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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岸番茄

左岸番茄

阿娜尔古丽著

目录

飞向天堂的蝴蝶3

左岸番茄14

最后一个鼓手26

女人的宿命42

馋老头和他的儿女们55

站起来,活下去73

女房东85

豪门日记102

 

飞向天堂的蝴蝶

方方是我的双胞胎姐姐,我叫圆圆。

母亲去世以后,爸爸托人把方方送到一个很遥远的城市,我也要被送到乡下奶奶家。

方方和我分别得时候,一只手被人拽着,一只手在空中乱抓,她试图抓住些什么,这样自己才能安全,抓住的哪怕是虚幻也无所谓。

但是她什么也没有抓住,她绝望地呼喊着我的名字:

“圆圆,我要和圆圆在一起。

”方方尖利的哭喊充斥着整个高原,而此刻的我,从心底涌出阵阵悲哀。

方方突然挣脱了拉着她的人,向我跑来,爸爸迎着方方上去,一脚踢在她的脸上。

方方挣扎了几下爬了起来,满脸是血。

猛地,我像被一根铁棒击中,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父亲的吼骂声淹没了一切,天与地没有了界限,我的眼前是一片黑暗。

这是我十岁那年经历的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方方,也没有得到方方的任何消息,历史在不断地演变,留下的是筛了又筛的记忆。

我无法忘记方方被父亲踢倒以后,她挣扎着爬起来面脸是血的情景。

在我心头,那将是一份沉重的折磨,也是一种远去的忧郁。

我经常回过头去,只是想把她当作梦里的一个影子。

我大学毕业以后,离开了新疆,到了北京国家机关工作。

我因为是个80后作家,被安排到了宣传办的文化处。

办公室永远是你争我斗的战场,厉害之处远远超越了我的想象,虽然谁也侵犯不了谁的一寸江山,哪怕是两败俱伤,也要争斗下去。

我是刚刚到来的职员,更是让人看不起的货色。

有的不是领导胜似领导的旧人,拿出特别傲慢的架子,不正眼看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小人物,他们没有半点善解人意的意思。

好像天生就是只能从恶不能从善的人。

领导开会的时候,除了自我表扬就是自我吹嘘,牛哄哄,似乎天底下只有他是当领导的料,好像谁拿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不当领导不行。

我们的领导除了爱夸奖自己就是爱骂脏话,一次开会,一个处长发言时没有说到他的心眼里,马上翻脸,破口大骂:

“滚你奶奶的x,官不大,敢说这样的鸟话。

”当时会场鸦雀无声,那个被骂的处长脸红脖子粗地恨不得脑袋钻到裤裆里。

尽管是中央直属机关,但是相互踩着各自的尾巴,生怕身边的同事发展起来。

看到这种情况,我自我感觉,我绝不是他们的对手,我的心被霜打了一样,我的梦也随之死亡。

这个机关毁灭了我花朵般缤纷的梦想。

我从乌鲁木齐飞越千里来触摸北京这座城市的美丽容颜,除了工作上有些压抑,我还是爱这座城市的。

毕竟是祖国的首都,是个富有魅力的地方,宏大、雄伟、神奇、雕梁画栋、色彩斑斓,处处显示着皇家贵族的威严。

就连每个花园,都是那么精致:

醉柳依依、清水汩汩,小乔楼阁一应俱全;每一个立交桥都显得那么壮观,桥上的车一个接着一个,在黑夜看上去犹如贯顶的长虹,泼天的瑰丽。

星期一分苹果了,大家都到综合处领苹果,我们处长打发我去。

我去了以后,其他各处已经领走了,只剩下我们处的了。

综合处的女副处长用卑劣的目光看着我,对我说:

“别人都是三箱,你刚来只有一箱。

”我没有说话,一箱一箱地往我们处抱苹果。

大家都没有拆封,等过年拿回家吃。

机关就是这样,有事的忙死,没事的闲死。

下班后,我抱着一箱苹果回到我的宿舍,刚放下苹果,电话响了。

我着急地去接电话,差一点让苹果箱子绊了一跤。

我拿起电话,一个很甜美的声音问:

“你是圆圆吗?

我是方方。

”一种令人心颤的感觉如疾风一样横扫过我的心头,我好像在做梦一般问:

“你,真是方方吗?

”对方没有一点难过的意思,呵呵笑着说:

“这还有假?

过几天我到北京看你。

”我们相互留了电话,她挂断了。

方方,我每时每刻想念的姐姐,我们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联系上了,我无法欺骗自己,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因为她是我真实的经历。

自从和方方通了电话之后,她的身影是赶不走的黄雀,跳跃在我的思想中。

她的长相还和我一样吗?

在我们分别以后她经历了什么?

现在她干什么?

这些天,我无法进入工作状态,一直思念着方方。

方方,我的姐姐,你可知道,为了找你,我已经伤痕累累。

这些日子我唯一盼望的就是能见到方方。

很快,我们就预定在西域城府大酒店见面了。

我先到的酒店,按方方订好的包间,我进去一刻钟左右,有一个身材消瘦,美艳绝伦的少女带着一个头上顶着白布的外国人进来。

她见了我马上认了出来。

愣了片刻,紧握我的手非常热情地说:

“你就是圆圆吧,你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不过有些成熟了,成熟不是意味着衰老,你别介意。

”我惊奇地问:

“你是方方吗?

你的眼睛、鼻子眉毛都变了,就连方下巴也变成尖下巴了。

”方方坦然一笑说:

“我是在韩国做的整容,很成功吧?

”方方是美丽的,她的美丽是公开的武器,要夺取男人可谓百战百胜。

她那让人浮想联翩的嘴唇,艳红如巴西的鲜橙,秀艳欲滴。

她指着身边的外国人说:

“他是我的丈夫马克龙隆,他出生在阿联酋的迪拜城市。

”方方尽管做了全面整容,但是她的眼神是无法改变的,岁月有多久,我对她的记忆有多久,她的明眸有意无意间流露出昔日的东西。

我抓着方方的手不由地哭了,方方说:

“不要哭了,如果不是父亲重重踢在我脸上的那一脚,我也不会死心塌地跟着我的养父走的,当然也不会有今天,我是一个幸运的女孩儿。

”我问她:

“你不恨父亲吗?

”方方说:

“我明白父亲是爱我的,痛苦的爱,尽管痛苦,却常常多了收获。

”方方说着帮着我擦泪,边擦边说:

“眼睛不是用来存储泪水的,是用来分辨是非黑白的。

”我能够不流眼泪,却不能不忧郁。

我们开始吃饭了,方方很矜持的样子,一点一点往嘴里送饭菜。

她的丈夫马克却是大口大口地吃着中国菜,边吃边用飞快的阿联酋语和方方说着话。

方方淡淡地笑着对我说:

“马克说面对你那双冰清玉洁的眼睛,他很难掩饰心中的快乐。

”很快我们就谈到了我们的单位、同事、上司,我一脸灰相,心中愁肠百结起来,长叹一声: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离退休还很遥远。

”方方听着我的诉不完的委屈,脸上的表情也在变化着,最美丽最能安慰人心的话是无声的,每一个会意的眼神都令人感慨万千。

我知道方方听到我的处境是和我一样痛苦的。

方方用阿联酋语飞快地和马克讲述着,马克面部异常愤怒的样子,大声地说着阿联酋语。

因为我们的语言不同,我无法安慰他。

分别得时候,方方紧抓着我的手说:

“圆圆,人生很短暂,没必要和那些低素质的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马克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到我们的公司做事。

”我说:

“谢谢你们,也许以后的日子我会好起来的。

农民林权制度改革扼杀了乱砍滥伐的歪门邪气,上面特别支持林改。

主任找处长谈了话,让我到福建写一篇关于林改的报告文学,发表在《人民日报》上。

到了福建省林业厅以后,原打算下林农家庭去采访,但是没有配车,所以耽搁在招待所中。

晚上,吃饭的时候,林业厅的几位领导来作陪。

一个管宣传的叫李华建,四十左右的年龄。

他坐在我身边,对我说:

“你是刚去的吧,你们宣传办的人我都认识,就不认识你。

”我点点头,看得出他对我们的领导都很熟悉,所以鄙视我。

大家开始举杯喝酒。

李华建提出一个要求要我和他喝交杯酒,我当时拒绝了,我看不起他的站立姿势,分着退、叉着腰、挺着肚子,简直就是一个蛮不讲理的混混。

李华建一怒之下给我的领导打了个电话,说我写报告文学是为了敲诈林业厅的钱财。

在酒桌之上大家都闹得十分不愉快,我醉了,一阵接一阵地呕吐着,好容易大家才把我送回招待所。

是我卑微的身份,让我狼狈不堪。

第二天我回到北京,等待我的是严厉的处分。

我无助,是我不小心得罪了领导的朋友。

领导把我叫到办公室破口大骂,甚至骂到我的母亲河奶奶。

那些爱巴结领导的处长围绕在领导的身边,犹如秦王身边献计献策的宦官。

我不知道他作为领导八荣八耻学到哪里去了,他每天想到的是通门路走好运,根本没把党的先进文件落实到平平常常的行动上。

从领导的办公室出来,我的灵魂简直成了一个空洞的傀儡,基层干部与机关领导千丝万缕的关系令人眼花缭乱,一头半年是理不清谁是谁的朋友,我真有点无法收场的意思,我把在单位所遭遇的烦恼告诉了作家孙春平老师,但是除了听到他的几声同情的叹息外,决然得不到一点实际的帮助。

就在这关键时刻,方方给我打来一个电话,说在天通苑买了一座带阁楼的大房子,让我过去吃饭。

残酷的环境,更让人懂得亲人的可贵。

下午,方方开车把我接到她的新家。

楼内装修十分考究,还有像电影《泰坦尼克号》中燃着火苗的墙炉。

马克脱去了帽子,身穿运动衣,显得年轻而有活力,他是我见到阿联酋人中最好看的男人,消瘦的面颊、弯曲的长睫毛、黑色的大眼睛,可以说魅力四射。

他和方方算得上绝配,他们都是尤物,马克简直就是为方方量身定做的一样合适。

马克见了我笑着用生硬的中国话说:

“欢迎你,美丽的天使。

”方方咯咯地笑着把我带到阁楼上。

阁楼上有个露天平台,栽种着各种名贵花草,一个铜秋千晃晃悠悠地摆在花草中间,这一切简直就是我梦中的花园。

天边的云朵蔓延在我们头顶,这里真有一种飞翔的感觉。

方方让我到她的房间里换了和她一样颜色的连衣裙,淡蓝的颜色几乎与天色融为一体。

马克端来三杯酒,我们坐在秋千上,慢慢品尝着西洋美酒的浓烈与芬芳。

我问方方:

“这套房子需要多少钱?

”方方说:

“三百万。

”我说:

“你们有钱人就是会享受,不像我们整天提心吊胆地活着。

”方方挑起眉毛说:

“你干吗不活得愉快些,来我们公司吧,我和马克是做珠宝生意的,全世界都有我们的连锁公司,你离胜利只差一步了。

”我说:

“我到你们公司能干什么?

”方方说:

“马克随便就可以给你一个职务,总比你在一个机关里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好得多。

”我连想都不敢想,有望一步登天,可是这好事就在眼前。

晚上,我们在家里吃饭。

方方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大家喝着红酒。

方方端起酒杯说:

“什么人就什么命,我兴庆自己遇到一个好老公,找到一个好妹妹,来干杯。

”三人共同举杯一饮而尽。

方方对我说:

“圆圆,女人需要依靠和稳定,你独身处在北京,没有亲人没有靠山,很难生活下去,听姐姐说,来我身边吧。

”说着我们又干杯了。

马克过来说:

“好妹妹,我们随时等你上班。

”说完,我们也喝光了。

这个夜晚大家玩得都很尽兴,最后,方方为我和马克跳了一曲印度舞。

她端庄大方,舞姿娴熟柔美,我和马克不停地为她拍手叫好。

方方真的已经达到了舞而不妖、歌而不泪的人生境界。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12点了,我慌乱地给处长打了个电话,处长说:

“上午领导找你写一份资料,你干什么去了?

”我连忙解释:

“我昨天夜里身体不舒服,今天起晚了。

”处长说:

“我到你宿舍找了你两次,你都不在,是不是彻夜未归呀?

”我身边的方方一把抢过手机说:

“你们不要把一个绝望的女人逼得无路可走,我是圆圆的姐姐,我现在告诉你,你听好了——不要以为国家机关就了不起,我妹妹辞职了,从今后不要再给我妹妹打一个电话。

”说完气呼呼地把手机摔到沙发上,对我说:

“别让同一块石头绊倒三四次还不悔改,这个工作,我们不要了。

”我想也是,得罪了单位的领导,在同事们的心目中翻身那就难了,可不上班依靠稿费生活是多么艰难。

方方对我说:

“铁打的汉子,铁打的心,说不上就不上了,我为你物色一个外国男友。

”我叹了一口气说:

“我们好些同学嫁到了国外,结果大部分离婚了,好好的中国姑娘喂给外国色狼,你也小心着,有钱的外国人最喜欢换女人。

”方方说:

“阿联酋的婚姻法规定一夫多妻制,不用换,可以再找,要不你我同侍一夫?

”我说:

“你就放了我吧,也算做了一件有利于天下苍生的事情。

”我们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我决心辞职,不要再机关硬撑着演苦肉计了。

我来到办公室收拾我的身份证一类的物件,处长跑着报告了领导,领导把我堵在办公室门口说:

“你写一份辞职报告再走。

”我轻蔑地看着他说:

“谢谢你给了一次让我拒绝你的机会,我就不写,你觉得这里高不可攀,想怎么欺负人就怎么欺负人,可本小姐不上了,落个耳根清净。

”我如一个见血封喉的女杀手一样,飞快走出机关大门。

阴谋和野心是这里的第一主角,滚蛋吧,一切和我无关了。

我的扫尾工作做得干净、利索。

我又来到了方方的家里,这里的热情令我无法阻挡。

方方和马克为我摆了一桌庆贺宴。

方方换了一身米黄色的旗袍,优雅极了。

她举杯说:

“不愧是我的妹妹,就是有魄力,今后跟着姐姐,我们就是飞向天堂的蝴蝶,天堂在不远的地方等着我们。

”我说:

“我已经到了天堂,这样的生活就是天堂。

”马克说:

“为了跨入天堂之门,我们干杯。

”于是我们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喝起了红酒。

几杯酒下肚后,我如一辆失控的车以一样,躺倒在沙发中哭了。

方方过来安慰我说:

“姐姐这辈子有喝不完的美酒,花不完的钱,你马上就上任,不要有任何担忧。

”我哭着说:

“姐姐,你是在优越的条件下生长起来的,还有一个这样爱你的老公,可我是依靠奶奶捡破烂上的研究生,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就这样丢了。

”方方说:

“圆圆,你虽然丢了工作,身边还不是有我吗?

我们姐妹经过生离死别,好不容易团聚了,姐姐不可能对你袖手旁观的。

”我说:

“挣钱不挣钱不是问题,问题是良心二字,我丢了工作,就是昧了良心啊。

”方方说:

“你还有泪,说明你没有经历过太大的苦难,我现在已经没有眼泪了。

”说完,转身进了卧室。

马克过来搀扶起我,我不由地大口大口吐在了他的身上。

马克说:

“你的,酒醉了,我来帮着你走路。

”说着把我拖到方方早已经为我准备好的客房。

我仰面朝天直挺挺躺在床上,像挨了雷击似的,心中有来路不明的酸楚。

马克给我脱了鞋,又来脱我的上衣,我奋力挣扎着说:

“滚蛋,不要碰我。

”马克叫来保姆为我擦洗身体。

我的醉态难看极了,醉酒把自己的美感全军覆灭。

我醉酒后的第二天,方方来到我的房间,很关切地问:

“圆圆,好些了吗?

以后像这样的应酬还很多,千万不要真喝,女人嘛喝酒时点到为止最优雅。

”我尴尬地点点头说:

“我昨天失态了。

”方方说:

“缅甸方面来电话说有几吨金子,价格很合适,我想今天过去看一下,你暂时住在这里,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安排工作。

”我问:

“你去几天?

”方方回答:

“很快的,你放心。

”由于我身体绵软无力所以我没法送她到机场。

当我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保姆已经准备好了午饭,马克一个人独坐在饭桌前。

我吃了一惊问他:

“你没有随我姐姐到缅甸吗?

”马克说:

“你的姐姐,在生意场是不败的神话,不用我,我照顾你好好地生活。

”我感觉到有些别扭,毕竟他是个男人,除了保姆,只有我两。

我坐下以后,马克帮我夹了一块鸡肉。

我说:

“昨天喝多酒了,对不起。

”马克说:

“你对我不要太礼貌,这样不好,你应该对我不礼貌。

”他的话让我哭笑不得。

马克说:

“快吃饭,吃完饭你的姐姐让我给你买衣服。

”我说:

“不用了,等我姐姐回来我们一起去买吧。

”马克摊了摊手说:

“我不好,你讨厌我吗?

”我说:

“没有,你很好。

”马克说:

“很好就听我的,去买衣服。

马克带着我到燕莎、天意等地方转了一下午,我们穿过密如蚁穴的商店,我们手拉着手在百货公司一层一层地逛,身边拥挤着喜气洋洋的人群。

他给我买的衣服都是天价,从不讨价还价,他说讨价还价不礼貌。

我拿着一百块钱的人民币问他,你知道人民币上面的人是谁吗?

他想了想说:

“是雷锋。

”于是我大笑起来,他也跟着我笑。

我问:

“你经常和方方上街买衣服吗?

”马克说:

“从来没有买过,方方帮着爸爸打理生意,很忙的。

”我问:

“你不打理生意吗?

”马克说:

“我有我的生意,我是做清真羊肉的生意。

”晚上我们在一家豪华的酒店吃了清真餐,马克富贵逼人的姿态引来许多人的目光。

晚上回去,马克让保姆休息,亲自为我放好了洗澡水,对我说:

“你洗澡吧,我睡去了。

”我洗完澡,疲惫地躺在藤椅上,随手拿起一本画册,翻看着。

我恍然感觉到马克是那么善良,他是一个让人值得依赖的男人,方方的眼光真好。

我为她找到真正的幸福而感动。

夜里我开始写作,一直写到黎明,我才睡下。

第二天中午,我才起床。

马克已经坐在饭桌前等我了。

我坐下说:

“我没有准确的吃饭时间,你以后饿了自己可以先吃。

”马克摇了摇头说:

“那样我会很没礼貌的,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等你吃饭。

”我边吃饭边问:

“方方什么时候回来?

”马克很惊奇地说:

“她会回来吗?

好像今年不会。

”我懵了,方方为什么要欺骗我?

她说过很快就回来了,难道她真的想让我和她共侍一夫吗?

我把筷子一摔说:

“不吃了,我要出去找工作。

”马克说:

“你的工作就是和我在一起,我会给你工资的。

”我气狠狠地说:

“不稀罕,我是个作家,我需要生活,等我和社会有了断层,我就什么也写不出来了。

”马克说:

“你这样走了,我不放心,方方也不放心。

”就在这时,马克给方方打了电话,来控制这个局面。

方方很温柔地对我说:

“圆圆,不要闹了,有马克和你做伴不是很好吗,连我都放心,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小孩子任人哄骗,我大吼着:

“我需要工作,你明白吗?

”方方说:

“可以,你想工作,明天就让马克带你到内蒙古空运羊肉。

”说完挂了,好像很生气。

我呆坐了很久,马克说:

“没有人想伤害你,方方害怕你自己出去受欺负,你好好地在家里写作,我做你的佣人。

”过了一会儿,马克煮好了咖啡,端在我的面前。

我突然有一种抽烟的欲望,我问马克:

“我想抽烟,可以给我吗?

”马克说:

“女人是不应该抽烟的,因为她要生孩子,孩子是不会尊敬一个爱抽烟的妈妈的。

”我说:

“我不要孩子,只要养一条狗就可以了。

”马克给了我一支雪茄,给我点着,哈哈地笑着说:

“生孩子和养狗是不一样的,孩子会叫你妈妈,狗也会叫你妈妈吗?

”我说:

“你说的不是中国话,是鬼子话。

”然后我们放声大笑。

我腾烟吐雾一番,打了个哈欠到秋千上睡觉去了。

马克过来,慢慢地给我摇晃着秋千,很耐心的样子,好像对待婴儿一样。

下午马克接到一个电话,他得马上去购买羊肉,然后空运到阿联酋。

他匆匆忙忙地走了,临走的时候对我说:

“你不要乱走,需要买什么东西等我回来。

”他走出老远,还从车窗内向我摆手。

寂寞一下子袭遍了我的全身,我感到自己与世隔绝了。

没有了方方身边就没有了亲人,没有了马克好似失魂落魄一样。

我真后悔不该那样怀疑他,他有的是钱,需要什么女人都可以,我的怀疑是多么卑劣的,连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回到天台上,秋千在无声地晃动着,到处是死气沉沉的,连空气也是死气沉沉的。

我开始抽烟,一支接一支地抽。

直抽得头昏脑涨,才停止。

我给方方打了个电话:

“方方,我很想工作,也很需要工作。

”方方说:

“圆圆,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再耐心一下,等我回去。

”我说:

“马克说你一年以后才会回来,我恐怕等不了你那么长时间的。

”方方笑着说:

“他和你在开玩笑,我很快就回去了,你好好写作。

”重重的孤寂使我完全萎败下来,我无心写作,马克打来电话:

“圆圆,我很好,你等我回去,我们一起抽烟。

”我差一点哭了,他是第一个给我欢乐的男人。

他听不到我讲话,接着又打电话给保姆,让她一定好好照顾我。

我有些恨自己了,我是谁也不要的多余人,我死了以后将留下什么呢?

好像从来没有活过一样。

过了两天,方方果然回来了,我刚刚起床,头发蓬松得像个麻雀窝。

方方进门后脱去职业装,换上飞瀑流泉一样的洁白睡衣,款步走到我的身边,用绵软的话说:

“宝贝,让你受孤独了,姐姐对不起你。

”她的话音娇慵无力还带着点自责的味道。

我一下心软了,问她:

“你很累吗?

”方方说:

“不累,我好好陪陪你。

”我点着一支烟,慢慢地抽着,方方对我说:

“女人抽烟会影响生育的,而且还会变得毛孔粗大,你怎么学会了抽烟?

”我仍旧吐着烟雾说:

“我寂寞的时候就想抽烟。

”方方说:

“你必须戒烟,不然有失体面,这个样子你怎么上班?

”我说:

“我对工作已经失去信心了,我只想这样慵懒地活着。

”方方说:

“下午,我带你见一个暴发户,是做黄金生意的,你矜持些,不要又抽烟又喝酒的。

下午,我们来到一座茶楼。

刚坐下,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挽着一个花枝招展、珠光宝气、神经衰弱的小女子进来。

方方向他介绍:

“这是我妹妹圆圆。

”然后又对我说:

“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刘黄金。

这是一座古香古色的茶楼,缥缈的灯光给万事万物都染上一层奇妙而诱人的色彩,各个包间里到处传来放荡不羁的欢声笑语。

黄金刘和方方谈得热火朝天,他喜欢骂骂咧咧,说着些连窑子里也听不到的粗野话。

她身边的那个神经衰弱的小女子满面倦容,用小勺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咖啡,我一眼就看出她是二奶小三之流的货色,女人本来是世界之花、创造万物之冠,竟然变成了一种贪婪而下贱的生灵,她的心灵和肉体一起丧失了女性伟大的品格,而令人厌恶地学会了在男人面前卖乖和妖媚。

我打心眼看不起她。

谈了一下午,方方出来对我说:

“这个家伙表面粗枝大叶,内心十分狡猾。

”我问方方:

“今后,你让我和这样的人谈生意吗?

”方方说:

“是啊,国内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但是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撞入你的网内,你就不要把他放跑,天下的人都对诱饵感兴趣。

第二天刘黄金又约了方方到一个江南园林的地方去谈生意,方方盘了个飞天髻,穿了身滚边丝绒旗袍,显得优雅大方。

我们到了包间,刘黄金已经提前到了,不过他身边不再是那个神经衰弱的小女子了,而是一个风尘味极浓的长发女子,女子大眼大脸,故意装作一副冷艳孤傲的神态来掩饰内心的龌龊。

大家开始吃饭,刘黄金对我姐姐说:

“上次说的事定了?

”方方冷笑一下说:

“在商界,混得就是一个面子,我们又不是打了一次交道了,既然不信任我,就等着下次合作。

”刘黄金满脸的肥肉挤在一起,嘿嘿地笑着说:

“每克230元,再送6个叶子。

”方方慢慢放下筷子,用湿帕子擦了一下嘴,慢悠悠地说:

“一共是500万的货,我再送你6个金叶子,货已经拿来了,刷卡机我也拿来了,有诚意就办了。

”方方说着拿出箱子中的金片,金片有芝麻糖大小,闪耀着富贵的光辉。

那个女子伸手要拿去看看,方方说:

“这是规矩,见钱验货。

”刘黄金拿出刷卡器,捂着手输了密码,然后接过金片一个一个翻看了几遍,嘿嘿笑着说:

“还是那么痛快,服了,我服了。

”我感觉到刘黄金的素质相当低,脸上的皮肤粗糙,并没有贵人相,却能发财,还能每天换女人,看来能挣钱并非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只要用心去钻,就会有财路。

我们刚到了家里,刘黄金打来了电话说:

“上当了,你送给的那6个金叶子全是200盎司高度仿真金做的,请你马上换了千足金送过来,不然马上报警。

”方方边喝果汁边说:

“你不要用报警来吓唬我,我只说送你6个金叶子,也没说是千足金的,再说你以前在我的手里买到的200盎司高度仿真金的货还少吗?

你刘黄金是靠什么发家的?

息事宁人是你最好的选择。

”方方说完,把电话挂了,伸了个懒腰说:

“圆圆,这就是商界,商界是没有人情的,但是商界能让普通女人体验不到的炎凉冷暖,也能感受女人内心的渴望与追求,能看清世界的丑陋与黑暗。

”我说:

“我干不了,我很想找一份工作本本分分地上班、写作。

”方方说:

“明天,我就回阿联酋了,不等马克回来了,我以后让你到国外深造,回国到最好的单位工作。

方方走了没几天,马克回来了。

他的皮肤变黑了,见了我后将我紧紧搂在怀中,那一刻,一抹喜悦涌遍全身,好像我扑通一下跳进湛蓝的大海。

马克说:

“圆圆,我每天都想着你。

”我说:

“马克,这样不好,你毕竟是我姐姐的丈夫,我们应该有距离,更不能这样搂搂抱抱的。

”马克说:

“我很礼貌,怎么不好了?

我是个骚扰者吗?

”马克松开了双臂,很失望的样子。

我突然感觉自己很荒唐,我不能这样深陷下去了。

那样毁了我自己,也对不起方方。

我进屋让保姆放水让马克洗澡,我自己回屋打算离开这里,找一份工作,再艰苦我也不怕。

当我提着提包走出家门的时候,我硬着心肠没有回头,我害怕自己舍不得走。

我想马克一定在浴池中,洁白的泡沫沾在他蜷曲的头发上。

我哭了,其实我很爱马克的。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街道朝远处延伸,整个北京市北欲望包围着,欲望在北京市的上空舞蹈。

每一幢楼房、每一个窗户都装着欲望!

发财的、成名成家的、当官的,欲望在城市的空气中构成了城市的气味。

我在南锣鼓巷的一个大杂院找了一个小房子,这间小房子狭长而惨淡,从没有窗帘的窗口中透入微光,使屋子显得更加荒凉难堪。

几张颠簸的桌子,上面放着积满灰尘的玻璃杯,好多的苍蝇,一团团聚集在天花板上,这样的房子每个月两千块的房租。

我打算明天就出去找工作,什么工作也可以,先站住脚。

但是,我失败了,我找到了许多工作打字复印、饭店洗碗、帮助菜贩卖菜,每个月只给一千二百多元,不吃不喝连交房租都不够。

我开了手机,打算给一些同学发短信求助,刚打开方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急切地问:

“圆圆,你在哪里?

你没有出事吧?

马克自从你离家以后一直都在找你,三天没有吃饭。

我也是每隔5分钟给你打个电话。

”我知道坚持原则要付出代价的,沉默了片刻之后,我说:

“姐姐,我总和马克生活在一起是不是不适合呀?

”方方笑着说:

“圆圆,我的男人我明白,他不会对你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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