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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书逸民列传

后汉书逸民列传

  野王二老 向长 逢萌 周党 王霸 严光 井丹 梁鸿 高凤 台佟 韩康 矫慎 戴良 法真 汉阴老父 陈留老父 庞公

  ?

易?

称“?

DD33?

之时义大矣哉〞。

又曰:

“不事王侯,高尚其事。

〞是以尧称那么天,不屈颍阳之高;武尽美矣,终全孤竹之洁。

自兹以降,风流弥繁,长往之轨未殊,而感致之数匪一。

或隐居以求其志,或回避以全其道,或静已以镇其躁,或去危以图其安,或垢俗以动其概,或疵物以激其清。

然观其甘心畎亩之中,憔悴江海之上,岂必亲鱼鸟、乐林草哉!

亦云性分所至而已。

故蒙耻之宾,屡黜不去其国;蹈海之节,千乘莫移其情。

适使矫易去就,那么不能相为矣。

彼虽B376B376有类沽名者,然而蝉蜕嚣埃之中,自致寰区之外,异夫饰智巧以逐浮利者乎!

荀卿有言曰,“志意修那么骄富贵,道义重那么轻王公〞也。

  汉室中微,王莽篡位,士之蕴藉义愤甚矣。

是时裂冠毁冕,相携持而去之者,盖不可胜数。

杨雄曰:

“鸿飞冥冥,弋者何篡焉。

〞言其违患之远也。

光武侧席幽人,求之假设不及,旌帛蒲车之所征贲,相望于岩中矣。

假设薛方、逢萌,聘而不肯至;严光、周党、王霸,至而不能屈。

群方咸遂,志士怀仁,斯固所谓“举逸民天下归心〞者乎!

肃宗亦礼郑均而征高凤,以成其节。

自后帝德稍衰,邪{薛女}当朝,处子耿介,羞与卿相等列,至乃抗愤而不顾,多失其中行焉。

盖录其绝尘不反,同夫作者,列之此篇。

  野王二老者,不知何许人也。

初,光武贰于更始,会关中扰乱,遣前将军邓禹西征,送之于道。

既反,因于野王猎,路见二老者即禽。

光武问曰:

“禽何向?

〞并举手西指,言“此中多虎,臣每即禽,虎亦即臣,大王勿往也。

〞光武曰:

“苟有其备,虎亦何患。

〞父曰:

“何大王之谬邪!

昔汤即桀于鸣条,而大城于亳;武王亦即纣于牧野,而大城于郏D27A。

彼二王者,其备非不深也。

是以即人者,人亦即之,虽有其备,庸可忽乎!

〞光武悟其旨,顾左右曰:

“此隐者也。

〞将用之,辞而去,莫知所在。

  向长字子平,河内朝歌人也。

隐居不仕,性尚中和,好通?

老?

、?

易?

贫无资食,好事者更馈焉,受之取足而反其余。

王莽大司空王邑辟之,连年乃至,欲荐之于莽,固辞乃止。

潜隐于家。

读?

易?

至?

损?

、?

益?

卦,喟然叹曰:

“吾富不如贫,贵不如贱,但未知死何如生耳。

〞建武中,男女娶嫁既毕,敕断家事勿相关,当如我死也。

于是遂肆意,与同好北海禽庆俱游五岳名山,竟不知所终。

  逢萌字子康,北海都昌人也。

家贫,给事县为亭长。

时尉行过亭,萌候迎拜谒,既而掷CF48叹曰:

“大丈夫安能为人役哉!

〞遂去之长安学,通?

春秋经?

时王莽杀其子宇,萌谓友人曰:

“三纲绝矣!

不去,祸将及人。

〞即解冠挂东都城门,归,将家属浮海,客于辽东。

  萌素明阴阳,知莽将败,有顷,乃首戴瓦盎,哭于市曰:

“新乎新乎!

〞因遂潜藏。

  及光武即位,乃之琅邪劳山,养志修道,人皆化其德。

  北海太守素闻其高,遣吏奉谒致礼,萌不答。

太守怀恨而使捕之。

吏叩头曰:

“子康大贤,天下共闻,所在之处,人敬如父,往必不获,只自毁辱。

〞太守怒,收之系狱,更发它吏。

行至劳山,人果相率以兵弩捍御。

吏被伤流血,奔而还。

后诏书征萌,托以老耄,迷路东西,语使者云:

“朝廷所以征我者,以其有益于政,尚不知方面所在,安能济时乎?

〞即便驾归。

连征不起,以寿终。

  初,萌与同郡徐房、平原李子云、王君公相友善,并晓阴阳,怀德秽行。

房与子云养徒各千人,君公遭乱独不去,侩牛自隐。

时人谓之论曰:

“避世墙东王君公。

  周党字伯况,太原广武人也。

家产千金。

少孤,为宗人所养,而遇之不以理,及长,又不还其财。

党诣乡县讼,主乃归之。

既而散与宗族,悉免遣奴婢,遂至长安游学。

  初,乡佐尝众中辱党,党久怀之。

后读?

春秋?

,闻复仇之义,便辍讲而还,与乡佐相闻,期克斗日。

既交刃,而党为乡佐所伤,困顿。

乡佐服其义,舆归养之,数日方苏,既悟而去。

自此敕身修志,州里称其高。

  及王莽窃位,托疾杜门。

自后贼暴从横,残灭郡县,唯至广武,过城不入。

  建武中,征为议郎,以病去职,遂将妻子居黾池。

复被征,不得已,乃着短布单衣,穀皮绡头,待见尚书。

及光武引见,党伏而不谒,自陈愿守所志,帝乃许焉。

  博士范升奏毁党曰:

“臣闻尧不须许由、巢父,而建号天下;周不待伯夷、叔齐,而王道以成。

伏见太原周党、东海王良、山阳王成等,蒙受厚恩,使者三聘,乃肯就车。

及陛见帝廷,党不以礼屈,伏而不谒,偃蹇骄悍,同时俱逝。

党等文不能演义,武不能死君,钓采华名,庶几三公之位。

臣愿与坐云台之下,考试图国之道。

不如臣言,伏虚妄之罪。

而敢私窃虚名,夸上求高,皆大不敬。

〞书奏,天子以示公卿。

诏曰:

“自古明王圣主,必有不宾之士。

伯夷、叔齐不食周粟,太原周党不受朕禄,亦各有志焉。

其赐帛四十匹。

〞党遂隐居黾池,著书上下篇而终。

邑人贤而祠之。

  初,党与同郡谭贤伯升、雁门殷谟君长,俱守节不仕王莽世。

建武中,征,并不到。

  王霸字儒仲,太原广武人也。

少有清节。

及王莽篡位,弃冠带,绝交宦。

建武中,征到尚书,拜称名,不称臣。

有司问其故。

霸曰:

“天子有所不臣,诸侯有所不友。

〞司徒侯霸让位于霸。

阎阳毁之曰:

“太原俗党,儒仲颇有其风。

〞遂止。

以病归,隐居守志,茅屋蓬户。

连征,不至,以寿终。

  严光字子陵,一名遵,会稽余姚人也。

少有高名,与光武同游学。

及光武即位,乃变名姓,隐身不见。

帝思其贤,乃令以物色访之。

后齐国上言:

“有一男子,披羊裘钓泽中。

〞帝疑其光,乃备安车玄EE34,遣使聘之。

三反而后至。

舍于北军。

给床褥,太官朝夕进膳。

  司徒侯霸与光素旧,遣使奉书。

使人因谓光曰:

“公闻先生至,区区欲即诣造。

迫于典司,是以不获。

愿因日暮,自屈语言。

〞光不答,乃投札与之,口授曰:

“君房足下:

位至鼎足,甚善。

怀仁辅义天下悦,阿谀顺旨要领绝。

〞霸得书,封奏之。

帝笑曰:

“狂奴故态也。

〞车驾即日幸其馆。

光卧不起,帝即其卧所,抚光腹曰:

“咄咄子陵,不可相助为理邪?

〞光又眠不应,良久,乃张目熟视,曰:

“昔唐尧著德,巢父洗耳。

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

〞帝曰:

“子陵,我竟不能下汝邪?

〞于是升舆叹息而去。

  复引光入,论道旧故,相对累日。

帝沉着问光曰:

“朕何如昔时?

〞对曰:

“陛下差增于往。

〞因共偃卧,光以足加帝腹上。

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御坐甚急。

帝笑曰:

“朕故人严子陵共卧耳。

  除为谏议大夫,不屈,乃耕于富春山,后人名其钓处为严陵濑焉。

建武十七年,复特征,不至。

年八十,终于家。

帝伤惜之,诏下郡县赐钱百万、谷千斛。

  井丹字大春,扶风CD37人也。

少受业太学,通?

五经?

,善谈论,故京师为之语曰:

“?

五经?

纷纶井大春。

〞性清高,未尝修刺修人。

  建武末,沛王辅等五王居北宫,皆好宾客,更遣请丹,不能致。

信阳侯阴就,光烈皇后弟也,以外戚贵盛,乃诡说五王,求钱千万,约能致丹,而别使人要劫之。

丹不得已,既至,就故为设麦饭葱叶之食。

丹推去之,曰:

“以君侯能供甘旨,故来相过,何其薄乎?

〞更置盛馔,乃食。

及就起,左右进辇。

丹笑曰:

“吾闻桀驾人车,岂此邪?

〞坐中皆失色。

就不得已而令去辇。

自是隐闭,不关人事,以寿终。

  梁鸿字伯鸾,扶风平陵人也。

父让,王莽时为城门校尉,封脩远伯,使奉少昊后,寓于北地而卒。

鸿时尚幼,以遭乱世,因卷席而葬。

  后受业太学,家贫而尚节介,博览无不通,而不为章句。

学毕,乃牧豕于上林宛中。

曾误遗火,延及它舍。

鸿乃寻访烧者,问所去失,悉以豕偿之。

其主犹以为少。

鸿曰:

“无它财,愿以身居作。

〞主人许之。

因为执勤,不懈朝夕。

邻家耆老见鸿非恒人,乃共责让主人,而称鸿长者。

于是始敬异焉,悉还其豕。

鸿不受而去,归乡里。

  势家慕其高节,多欲女之,鸿并绝不娶。

同县孟氏有女,状肥丑而黑,力举石臼,择对不嫁,至年三十。

父母问其故。

女曰:

“欲得贤如梁伯鸾者。

〞鸿闻而娉之。

女求作布衣、麻屦,织作筐缉绩之具。

及嫁,始以装饰入门。

七日而鸿不答。

妻乃跪床下请曰:

“窃闻夫子高义,简斥数妇,妾亦偃蹇数夫矣。

今而见择,敢不请罪。

〞鸿曰:

“吾欲裘褐之人,可与俱隐深山者尔。

今乃衣绮缟,傅粉墨,岂鸿所愿哉?

〞妻曰:

“以观夫子之志耳。

妾自有隐居之服。

〞乃更为椎髻,着布衣,操作而前。

鸿大喜曰:

“此真梁鸿妻也。

能奉我矣!

〞字之曰德曜,名孟光。

  居有顷,妻曰:

“常闻夫子欲隐居避患,今何为默默?

无乃欲低头就之乎?

〞鸿曰:

“诺。

〞乃共入霸陵山中,以耕织为业,咏?

诗?

、?

书?

,弹琴以自娱。

仰慕前世高士,而为四皓以来二十四人作颂。

因东出关,过京师,作?

五噫之歌?

曰:

“陟彼北芒兮,噫!

顾览帝京兮,噫!

宫室崔嵬兮,噫!

人之劬劳兮,噫!

辽辽未央兮,噫!

〞肃宗闻而非之,求鸿不得。

乃易姓运期,名耀,字侯光,与妻子居齐鲁之间。

  有顷,又去适吴。

将行,作诗曰:

  逝旧帮兮遐征,将遥集兮东南。

心惙怛兮伤悴,志菲菲兮升降。

欲乘策兮纵迈,疾吾俗兮作谗。

竞举枉兮措直,咸先佞兮唌唌。

固靡惭兮独建,冀异州兮尚贤。

聊逍遥兮遨嬉,缵仲尼兮周流。

倘云睹兮我悦,遂舍车兮即浮。

过季札兮延陵,求鲁连兮海隅。

虽不察兮光貌,幸神灵兮与休。

惟季春兮华阜,麦含英兮方秀。

哀茂时兮逾迈,愍芳香兮日臭。

悼吾心兮不获,长委结兮焉究!

口嚣嚣兮余讪,嗟恇恇兮谁留?

  遂至吴,依大家皋伯通,居庑下,为人赁舂。

每归,妻为具食,不敢于鸿前仰视,举案齐眉。

伯通察而异之,曰:

“彼佣能使其妻敬之如此,非凡人也。

〞乃方舍之于家。

鸿潜闭著书十余篇。

疾且困,告主人曰:

“昔延陵季子葬子于嬴博之间,不归乡里,慎勿令我子持丧归去。

〞及卒,伯通等为求葬地于吴要离冢傍。

咸曰:

“要离烈士,而伯鸾清高,可令相近。

〞葬毕,妻子归扶风。

  初,鸿友人京兆高恢,少好?

老子?

,隐于华阴山中。

及鸿东游思恢,作诗曰:

“鸟嘤嘤兮友之期,念高子兮仆怀思,相念恢兮EBBC集兹。

〞二人遂不复相见。

恢亦高抗,终身不仕。

  高凤字文通,南阳叶人也。

少为书生,家以农亩为业,而专精诵读,昼夜不息。

妻尝之田,曝麦于庭,令凤护鸡。

时天暴雨,而凤持竿诵经,不觉潦水流麦。

妻还怪问,凤方悟之。

其后遂为名儒,乃教授于西唐山中。

  邻里有争财者,持兵而斗,凤往解之,不已,乃脱巾叩头,固请曰:

“仁义逊让,奈何弃之!

〞于是争者怀感,投兵谢罪。

  凤年老,执志不倦,名声著闻。

太守连召请,恐不得免,自言本巫家,不应为吏,又诈与寡嫂讼田,遂不仕。

建初中,将作大匠任隗举凤直言,到公车,托病逃归。

推其财产,悉与孤兄子。

隐身渔钓,终于家。

  论曰:

先大夫宣侯,尝以讲道余隙,寓乎逸士之篇。

至?

高文通传?

,辍而有感,以为隐者也,因著其行事而论之曰:

“古者隐逸,其风气矣。

颍阳洗耳,耻闻禅让;孤竹长饥,羞食周粟。

或高栖以违行,或疾物以矫情,虽轨迹异区,其去就一也。

假设伊人者,志陵青云之上,身晦泥污之下,心名且犹不显,况怨累之为哉!

与夫委体渊沙,鸣弦揆日者,不其远乎!

  台佟字孝威,魏郡鄴人也。

隐于武安山,凿穴为居,采药自业。

建初中,州辟,不就。

刺史行部,乃使从事致谒。

佟载病往谢。

刺史乃执贽见佟曰:

“孝威居身如是,甚苦,如何?

〞佟曰:

“佟幸得保终性命,存神养和。

如明使君奉宣诏书,夕惕庶事,反不苦邪?

〞遂去,隐逸,终不见。

  韩康字伯休,一名恬休,京兆霸陵人。

家世著姓。

常采药名山,卖于长安市,口不二价,三十余年。

时有女子从康买药,康守价不移。

女子怒曰:

“公是韩伯休那?

乃不二价乎?

〞康叹曰:

“我本欲避名,今小女子皆知有我,何用药为?

〞乃遁入霸陵山中。

博士公车连征,不至。

桓帝乃备玄纁之礼,以安车聘之。

使者奉诏造康,康不得已,乃许诺。

辞安车,自乘柴车,冒晨先使者发。

至亭,亭长以韩征君当过,方发人牛修道桥。

及见康柴车幅巾,以为田叟也,使夺其牛。

康即释驾与之。

有顷,使者至,知夺牛翁乃征君也。

使者欲奏杀亭长。

康曰:

“此自老子与之,亭长何罪!

〞乃止。

康因中道逃遁,以寿终。

  矫慎字仲彦,扶风茂陵人也。

少好黄、老,隐遁山谷,因穴为室,仰慕松、乔导引之术。

与马融、苏章乡里并时,融以才博显名,章以廉直称,然皆推先于慎。

  汝南吴苍甚重之,因遗书以观其志曰:

  仲彦足下:

勤处隐约,虽乘云行泥,栖宿不同,每有西风,何尝不叹!

盖闻黄、老之言,乘虚入冥,藏身远遁,亦有理国养人,施于为政。

至如登山绝迹,神不著其证,人不睹其验。

吾欲先生从其可者,于意何如?

昔伊尹不怀道以待尧、舜之君。

方今明明,四海开辟,巢、许无为箕山,夷、齐悔入首阳。

足下审能骑龙弄凤,翔嬉云间者,亦非狐兔燕雀所敢谋也。

  慎不答。

年七十余,竟不肯娶。

后忽归家,自言死日,及期果卒。

后人有见慎于敦煌者,故前世异之,或云神仙焉。

  慎同郡马瑶,隐于B651山,以兔罝为事。

所居俗化,百姓美之,号马牧先生焉。

  戴良字叔鸾,汝南慎阳人也。

曾祖父遵,字子高,平帝时,为侍御史。

王莽篡位,称病归乡里。

家富,好给施,尚侠气,食客常三四百人。

时人为之语曰:

“关东大豪戴子高。

  良少诞节,母憙驴鸣,良常学之,以娱乐焉。

及母卒,兄伯鸾居庐啜粥,非礼不行,良独食肉饮酒,哀至乃哭,而二人俱有毁容。

或问良曰:

“子之居丧,礼乎?

〞良曰:

“然。

礼所以制情佚也。

情苟不佚,何礼之论!

夫食旨不甘,故致毁容之实。

假设味不存口,食之可也。

〞论者不能夺之。

  良才既高达,而论议尚奇,多骇流俗。

同郡谢季孝问曰:

“子自视天下孰可为比?

〞良曰:

“我假设仲尼长东鲁,大禹出西羌,独步天下,谁与为偶!

  举孝廉,不就。

再辟司空府,弥年不到,州郡迫之,乃遁辞诣府,悉将妻子,既行在道,因逃入江夏山中。

优游不仕,以寿终。

  初,良五女并贤,每有求姻,辄便许嫁,疏裳布被、竹笥木屐以遣之。

五女能遵其训,皆有隐者之风焉。

  法真字高卿,扶风眉阝人,南郡太守雄之子也。

好学而无常家,博通内外图典,为关西大儒。

弟子自远方至者,陈留范冉等数百人。

性恬静寡欲,不交人间事。

太守请见之,真乃幅巾诣谒。

太守曰:

“昔鲁哀公虽为不肖,而仲尼称臣。

太守虚薄,欲以功曹相屈,光赞本朝,何如?

〞真曰:

“以明府见待有礼,故敢自同宾末。

假设欲吏之,真将在北山之北,南山之南矣。

〞太守F256然,不敢复言。

  辟公府,举贤良,皆不就。

同郡田弱荐真曰:

“处士法真,体兼四业,学穷典奥,幽居恬泊,乐以忘忧。

将蹈老氏之高踪,不为玄纁屈也。

臣愿圣朝就加衮职,必能唱?

清庙?

之歌,致来仪之凤矣。

〞会顺帝西巡,弱又荐之。

帝虚心欲致,前后四征。

真曰:

“吾既不能遁形远世,岂饮洗耳之水哉?

〞遂深自隐绝,终不降屈。

友人郭正称之曰:

“法真名可得闻,身难得而见,逃名而名我随,避名而名我追,可谓百世之师者矣!

〞乃共刊石颂之,号曰玄德先生。

年八十九,中平五年,以寿终。

  汉阴老父者,不知何许人也。

桓帝延熹中,幸竟陵,过云梦,临沔水,百姓莫不观者,有老父独耕不辍。

尚书郎南阳张温异之,使问曰:

“人皆来观,老父独不辍,何也?

〞老父笑而不对。

温下道百步,自与言。

老父曰:

“我野人耳,不达斯语。

请问天下乱而立天子邪?

理而立天子邪?

立天子以父天下邪?

役天下以奉天子邪?

昔圣王宰世,茅茨采椽,而万人以宁。

今子之君,劳人自纵,逸游无忌。

吾为子羞之,子何忍欲人观之乎!

〞温大惭。

问其,不告而去。

  陈留老父者,不知何许人也。

桓帝世,党锢事起,守外黄令陈留张升去官归乡里,道逢友人,共班草而言。

升曰:

“吾闻赵杀鸣犊,仲尼临河而反;覆巢竭渊,龙凤逝而不至。

今宦竖日乱,陷害忠良,贤人君子其去朝乎?

夫德之不建,人之无援,将性命之不免,奈何?

〞因相抱而泣。

老父趋而过之,植其杖,太息言曰:

“吁!

二大夫何泣之悲也?

夫龙不隐鳞,凤不藏羽,网罗高县,去将安所?

虽泣何及乎!

〞二人欲与之语,不顾而去,莫知所终。

  庞公者,南郡襄阳人也。

居岘山之南,未尝入城府。

夫妻相敬如宾。

荆州刺史列表数延请,不能屈,乃就候之。

谓曰:

“夫保全一身,孰假设保全天下乎?

〞庞公笑曰:

“鸿鹄巢于高林之上,暮而得所栖;鼋鼍穴于深渊之下,夕而得所宿。

夫趣舍行止,亦人之巢穴也。

且各得其栖宿而已,天下非所保也。

〞因释耕于垄上,而妻子耘于前。

表指而问曰:

“先生苦居畎亩而不肯官禄,后世何以遗子孙乎?

〞庞公曰:

“世人皆遗之以危,今独遗之以安。

虽所遗不同,未为无所遗也。

〞表叹息而去。

后遂携其妻子登鹿门山,因采药不反。

  赞曰:

江海冥灭,山林长往。

远性风疏,逸情云上。

道就虚全,事违尘枉。

译文

    逸民列传序。

?

易经?

说:

“‘遁卦’的含义大得很呀!

〞又说“:

不侍奉王侯大人,保存高尚的名节。

〞因此尧帝以天为法那么,不能使巢父、许由接受他的王位;周武王可算是一个很完美的人了,最终只能成全孤竹君二子伯夷、叔齐不食周粟的清白名声。

自此以后,隐逸之风流传更盛,多数人的行迹大体相同,而各自隐逸的动机就大不一样。

有的以隐居来满足自己的志向;有的回避大人物的纠缠来成全自己的品德;有的寻求安静的环境去抑制急躁的情绪;有的躲开危险的纷争来求得一时的平安;有的愤世嫉俗来建树自己的节操;有的鄙视富贵来保存自己的清白。

然而,看他们甘心在田亩之中操劳,辛苦在江海之上垂钓,难道一定对鱼鸟林草那么感兴趣吗?

不过各人性格不同罢了。

所以柳下惠虽蒙受耻辱,三次被罢免仍不愿离开齐国,鲁仲连宁肯跳海而死也不愿尊秦为帝,即使千乘之国国君地位也不能让他动心。

如果把他们换个位置,那么他们也就不会做出各自的行径了。

他们那股子顽固劲确有些沽名钓誉的模样,然而他们却像蝉蜕于尘埃之中,跳出这个肮脏的环境,比那些削尖脑袋去追求名利的人就相距太远了。

  荀子说得好:

“志趣高超就瞧不起富贵,讲究道义就轻视王公。

〞汉朝中道衰微,王莽篡位,有志之士胸怀义愤十分强烈。

当时丢掉乌纱帽相约离开官位的,不知有多少。

扬雄说:

“鸿雁飞得很高,猎人的箭射不中了。

〞就是比喻那些远走高飞的人。

光武帝即位,侧身而坐等待贤人,如饥似渴,他派人用旌帛、蒲车去征聘丘园之士,使者在崎岖山路上络绎不绝。

像薛方、逢萌等人请他还不肯出来,严光、周党、王霸等人出来了但不肯就位。

当时各方面的条件都已具备,志士也在想念圣明的天子,这难道不正是“提拔逸民,使天下人心归顺〞的大好时机吗?

肃宗皇帝也礼遇郑均,聘请高凤,来完成他们的名节。

自此以后,帝德渐衰,小人当道,隐士们怀着戒心,感到与那班卿相站在一起为可耻,甚至拂袖而去,失去那种中和之道了。

现在记录那些隐居不出,以及出来以后又相继归隐的人,列在这篇里面。

  向长传,向长字子平,河内朝歌人。

隐居不做官,性格尚中和,通晓?

老子?

、?

易经?

家贫没有资财饭食,好事的人送给他一些食物,他接受一局部而退回多余的。

王莽的大司空王邑召他,连年才到,想推荐给王莽,向长坚决辞让才罢了。

潜隐在家。

读?

易经?

至?

损?

、?

益?

两卦,深深叹气道“:

我已经知道富不如贫,贵不如贱,但不知道死比生怎样。

〞建武年间,他的儿子、姑娘娶嫁之事办完,便与家室断绝关系,说:

“就把我当作死了吧。

〞于是就随意行动,与好友北海禽庆一道游五岳名山,最后不知所终。

  逢萌传,逢萌字子康,北海都昌人。

家中贫困,给事县做亭长。

当时县尉经过亭,逢萌等候迎接拜见,既而丢下木盾叹气道:

“大丈夫怎能替人当差役呢?

〞于是到长安学习,通晓?

春秋经?

这时王莽杀了自己的儿子宇,逢萌对友人说:

“三纲断绝了!

不离开,祸将连累别人。

〞立即解下帽子挂在东都城门,回来后,将家属迁往海滨,客居在辽东。

逢萌素来明白阴阳之术,知道王莽不久将败,于是头戴瓦盆,在市上哭道:

“新呀新呀!

〞于是就躲藏起来。

等到光武即位,便往琅笽劳山,养志修道,人都被他的德行感化。

北海太守素听说他的高尚品德,派吏去拜见行礼,逢萌不答礼。

太守怀恨在心而派人去逮捕他。

吏叩头道“:

子康是大贤人,天下都闻名,他所在之处,人们敬之如父,去,一定抓不到,只是自取毁辱。

〞太守发怒,将吏关在牢中,再派别人前往。

那人走到劳山,人们果然联合起来用兵弩保卫,吏被伤流血,跑了回来。

后来朝廷用诏书召逢萌,萌托以年太老,迷失道路的东西方向,并对使者说“:

朝廷召我的原因,以为我对政治有益处,我连方向都不知道,怎能济时呢?

〞立即就便车回家。

连续征召都不出来,以寿终。

起初,逢萌与同郡徐房、平原李子云、王君公是好朋友,都晓得阴阳之学,怀德秽行。

徐房与子云养学徒各千人,君公遭乱独不离开,做牛经纪自隐。

当时人评论说“:

避世墙东王君公。

  周党传,周党字伯况,太原广武人。

家产千金。

少时死了父亲,被族人所养,可是遇之不以礼,到了长大,又不还其财产。

周党到乡县打官司,主人才归还给他。

不久,他把家财散与宗族,家中奴婢全部遣散,于是到长安游学。

起初,乡佐曾经当着众人侮辱周党,周党久记在心。

后来读?

春秋?

,懂得复仇的意思,便停讲而回,通知乡佐,定日期相斗。

既交锋,而周党被乡佐所伤,困顿了。

乡佐服其义气,用车子送他回家养伤,数日才复活,已醒就离去。

从此束身修志,州里称赞他品格高尚。

等到王莽篡位,周党托病杜门不出。

以后贼暴纵横,残灭郡县,只有到了广武,经过城门也不进来。

建武年间,召周党作议郎,因病离职,于是送妻子居渑池。

又被召,不得已,便穿短布单衣,谷皮绡头,待见尚书。

等到光武引见,周党伏地而谒见,自己陈述愿守所志,帝才许可了。

博士范升奏毁周党道“:

臣听说尧帝不须许由、巢父,而建号于天下;周朝不待伯夷、叔齐,而王道以成。

臣见到太原周党、东海王良、山阳王成等,蒙受厚恩,使者再三聘请,才肯上车。

等到陛见朝廷,周党不以礼屈,伏而不谒,偃蹇骄悍,同时都去了。

周党等人文不能演义,武不能死君,钓采好名声,差点列于三公之位。

臣愿和他们坐在云台之下,考试治国的方法。

如不像臣所说的,愿伏虚妄之罪。

竟敢私窃虚名,夸上求高,都是大不敬。

〞书奏上,天子把它传给公卿。

诏书写道“:

自古以来明王圣主一定有不宾之士。

伯夷、叔齐不吃周朝的粟,太原周党不受朕的俸禄,也是各有志向。

赐帛四十匹。

〞周党便隐居在渑池,著书上下篇而死去。

邑人认为贤人而建祠纪念。

  起初,周党与同郡谭贤伯升、雁门殷谟君长,都守节不给王莽做官。

建武年间,都是召而不到。

  王霸传,王霸字儒仲,太原广武人。

少时有清节。

等到王莽篡位,弃冠带,与官宦绝交。

建武年间,召到尚书,拜称名,不称臣。

有司问其缘故。

霸说“:

天子有所不臣,诸侯有所不友。

〞司徒侯霸让位给王霸。

阎阳毁王霸道:

“太原俗党,王儒仲颇有这种风气。

〞于是便中止了。

因病回家。

隐居守志,茅屋蓬户。

连召几次不到,以寿终。

  严光传,严光,字子陵,又名遵,会稽余姚人。

年少时就有名声,与光武帝一同游历学习。

等到光武做了皇帝,严光就改名换姓,隐居不出来。

皇帝想念他的才能,就派人拿着图像去寻找。

后来齐国有人报告“:

有一个男子,身披羊裘在泽中钓鱼。

〞帝疑心是严光,就备了安车和玄黑色绸子,派人去请他。

请了三次才出来。

让他住在军营里,铺好床褥,由太官早晚送饭。

司徒侯霸和严光是老朋友,派人送信来。

送信人顺便说道“:

侯公听见先生到了,本想马上来看你,迫于公务在身,所以没有来。

希望你在黄昏时到他那里去谈谈。

〞严光不答话,就把纸笔给来人,自己口说道:

“君房先生,做了三公,很好。

希望你能怀着善心,辅以道义,让天下人快乐,如果阿谀奉承,顺着旨意办事就会遭杀身之祸。

〞侯霸看了信,密封送给皇上。

皇帝笑道:

“真是狂奴的老样子。

〞于是驾着车马上到宾馆去。

这时严光还睡着没有起来,皇帝走到床边。

摸着他的肚子道:

“唉呀!

子陵,就不能帮我治理国家吗?

〞严光还是睡着不吱声,过了好久,才睁开眼睛盯着皇帝,说道:

“古时唐尧很有德行,想把帝位让给巢父,巢父听完洗了自己的耳朵。

读书人都各有志向,何必强迫人家!

〞皇帝又说:

“子陵,我竟不能使你屈就吗?

〞于是坐上车子叹息着走了。

另一次,皇帝又请严光进来,和他谈论过去的事,两人相对讲了几天。

皇帝沉着不迫地对严光道:

“我比从前怎么样?

〞答道“:

你比过去胖了一点。

〞于是一起睡觉,严光把脚放在光武的肚子上。

第二天,太史报告,天上有客星侵犯帝座,情况很紧急。

皇帝笑着说:

“我和老朋友严子陵一同睡觉哩!

〞光武帝拜严光作谏议大夫,严光不做,于是在富春山种田。

后人把严光钓鱼的地方叫作严陵濑。

建武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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