盱眙方言考.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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盱眙方言考
盱眙方言考略
史玉明
题记
方言,俗称地方话,是通行于一定地域,与民族共同语(即历朝推行的官话)并行不悖的一种地方语言,也是一种具有浓厚地区特色的民俗文化。
盱眙方言俗称“盱眙话”,是植根于盱眙这块土地上不老的乡音;它传承千年,有着丰厚的文化底蕴。
从研究角度来看,它已超越了交流的意义,而呈现出一种文化艺术状态,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群,是一种生活的韵味,它所体现的地方特色,有许多地方是普通话无法比拟的。
生长于斯,探索、研究盱眙方言一直是笔者的业余爱好。
然,史料如凤毛麟角,不仅找不到一本全面、系统阐述盱眙方言的资料,即便大段记载也极为罕见,只能史海拾贝、沙里淘金,以探端倪。
本文根据个人研究结合有关史料和专业文献,就盱眙方言的源流、音韵、俚语以及盱眙方言集萃四个方面来阐述盱眙方言的发展变化,以期邑人更多的了解盱眙方言古今变化及特点,使盱眙方言在新的历史时期再放异彩。
一、探源流·古韵新声
盱眙,地处长江之北,淮河之南,为中原襟喉,南北要冲,有2200多年历史,土地面积2483平方公里,其内平原辽阔、丘陵起伏、河网交错,现今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74万邑民,一直说着一种大同小异而外地人听起来又有些茫然不知的腔调——盱眙话。
盱眙话源于何时、发自何处?
盱眙人今天说的话是否就是二千多年前传下来的古话呢?
本文按古汉语音韵学划分的上古(周秦两汉)、中古(六朝至唐宋)、近古(元明清)三个历史阶段,来探索盱眙方言的源流及发展。
<一>、上古·淮泗腔
时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转移。
一个地区方言的形成是有其历史和地理环境以及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因素决定的。
从盱眙历史、区划来看,先秦两汉之前,史称盱眙为“淮夷之地”,区域和邑民使用的语言史无记载。
最早记载部分盱眙方言读音的是我国第一部方言典籍《輶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简称《方言》,西汉扬雄所撰。
那么,周秦两汉时期盱眙人使用的是何种语言呢?
从地理和隶属看,“盱邑在周属徐,战国徐为吴灭,越又灭吴,后并与楚。
秦有天下,设郡县,始有盱眙之名”《乾隆·盱眙县志》。
由此可见,盱眙先属徐国,后属吴国,又属楚国,无疑其时民众使用的语言必然受其属国徐、吴、楚的影响。
据清许时栋著《徐偃王志》记载,徐国是西周的诸侯国之一,周穆王时臣服于周朝。
其区域先在邳州附近,后迁都至泗县、泗洪,徐偃王时疆域扩大到整个今天的苏北、皖中、鲁南等江淮地区,古彭城也因徐国而改名徐州。
而隶属东夷徐国的盱眙地理位置紧邻泗洪、泗县,舟车仅一日之途,与邳州和徐州也相距不远。
其时周王朝向东南和南方发展,徐夷、淮夷曾多次与周朝互有攻伐,盱眙为争夺区,虽没有统一的“官话”,但战争使敌对双方进行了语言文化的交流。
且盱眙是徐国之南疆,距当时吴越楚之争的南京,车马往返也就一日之途。
吴楚相争、楚国东进,盱眙又是必经之地,吴楚方言势必强烈地影响着盱眙方言。
秦汉时期,中原和北方基本形成大一统天下,北方方言继续南下,也影响着盱眙方言。
属地的政治、经济、文化交流必然影响和决定着语言的趋同,久而久之,夹杂着南腔北调的古盱眙话逐渐固化为这方土地上独特的语言。
自古地分南北,江淮居其中,江淮之间,气候物产、语言风土,其特点也南北兼容。
盱眙又居江淮之中,既是徐国南疆,又紧邻徐国都泗洪,先后又为吴越楚吞并过,据此笔者可以推定:
先秦两汉时期,盱眙人使用的语言当为古汉语中淮河、泗水一带的方言,即一种既有古泗洪和古徐州北方话的古汉语音韵、又稍偏重于吴楚入声音韵的“南腔北调”,笔者称之为“上古淮泗腔”(即今江淮方言之前身,上古时没有江淮方言一说)。
其特点是:
音韵以古汉语中原音韵间杂吴楚入声,没有舌尖后音韵母zh、ch、sh,词汇以本土为主自成体系。
虽然古淮泗腔声韵调已不可考,但从《方言》记载和现今盱眙方言乃在流行的词汇中乃可看出其痕迹。
如《方言·之一》:
足答,古蹋字,他匣反(ta),江淮曰之踏(榻)。
“足答”是古淮泗语二个字发一个音ta,既是动词也是名词,今天盱眙人说的足榻是对古淮泗语蹋字的分读。
盱眙人对“足”与“竹”口语都读zu音,可见其时声母受吴楚方言影响,没有舌尖后音声母zh,只有z。
《方言·之二》:
盱,香于反(xu),揚义,謂舉眼也;膠(jiao),麤(古粗字)大貌,江淮之間曰泡,洪張(膨胀)貌。
今盱眙俗语有“泡泼烂几”,义为泡楦粗大而不实在。
《方言·之七》熬,取火义,創眇反(chao音),江淮謂之熬(ao);眙,敕吏反(ci,辞音),眙謂注視也。
今读(yi)音。
《方言·十一》蛄,謂之杜蛒(音杜格),螻蛄也,江淮謂之杜狗。
盱眙
人称之为“土狗”,显然是“杜蛒”方言易读。
其他如:
“鞋窟囊”(普通话鞋读xie,盱眙话读xiéi),即鞋子里面的空间,“窟囊”是“窟窿”的方言易读,也读“坷塘”,如形容道路不平的“坷塘凹畈”,颓败的宅院叫“墙窟囊只”等,“囊”读上声,调值42,鞋和囊明显反应出南北音韵交汇的特点,诸如此类方言词汇甚多,不一一例举。
<二>、中古·中州调
自南北朝起至唐宋时期,其间三次南北民族大碰撞,全国多数时期处于分裂状态,战争频发,江淮之间是主战场,盱眙是征战双方的拉锯区,加之北方游牧民族南侵,中原士民避乱南迁必经盱眙,北方方言的音韵、词汇进一步冲击着盱眙方言,使盱眙方言音韵向北方倾斜,北方方言词汇也逐渐进入盱眙方言体系。
及至宋元,盱眙方言已“官韵例用中州”。
《乾隆·盱眙县志》载:
“方音,旧志云,语音最得中和,惟有数字为土性耳。
按平上去入四音为经,宫商角徵羽、半徵、半商为纬,而切韵、协韵与之焉。
方音之不能叶于正韵者,因方音之误,以说方言之讹所必至也。
官韵例用中州,盱邑与豫省相近,固宜其音平正易晓耳。
苟能泽以诗书,则言之有物,将不徙乐操,土风已也”。
中州又名中土、中原、中国,是以洛阳为中心的黄河中下洲,河南之古称,中华文明的主要发源地之一。
“中州韵”是以当时北方话为基础的中州官话,有阴平﹑阳平﹑上﹑去四声而无入声,调值与今普通话相同,字音归为十九个韵类。
因为中州韵无入声,而盱眙方言则“按平上去入四音为经”,所以盱眙方言“不能叶于正韵”,以致盱眙方言和官韵的读音多不一致,很难用准确的汉字来注读盱眙方言的语音;反之,用官韵来说盱眙方言词汇,外地人不但听不懂,而且会产生滑稽搞笑的效果。
如“蹂(日欧音,rou入声,调值5)”,理睬的意思,如:
“不蹂他”或“哪个蹂你呢?
”等,而且这种现象一直延续至今。
如用普通话的音把“我不是故意的”说盱眙方言“我不是刁留意的”,即便用汉字注音“刁留意”,但汉字和方言之间无意义联系,仅表音而已。
“宫商角徵羽、半徵、半商为纬,而切韵、协韵与之焉”,说明了中古时期盱眙方言的发音形式及拼读方法。
宫商角徵羽又叫五音、五声,是古人依发音部位对声母的分类和标记方式。
按照声母的发音部位分其顺序是:
宫—喉音、商—齿音、角—牙音、徵—舌音、羽—唇音。
半徵也叫变徵,即半舌音;半商也叫变商,即半齿音。
而《切韵》是中古时期以文字记录发音的拼音方法,即用两个汉字相“切”,来表示一个汉字读音。
切前一个字的声母和被切汉字相同,而后一个字的韵母,则和被切汉字的韵母相同。
如:
狗,古牛切,切古的声母g,切牛的韵母iu,g+iu=gou就是狗的读音。
对于数字读音,盱眙方言几乎都是入声,尤其是六不读liu而读禄音,发音短而促,不像普通话的数字读音四声俱全。
由于中古时期盱眙人使用的是以北方话为基础的中州韵,伴以平上去入四声,所以盱眙方言基本是“音平正易晓”的,有些方言俚语写入诗词文章,则显得鲜活生动(苟能泽以诗书,则言之有物)。
<三>、近古·独特韵
宋元时期,原有洛阳正韵(中州韵)与北方的燕京语音发生大融合,基本奠定了现今北方话的语音体系。
元末明初,天下烽火再起。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就出生在淮泗地区的盱眙,其将帅多为淮泗人,带领子弟兵在全国各地征战,淮泗一带的方言也随之在各地传播,淮泗方言和新北方语音体系的交流与碰撞,促使江淮方言逐步成型。
朱元璋定都南京后,官修《洪武正韵》,颁行全国作为读音用韵的标准,把南京话定为通用语(即明朝普通话),俗称淮语、江北话,《洪武正韵》的颁布促进了江淮方言的成熟。
南京在地理和语系上都接近中原话,而起自于淮泗腔、脱胎于中州韵的盱眙话和南京话相比,无论其历史、地理上都更接近中原话。
盱眙又是朱洪武的家乡,推广《洪武正韵》自然义不容辞,几经南北方言碰撞与融合的盱眙方言也进一步向官话《洪武正韵》靠拢,形成了今天具有独特韵味的江淮次方言——盱眙话。
其时,盱眙话的声、韵、调变化不大,浊声母在盱眙话里基本清化,逢塞音、塞擦音,平声读送气清音,仄声读不送气清音,声调有五种,即为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入声,其中入声又分为阴入和阳入。
发展较快的是方言词汇,新增了许多外来词汇,如:
小芦秫(高粱)、大芦秫(玉米)、灿艳花(葵花籽)、苗滑(棉花)等,这也证明了方言虽然是发展变化的,但发展快的是词汇,而音、韵、调的变化是极为缓慢的。
有趣的是“苗滑”与“灿艳花”,显然是“棉花”与“朝阳花”的方言易读,这些易读也证明了盱眙方言的声母中只有舌尖前音声母z、c、s,而没有舌尖后音声母zh、ch、sh。
其时,韵母中ao、an、ang,在盱眙方言里视语境时而读an音、时而读ao音、时而读ang音。
但这并不影响盱眙方言“泽以诗书,言之有物”的鲜活特点。
盱眙方言“泽以诗书”的最好例证,就是古代四大名著之一的《西游记》,作者吴承恩(1501—1582年),字汝忠,明淮安府山阳县人(今淮安市楚州区)。
山阳与盱眙相距仅百里,属方言交汇融合区,从《西游记》中写的盱眙景胜及方言看,作者无疑来过盱眙并在此生活过。
因为,至今还活在盱眙人口语中的方言俚语,《西游记》中俯拾皆是:
如第二回,祖师道:
“你虽然像人,却比人少腮”。
原来那猴子孤拐面,凹脸尖嘴。
悟空伸手一摸,笑道“师父没成算!
我虽少腮,却比人多这个素袋,亦可准折过也。
第十五回,“斗不数合,小龙委实难搪,将身一幌,变作一条水蛇儿,钻入草稞中去了”。
其他如:
“展抹桌椅”,展:
擦抹的意思,盱眙方言称抹布为“展布”;“失惊打怪的”,即大惊小怪;“八戒道:
老儿滴答什么,……”,滴答即罗嗦;悟空道:
“这个馕糠!
好道汤着饿鬼了”!
汤着即碰到、遇到、撞到,遇到鬼叫“汤气”。
又如:
妖怪要将八戒剥了皮下锅烀(煮),八戒慌了道:
“(不剥皮)好蒸!
好蒸!
……汤滚就烂。
不圈户!
不圈户!
”这里的“户”与“烀”音义同,煮的意思;“不圈户”盱眙方言读“不见烀”,即不经烂,意为熟起来快。
上述的孤拐面、水蛇、草科、失惊打怪、汤滚就烂、不见烀等诸多方言词汇,至今一直鲜活的挂在盱眙人的嘴上,其在特定的语境下产生的风趣幽默效果,不亚于如今流行的北方小品语言。
近代(自鸦片战争到新中国成立)以来,盱眙话除了词汇吸收了一些时代流行词语外,音、韵、调几乎没有变化。
建国后,国家推行普通话,语言学家按现代汉语分类,将盱眙方言划归北方方言中的江淮方言之淮扬次方言(一说属江淮方言淮西片之宁庐小片方言)。
盱眙方言就本土音、韵、调和部分词汇差异,又分为五个方言小片,即盱城片、河西片、东乡片、东南乡片、西南乡片。
五个方言小片中,河西和盱城片音韵及词汇中更多的传承了古淮泗腔,没有儿化韵;东乡片有些词汇鼻辅音稍浓,词义差异较大,如“睡觉”,东乡说“拤觉(读qia,gao)”,“歹”本义歹毒,东乡除了本义外,还有二个含义,一是“多”义,东乡片说“歹”一般把“歹捏阿”三字连起来发音。
如“铅各只嗯尕尼歹捏阿”,意为“硬币我家里多呢”;二是好、厉害义,如:
她歌唱的歹捏阿。
义为“她唱歌很好”。
由上所述,笔者认为:
盱眙话起自于淮泗腔、脱胎于中州韵、定型于《洪武正韵》。
其五个方言小片虽有差异,但不是太大,整个盱眙区域内基本上能听懂,交流起来无障碍。
本文在后面的音、韵、调和词汇分类中,按现代汉语词性分类,不再按方言小片或各乡镇方言分类讲述。
附:
盱眙方言区域图
二、话音韵·南腔北调
汉字是表意文字,研究国语的人都知道,无论古汉语还是现代汉语,任何一个汉字的标读都是由声、韵、调构成的,缺一不可,方言标读也不例外。
盱眙方言按现代汉语分类,属于北方话中的江淮次方言之淮扬支方言,而北方话尤其是以北京话为代表的普通话,其声调中的入声早在中古时期就已消失,而现今的各种南方方言则都有入声。
盱眙地处南北交汇,方言受南北影响,既有北方话音韵又有南方话入声,素有“南腔北调”之称。
因此在语音、词汇上和普通话有较大的差别。
现将盱眙方言与普通话的差别分述如下:
<一>、声母
普通话有声母有二十一个,而盱眙方言中常用的声母只有十七个,比普通话少四个多一个。
它们分别是:
b玻班帮p坡怕皮m摸母门f佛飞夫
d得都多t特他图l勒兰里
g格高古k克开苦h赫化胡
j基煎捐q欺迁区x希仙虚
z资志住c刺蚕床s思三书r日人如
由此可见,与普通话相比,盱眙方言中的声母有以下几个特点:
A、缺少一个鼻音n。
B、没有舌尖后音声母zh、ch、sh、r。
C、多一个舌尖前音r。
D、以i、u开头的零声母字发音时唇形略扁,有时上齿轻触下唇。
<二>、韵母
普通话韵母共三十九个,按结构分为单韵母、复韵母、鼻韵母,所有韵母中,除鼻韵母的韵尾是辅音外,其他的音都是非鼻化元音,鼻化元音只有在儿化音节中才会出现。
单元音韵母共有十个;复韵母,由两至三个元音结合而成,共有十三个;鼻韵母,由一至两个元音后面带上鼻辅音构成的韵母,共有十六个。
盱眙方言中的韵母与普通话韵母基本相同(其实普通话中的韵母就是古中州韵中的十三辙),只是有些字韵母的发音有差异,常见的差异字发音如下(括号外为盱眙方言读音,括号内为普通话读音):
鞋xiéi(xié)车cēi(chē)舍sèi(shè)嘴zěi(zuǐ)
最zèi(zuì)尊zēng(zūn)村cēng(cūn)谋mó(móu)
否fǒ(fǒu)过gò(guò)国go(guó)缩sō(suō)
母mǒ(mǔ)独do(dú)育yo(yù)局jo(jú)
活ho(huó)夺do(duó)直ze(zhí)石se(shí)
勿we(wù)骨gue(gǔ)尔ǎi(ěr)而、儿ái(ér)
由此可见,与普通话相比,盱眙方言中的韵母有以下几个特点:
A、U圆唇程度不及北京音。
B、前鼻韵母读得不前不后,不到位。
C、把韵母e、ui发成ei;un发成eng;ou、uo、u发成o;
-i发成e;u发成e;er发成ai等。
D、“子”作后词缀用时读ze(只)音,如儿只、老只、孙只、虾只等,但“子”字以名词组词时乃读本音zi,如“子孙”。
E、无儿化韵。
<三>、声调
声调是汉字读音高低升降曲直长短变化的形式和幅度,一般用调值标读,即用五度标记法的数值表示出来的。
普通话有四种基本的调类,即阴平、阳平、上声、去声,习惯上称为第一声、调值55,第二声、调值35,第三声、调值214,第四声、调值51,也称四声。
其调值用五度标记法可以分别标记如下:
盱眙方言的语音,保留了大量的古入声字。
其中四声的调值,除阳平与普通话相同外,其它三声与普通话不同,阴平为31,上声为42,去声为44。
此外,入声里又分为阴入和阳入。
从严格意义上讲,盱眙方言的声调是七声,即:
调类调值例字
阴平31刚知专尊安
阳平35穷陈林才唐
上声42古草体武有
去声44盖汉对厚树
入声5急竹黑各发
阴入54贴歇撇踢客
阳入53敌舌别笛轧
正因为盱眙方言的声、韵、调与普通话均存在差异,所以盱眙方言在交流时会出现“文白易读”、“方言易读”、“汉字表音”等现象,这在对外交流上稍有阻碍,但就方言表述、凸显方言的地方特色尤为显著。
三、说俚语·丰富多彩
俚语,也叫俗语,是百姓在日常生活中流传的具有口语性和通俗性的语言,简练而形象。
其构成有词语、谚语、惯用语、歇后语等。
盱眙方言俚语十分丰富,与现代汉语的主要差别是:
俚语词汇具有不定型性。
一是因为是百姓口头俗语,无固定文字标注,所用方块字不少只是记音,字与词义不太切合,有些属于同音假借。
二是因各个小方言片口语发音不太严格,一个字往往有两个或更多的音转现象,因而写成文字不统一。
<一>、盱眙俚语的特点
与普通话词汇相比,盱眙俚语中的词汇贬义词多,如:
冈丧、侃空、小眼
切窟、三尖八拐、佯而不睬、比山卖磨、三长两短、屎壳郎戴花、吊死鬼搽粉等,这些词汇不仅形象生动,而且意蕴深长,从修辞角度看确是自成一格。
但就字形、字义与普通话所表达的意义比较,差异很大,主要有以下几种现象,现例举如下(前面是盱眙俚语):
A、多词一义
即几个盱眙俚语词和普通话一个词同义,如:
癞吱咕、癞吱崴、癞咕只——蟾蜍丢人现眼、现时报——出丑、丢脸
屙肚,拉稀,川稀,跑肚——腹泻手巾幅子,手巾方子——手帕刷刮,麻溜,少——灵敏、快捷二五,二五劳叨,缺窍——半吊子格的哎,格字的,格丢——干什么、凭什么
噇,捣,剋(kei),桠,胀——吃
B、义同形异
即盱眙俚语词和普通话字形相异而词义相同,如:
小芦秫——高粱小伢子——小孩大芦秫——玉米膀子——胳膊
唧溜子——鹡鸰叼意、叼留意——故意这咱——这时候窄褊——狭小地头——目的地起旱——步行
养儿肠——子宫草稞——草丛
尿(sui)泡——膀胱朝格(zaoge)——过去
样样[yàngyang]——比试精光——赤膊
嘘——叫喊,吵嚷霉——讥讽,挖苦
每天——往日麻木——骄傲自大
绝对——极好黄了——不成功
精腚——躶体
C、一词多义
即一个盱眙俚语词和几个普通话词同义,如:
包坦[bāotan]——病,缺陷、毛病作兴——或许,应该,流行剋[kéi]——打,吃、揍等动词行[háng]——在行,能行歹怪——厉害,气味难闻调停——调解,勤快,周到
鼻子——鼻子、鼻涕
D、近义词
即盱眙俚语中的一些词和普通话比,很难找到准确匹配的关联词,只能大义相近,如:
格蹦嫩脆——类似于穿戴整洁和新潮
浮皮操痒——类似隔靴搔痒和马虎
憨皮厚脸——类似没脸没骨、死缠烂打
克塘凹畈——类似坑坑洼洼、高高低低
E、讳饰语
讳饰语是说话时遇到有犯忌的事物,不直接说出来,而代之别的话表达,又叫避讳,如:
咽气,断气,倒头,归天——死亡不舒坦——病了寿衣、老衣,装老衣——亡人衣服没开怀——妇女不生育寿材,喜材——生前打好的棺材腿脚不便——瘸老人了、走的喽——老人去世去掉,去掉唠——幼儿死亡
<二>、盱眙俚语的形成
A历史遗存
语言是历史文化的遗传和延展,词汇是研究语言发展的活化石,盱眙俚语也不例外。
如前所述的鞋窟囊、坷塘凹畈、墙窟囊只等上古遗存词汇,以及中古遗存词汇侃空、猫儿嘴、小眼切窟等,这些词汇现在还在百姓口中使用,稍细心一点即可看出其历史痕迹。
盱眙俚语中的称谓词,如老太爷——曾祖父,老慢嚒(老妈妈)[lǎomānmei]——老年妇女,老太太——曾祖母,毛伢子——婴儿,爹爹——祖父,大[dā]、大大[dādá],爷[yé]——父亲,因为这些称呼语来自于中古初期(西游记里也沿用这些称呼),所以和普通话以及其他方言中的称呼相比差别很大。
“垒碓”一词(西游记里也用过),在盱眙方言中最为典型。
在盱眙俚语里还有一个歇后语叫:
鱼码头搬家——垒碓,是指遇到麻烦的意思。
“垒碓”本意是砌大堤、垒大碓,从字面上看和麻烦是不搭界的,但从历史角度看就明白了。
明永乐初年,朝廷为漕运方便,解决淮河和洪泽湖水患问题,在盱城沿淮一带修筑防洪大堤,沿淮河边居民必须拆迁。
如同现今的拆迁一样,是件很麻烦的事,既涉及土地和安置,又涉及银子,而搬家更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于是就诞生了这个词以及歇后语,因而“垒碓”便由砌大堤本义引申为“麻烦”。
至今,盱眙人遇到麻烦事就会说“这下垒碓了”。
盱眙俚语中的歇后语,如一吊钱分四下——二百五,包脚布上的虱只(子)——吃角(脚),土地佬爷过生——鬼会(类似糊弄)等,这里的一吊钱、包脚布、土地佬爷等显然是近古时期的事物和称呼,其历史痕迹很明显。
B百姓口占
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在使用常用口语词汇的同时往往会触景生情,即兴口占产生新的词汇,久而久之传播开来,为他人所接受,成为约定俗成的新俚语。
如俗语和歇后语中的“糟打对”,指非正式夫妻而在一起凑合过日子;绰二把、打二梢,指从讨便宜的人手里讨便宜;扛粗腿、呵大蛋,指拍马屁;洋鬼子看戏——傻眼、小伢只屙屎——挪挪窝只(子)等,这些词汇的纯口语化,凸显了即兴口占的痕迹。
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盱眙坊间流传的一些土生土长的歇后语,如门台上打仗——阶级斗争、屁股上挂钥匙——开后门、麻袋厂失火——烧包等,显然是百姓口头即兴之作。
尤其是“麻袋厂失火——烧包”一语的产生最有趣,麻袋盱眙人又叫“麻包”,上世纪七十年代,位于城北的麻袋厂发生一场火灾,烧毁麻袋无数,不久坊间即流传出这一歇后语。
据笔者所考,此语未出现之前,坊间俚语中也有“烧包”意思的歇后语,即“亮月地打电筒——烧包”,从语面构成看烧包和亮月地打电筒无必然联系,谈不上语言艺术。
而麻袋厂失火烧的自然是麻包,不仅语面结构有必然联系,也符合歇后语构成要求,既保留了“炫耀”之义,又有形象感,十分自然贴切。
C文人仿制
地方文人雅士为了写作需要,有时候会加工改造方言俚语,使方言俚语尽量大众化,既保留了俚语的鲜活灵动,又能使多数人看的懂,从而也丰富了俚语词汇。
这一点,做得最好的当推吴承恩的《西游记》。
盱眙俚语中的“荡”字作轻磨、轻擦讲。
刀在石上重磨叫磨刀,轻磨几下叫荡刀。
剃头刀在一块布上擦几下,叫荡荡刀,那块布叫荡刀布。
《西游记》第二十二回中:
八戒笑道:
“我把你少打的泼物!
且莫管甚么筑莱,只怕荡了一下儿,教你没处贴膏药,九个眼子一齐流血!
纵然不死,也是个到老的破伤风!
”这里的“荡”作轻磨、轻擦讲。
“荡一下”,就是和猪八戒的钉耙轻轻擦一下。
荡一下即九个眼子一齐流血,这一轻一重,可见荡字的修辞效果。
“演”字在盱眙方言里有三层含义,一是表演,演出、表现,二是隐藏,乘人不注意悄悄溜到某处的意思,应该是北方话“隐”的方言易读。
《西游记》第三十四回中:
“行者随往后面,演到厨中,锅底上摸了一把,将两臀擦黑,行至前边”。
“演到厨中”就是悄悄地溜到厨房里。
《西游记》中“演”字作这个意思用的有好几处。
三是诅咒,即演毒,如:
你这样说不是演毒我的吗?
上世纪八十年代,盱眙坊间流传的一个歇后语“腰里别刀卫生纸——假充读书人”,显然是由俚语“腰里别个死老鼠——假充打猎的”仿制而来。
结语
盱眙方言是盱眙文化的活化石。
她形成、延续了二千余年,作为植根于民间的文化形态和文化载体,她有着深厚的民间文化土壤,承载着盱眙人在长期的历史过程中积累的大量文化信息,蕴含着浓厚的地方特色,也体现了盱眙人对事物的认知方式和成果。
作为一种特色方言,“盱眙话”既是盱眙其他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载体,其本身也是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盱眙人在说好普通话的同时别忘了“乡音”,知道盱眙话的前世今生,整理挖掘盱眙方言俚语,使之科学化、系统化和规范化,以便更好的传承下去。
附录:
盱眙方言集萃
基于以上论述,为尽可能展示盱眙方言全貌,附录盱眙方言集萃。
为便于读者理解,方言词汇分类按词性分为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等,并辅以简介或例句,共录近三百条,粗言鄙语不录。
一、方言词汇
A、名词:
㤘(周欧音,调值35):
固执,呆板。
例:
这个人很㤘,不好说话。
烧:
烧包,炫耀。
例:
这家伙是个烧包鬼子。
凉月:
月亮吞月:
月食小年:
正月十五啃秋:
立秋吃瓜果大冬:
冬至地动:
地震大爷[ye]:
大伯下人:
晚辈人
爹爹:
祖父姑娘:
姑母自敢:
我自己妇道:
妇女齁痨:
咳喘枯夏:
夏季消瘦作床:
卧病不起秋瘟:
伤寒类病绰凉:
受凉那咱:
那时候多咱:
什么时候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