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之云萝公主》原文及译文.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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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之云萝公主》原文及译文

《聊斋志异之云萝公主》原文及译文

《聊斋志异之云萝公主》原文及译文

原文:

安大业,卢龙人。

生而能言,母饮以犬血始止。

既长,韶秀,顾影无倚,慧而能读。

世家争婚之。

母梦曰:

“儿当尚主。

”信之。

至十五六迄无验,亦渐自悔。

一日安独坐,忽闻异香。

俄一美婢奔入。

曰:

“公主至。

”即以长毡贴地,自门外直至榻前。

方骇疑间,一女郎扶婢肩入;服色容光,映照四堵。

婢即以绣垫设榻上,扶女郎坐。

安仓皇不知所为,鞠躬便问:

“何处神仙,劳降玉趾?

”女郎微笑,以袍袖掩口。

婢曰:

“此圣后府中云萝公主也。

圣后属意郎君,欲以公主下嫁,故使自来相宅。

”安惊喜不知置词,女亦俯首,相对寂然。

安故好棋,揪扌平尝置坐侧。

一婢以红巾拂尘,移诸案上,曰:

“主日耽此,不知与粉侯孰胜?

”安移坐近案,主笑从之。

甫三十余着,婢竟乱之,曰:

“驸马负矣!

”敛子入盒,曰:

“驸马当是俗间高手,主仅能让六子。

”乃以六黑子实局中,主亦从之。

主坐次,辄使婢伏座下,以背受足;左足踏地,则更一婢右伏。

又两小擾夹侍之;每值安凝思时,辄曲一肘伏肩上。

局阑未结,小鬟笑云:

“驸马负一子。

”进曰:

“主惰,宜且退。

”女乃倾身与婢耳语。

婢出,少顷而还,以千金置榻上,告生曰:

“适主言居宅湫隘,烦以此少致修饰,落成相会也。

”一婢曰:

“此月犯天刑,不宜建造;月后吉。

”女起;生遮止,闭门。

婢出一物,状类皮排,就地鼓之;云气突出,俄顷四合,冥不见物,索之已杳。

母知之,疑以为妖。

而生神驰梦想,不能复舍。

急于落成,无暇禁忌;刻日敦迫,廊舍一新。

先是,有滦州生袁大用,侨寓邻坊,投刺于门;生素寡交,托他出,又窥其亡而报之。

后月余,门外适相值,二十许少年也。

宫绢单衣,丝履乌带,意甚都雅。

略与顷谈,颇甚温谨。

喜,揖而入。

请与对弈,互有赢亏。

己而设席流连,谈笑大欢。

明日邀生至其寓所,珍肴杂进,相待殷渥。

有小僮十二三许,拍板清歌,又跳掷作剧。

生大醉不能行,便令负之,生以其纤弱恐不胜,袁强之。

僮绰有余力,荷送而归。

生奇之。

明日犒以金,再辞乃受。

由此交情款密,三数日辄一过从。

袁为人简默,而慷慨好施。

市有负债鬻女者,解囊代赎,无吝色。

生以此益重之。

过数日,诣生作别,赠象箸、楠珠等十余事,口金五百,用助兴作。

生反金受物,报以束帛。

后月余,乐亭有仕宦而归者,橐资充物。

盗夜入,执主人,烧铁钳灼,劫掠一空。

家人识袁,行牒追捕。

邻院屠氏,与生家积不相能,因其土木大兴,阴怀疑忌。

适有小仆窃象箸,卖诸其家,知袁所赠,因报大尹。

尹以兵绕舍,值生主仆他出,执母而去。

母衰迈受惊,仅存气息,二三日不复饮食。

尹释之。

生闻母耗,急奔而归,则母病己笃,越宿遂卒。

收殓甫毕,为捕役执去。

尹见其少年温文,窃疑诬枉,故恐喝之。

生实述其交往之由。

尹问:

“其何以暴富?

”生曰:

“母有藏巒,因欲亲迎,故治昏室耳。

”尹信之,具牒解郡。

邻人知其无事,以重金赂监者,使杀诸途。

路经深山,被曳近削壁,将推堕。

计逼情危,时方急难,忽一虎自丛莽中出,啮二役皆死,衔生去。

至一处,重楼叠阁,虎入,置之。

见云萝扶婢出,凄然慰吊曰:

“妾欲留君,但母丧未卜竜容。

可怀牒去,到郡自投,保无恙也。

”因取生胸前带,连结十余扣,嘱云:

“见官时,拈此结而解之,可以弭祸。

”生如其教,诣郡自投。

太守喜其诚信,又稽牒知其冤,销名令归。

至中途,遇袁,下骑执手,备言情况。

袁愤然作色,默然无语。

生曰:

“以君风采,何自污也?

”袁曰:

“某所杀皆不义之人,所取皆非义之财。

不然,即遗于路者不拾也。

君教我固自佳,然如君家邻,岂可留在人间耶!

”言己超乘而去。

生归,殡母已,杜门谢客。

忽一日盗入邻家,父子十余口尽行杀戮,止留一婢。

席卷资物,与僮分携之。

临去,执灯谓婢:

汝认明:

杀人者我也,与人无涉。

”并不启关,飞檐越壁而去。

明日告官。

疑生知情,又捉生去。

邑宰词色甚厉,生上堂握带,且辨且解。

宰不能诘,又释之。

既归,益自韬晦,读书不出,一跛妪执炊而已。

服既阕,日扫阶庭,以待好音。

一日异香满院。

登阁视之,内外陈设焕然矣。

悄揭画帘,则公主凝妆坐,急拜之。

女挽手曰:

“君不信数,遂使土木为灾;又以苫块之戚,迟我三年琴瑟:

是急之而反以得缓,天下事大抵然也。

”生将出资治具。

女曰:

“勿复须。

”婢探犊,有肴羹热如新出于鼎,酒亦芳烈。

酌移时,日己投暮,足下所踏婢,渐都亡去。

女四肢娇惰,足股屈伸,似无所着,生狎抱之。

女曰:

“君暂释手。

今有两道,请君择之。

”生揽项问故,曰:

“若为棋酒之交,可得三十年聚首;若作床第之欢,可六年谐合耳。

君焉取?

”生曰:

“六年后再商之。

”女乃默然,遂相燕好。

女曰:

“妾固知君不免俗道,此亦数也。

”因使生蓄婢媪,别居南院,炊爨纺织以作生计。

北院中并无烟火,惟棋秤、酒具而己。

户常阖,生推之则自开,他人不得入也。

然南院人作事勤惰,女辄知之,每使生往谴责,无不具服。

女无繁言,无响笑,与有所谈,但俯首微哂。

每骈肩坐,喜斜倚人。

生举而加诸膝,轻如抱婴。

生□:

“卿轻若此,可作掌上舞。

”曰:

“此何难!

但婢子之为,所不屑耳。

飞燕原九姊侍儿,屡以轻佻获罪,怒谪尘间,又不守女子之贞;今已幽之。

阁上以锦裕布满,冬未尝寒,夏未尝热。

女严冬皆着轻穀,生为制鲜衣,强使着之。

逾时解去,曰:

“尘浊之物,几于压骨成劳!

”一日抱诸膝上,忽觉沉倍曩昔,异之。

笑指腹曰:

“此中有俗种矣。

”过数日,颦黛不食,曰:

“近病恶阻,颇思烟火之味。

”生乃为具甘旨。

从此饮食遂不异于常人。

一日曰:

“妾质单弱,不任生产。

婢子樊英颇健,可使代之。

”乃脱衷服衣英,闭诸室。

少顷闻儿啼声,启扉视之,男也。

喜曰:

“此儿福相,大器也!

”因名大器。

绷纳主怀,俾付乳媪,养诸南院。

女自免身,腰细如初,不食烟火矣。

忽辞生,欲暂归宁。

问返期,答以“三日”。

鼓皮排如前状,遂不见。

至期不来;积年余音信全渺,亦已绝望。

生键户下帏,遂领乡荐。

终不肯娶;每独宿北院,沐其余芳。

一夜辗转在榻,忽见灯火射窗,门亦自辟,群婢拥公主入。

生喜,起问爽约之罪。

女曰:

“妾未愆期,天上二日半耳。

”生得意自诩,告以秋捷,意主必喜。

女愀然曰:

“乌用是傥来者为!

无足荣辱,止折人寿数耳。

三日不见,入俗幢又深一层矣。

”生由是不复进取。

过数月又欲归宁,生殊凄恋,女曰:

“此去定早还,无烦穿望。

且人生合离,皆有定数,搏节之则长,恣纵之则短也。

”既去,月余即返。

从此一年半载辄一行,往往数月始还,生习为常,亦不之怪。

又生一子。

女举之曰:

“豺狼也!

”立命弃之。

生不忍而止,名曰可弃。

甫周岁,急为卜婚。

诸媒接踵,问其甲子,皆谓不合。

曰:

“吾欲为狼子治一深圈,竟不可得,当今倾败六七年,亦数也。

”嘱生曰:

“记取四年后,侯氏生女,左胁有小赘疣,乃此儿妇。

当婚之,勿较其门第也。

”即令书而志之。

后又归宁,竟不复返。

生每以所嘱告亲友。

果有侯氏女,生有赘疣,侯贱而行恶,众咸不齿,生竟媒定焉。

大器十七岁及第,娶云氏,夫妻皆孝友。

父钟爱之。

可弃渐长不喜读,辄偷与无赖博赌,恒盗物偿戏债。

父怒挞之,而卒不改。

相戒提防,不使有所得。

遂夜出,小为穿需。

为主所觉,缚送邑宰。

宰审其姓氏,以名刺送之归。

父兄共紮之,楚掠惨棘,几于绝气。

兄代哀免,始释之。

父忿恚得疾,食锐减。

乃为二子立析产书,楼阁沃田,尽归大器。

可弃怨怒,夜持刀入室将杀兄,误中嫂。

先是,主有遗裤绝轻软,云拾作寝衣。

可弃斫之,火星四射,大惧奔出。

父知病益剧,数月寻卒。

可弃闻父死,始归。

兄善视之,而可弃益肆。

年余所分田产略尽,赴郡讼兄。

官审知其人,斥逐之。

兄弟之好遂绝。

又逾年可弃二十有三,侯女十五矣。

兄忆母言,欲急为完婚。

召至家,除佳宅与居;迎妇入门,以父遗良田,悉登籍交之,曰:

“数顷薄田,为若蒙死守之,今悉相付。

吾弟无行,寸草与之皆弃也。

此后成败,在于新妇。

能令改行,无忧冻馁;不然,兄亦不能填无底壑也。

侯虽小家女,然固慧丽,可弃雅畏爱之,所言无敢违。

每出限以畧刻,过期则诟厉不与饮食,可弃以此少敛。

年余生一子,妇曰:

“我以后无求于人矣。

膏腆数顷,母子何患不温饱?

无夫焉,亦可也。

”会可弃盗粟出赌,妇知之,弯弓于门以拒之。

大惧避去。

窥妇入,逡巡亦入。

妇操刀起,可弃反奔,妇逐斫之,断幅伤臀,血沾袜履。

忿极往诉兄,兄不礼焉,冤惭而去。

过宿复至,跪嫂哀泣,乞求先容于妇,妇决绝不纳。

可弃怒,将往杀妇,兄不语。

可弃忿起,操戈直出。

嫂愕然,欲止之;兄目禁之。

俟其去,乃曰:

“彼固作此态,实不敢归也。

”使人觇之,己入家门。

兄始色动,将奔赴之,而可弃己墅息入。

盖可弃入家,妇方弄儿,望见之,掷儿床上,觅得厨刀;可弃惧,曳戈反走,妇逐出门外始返。

兄己得其情,故诘之。

可弃不言,惟向隅泣,目尽肿。

兄怜之,亲率之去,妇乃内之。

俟兄出,罚使长跪,要以重誓,而后以瓦盆赐之食。

自此改行为善。

妇持筹握算,日致丰盈,可弃仰成而己。

后年七旬,子孙满前,妇犹时捋白须,使膝行焉。

异史氏曰:

“悍妻妒妇,遭之者如疽附于骨,死而后己,岂不毒哉!

然砒、附,天下之至毒也,苟得其用,瞑眩大摻,非参、苓所能及矣。

而非仙人洞见脏腑,又乌敢以毒药贻子孙哉!

章丘李孝廉善迁,少倜傥不泥,丝竹词曲之属皆精之。

两兄皆登甲榜,而孝廉益佻脱。

娶夫人谢,稍稍禁制之。

遂亡去,三年不返,遍觅不得。

后得之临清勾栏中。

家人入,见其南向坐,少姬十数左右侍,盖皆学音艺而拜门墙者也。

临行积衣累笥,悉诸姬所贻。

既归,夫人闭置一室,投书满案。

以长绳系榻足,引其端自根内出,贯以巨铃,系诸厨下。

凡有所需则蹑绳,绳动铃响则应之。

夫人躬设典肆,垂帘纳物而估其直;左持筹,右握管;老仆供奔走而己。

由此居积致富。

每耻不及诸姒贵。

锢闭三年而孝廉捷。

喜曰:

“三卵两成,吾以改为蝦矣,今亦尔耶?

又耿进士松生,章丘人。

夫人每以绩火佐读:

绩者不辍,读者不敢息也。

或朋旧相诣,辄偷听之:

论文则沦茗作黍;若恣谐谑,则恶声逐客矣。

每试得平等,不敢入室门;超等始笑迎之。

设帐得金悉内献,丝毫不敢匿。

故东主馈遗,恒面较锚铢。

人或非笑之,而不知其销算良难也。

后为妇翁延教内弟。

是年游泮,翁谢仪十金,耿受盒返金。

夫人知之曰:

“彼虽固亲,然舌耕为何也?

”追之返而受之。

耿不敢争,而心终歉焉,思暗偿之。

于是每岁馆金,皆短其数以报夫人。

积二年余得若干数。

忽梦一人告之曰:

“明日登高,金数即满。

”次日试一临眺,果拾遗金,恰符缺数,遂偿岳。

后成进士,夫人犹呵谴之。

耿曰:

“今一行作吏,何得复尔?

”夫人曰:

“谚云:

'水长则船亦高。

'即为宰相,宁便大耶?

译文:

安大业,是河北卢龙县人。

他生下来就会说话,他母亲用狗血灌他,才止住了。

长大后,生得很秀美,同辈中没有比得上他的;而且读书很聪慧,名门大家争相向他提亲。

他母亲做了个梦,说:

“儿子当得公主为妻。

安大业很相信,直到十五六岁,也没见梦得到验证,慢慢地懊悔了。

一天,安大业独自坐在房间里,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

接着一个婢女跑了进来,说:

“公主来了。

”说完用一条长毡铺在地上,从门外一直铺到床前。

安大业正在惊疑之际,一位女郎扶着婢子的肩头走了进来。

她的容貌与衣服的丽彩,光照四壁。

婢子赶快将刺绣的垫子铺在床上,扶着女郎坐下。

安大业见此情景,仓皇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施过礼便问:

“何方的神仙,光临寒舍?

”女郎微笑,用袍袖掩着口。

婢女说:

“这是圣后府中的云萝公主。

圣后看中了你,想把公主嫁给你,因此让公主自己来看看你的住宅。

”安大业非常惊喜,不知该说什么话。

公主也低着头,相对默默无语。

安大业原来就好下棋,围棋经常放在自己座位的旁边。

婢女用一条红手巾,拂去棋子上的浮尘,将棋盘拿到桌上,说:

“公主平日很喜欢下棋,与驸马一块下,不知谁能胜?

”安大业便把座位移到桌边,公主笑吟吟地与他下起来。

刚下了三十多着,婢女就将一盘棋搅乱了,说:

“驸马己经输了。

”把棋子一个一个地收到盒子里,说:

“驸马是世间的高手,公主只能让六枚子。

”便在棋盘上摆上六枚黑子,公主也依从,与安大业再下。

公主坐着的时候,总是让一位婢女伏在桌下,把脚放在她的背上;左脚着地的时候,便换一个婢女在座位的右边伏着,公主将右脚放上。

此外,还有两个丫養在左右服侍着。

每当安大业凝思考虑时,公主就弯曲着肘靠着丫養的肩头。

棋局到末尾,还未决出胜负,小丫養说:

“驸马输了一子。

”婢女接着说:

“公主疲倦了,该回去了。

”公主便倾着身子与婢女说了几句话。

婢子出去,不多会儿就回来,把很多钱放在床上,告诉安生说:

“刚才公主说,你住的这房子狭窄潮湿,麻烦你用这些钱把宅第修饰修饰。

房子修好后,再来相会。

”一婢女在一旁说:

“这个月是犯天刑的,不宜建造;下个月吉利。

”公主起身欲走,安生急忙起身,挡住去路,把门关上。

只见婢女取出一件东西,样子很像皮排,就地吹起来,冒岀团团云雾。

立刻,四处云气合笼,昏暗中什么也看不到;再找时,公主婢女丫養己经不见了。

安生的母亲知道后,很疑心是妖怪。

安生却夜思梦想,再也舍不得云萝公主。

他急于将房舍修葺完好,也没有时间去考虑犯不犯天刑,日夜催促着赶修,限定日期,终于把房子修整一新。

这以前,有个滦州的书生袁大用,侨居在安大业家邻近的巷子里,曾经持名帖来访过。

安生平素很少与人交往,便托故他出;又乘袁生不在家时,去回访他。

一个月后,二人在门外正好相遇,见袁大用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年,穿一身宫绢单衣,扎着丝织的带子,穿着黑色的鞋,看上去意态幽雅。

安大业稍稍与他谈了几句,觉得他很温厚而且正派。

安生很喜欢他,就很礼貌地请他进屋里坐。

二人进了屋,安大业请袁生与他下围棋,二人互有胜负。

接着,就设酒相待,谈笑得很欢洽。

第二天,袁大用就请安生到他的寓所,摆出山珍海味,殷動招待。

袁家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僮,能拍着手板唱清新的歌,又能跳跃蹦腾,作出各种各样的技艺。

安生饮得大醉,袁生就让小僮背着他回去。

安生认为小僮身体纤弱,恐怕他背不动,袁生却坚持要这样做。

果然,小僮绰绰有余地把他背回了家。

安生感到很奇怪。

第二天,安大业赠小僮银子,以表示对他的奖励。

小僮推辞了几次,才收下。

自这以后,安生与袁生关系越来越密切,三两日就互访一次。

袁生为人沉默寡言,但慷慨好施。

集市上有因欠债而出卖女孩子的,他解囊代为赎回,一点不吝啬。

安生以此就越发尊重他。

过了几天,袁生到安生家和他告别,赠给安生象牙筷子、楠木珠等十余件礼物、银子五百两帮助安生修房。

安生把五百两银子退给他,并赠送给袁生一些绢帛之类的礼物。

袁大用离别后一个多月,有一位从乐亭县归乡的官宦,袋子装满了搜刮来的钱财。

一天夜里,忽然来了一群强盗,把主人捉起来,用烧红的铁钳烫他,将钱财抢劫一空。

家中有人认出了袁大用,告到官府,下文追捕。

安大业的邻居有位姓屠的,一向与安家关系不好,因为安家大兴土木,起屋修房,他暗地怀有疑心。

刚好安大业有一个小仆人偷得主人的象牙筷子,到屠家去卖,屠家得知这是袁大用赠的礼物,就告了官府。

县令用兵把安大业家房子围起,正巧安大业与仆人有事外出了,官府就把他的母亲捉去。

安大业的母亲年事己高,身体又不好,受惊后,气息奄奄,二三天滴水未进,县令只好将她释放回家。

安大业在外听到母亲被捉的消息,急忙赶回家中。

但母亲的病己经很重了,过了一宿,就死去了。

安生将母亲刚收殓,就被捉进官府。

县令见安生年少又温文尔雅,暗暗地就认为这是诬告,是冤枉的,于是故意大声地恐吓他。

安大业把自己与袁大用交往的过程说了一遍。

县令问:

“你为什么会暴富起来?

”安生说:

“我母亲自己有一笔积蓄,因我要娶亲,所以拿出来修葺那些结婚用的房子。

”县令听信了,就把口供眷录下来,把他解送到府中。

那个生屠的邻居,听知安大业无事,就设计贿赂押送的公差,让他在路上把安大业杀死。

公差押着安大业进府,路经一座深山,安被公差拖到一峭壁上,准备将他推下去。

正在危急的时候,忽然草丛中跳出一只猛虎,把两个公差咬死,口衔安生而去。

到了一个地方,楼阁重重,虎进去,将安生放下。

但见云萝公主扶着婢女出来,见了安生,凄切地安慰他说:

“我本想把您留在这里,可是母亲的丧葬未毕。

现在,你只好拿着押解你的公文,到郡中去自投,保证你无事。

”于是就取下安生胸前的带子,打了几个结,并吩咐说:

“你见官时,解开这扣结,便可以免祸。

安生按照云萝公主的吩咐,到郡中自投。

太守很喜欢他的忠诚老实,又查了公文,知道他冤枉,就销了他的罪名,让他回家。

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袁大用。

安生下马与袁相见,把全部情况都告诉了他。

袁听后很气忿,但一言未发。

安生说:

“以你这样的人才,为什么干这种事情玷染自己的名声?

”袁大用说:

“我所杀的都是不义之人;所取的也是些非义之财。

否则,钱财就是丢弃在路上,我也不取。

你的劝告当然是对的,但像你的邻居屠姓这种人,难道还要把他留在人世间!

”说完话,就先走了。

安生回到家中,殡葬了母亲,就闭门不出,不再与外界交往。

忽然一天夜里,有盗进入邻居屠姓家,把父子十余口全部杀掉了,只留下一个婢女。

并且把他家中的财物席卷一空,与一个小僮分拿着。

临走时,盗贼用手拿着灯对婢女说:

“你要认清,杀人的'是我,与别人无关。

”他并不从门里走,而是从屋檐下越墙而去。

第二天,婢女告到官府,官府怀疑安生知道内情,又把他提了去。

县令审问时声色俱厉,安生上公堂,用手握着胸前的带结,边说边解。

县令说服不了,又把他放了。

安大业回到家中,更加收敛自己的举止,在家中专心读书,从不外岀。

家中只留一位跛脚的老婢子为他作饭。

他给母亲服孝期已满,每天都打扫台阶、房屋,以等待好消息的到来。

一天闻到异香满园,到楼上一看,内外陈设焕然一新。

偷偷揭开画帘,见云萝公主己盛妆坐在里而。

安生急忙拜见。

云萝公主挽着安生的手说:

“你不信天数禁忌,建造房屋,酿成灾祸。

又因母亲去世,服孝三年,耽误了我们三年。

这是越想急于求成,反而越推迟。

天下的事,大都是这样啊。

”安生要出钱办酒席,公主说:

“不再需要了。

”婢子从食盒中拿出的菜肴,如同刚出锅的一样。

酒也芳洌醉人。

二人饮了一会儿酒,天渐渐黑了下来。

公主脚下踏着的婢女也渐渐地都走了。

公主四肢显出娇懒的体态,脚与腿似无着落。

安生亲昵地抱起她,公主说:

“你暂放手,现在有两条路由你选择。

”安生揽着公主的脖子问她有什么事。

公主说:

“我们俩假若以棋友而交往,可相聚三十年;假若以床第之欢而交往,只能有六年的相聚时间。

你取哪一条?

”安生说:

“六年以后再说吧。

”公主默默无语,二人便共同入寝。

公主说:

“我本来就知道你是不能免俗的,这也是运数。

公主让安大业蓄养婢女和佣人,让他们另外居于南院,每天干些做饭、纺织之类的活,以此维持生计。

公主所居住的北院从来不见烟火,只有棋盘、酒具一类的东西。

门也常关着,安生来推门时,门就自开,其他人是进不去的。

然而,南院婢女、佣人作事,谁勤快谁懒惰,公主自己都知道。

常常告诉安生去责备她们,没有不服气的。

公主说话不多,也从不大声说话,别人和她说话,她只是低头微笑。

每当并肩坐着的时候,总喜欢斜着身子靠在别人的身上。

安生把她举起放在膝头上,就好像抱着个婴儿一样轻。

安生说:

“你这样轻,真可在掌上起舞。

”公主说:

“这有什么难!

但那是婢女干的事,我是不屑去作的。

赵飞燕原是我九姐姐的侍儿,每每以轻佻而获罪,触怒上界仙人,被贬谪到人世间。

她又不肯守女子的贞节,现在己经把她幽禁起来了。

”公主住的阁子用锦帛作帷幕围起,冬天不觉寒冷,夏天不觉太热。

公主在严冬都带着轻纱。

安生给公主做鲜艳的新衣服,强让她穿上。

过了一会,公主就把衣服脱了下来,说:

“这是尘世间俗浊的东西,让它压得我的骨头几乎得病!

一天,安生把她抱到膝头上,忽然觉得比往日沉重,感到惊异。

公主笑指着肚腹说:

“这里头有一个俗子的种了。

”过了几天,公主经常皱眉头,不想吃饭,说:

“近来胃口不太舒服,很想吃点人间的饮食。

”安生于是给她备下很好的饮食。

公主从此吃饭,如平常人一样。

一天。

公主说;“我的身体单薄瘦弱,不能承受生孩子的劳苦。

婢子樊英身体很强壮,可以让她代替我。

”于是公主便把她贴身的衣服脱下来,让樊英穿上,关在房子里。

不大会儿,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开门进去一看,是个男孩。

公主高兴地说:

“这个孩子有福相,将来一定是个有出息的人才。

”就给他取名叫大器。

公主将孩子用被包好,放到安生的怀中,让他送给乳母,在南院中养着。

公主自分娩后,腰细得跟当初一样,又不再食人间烟火。

忽然有一天,公主告诉安生,想回家看一看。

安生问多长时间回来,回答说:

“三天。

”于是又像上次那样鼓起皮排,烟气四围,接着就不见公主了。

三天之期己到,仍不见公主回来。

又等了一年多,公主仍是渺无音信,安大业也就绝望了。

安大业关门读书,不久乡试考中举人。

自公主去后,他始终不肯再娶,每每独宿北院,以沐浴公主的余芳。

一天夜里,在床上辗转难睡,忽见院里灯火辉煌,映亮了窗口,门也自己开了。

只见一群

婢女拥着公主进来。

安生很高兴,起来责备公主失约。

公主说:

“我并没有过期,按天上时间算的话,我才过了两天半。

”安生很得意地告诉公主,他己中举。

公主不高兴地说:

“这种无意得来的东西,不能为你增多少光彩,只能减少人的寿命。

三天未能见到你,你的俗气又加深一层。

安生自这以后,再不去争进取了。

过了几个月,公主又欲回家探望,安生凄楚地恋恋不舍。

公主说:

“这次去,一定早日返回,勿须盼望。

你也要知道,人生在世,聚散都是有定数的。

人的聚散,就好像过日子花钱一样,节制着花得时间长些;不节制恣意乱花,就用的日子短些。

”公主去了,一个多月就返回来。

从这以后,就一年半载地来一次,往往要住几个月才回去。

安生也习惯了,不以此为怪。

不久,又生一个儿子,公主举起来说:

“这个孩子是个豺狼。

”立刻让安生把他扔掉。

安生不忍,就把他留了下来,取名叫“可弃”。

可弃才到周岁,公主就急于给他议婚。

媒人们一个接一个地上门来。

问可弃的生辰八字,都说不合。

公主说:

“我想为狼子设一深圈,竟然办不到。

当该被他败坏六七年,这也是运数。

”嘱咐安生说:

“要记住,四年后,有个姓侯的生一女,在女孩右胁有个小赘疣,她就是可弃的媳妇,要娶过来,不要管门第如何。

”就让安生写下来记住。

后来公主又回家探望,竟再也没回来。

安生常把这件事告知自己的朋友。

后来得知,果然有一位侯姓家生了一女,左胁下有一疣赘。

这位姓侯的品行下劣,行为不端,众人都看不起他,安生按公主的吩咐给可弃定下了这门亲事。

大器十岁考试及第,娶云氏女为妻,夫妻都孝顺和善,父亲很钟爱他们。

可弃渐渐长大,不喜欢读书,而且善偷盗。

常与无赖子弟混在一起赌博,常把自家的东西偷出去还债。

安生很愤怒,便用棍子打他,可弃也终不改悔。

安生告诉家人,都要提防他,不让他得到什么。

可弃一天晚上出去,穿墙逾垣,被主人发觉,把他捆起来送到了官府。

县官审询他的姓氏家庭,把他送回家中。

他父亲与大器把他捆起来,严酷地拷打他,几乎断气。

大器代他哀求,安生才把可弃放开。

安生从此生气得病,饭食减退。

就为两个儿子把家产分开,并写下文书,把楼阁与好的田地,都分给了大器。

可弃怨恨,夜里持刀进屋,想把兄长杀死,却误杀了嫂子。

先是,公主遗下一条裤子,很轻软,云氏很喜欢它,就改成一件睡衣。

可弃用刀一砍火光四射,他大吃一惊,连忙逃走了。

安生得知后,病情越加严重,数月就死了。

可弃听到他父亲死的消息,才回到家中。

大器对他很好,可弃却越加放肆。

仅一年多时间,所分的田地全部卖光,于是可弃就到郡中去告大器。

郡官很了解他这个人,把他赶了出去。

兄弟间的情份从此断绝。

又过了一年,可弃二十三岁,侯氏女十五岁。

大器忆起母亲的话,就想快些为可弃完婚。

于是将可弃召到家中,把最好的房子腾出打扫于净,给可弃把侯氏迎娶进门。

大器又把父亲留下的好田,都造册登记交给了他们,并对侯女说:

“几顷薄地,为你死守到现在,今天全都交给你。

我弟无德行,若是把一寸草给他,他也会给你卖掉。

从此以后,成败如何,全在你这位新妇了。

你若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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