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学庵笔记宋陆游2.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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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学庵笔记宋陆游2
老學庵筆記卷六
太宗朝,胡祕監周甫貶坊州團練副使,【胡祕監 何校:
「胡」字下一本有「旦」字。
案,胡旦字周甫,宋史卷四三二有傳。
】擅離徙所,至鄜州謁宋太素尚書,【宋太素 何校:
「宋」字下一本有「白」字。
案,宋白字太素,宋史卷四三九有傳。
】被劾,特置不問。
元祐中,陳正字無已為徐州教官,亦擅離任至南京別東坡先生。
諫官彈之,亦不加罪。
祖宗優待文士如此。
今上初登極,周丞相草儀注,稱「新皇帝」,蓋創為文也。
歐陽公記開寶錢文曰「宋通」。
予按:
周顯德錢文曰「周通」,故國初因之,亦曰「宋通」。
建隆、乾德中皆然,不獨開寶也。
至太平興國以後,乃以年號為錢文,至今皆然。
歐公又謂寶元錢文曰「皇宋」。
按實錄所載亦同,然今錢中又有云「聖宋」者,大小錢皆有之。
大錢折二,始於熙寧,則此名乃或出於熙寧以後矣。
周世宗時,李景奉正朔,上表自稱唐國主,而周稱之曰江南國主。
國書之制曰:
「皇帝致書恭問江南國主。
」又以「君」字易「卿」字。
至藝祖,於李煜則遂賜詔如藩方矣。
仁宗時,冊命趙元昊為夏國主,蓋用江南故事。
然亦賜詔,凡言及「卿」字處,即闕之,亦或以「國主」代「卿」字。
當時必有定制,然不盡見於國史也。
歐陽文忠公立論易繫辭當為大傳,蓋古人已有此名,不始於公也。
有黠僧遂投其好,偽作韓退之與僧大顛書,引繫辭謂之易大傳,以示文忠公。
公以合其論,遂為之跋曰:
「此宜為退之之言。
」予嘗得此書石刻,語甚鄙,不足信也。
今僧寺輒作庫質錢取利,謂之「長生庫」,至為鄙惡。
予按梁甄彬嘗以束苧就長沙寺庫質錢,後贖苧還,於苧束中得金五兩,【苧束 說郛本作「束苧」。
案,南史卷七十循吏傳載此事,作「於苧束中得五兩金」,則仍作「苧束」是。
】送還之,則此事亦已久矣。
庸僧所為,古今一揆,可設法嚴絕之也。
【庸僧所為古今一揆可設法嚴絕之也 何校無此十五字。
】
先君入蜀時,至華之鄭縣,過西溪。
唐昭宗避兵嘗幸之,其地在官道旁七八十步,澄深可愛;亭曰西溪亭,蓋杜工部詩所謂「鄭縣亭子澗之濱」者。
亭旁古松間,支徑入小寺,外弗見也。
有柟木版揭梁間甚大,書杜詩,筆亦雄勁,體雜顏、柳,不知何人書,墨挺然出版上甚異。
或云墨著柟木皆如此。
宗正卿、少卿,【少卿 「卿」字說部本脫,此據津逮本補。
】祖宗因唐故事,必以國姓為之,然不必宗室也。
元豐中,始兼用庶姓。
而知大宗正事,設官始於濮安懿王,【礬安懿王 何校謂「王」字下疑有脫字。
】始權任甚重,頗鐫損云。
京師溝渠極深廣,亡命多匿其中,自名為「無憂洞」。
甚者盜匿婦人,又謂之「鬼樊樓」。
【鬼樊樓 「樊」,說部本作「濮」,津逮本、何校作「樊」,據改。
】國初至兵興,常有之,雖才尹不能絕也。
祥符東封,命王欽若、趙安仁並判兗州,二公皆見任執政也;慶曆初,西鄙未定,命夏竦判永興,陳執中、范雍知永興,一州二守,一府三守,不知當時如何分職事?
既非長貳,文移書判之類必有程式,官屬胥吏何所稟承,國史皆不載,莫可考也。
然當時諫官御史不以為非,諸公受之亦不力辭,豈在其時亦為便於事耶?
宣和中復幽州,以為燕山府,蔡靖知府,郭藥師同知。
既增「同」字,則為長貳,與慶曆之制不同。
晁以道讀魏書,以為魏收獨無刑禍,既以壽終,又贈司空、尚書左僕射,諡文貞,以此攻韓退之避脩史之說。
然收死後,竟以史筆多憾於人。
齊亡之歲,冢被發,棄骨於外,得禍亦不輕矣。
王荊公父名益,故其所著字說無「益」字。
蘇東坡祖名序,故為人作序皆用「敘」字;又以為未安,遂改作「引」,而謂「字序」曰「字說」。
張芸叟父名蓋,故表中云:
「此乃伏遇皇帝陛下。
」今人或效之,非也。
古謂帶一為一腰,猶今謂衣為一領。
周武帝賜李賢御所服十三環金帶一腰是也。
近世乃謂帶為一條,語頗鄙,不若從古為一腰也。
黃巢之入長安,僖宗出幸。
豆盧瑑、【豆盧瑑 「瑑」,說部本原作「琢」,何校作「瑑」。
案,豆盧瑑有傳,見舊唐書卷一七七,新唐書卷一八三。
作「瑑」是,今據何校改。
】崔沆、劉鄴、于琮、裴諗、趙濛、李溥、李湯皆守節,至死不變。
鄭綦、鄭係,義不臣賊,舉家自縊而死。
以靖康京師之變言之,唐猶為有人也。
晉語兒、人二字通用。
世說載桓溫行經王大將軍墓,望之曰:
「可兒,可兒。
」蓋謂「可人」為「可兒」也。
故晉書及孫綽與庾亮牋,【及 說郛本無「及」字。
】皆以為「可人」。
【皆以為 說郛本作「皆以曰」。
】又陶淵明不欲束帶見鄉里小兒,亦是以「小人」為「小兒」耳,故宋書云「鄉里小人」也。
晉人所謂「不意永嘉之末,復聞正始之音」,永嘉、正始,乃魏、晉年名。
胡武平上呂丞相啟云:
「手提天鐸,鏘正始之遺音;夢授神椽,擯奪朱之亂色。
」蓋不悟正始為年名也。
俗說唐、五代間事,每及功臣,多云「賜無畏」,其言甚鄙淺。
予兒時聞之,每以為笑。
及觀韓偓金鑾密記云:
「面處分,自此賜無畏,兼賜金三十兩。
」又云:
「已曾賜無畏,卿宜凡事皆盡言。
」直是鄙俚之言亦無畏。
以此觀之,無畏者,許之無所畏憚也。
然君臣之間,乃許之無所畏憚,是何義理?
必起於唐末耳。
國初,舉人對策皆先寫策題,然策題不過一二十句。
其後策題寖多,而寫題如初,舉人甚以為苦。
慶曆初,賈文元公為中丞,始奏罷之。
故事,臺官無侍經筵者。
賈文元公為中丞,仁祖以其精於經術,特召侍講邇英,自此遂為故事。
秦會之當國時,諫官御史必兼經筵,而其子熹亦在焉。
意欲搏擊者,輒令熹於經筵侍對時諭之,經筵退,彈文即上。
予與尹少稷同作密院編脩官,時陳魯公、史魏公為左右相。
一日,過堂見魯公,語少款,少稷忽曰:
「穡便難活相公面上人。
」又云:
「穡是右相薦,右相面上人。
」又云:
「穡是相公鄉人,處處為人關防。
」魯公笑答云:
「康伯往年使虜,有李愈少卿者,來迓客,自言『漢兒』也。
云:
『女真、契丹、奚皆同朝,只漢兒不好。
北人指曰漢兒,南人卻罵作番人。
』愈之言,無乃與君類耶?
」一座皆笑。
吳處厚字伯固,既上書告蔡新州詩事,自謂且顯擢。
時已為漢陽守,比秩滿,僅移衛州。
予少時嘗見其謝表,曰:
「今李常已移成都,則餘人次第復用。
臣有兩子一婿,俱是選人,到處撞見冤讎,何人更肯提挈?
」處厚本能文,而表辭鄙淺如此者,意謂太母見之易曉爾。
王黼在翰苑,嘗病疫危甚,國醫皆束手。
二妾曰豔娥、素娥,侍疾坐於足。
素娥泣曰:
「若內翰不諱,我輩豈忍獨生!
惟當俱死爾。
」豔娥亦泣,徐曰:
「人生死有命,固無可奈何。
姊宜自寬。
」黼雖昏臥,實具聞之。
既愈,素娥專房燕,封至淑人,豔娥遂辭去。
及黼誅,素娥者驚悖,【驚悖 學津本作「驚悸」,似作「悸」是。
】不三日亦死,曩日俱死之言遂驗。
蜀老言:
紹興初,漕粟嘉陵,以餉邊。
每一斛至軍中,計其費為七十五斛。
席大光、胡承公為帥,始議轉船摺運,【轉船 說部本作「轉般」,此從津逮本。
】於是費十減六七。
向非二公,蜀已大困矣。
故至今蜀人謂承公為「湖州鏡」。
王性之記問該洽,尤長於國朝故事,莫不能記。
對客指畫誦說,動數百千言,退而質之,無一語繆。
予自少至老,惟見一人。
方大駕南渡,典章一切掃蕩無遺,甚至祖宗諡號亦皆忘失,祠祭但稱廟號而已。
又因討論御名,禮部申省言:
「未尋得廣韻。
」方是時,性之近在二百里內,非獨博記可詢,其藏書數百篋,無所不備,盡護致剡山,當路藐然不問也。
王伯照長於禮樂,歷代及國朝議禮之書悉能成誦,亦可謂一時之傑。
紹興末,為太常少卿,遷禮部侍郎,猶兼少卿事,可謂得人。
俄坐臺評去。
近時不惜人才至此。
都下買婢,謂未嘗入人家者為一生人,喜其多淳謹也。
予在閩中,【閩 津逮本作「蜀」。
】與何搢之同閱報狀,見新進驟用者,搢之曰:
「渠是一生人,宜其速進。
」予怪而詰之,搢之曰:
「曾為朝士者,既為人所忌嫉,又多謗,故惟新進者常無患。
」蓋有激也。
杜詩「夜闌更秉燭」,意謂夜已深矣,宜睡,而復秉燭,以見久客喜歸之意。
僧德洪妄云:
【僧德洪 「洪」,何校作「惠」。
】「更當平聲讀。
」烏有是哉!
謝景魚家有陳無已手簡一編,有十餘帖,皆與酒務官託買浮炭者,其貧可知。
浮炭者,謂投之水中而浮,今人謂之麩炭,【麩炭 津逮本作「桴炭」,誤。
下「麩炭」同。
】恐亦以投之水中則浮故也。
【浮炭者謂投之水中而浮今人謂之麩炭恐亦以投之水中則浮故也 何校作「浮炭者謂投之水中則浮故也」,中少十五字;說郛本同。
】白樂天詩云「日暮半爐麩炭火」,則其語亦已久矣。
【則其語亦已久矣 何校作「浮炭今謂之麩炭」;說郛本同。
】
四方之音有訛者,則一韻盡訛。
如閩人訛「高」字,則謂「高」為「歌」,謂「勞」為「羅」;秦人訛「青」字,則謂「青」為「萋」,謂「經」為「稽」;蜀人訛「登」字,則一韻皆合口;吳人訛「魚」字,則一韻皆開口,他放此。
中原惟洛陽得天地之中,語音最正,然謂「絃」為「玄」、謂「玄」為「絃」,謂「犬」為「遣」、謂「遣」為「犬」之類,亦自不少。
予遊邛州天慶觀,有陳希夷詩石刻云:
「因攀奉縣尹尚書水南小酌回,捨轡特叩松扃,謁高公。
茶話移時,偶書二十八字。
道門弟子圖南上。
」其詩云:
「我謂浮榮真是幻,醉來捨轡謁高公。
因聆玄論冥冥理,轉覺塵寰一夢中。
」末書「太歲丁酉」,蓋蜀孟昶時,當石晉天福中也。
天慶本唐天師觀,詩後有文與可跋,大略云:
「高公者,此觀都威儀何昌一也。
希夷從之學鎖鼻術。
」予是日迫赴太守宇文袞臣約飯,不能盡記,後卒不暇再到,至今以為恨。
予遊大邑鶴鳴觀,所謂張天師鵠鳴化也。
其東北絕頂,又有上清宮,壁間有文與可題一絕,曰:
「天氣陰陰別作寒,夕陽林下動歸鞍。
忽聞人報後山雪,更上上清宮上看。
」
京口子城西南月觀,在城上,或云即萬歲樓。
京口人以為南唐時節度使每登此樓西望金陵,嵩呼遙拜,其實非也。
京口記云:
晉王恭所作,唐孟浩然有萬歲樓詩,見集中。
「水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王維詩也。
權德輿晚渡楊子江詩云:
「遠岫有無中,片帆煙水上。
」已是用維語。
歐陽公長短句云:
「平山闌檻倚晴空,山色有無中。
」詩人至是蓋三用矣。
然公但以此句施於平山堂為宜,初不自謂工也。
東坡先生乃云:
「記取醉翁語,山色有無中。
」則似謂歐陽公創為此句,何哉?
世言荊公四家詩,後李白,以其十首九首說酒及婦人,恐非荊公之言。
白詩樂府外,及婦人者實少,言酒固多,比之陶淵明輩,亦未為過。
此乃讀白詩不熟者,妄立此論耳。
四家詩未必有次序,使誠不喜白,當自有故。
蓋白識度甚淺,觀其詩中如:
「中宵出飲三百杯,明朝歸揖二千石」、「揄揚九重萬乘主,謔浪赤墀金鎖賢」、「王公大人借顏色,金章紫綬來相趍」、「一別蹉跎朝市間,青雲之交不可攀」、「歸來入咸陽,談笑皆王公」、「高冠佩雄劍,長揖韓荊州」之類,淺陋有索客之風。
集中此等語至多,世俱以其詞豪俊動人,故不深考耳。
又如以布衣得一翰林供奉,此何足道,遂云:
「當時笑我微賤者,卻來請謁為交親。
」宜其終身坎壈也。
杜牧之作還俗僧詩云【還俗僧 案,樊川詩集注卷三作「還俗老僧」。
】:
「雲髮不長寸,【雲 案,樊川詩集注卷三作「雪」。
】秋寒力更微。
獨尋一徑葉,猶挈衲殘衣。
日暮千峰裏,不知何日歸。
【何日 津逮本作「何處」。
案,樊川詩集注卷三作「何處」。
】」此詩蓋會昌寺廢佛寺時所作也。
【廢佛寺 說部本作「廢佛」,何校:
一本作「廢佛寺」。
學津本同,據改。
案,舊唐書卷十八上武宗本紀載有會昌年間廢佛寺事。
】又有斫竹詩,亦同時作,云:
「寺廢竹色死,官家寧爾留。
霜根漸隨斧,風玉尚敲秋。
江南苦吟客,何處寄悠悠。
」詞意悽愴,蓋憐之也。
至李端叔還俗道士詩云:
「聞道華陽客,儒衣謁紫微。
舊山連藥賣,孤鶴帶雲歸。
柳市名猶在,桃源夢已稀。
還家見鷗鳥,應媿背船飛。
」此道士還俗,非不得已者,故直譏之耳。
聞人茂德言:
「沙糖中國本無之。
唐太宗時外國貢至,問其使人:
『此何物?
』云:
『以甘蔗汁煎。
』用其法煎成,與外國者等。
自此中國方有沙糖。
」
唐以前書傳,凡言及糖者皆糟耳,如糖蟹、糖薑皆是。
【津逮本及何校,此條緊接前條,合為一條。
】
漢嘉城西北山麓,有一石洞,泉出其間,時聞洞中泉滴聲,良久一滴,清如金石。
黃魯直題詩云:
「古人題作東丁水,自古丁東直到今。
我為改名方響洞,要知山水有清音。
」
成都藥市以玉局化為最盛,用九月九日。
楊文公談苑云七月七日,誤也。
馬鞭擊貓,笻竹杖擊狗,皆節節斷折,物理之不可推者也。
亳州出輕紗,舉之若無,裁以為衣,真若煙霧。
一州惟兩家能織,相與世世為婚姻,懼他人家得其法也。
云自唐以來名家,今三百餘年矣。
禁中有哲宗皇帝宸翰四大字,【哲宗皇帝宸翰四大字 說部本原作「哲宗皇帝四大字宸翰」,此從津逮本改。
】曰「罰弗及嗣」,更無他語。
此必紹聖、元符間有欲害元祐黨人子孫者,故帝書此言,祖宗盛德如此。
故老言:
大臣嘗從容請幸金明池,哲廟曰:
「祖宗幸西池必宴射,朕不能射,不敢出。
」又木工楊琪作龍舟,極奇麗。
或請一登之,哲廟又曰:
「祖宗未嘗登龍舟,但臨水殿略觀足矣。
」後勉一幸金明,所謂龍舟,非獨不登,亦終不觀也。
【津逮本此條與前條合為一條。
】
唐人本謂御史在長安者為西臺,言其雄劇,以別分司東都,事見劇談錄。
本朝都汴,謂洛陽為西京,亦置御史臺,至為散地,以其在西京,號西臺,名同而實異也。
唐人本以尚書省在大明宮之南,故謂之南省。
自建炎軍興,蜀士以險遠,許就制置司類試,與省試同。
【與省試 說部本無此三字,據津逮本補。
】間有願赴行在省試者,亦聽之。
蜀士因謂之赴南省,以大駕在東南也。
【以大駕在東南也 「也」字下津逮本有「尤非是」三字。
】
北戶錄云:
「廣人於山間掘取大蟻卵為醬,名蟻子醬。
」按此即禮所謂「蚳醢」也,三代以前固以為食矣。
然則漢人以蛙祭宗廟,何足怪哉!
祖宗以來至靖康間,文武臣僚罷官,或服闋,或被罪,敘復到闕,皆有期限。
如有故,須自陳給假。
至建炎初,以軍興道梗,始有三年之限。
後有特許從便赴闕,猶降旨云:
「候邊事寧息日依舊。
」然遂不復舉行矣。
今人書「某」為「厶」,皆以為俗從簡便,其實古「某」字也。
穀梁桓二年:
「蔡侯、鄭伯會於鄧。
」范甯注曰:
「鄧,厶地。
」陸德明釋文曰:
「不知其國,故云厶地,本又作某。
」
江鄰幾嘉祐雜志言:
「唐告身初用紙,肅宗朝有用絹者,貞元後始用綾。
」予在成都見周世宗除劉仁贍侍中告,乃用紙,在金彥亨尚書之子處。
嘉祐雜志云:
「峨眉雪蛆治內熱。
」予至蜀,乃知此物實出茂州雪山。
雪山四時常有積雪,彌遍嶺谷,蛆生其中。
取雪時并蛆取之,能蠕動。
久之雪消,蛆亦消盡。
會稽鏡湖之東,地名東關,有天花寺。
呂文靖嘗題詩云:
「賀家湖上天花寺,一一軒窗向水開。
不用閉門防俗客,愛閒能有幾人來?
」今寺乃在草市通衢中,三面皆民間廬舍,前臨一支港,與詩殊不合,豈陵谷之變遽已如此乎?
或謂寺本在湖中,後徙於此。
蘇叔黨政和中至東都,見妓稱「錄事」,太息語廉宣仲曰:
「今世一切變古,唐以來舊語盡廢,此猶存唐舊為可喜。
」前輩謂妓曰「酒糾」,蓋謂錄事也。
相藍之東有錄事巷,傳以為朱梁時名妓崔小紅所居。
張真甫舍人,廣漢人,為成都帥,蓋本朝得蜀以來所未有也。
未至前旬日,大風雷,龍起劍南西川門,揭牌擲數十步外,壞「南」字,爪跡宛然,人皆異之。
真甫名震。
或為之說曰:
元豐末,貢院火,而焦蹈為首魁,當時語曰「火焚貢院狀元焦」,無能對者,今當以「雷起譙門知府震」為對。
然歲餘,真甫以疾不起。
方未病時,府治堂柱生白芝三,諂者謂之玉芝。
予按酉陽雜俎「芝白為喪」,真甫當之。
自元豐官制,尚書省復二十四曹,繁簡絕異。
在京師時,有語曰:
「吏勳封考,筆頭不倒。
戶度金倉,日夜窮忙。
禮祠主膳,不識判硯。
兵職駕庫,典了襏霸。
刑都比門,總是冤魂。
工屯虞水,白日見鬼。
」及大駕幸臨安,喪亂之後,士大夫亡失告身、批書者多;又軍賞百倍平時,賂賄公行,冒濫相乘,饟軍日滋,賦歛愈繁,而刑獄亦眾,故吏、戶、刑三曹吏胥,人人富饒,他曹寂寞彌甚。
吏輩又為之語曰:
「吏勳封考,三婆兩嫂。
戶度金倉,細酒肥羊。
禮祠主膳,淡喫虀麵。
【淡喫虀麵 說郛本作「淡虀喫麵」。
】兵職駕庫,咬薑呷醋。
刑都比門,人肉餛飩。
工屯虞水,生身餓鬼。
【生身 津逮本作「身生」,說郛本作「生成」。
】」
高宗行幸揚州,郡人李易為狀元;次舉駐蹕臨安,而狀元張九成亦貫臨安,時以為王氣所在。
方李易唱第時,上顧問:
「此人合眾論否?
」時相對曰:
「易乃揚州州學學正,必合眾論。
」人笑其敷奏之陋。
唐以來,皇子不兼師傅官,以子不可為父師也。
其後失於撿點,乃有兼者。
治平中,賈黯草東陽郡王顥檢校太傅制,建明其失。
自後皇子及宗室卑行合兼三師者,【合 說部本此字原缺,作方框,據津逮本補。
】悉改為三公。
政和中,省太尉、司徒、司空之官,而置少師、【置 說部本原作「制」,據津逮本改。
】少傅、少保,皇子乃復兼師傅,自嘉王楷始。
今參知政事恩數比門下、中書侍郎,在尚書左右丞之上,其議出於李漢老。
漢老時為右丞,蓋暗省轉廳,可徑登揆路也。
呂丞相元直覺此意,排去之。
然自此遂為定制。
蔚藍乃隱語天名,非可以義理解也。
杜子美梓州金華山詩云:
「上有蔚藍天,垂光抱瓊臺。
」猶未有害。
韓子蒼乃云「水色天光共蔚藍」,乃直謂天與水之色俱如藍耳,恐又因杜詩而失之。
胡子遠之父,唐安人,家饒財,常委僕權錢,得錢引五千緡,皆偽也。
家人欲訟之,胡曰:
「幹僕已死,豈忍使其孤對獄耶?
」或謂減其半價予人,尚可得二千餘緡。
胡不可,曰:
「終當誤人。
」乃取而火之,泰然不少動心。
其家暴貴,宜哉。
杜子美梅雨詩云:
「南京西浦道,【西浦道 津逮本作「犀浦道」。
案,錢注杜詩卷十一梅雨詩注引寰宇記云:
「犀浦縣,周垂拱二年,割成都之西鄙置。
杜甫宅,地屬犀浦縣。
」】四月熟黃梅。
湛湛長江去,冥冥細雨來。
茅茨疏易濕,雲霧密難開。
竟日蛟龍喜,盤渦與岸回。
」蓋成都所賦也。
今成都乃未嘗有梅雨,惟秋半積陰氣令蒸溽,與吳中梅雨時相類耳。
豈古今地氣有不同耶?
老學庵筆記卷七
熙寧癸丑,華山阜頭峰崩。
峰下一嶺一谷,居民甚眾,皆晏然不聞,乃越四十里外平川,土石雜下如簸揚,七社民家壓死者幾萬人,壞田七八千頃,固可異矣。
紹興間,嚴州大水。
壽昌縣有一小山,高八九丈,隨水漂至五里外,而四傍草木廬舍,【四傍 何校、津逮本俱作「兩傍」。
】比水退,皆不壞,則此山殆空行而過也。
韓魏公家不食蔬,以脯醢當蔬盤,度亦始於近時耳。
曾子宣丞相家,男女手指皆少指端一節,外甥亦或然。
【亦或然 津逮本無「或」字。
】或云襄陽魏道輔家世指少一節。
道輔之姊嫁子宣,故子孫肖其外氏。
故都殘暑,不過七月中旬。
俗以望日具素饌享先,織竹作盆盎狀,貯紙錢,承以一竹焚之。
視盆倒所向,以占氣候;謂向北則冬寒,向南則冬溫,向東西則寒溫得中,謂之盂蘭盆,蓋俚俗老媼輩之言也。
又每云:
「盂蘭盆倒則寒來矣。
」晏元獻詩云:
「紅白薇英落,朱黃槿豔殘。
家人愁溽暑,計日望盂蘭。
」蓋亦戲述俗語耳。
歐陽公謫夷陵時,詩云:
「江上孤峰蔽綠蘿,縣樓終日對嵯峨。
」蓋夷陵縣治下臨峽,江名綠蘿溪。
自此上泝,即上牢關,【上牢關 津逮本作「上牢下牢關」。
】皆山水清絕處。
孤峰者即甘泉寺山,有孝女泉及祠在萬竹間,亦幽邃可喜,峽人歲時遊觀頗盛。
予入蜀,往來皆過之。
韓子蒼舍人泰興縣道中詩云:
「縣郭連青竹,人家蔽綠蘿。
」似因歐公之句而失之。
此詩蓋子蒼少作,故不審云。
秦會之跋後山集,謂曾南豐脩英宗實錄,辟陳無己為屬。
孫仲益書數百字詆之,以為無此事,南豐雖嘗預脩英宗實錄,未久即去,且南豐自為吏屬,烏有辟官之理,又無已元祐中方自布衣命官,故仲益之辨,人多是之。
然以予考其實,則二公俱失也。
南豐元豐中還朝,被命獨脩五朝史實,許辟其屬,遂請秀州崇德縣令邢恕為之。
用選人已非故事,特從其請,而南豐又援經義局辟布衣徐禧例,乞無已檢討,廟堂尤難之。
會南豐上太祖紀敘論,不合上意,脩五朝史之意寖緩。
未幾,南豐以憂去,遂已。
會之但誤以五朝史為英宗實錄耳,至其言辟無已事,則實有之,不可謂無也。
學士院移文三省名「咨報」,都司移文六曹名「刺」。
【此條津逮本置於第八卷「秦丞相晚歲權尤重」條之前。
】
前代,夜五更至黎明而終。
本朝外廷及外郡悉用此制,惟禁中未明前十刻更終,謂之待旦。
蓋更終則上御盥櫛,以俟明出御朝也。
祖宗勤於政事如此。
予兒時見宋脩撰煇為先君言:
「某艱難中以轉餉至行在,時方避虜海道,上大喜,令除待制。
呂相元直雅不相樂,乃曰:
『宋煇係直龍圖閣,便除待制,太超躐,欲且與脩撰。
脩撰與待制,亦只爭一等。
候更有勞,除待制不晚。
』遂除祕撰。
」宋公言之太息曰:
「此某命也。
」頃予被命脩高宗聖政及實錄,見日曆所載,實有此事。
自昔大臣以私意害人,此其小小者耳。
高廟駐蹕臨安,艱難中,每出猶鋪沙藉路,謂之黃道,以三衙兵為之。
紹興末內禪,駕過新宮,猶設黃道如平時。
明日壽皇出,即撤去,遂不復用。
族伯父彥遠言:
少時識仲殊長老,東坡為作安州老人食蜜歌者。
一日,與數客過之,所食皆蜜也。
豆腐、麵觔、牛乳之類,皆漬蜜食之,客多不能下箸。
惟東坡性亦酷嗜蜜,能與之共飽。
崇寧中,忽上堂辭眾。
是夕,閉方丈門自縊死。
及火化,舍利五色不可勝計。
鄒忠公為作詩云:
「逆行天莫測,雉作瀆中經。
漚滅風前質,蓮開火後形。
缽盂殘蜜白,爐篆冷煙青。
空有誰家曲,人間得細聽。
」彥遠又云:
「殊少為士人,遊蕩不羇。
為妻投毒羹胾中,幾死,啖蜜而解。
醫言復食肉則毒發,不可復療,遂棄家為浮屠。
鄒公所謂『誰家曲』者,謂其雅工於樂府詞,猶有不羇之餘習也。
」
晏元獻為藩郡,率十許日乃一出廳,僚吏旅揖而已。
有欲論事,率因親校轉白,校復傳可否以出,遂退。
呂正獻作相及平章軍國事時,於便坐接客,初惟一揖,即端坐自若,雖從官亦以次起白;及退,復起一揖,未嘗離席。
蓋祖宗時輔相之尊嚴如此,時亦不以為非也。
東坡詩云:
「大弨一弛何緣彀,已覺翻翻不受檠。
」考工記:
「弓人寒奠體。
」注曰:
「奠,讀為定。
至冬膠堅,內之檠中,定往來體。
」釋文:
「檠,音景。
」前漢蘇武傳:
「武能網紡繳,檠弓弩。
」顏師古曰:
「檠,謂輔正弓弩,音警;又巨京反。
」東坡作平聲叶,蓋用漢書注也。
豐相之於舒信道,鄒志完於呂望之,其為人似不類,然相與皆厚甚,不以鄉里及同僚故也。
相之為中司時,猶力薦信道。
志完元符中進用,則實由望之薦也。
及以直諫遠竄,望之坐薦非其人,褫官。
謝表云:
「臣之與浩,實匪素交。
以其嘗備學校之選於先朝,能陳詩賦之非於元祐,比緣薦士,遂取充員。
豈期螻蟻之微,自速雷霆之譴。
」其敘陳終不以志完為非,亦不易矣。
宋白集有賜諸道節度觀察防團刺史知州以下賀登極進奉詔書云:
「朕仰承先訓,纘嗣丕基。
眷命曆之有歸,想寰區之同慶。
卿輟由俸祿,恭備貢輸,遙陳稱賀之誠,知乃盡忠之節。
省覽嘉歎,再三在懷。
」實真廟登極時詔書也。
乃知是時貢物,皆守臣以俸祿自備。
今既以庫金為貢,而推恩則如故,可謂厚恩矣。
前輩遇通家子弟,初見請納拜者,既受之,則設席,望其家遙拜其父祖,乃就坐。
先君尚行之。
前輩置酒飲客,終席不褫帶。
毛達可守京口時尚如此。
後稍廢,然猶以冠帶勸酬,後又不講。
紹興末,胡邦衡還朝,每與客飲,至勸酒,必冠帶再拜。
朝士皆笑其異眾,然邦衡名重,行之自若。
元豐七年秋宴,神廟舉御觴示丞相王岐公以下,忽暴得風疾,手弱觴側,餘酒霑汙御袍。
是時京師方盛歌側金盞,皇城司中官以為不祥,有歌者輒收繫之,由是遂絕。
先楚公進裕陵挽詞有云:
「輅從元朔朝時破,花是高秋宴後萎。
」二句皆當時實事也。
天聖、明道間,京師盛歌一曲曰曹門高。
未幾,慈聖太后受冊中宮,人以為驗矣。
其後宣仁與慈聖皆垂箔攝政,而宣仁實慈聖之甥,以故選配英廟,則徵兆之意若曰:
「曹門之高,當相繼而起也。
」何其神哉!
趙相挺之使虜,方盛寒,在殿上。
虜主忽顧挺之耳,愕然急呼小胡指示之,蓋閹也。
俄持一小玉合子至,合中有藥,色正黃,塗挺之兩耳周匝而去,其熱如火。
既出殿門,主客者揖賀曰:
「大使耳若用藥遲,且拆裂缺落,甚則全耳皆墮而無血。
」扣其玉合中藥為何物,乃不肯言,但云:
「此藥市中亦有之,價甚貴,方匕直錢數千。
【方匕 說部本誤作「方匕」,今據津逮本改。
】某輩早朝遇極寒,即塗少許。
吏卒輩則別有藥,以狐溺調塗之,亦效。
」
遼人劉六符,所謂劉燕公者,建議於其國,謂:
「燕、薊、雲、朔,本皆中國地,不樂屬我。
非有以大收其心,必不能久。
」虜主宗真問曰:
「如何可收其心?
」曰:
「歛於民者十減其四五,則民惟恐不為北朝人矣。
」虜主曰:
「如國用何?
」曰:
「臣願使南朝,求割關南地;而增戍閱兵以脅之。
南朝重於割地,必求增歲幣。
我託不得已受之。
【託 說部本原作「說」,此據津逮本。
】俟得幣,則以其數對減民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