的本科一班,刘道生他们第一学年学习武器的战斗使用和兵种战术;第二学年学习海军合同战术、卫国战争苏联海军学术史、通信等;第三学年学习海军战役法、海军地理、司令部工作和海军国际法等课程。
大家没日没夜地跨越语言关,背诵单词、钻研语法。
萧劲光访苏,问起学习情况,刘道生说:
“很难,比打仗还难!
”年龄偏大,不懂俄文,数理基础又差,学习的艰难可想而知。
萧劲光若有所思:
“我曾经两次来苏学习,第一次是1921年,原想学军事的,但由于陈独秀的反对,没能完成学业。
第二次是1927年,进了托尔马乔夫军政学院,系统学习了战术学、战役学、指挥学和正规战的战略战术、游击战的战略战术等,两次学习,受益匪浅。
海军的建设和发展,正期待你们学业有成!
”
留学三载,刘道生开阔了视野,提高了现代化军事指挥水平,为后半生献身人民海军建设,成为一名优秀的高级指挥员打下了坚实基础。
潮涨潮落,云卷云舒。
两封旧函,都与文化有关。
前者是对文化的敬畏,后者是对文化的渴望。
曾把海军初创史,抒写得波澜壮阔的一代开国将军,渐渐离我们远去了。
他们曾有过的生命品质,对知识的渴求,从历史的尘埃中,发出珍珠般的光泽。
1928年5月,我父亲率领部队在石首、监利一带作战,面对白军的猖狂反扑,贺满姑带着三个孩子转移到邻县永顺周家峪一个叫段家台的村子里,桃子溪团防头子张恒如打听到后,立刻派兵包围他们藏身的地方。
经过激烈抵抗,双手挥枪的贺满姑子弹打光了,连同三个孩子一起被抓走了。
团防把她和三个孩子押回桑植,交给了驻桑植省军处置。
被我父亲和贺家人逼得急红了眼的敌人,不放过这个炫耀功绩的机会,一面大肆宣扬逮住了共匪头子贺龙的亲妹妹,一面用尽酷刑,逼迫贺满姑引诱大姐贺英带领队伍下山。
满姑宁死不屈,在三个孩子被贺英通过堂嫂陈桂如用重金赎出去后,不惜上断头台。
贺满姑死得很惨,是被凌迟而死的,这种死法在民国早已绝迹了。
桑植县档案馆至今仍保存着贺满姑被凌迟的照片,其中一幅定格在她的双乳和大腿上的肌肉被割去的瞬间,惨不忍睹。
我在电脑上查阅资料,无意中发现有人把这张照片放在了网上。
贺满姑牺牲后,贺英接回她的三个孩子,把最结实又最淘气的向楚汉放在自己身边。
贺英没有后代,3岁的贺楚汉在失去母亲的怀抱后,投入大姨的怀抱,失声叫她妈妈,贺英紧紧把他搂在怀里。
向楚汉就是几十年后坐在我面前的向轩,我没问过他什么时候改的名字,为什么改名字。
可我知道,他还在他满姑肚子里的时候,就随母亲打游击,风餐露宿,出生入死;3岁时,敢抽出母亲腰里的枪,由满姑手把手教射击。
因为在满姑四个儿子中他最小,所以我们都叫他四哥;又因为他小时候胆大过人,调皮捣蛋,常有出格行为,湖南人又爱又恨地称这种孩子为痞子。
几年后,他来到我父亲身边时,我父亲觉得叫他的大名太生分了,随口叫他“四痞子”。
1933年,是湘鄂西斗争最残酷的年份。
我父亲创建的红四军,在夏曦到来后的肃反中元气大伤,同时遭到敌人重重围困,被迫撤出湘鄂西,退到黔东南印江、沿河一带,重新开辟根据地。
部队的番号也一改再改。
父亲的部队离开后,大姑贺英的游击队也转移到湖北鹤峰太平镇一带的深山里。
5月6日拂晓,在太平镇洞柘湾,因当地农会出了叛徒,游击队营地突然被敌人包围了,贺英和我二姑贺戊妹,贺戊妹的女儿肖盈盈、儿子萧庆云、女婿廖汉生,还有7岁的向轩等亲人,都处在危险中。
敌人发现了贺英的身影,无数支枪对着她和向轩所在的屋子猛烈射击,子弹像瓢泼大雨,密不透风。
贺英多年带兵,是名震湘西的神枪手,双手出枪比贺满姑还快。
她以窗台为掩体,毅然掩护队员们突围,敌人久久攻不进那栋房子。
战斗到弹尽粮绝,贺英腿部中一枪,腹部中两枪,因为其中一颗是炸子,她的下腹部被炸得血肉横飞,鲜血奔涌。
贺英自知生命走到了尽头,在敌人扑上来之前,忍痛把流出来的肠子塞回破烂的肚子里,然后解下长年系在腰里的小包袱,递给向楚汉,里面有两个戒指、五块银元、一把小手枪,让他翻过后窗,从后山的小路追赶廖汉生、萧庆云等游击队的大哥哥、大姐姐。
7岁的孩子意识到失去了妈妈,又要失去大姨,边跑边哭,贺英冲着他的背影喊:
四佬,莫哭,快去找红军,找你大舅……
这天大姑贺英牺牲了,二姑贺戊妹因打摆子,脚下无力,跑不动,也被敌人追上杀害了,然后割下两姐妹的脑袋,挂在桑植城门示众。
现在的孩子难以想象,长到7岁的向轩,已经看到了如此血腥和惨烈的杀戮,经历了如此悲壮的生离死别。
从洞柘湾迸溅的血光中逃出来的那个日子,从此成了四哥履历上参加革命的日子。
现在的孩子同样难以想象,一个7岁的孩子从枪林弹雨中跑出来,伤痕累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枪伤还是沿路跌跌爬爬的损伤,但最终,他真找到了他的大舅、我的父亲贺龙,而且是在贵州边地的大山里找到的,而且我父亲居无定所,不是在战斗就是在跋涉中。
打开地图看看吧,从湖北鹤峰到黔东,中间隔着好几个县,那得翻过多少山,涉过多少水!
妹妹贺满姑的死让我父亲痛心疾首,现在大姐贺英、二姐贺戊妹又战死了,他只能仰天长叹。
但他选择了共产党,并成了共产党领导下的一方红军的统帅,只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咽下这枚难以下咽的苦果。
此时,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大姐贺英、二姐贺戊妹和妹妹贺满姑留下的向轩,一个又淘又倔,当时只有7岁的孩子,放在司令部警卫连,做他身边的一个勤务兵。
父亲想,他的亲人被反动派杀得太多了,绝不能让他们对孩子斩草除根。
当时还叫向楚汉的向轩不听话,又淘又倔,父亲决定亲自管教他,不然对不起三个牺牲的亲姐妹。
向轩最崇拜我父亲,也最怕我父亲。
到了我父亲身边,加上部队纪律的约束,他开始慢慢学习做一个红军战士。
1934年10月,我父亲率领几天后由红三军改编的红二军团,在贵州印江县的木黄镇与萧克率领的红六军团胜利会师,之后,带领这支由中央决定改番号为红二、六军团的部队,杀回湘西,展开中革军委在长征路上为他们命名的“湘西攻势”。
1935年11月19日,红二、六军团比中央红军整整晚一年,从桑植刘家坪开始长征,当时我才生下来十八天,尚在襁褓里,父母把我放在小骡马驮着的摇篮里,带我走上这条伟大的征途。
提到9岁的向轩,父亲对母亲说,把他继续放在警卫连,跟队伍一起走。
还叮嘱母亲在照应我的同时,也照应他一下,得空教他识几个字。
他虽然比较顽皮,但有一股蛮劲,过不了几年就是一个好兵。
母亲知道贺英三姐妹的死,是父亲心中永远的疼。
他要带9岁的向轩去长征,是把三个姐妹给他留下的疼转移到这个孩子身上,于是对父亲说,应该把他带走,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毕竟还是个孩子,长征过澧水、沅水、赤水河,穿越乌蒙山,横渡金沙江……战士们苦不堪言,他却一路蹦蹦跳跳,不觉得有多苦。
当然沾了我父亲的光,部队为我准备了一匹小骡马,也给他弄来一匹。
刚上路的时候,南方多田野和水洼地,他骑着那匹小骡马,随兴所至,时不时猛抽一鞭,马蹄踏起的泥水沿路溅了战士们一身。
父亲得知此事,雷霆大怒,说那还了得,他小小年纪就忘记自己是谁了,把他的马收了。
他拽着缰绳痛哭流涕,说大舅,饶我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长征翻山越岭,忍饥挨饿,日夜兼程,考验着每个人的耐力和生存能力。
四哥凭着年龄小,故乡桑植的长辈多,经常游走在他们中间,蹭点吃的。
当然,他打搅最多的,是我母亲。
因为我那时太小了,许多叔叔阿姨都宁愿自己饿肚子,也要给我省一口。
他来了,有我一口,就有他一口。
到十分难走的路段,比如爬雪山,过草地,他累了或饿得走不动了,我母亲背上背着我这个出生才几个月的婴儿,手上牵着他,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向前挪。
三个人始终相依为命,不离不弃。
到了宿营地,母亲除去做宣传工作,还要及时把我换下的衣服和尿片洗好烘干,要是他来了,就让他搭把手,抱着我在屋子里转几圈。
1936年10月,由红二、六军团改编的红二方面军与红一方面军在甘肃会宁胜利会师,同年12月在山城堡与胡宗南的部队打完最后一仗,移驻陕西富平县庄里镇,等待改编成八路军第120师。
到达陕北后,我母亲留在红军总政治部工作,他也留在延安。
但这时,他已经是个颇具有丰富人生阅历的小大人了,虽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通讯员。
在延安,他还闹过一个笑话,那是去给某机关送信,当地站岗放哨的儿童团拦住他,对他的身份表示怀疑。
他蛮劲儿上来了,说怎么着?
不相信哥哥是队伍上的人?
我不仅上过战场,还是红军出身呢!
儿童团员们更不信了,说他吹牛,拦住刚好路过的毛泽东给他们评理。
毛泽东饶有兴致地问,你说你是红军,有什么证据?
他说他参加了长征,爬过雪山,过过草地。
毛泽东非常惊奇,说你这么小就参加了长征?
如果真是这样,当然是红军,但谁能证明呢?
他理直气壮地说,我大舅和舅妈。
毛泽东说,哦?
你大舅是谁呀?
他说:
贺龙!
毛泽东这时笑了,说你这犟伢子,是贺胡子家的人啊,现在我信了。
时间一晃过了八十年!
当年跟随红军长征的我们这两个孩子,不知不觉,我年至八旬,他也将过90岁生日,都到了朝不保夕的时候。
在我父亲带到四川的亲人中,别说比我父亲还高一辈,在红二、六军团以最大年龄参加长征的贺勋成爷爷,还有我堂叔贺文岱,就连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几个哥哥,也就只剩下四哥向轩还活着。
我很庆幸能在他的90岁生日到来前夕,来成都看望他,很庆幸他即使患病住院也无大碍。
人间重晚晴,说什么他也是我哥哥,我仅剩的红军哥哥啊!
回到北京几个月后,他寄来了孩子们给他过90岁生日的照片。
那是一场别出心裁的聚会,赶来庆贺他生日的人,都穿着灰色的红军服,唱红军歌,跳红军舞,其乐融融。
同样也穿着红军服的他,头戴随生日蛋糕送来的那种纸皇冠,笑得像一个孩子。
清风明月,高山流水
日期:
2016-08-03作者:
来源:
文汇报
谷孙先生:
今天收到 《中华英汉大词典》 上册,喜出望外;一见先生题识,尤其雀跃!
万分感谢,衷心致敬。
拜读前言,感动莫名;抽看字词,切合我意!
此非空洞赞美,是真心之言也。
陆灏说先生此编呕心沥血,绝不马虎;我虽不才,遍翻辞书数十年,读此力作,五体投地!
我七十三了,书斋得此良伴,快慰奚似!
先生一生致力编撰辞书,《英汉大辞典》 之后,又完成此部汉英巨构,实在足以傲视中外学术界与读书界了。
尚祈保重贵体,坐享成果,消受清风明月,俯仰高山流水,此则学苑之幸、书生之愿也。
匆匆致谢,顺颂大吉。
董桥拜上。
(2015年10月6日)
董桥先生:
这儿的网络世界一片溷乱,足下惠示此刻方由灏兄辗转重发奉读,迟覆之罪不可饶恕!
自灏兄电告 先生已有信来,实每日跂予望之。
有同仁称“董氏真一manofletters,文辞琅琅上口,且情真意切,没有内地所谓学人的浮华,我等可引以为kindredspirit吧”。
个人尤望 先生翻阅此书时发现错误常赐批评,点滴指谬,皆极欢迎。
我非××中人,未染“正能量综合症”。
尚忆当年郑健娜女史邀宴,曾有讨论小笼包子吃法的讨论。
今人不见古时月,俱往矣,清风明月可望而再不可及也。
下卷犹待收拾精神,只是年力向衰,途长日暮,入海计沙,成事何年!
草草不尽 顺颂著祺
谷孙敬上 (10月8日)
谷孙道兄:
电邮收悉,谢谢谢谢!
重续文缘,避称先生,改呼道兄,望不介意。
西人所说manofletters,兄才能当,我充其量是masterofnone 的Jackofalltrades!
近日有空常常翻读兄之新词典,趣味盎然,似晨钟,似暮鼓,醍醐灌顶矣!
一些海上用语,尤其别具特色,英译也佳。
兄之功力,非比寻常,读者不得不刮目相看!
下册望兄从容而为,不要太累,是所至盼!
匆匆奉复,顺祝秋安。
董桥敬上。
(10月8日)
桥兄道席:
去年一次stroke(即所谓脑梗),今年学弟乃至学生一辈中殁三人,少者去而长者存,痛惜之馀,推人及己,屡有盈缩无期,人寿几何之叹;另一方面,蜩螗世事,莫不关注,而河清不可俟,终致心忧神疲,故专找NDE(near-deathexperience) 类书,如EbenAlexander著 ProofofHeaven等,预作自我暗示。
寄奉大辞典时也遂有“忿则多难,急则多蹶”之题!
我兄贵忙,此信不必再覆。
匆此,再祝诸事佳胜!
谷孙敬上 (10月8日)
(董桥收到这封信后,给朋友的邮件中说:
“看了谷孙先生的信心 中难受,倍觉牵挂,老先生真应该出来散散心。
这样净美的人格,这样勤奋的学者,他的心情我明白,他的执着我也明白。
希望他记住我们都尊敬他的成就,理解他的执着……”)
钱锺书王佐良致陆谷孙信
日期:
2016-08-03作者:
来源:
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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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孙我兄著席:
兆平来,递 手札并读新吟,旨词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