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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好看的人属于我

这么好看的人,属于我

李小太/著

第一章迟早都是一家人

第二章你从来不把我的话放心上

第三章四年了,好久不见

第四章送你一颗糖

第五章你的怀抱,能融化我一身的不安

第六章明年也会好好爱你

第七章用我的爱,来治愈你的伤

第八章不想让我的女孩受委屈

第九章又是家,又是属于你的人,就是家属

第十章/238你终于同意了我的求婚

番外一这么丑的人我还嫁呢

番外二所以我养一个就够了

第一章迟早都是一家人

夏日傍晚时节,一场骤雨刚刚落毕。

此刻乌云散尽,玉宇澄清,天上的霞光夹金带粉,地上积起的水洼坑坑点点,透彻见底。

陈妙上身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短袖,下身是一条常见得不能再常见的短裤,打扮得活像个体格强健的男孩儿。

她骑着辆自行车穿街过巷,七拐八拐好不容易甩开身后的滚滚人流,枉走了三四圈冤路之后,才终于到了这藏在小胡同边上的茶楼面前。

检票的小哥哥颇为热心地上前招呼道:

“您这自行车停哪儿?

陈妙收回零钱,看了一眼自己的破车:

“别让收破烂的给我搬走就行。

小哥哥手把着车推到了票房里侧,陈妙道了声谢,就溜进了茶楼。

待到她偷偷摸摸对着桌号坐好时,主持人已经在介绍演员,陈妙抬头一瞧,只见这台上端端正正地立着两个麦架,一张场面桌,再往后是好大一块整绸布,四角绣龙描蝠,当中又贴了一大块团锦,十分气派隆重。

主持人是个穿对襟褂子的中年人,说话的口音字正腔圆:

“首先开场的这位演员呢,也是咱茶馆儿新近十分炙手可热的一位小人物。

说他小呢,是因他年岁确实不大,今年也才刚刚年满十八;说他是人物,却也的确是个人物,熟悉他的老观众,都知他在江湖上有一诨称叫‘小赵爷’,出身相声世家赵家,也是赵家第四代唯一还端这碗饭的人。

好,咱们闲言少叙,下面就有请赵兟,为我们带来快板书《双锁山》!

掌声欢迎!

底下坐着的观众们纷纷鼓起掌来,赵兟也从侧幕条中闪身而出,先是对着大家深鞠一躬,而后对着主持人下去的方向笑说:

“哎哟,这邓伯伯可真麻烦,每次都说这么一长溜儿。

”又转过来对着大伙儿,“我呀,还是个艺术道路上的小学生,都是承蒙大家捧我。

前排的观众就逗他,笑着搭茬:

“什么时候毕业啊您?

赵兟比着手指头“嘘”了一声。

“这话可不敢随便说!

我爷爷都在台上说了几十年了,人家都还没说自己毕业呢。

”他低头收拾桌子,正正麦架,拿起快板,端好姿势,又开口,“这学也够难念的嘿。

”说完他自己也忍不住乐,脸上带着点儿笑,扬扬手,“咱们是打板就唱!

陈妙临出门之前从家里抓了一把瓜子儿,这时从兜里小心摸出几颗,也一同混在喝茶吃瓜的观众中轻声嗑了起来。

她边嗑边看台上,心想这赵兟可真是有长进,当年从家里出来时无这般高,也无这般有能耐,天天被她爸—从辈分上论,应该算是赵兟的师爷,堵在墙角爆捶,脸哭得跟花猫似的。

现在他能耐见长了,人也好看许多。

十八岁的小伙子一天一个模样,从前陈妙只觉得赵兟眉清目秀,如今再见却从他脸上看出了点神采,目若朗星,唇红齿白—这少年人好一身俊朗的气派!

七块板儿上系好的红穗子随着他漂亮修长的手上下翻飞,珠灰的大褂袖口被挽得整整齐齐,露出一截白皙手腕,褂襟垂至脚踝,偶尔动动就如微波滚来,更衬得他身形挺拔。

台上的他神采飞扬,一句挨一句,节奏分明,松紧得当。

饶是陈妙是个行外人,多年的耳濡目染之下也懂得点鉴赏,说到好处时她便也和其余茶客一同拍手喊好。

最后,赵兟以一句“这就是双锁山高俊保相会刘金定,到下回力杀四门,疆场以上立大功”结束了表演。

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他弯弯腰,便潇潇洒洒地下台了。

陈妙一边鼓掌,一边问身边的一个老大爷:

“大爷,他们这儿的演员谢幕吗?

老大爷略一回想:

“倒是没这个规矩,主要是他们这演出时间当不当正不正,有的演员还有下场演出,所以就一直没组织过演员谢幕。

不过,这小赵倒是一直跟着谢,他家好像就住旁边那个小区。

陈妙说了句“得嘞”便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直奔了后台。

她悄悄地到了后台台口,这会儿赵兟刚把衣服换好,正坐着喝水。

陈妙从屏风边儿上露出个脑袋,喊了句“赵兟”。

赵兟抬头一看,一口水喷了出去,连咳不止。

陈妙赶忙过去拍他后背,他呛得厉害,不得不拽着她跑到里屋去咳,生怕被坐在前排的观众听见动静。

陈妙大笑:

“你这胆子也太小了吧,见了我吓成这样?

赵兟缓了缓,抬头看着陈妙,眼睛一亮:

“你咋来啦?

你还在打乒乓球吗?

是来这儿打比赛的吗,还是来集训啊?

咱们晚上一起吃饭吧?

我爸前两天儿还念叨你们来着,不过这倒好,你们来了吧,他跟我妈倒出差去了。

陈妙摇头:

“我不去,我晚上有事。

我是听我爸说你在这儿唱快板,才想着过来看一眼的,一会儿就走。

赵兟老大不乐意了,拖长了声:

“你—什么重要事啊?

咱们这多少年没见了,怎么刚见我就要走?

“我晚上得去看场比赛,冯冠今的单打。

“你俩还没断联系?

“废话,我俩一个队的。

”陈妙伸腿就想踹赵兟一脚,无奈他躲得飞快,边躲边说:

“那看冯冠今比赛也不着急啊!

我先领你吃口饭去吧。

“小赵爷不谢幕啦?

赵兟去柜子里拿包,大剌剌地在身上挎好,过来把陈妙翻了个个儿,推着她的后背就往前走,笑嘻嘻地说:

“师姑说笑了,我哪儿担得住您叫小赵爷,叫我小赵,小赵就行……”

陈妙虽然有师姑之尊—但其实要真算起来,她生日还比赵兟晚半年。

两人打着趣出了门,直到赵兟看着陈妙这破自行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嘶嘶”地直咧嘴:

“你这个能行吗?

陈妙觑了他一眼:

“你放心就是了,我刚来那天,我爸就骑这个去火车站接的我,我还拎了不少东西呢,可牢固了,就是看着破了点。

赵兟试探性地坐上后座,还是有些不安:

“你骑自行车的技术可还行?

陈妙也跨上前座,一副准备就绪的模样:

“呵,笑话。

我当初要不是先一步被乒乓球队选走了,这指不定就去搞公路自行车了,你就放心吧。

说吧,咱们去哪儿?

“隔壁街,不过咱俩得掉个头,前面修路,有个大坑。

“行,你抱着我点儿。

赵兟连连摆手,说出的话都有些磕巴:

“不,不了吧。

这条街都是茶馆,来来往往的,我……我也都认识。

陈妙轻笑一声:

“这是你自己选的啊!

”说罢便用力一蹬,自行车晃晃悠悠地驶了出去。

“哎哟—”赵兟一个不稳就扑到了陈妙后背上,下意识伸手环住了她的腰。

陈妙一点儿没减速,两人耳边呼呼生风,赵兟扯着嗓子喊她:

“我就说你这破自行车不行!

你这后座整个就是松的!

我刚才差点儿就被晃出去了!

陈妙没回头,只大声喊回去:

“我又不是没提醒你!

二人重聚短短不到十五分钟,赵兟那点儿因为多年疏离而被迫产生的谦和有礼就一扫而空。

他觉得自己一下子梦回十年前,十年前的自己还在上小学二年级。

那一年,不知道在多少个昏黄的灯光下,赵兟在日记本上一笔一画地写着:

“我恨陈妙。

我最恨陈妙。

陈妙世界第一坏。

她就是世界上最坏的坏人。

似乎写下来就能发泄这满腔的憋屈了。

而现在,他一只手抱着装行头的包,一只手搂着陈妙,战战兢兢,心里也是颇为憋屈。

夏夜的风吹过来,带着雨水的味道,溽热尽消,十分凉爽。

眼下这局势看似是无比和谐,实则波澜暗涌—

陈妙仗着赵兟看不见她的表情,笑得龇牙咧嘴十分放肆;赵兟想和陈妙打一架的想法则是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他比陈妙高出将近一头,减去车座和后座之间的高度差,他头正好能搭到陈妙的领子。

赵兟气鼓鼓地想:

我能不能再往前凑一凑?

把她大动脉咬折了得了。

二人酒足饭饱,再出门时已是夜色沉沉,星斗满天。

赵兟叉着腰摇来摆去:

“你还去看冯冠今比赛吗?

是那个老体育馆吗?

西马路那边那个?

陈妙说了句是,便低头查起地图来。

赵兟说:

“你别找了,我跟你去吧,天挺晚了,我知道在哪儿。

我也老久没见冯冠今了,想他了。

陈妙略一皱眉,一副“我怎么就不信”的模样:

“你想他?

“啊,当然啊。

冠今兄一表人才,谁能不爱呢?

”赵兟去自行车后座坐好,又拍着车座,“快来,咱抓点紧。

陈妙收起手机走过去:

“我总觉得你没安好心。

“欸,陈妙你这话说得可就不讲理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赵兟不满地嚷嚷。

陈妙上下打量着:

“还真是。

赵兟耍起赖来:

“走吧走吧走吧,能行。

我去门口找个票贩子买张票,肯定做文明观众。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真得快点儿走了,那地方可不近。

要不你先把这破车扔这儿,我回头来取,咱俩坐公交车去也行。

时间已经不早了,公交车上空空荡荡的。

两人投币上车,陈妙直奔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赵兟慢悠悠地晃过去,也往她身边一坐。

他看了眼手机,七点二十五分。

七点二十六分。

七点二十七分。

七点二十八分。

也就是上车三分钟之后,陈妙就睡着了。

陈妙枕着窗户边上的栏杆睡得特香,一头短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

车子拐弯,她就往外蹿一下;车子路过个坑,她也跟着磕一下,磕也磕不醒她。

赵兟把手机伸过去,对着陈妙偷偷拍了几张照片,拍完后又想了想,轻轻扶着她的脑瓜儿想拨到自己肩膀上。

陈妙没睁眼,只是一扭,又回到了栏杆边,继续跟栏杆死磕。

赵兟几番尝试不成,只能硬从陈妙脑袋和栏杆之间挤过去一只手,托住她,做个缓冲。

他伸着胳膊,身体自然也向那边倾斜。

他俩之间的距离近点儿,再近点儿,即便是近视眼的赵兟也把陈妙看得一清二楚。

那年他离开时,陈妙父母正忙着打离婚官司,没人管她,再加上她一个人在球队练球,也不知道对自己好点儿,于是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

赵兟还记得那天自己上车之前,特意跑到训练中心去,把多年攒的压岁钱统统都给了她。

结果陈妙没怎么样,他自己倒是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下次见面她要还是这个体格,就再也不和她做朋友了。

再见面,就是现在了。

他伸手轻轻捏了一下陈妙的脸,心想:

还行,还有点肉。

赵兟往陈妙身边靠了靠,又靠了靠,却又不敢把整个人都倾过去,像是护着怀里一块珍贵得不得了的琉璃瓦,生怕它碎掉,又生怕它不见阳光,没有光彩。

他真是藏了许多许多话,想要对她说呀。

此刻忽然感到无比安心,不知不觉中,赵兟也沉沉睡过去了。

两人再醒的时候,车已经到终点站了。

陈妙是被司机叫醒的。

她一动,趴在她肩膀上的赵兟也醒了。

赵兟甩了甩麻了的手,眯着眼睛:

“这是哪儿啊?

陈妙也一脸蒙:

“这是哪儿啊?

两人下车往地铁站走,都是又好气又好笑。

赵兟首先绷不住,笑出了声。

陈妙快走几步过去捶他,越捶赵兟就越笑,最后她自己也笑了出来。

两个人在人行路上一前一后笑弯了腰。

赵兟右手把帆布包抡成个圆儿,陈妙走在他左边。

“哎,我这左胳膊现在还麻呢,估计是坏死了,回家就得去厨房抄起菜刀自我截肢。

”赵兟捏着嗓音故意甩了甩手。

陈妙哼唧几声:

“从此您小赵爷的名头前面须得再加‘独臂’二字,‘独臂小赵爷’,听起来武力值挺高。

”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她停下脚步,“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故意不让我去?

赵兟也跟着停步,浑不吝地摇头:

“反正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肯定也不信。

这样,咱俩各让一步,一半一半,你觉得行不行?

“行吧,那我就勉勉强强……”

赵兟忽然开口:

“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陈妙愣住了。

“算了,你当我没问。

”他又重新迈开了脚步。

路灯的光打下来,照得陈妙头上肩上一片橙黄,过了好半晌她才开口道:

“这估计是冯冠今最后一场比赛了,他过两天就出国了。

赵兟一愣。

冯冠今和陈妙一样,也是打乒乓球的。

说起来陈妙打乒乓球,跟冯冠今还有点关系。

冯冠今比赵兟和陈妙大几岁,一直是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陈妙小时候就很崇拜他,赵兟还记得自己那个时候心里特不是滋味。

当年赵兟走之后,和他们一众人都断了联系,但好歹知道大家都还在国内,再见面也是不难的。

陈妙忽然笑起来:

“也没事,他是走了又不是死了,以后肯定还有机会。

赵兟张了张嘴:

“说得我心里倒有点难受了,感觉耽误了个大事。

“嗨,别内疚,这也不是你耽误的头一件了,当然我估计也不是最后一件。

”陈妙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赵兟半天没说话,走得也慢了点。

到了地铁站入口,他又把话头挑起来:

“其实我刚刚挺想说,那我以后就少跟你玩,不耽误你事了。

可咱们好几年没见了,刚碰见就让我说这话,我实在舍不得。

陈妙也站住,仰头看着他,顿了顿,伸手揪住赵兟的鼻子,话音里都带着笑意:

“你还敢不跟我玩了?

行啊赵兟,长大了翅膀也硬了。

听到这话,赵兟也笑了,一脸的心甘情愿。

怎么会不跟你玩呢,好不容易与你重逢,我怎么舍得丢下你。

夏日沉闷,总是让人懒洋洋的,往年的这个时候赵兟最喜欢赖在空调房里,或是被爷爷赵四爷抓着练习。

但今年自从和陈妙重逢之后,他一反常态,时不时就去找陈妙,似乎是要把过去几年浪费的时间全都补回来。

陈妙本就刚搬来这里不久,球队里也正好放了一个月的假,正是闲得慌的时候,也乐得和他一块儿。

这一日赵四爷通体舒泰,正躺在阳台摇椅上瞎晃。

赵兟见左右无人,偷偷跑到他跟前:

“爷爷,我出趟门啊。

赵四爷斜他一眼:

“你小子做什么去?

这几日总是鬼鬼祟祟,莫不是和人打架闹事?

不许去,在家好好学基本功。

赵兟蹲下来,摇晃着他的手臂:

“哎呀,爷爷,我想去瞧瞧我陈师爷,他说好今天给我说活的。

说活,意为指导节目表演。

赵四爷:

“哪块啊?

赵兟眼珠子一转:

“呃,《空城计》。

“他的《空城计》还是我过的,有什么不懂的我直接给你说。

“哎呀,爷爷。

”赵兟撒娇,“您就让我走吧。

“说吧,你到底干什么去?

赵兟泄了气,往地上一坐:

“我找陈妙去。

“人家陈妙不训练吗,哪有工夫陪你玩?

噢,对了,你拨个电话给她,我要问问贤侄女何时来咱家小住?

我陈师弟又要随团下基层,前些日子将他女儿托付给了我。

赵兟一听眼睛都亮了:

“我亲自去问,这不显得挚诚嘛!

我这就去,爷爷您放心吧,陈妙不训练了,她也放短假。

”说完也不给赵四爷说话的机会,一溜烟地跑了。

离开家后,赵兟顶着烈日“吭哧吭哧”地骑着自行车来到了陈妙家楼下,此时他只觉得自己背心湿透,伸手一摸,果然身上都是汗。

停好车,他往有阴凉的地方一猫,从包里掏出一个喇叭来,一摁按钮,赵兟事先录好的声音缓缓传出,夹杂着点儿电流的响动。

“陈妙同志你好,我是你的朋友赵兟。

我希望你赶紧下楼,舅妈家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开始做饭了,要想赚钱,就不能睡觉……”

陈妙从三楼探出脑袋:

“你给我关掉它!

要不我一个猛子扎下去!

赵兟慢悠悠地把喇叭拽到嘴边:

“气性别这么大啊,好说好商量,倒数三分钟啊!

陈妙把头缩回去,又在屋子里叮叮当当捣鼓起来。

这二位今天这事还得从前几天说起—

那天晚上赵兟睡不着,偷偷窝在被子里跟陈妙打手机麻将。

两个人隔着耳机线一边打一边瞎聊,奈何赵兟说相声的水平不错,但这麻将打得太烂,最后成功被打成了负分。

“陈妙你假期干吗啊?

锻炼身体吗?

”赵兟关了游戏,两人索性只聊天。

“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好不容易放假了还锻炼?

那跟在训练中心有什么区别?

我琢磨着把胃养养,今天刚刚买了个小锅,打算学做饭。

“你想不想赚点儿钱?

”赵兟一顿,“而且还能学做饭。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小舅妈前段时间提过的一件事。

赵兟的小舅妈名叫郑佳,虽然担着一个“小舅妈”的名号,其实她岁数并不大,才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毕业于某知名大学的心理学专业,现在在一家杂志社当编辑。

赵兟的小舅是个比较安稳的人,喜欢过平淡日子。

小舅妈郑佳就不是了。

他们杂志社平时说忙也忙,说不忙也不忙,干完自己的一摊子事儿,也就可以开始摸鱼。

由于是一名面向少年儿童发行的杂志社的编辑,郑佳偶尔还要负责组织小作者培训,给孩子们上上写作课的工作。

这上课不要紧,可是郑佳一下子就上瘾了。

在教学过程中,她发现自己似乎是一名被埋没已久的人民教师。

她的天赋技能,应该是—教学!

郑佳跟赵兟说:

“大外甥我跟你讲,就我往那个台上一站,哎哟,那个感觉特棒。

郑佳跟几个朋友一商量,决定开个补习学校,主要教小孩写作和国学,还兼做心理辅导与职业规划。

地方找好了,装修的钱和租金从哪儿来呢?

换句话说就是,启动资金从哪儿来呢?

赵兟的小舅本来说这钱他掏了,可郑佳偏不,最后决定卖盒饭赚钱。

陈妙听到这儿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该是怎样的一位女中豪杰呢?

这位姐姐太深得她心了。

这不,两人就来帮厨了。

此刻赵兟在厨房择菜,陈妙跟郑佳一起打包盒子,郑佳爱说爱笑,很快两人就打成了一片。

陈妙仰着头活动筋骨:

“小舅妈我可真羡慕您,我以后要是也能过这样的日子该多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什么拘束都没有。

郑佳笑了:

“你们的人生,会跟我的一样精彩,甚至会比我的还要精彩。

陈妙垂着眼睛喃喃,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还在包盒子:

“精彩什么呀,我总觉得我这辈子一眼都能望到头,又懒又没上进心,成绩也稀松平常,什么事都做不到最好。

而且总是觉得,家里虽然只有我一个孩子,我爸却还是有更偏疼的人似的,跟我隔着点儿距离。

“这人生还长着呢。

你此刻是这么想,是这样的人,不代表你就得这么过一辈子。

懒当然是可以懒的,但是心得一直在跳呀,眼睛也要向前看。

“舅妈您这个学校啊,肯定能赚钱,跟您聊天,真是十分愉快。

郑佳摸摸陈妙的脑袋,然后说要去瞧瞧赵兟。

赵兟这会儿正苦大仇深地跟菜叶子做抗争。

郑佳凑过来:

“你倒是好好干啊,小心不给你工钱。

赵兟把她拉到一边小声地说:

“舅妈,我也想去跟陈妙一起包盒子。

两人不约而同地往客厅看了一眼,陈妙正十分认真地裁一段彩带。

“噢!

”郑佳戳了戳赵兟的脑瓜儿,“你小子有私心!

我说你们赵家出了名儿的大少爷,怎么忽然跑来给我打下手?

赵兟想说点儿什么,但是一琢磨,郑佳说得也确实对。

“舅妈您就让我去吧,我俩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

你看她多柔弱,那根彩带都扯不断。

你看她……多柔弱?

郑佳循着视线往那边一瞧—陈妙确实扯不断那根彩带,她四下里看看,似乎是在找剪子,没找到,然后就直接上牙咬了。

彩带应声而断!

不过,赵兟最后还是如愿以偿地被分配到了陈妙身边,跟她一起负责收钱。

郑佳和她的朋友摆了好大的阵仗,谁能想到此时站在大家面前,短裙及膝,谦和有礼,看起来是一位非常靠谱的都市丽人、职场女性的“销售部经理”郑佳,其实在半个小时前,还在厨房举着一个半人多高的大铲子,站在小凳子上炒菜呢?

赵兟和陈妙跟这帮人比起来,还是太随意了。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了,陈妙折腾一天,站累了,索性现在就抱着一个钱盒子坐在路边,赵兟也凑过来,坐在她旁边。

赵兟说: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刚才那个来买盒饭的小胖子的脸,真的好有肉感啊,好想捏他一把啊。

陈妙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魔爪”,悬着腕子捏着空气。

她忽然转过来,对着赵兟:

“让我捏一下。

赵兟立刻两手护脸:

“不行,我觉得你要把我脸皮薅下来。

“让我捏一下。

“不行。

“那石头剪子布。

赵兟立刻反应过来:

“我凭什么跟你玩?

陈妙瞄到了似乎更像小胖子脸的部位,她看准了时机,收好钱盒子,十分快速地捏上了赵兟的腰。

赵兟吓了一跳,拔腿就跑。

陈妙把钱盒子交给同行的人,在后面狂追不舍。

赵兟觉得自己做了多年的梦似乎实现了,他在前方奔跑,带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儿,一起去看那泛着粼粼波光的小河,夕阳下的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似乎被镀上了一层金。

那画面充满了说不尽的青春的美好。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后来郑佳见两人也着实辛苦,索性给他们放了一天假。

休息的这天,陈妙在家里洗了衣服拖了地,正躺在地板上晒太阳,赵兟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他语气懒洋洋的:

“晚上回家吃饭啊。

“我爸上午刚走,你让我回哪儿?

”陈妙有点摸不着头脑。

赵兟理直气壮的:

“回我家啊!

我爷爷亲自下厨。

陈妙应了,多年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一早就被这位爷占了便宜?

其实陈妙爸爸本来就把她托付给了赵家,就是赵老爷子的规矩实在是有些严格,比如说他老人家就是觉得,女孩儿就该有个女孩儿的样子。

就说这衣服吧,今天陈妙穿得又跟街上跑的男孩儿没什么区别,这就不行,女孩子得穿裙子—好体现出优雅、恬静、乖巧、温和的个人气质。

陈妙对着穿衣镜想,她跟上述任何一个词,可都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不过她还是愿意去,她去了,可就能充大辈儿了。

换好了衣服,带上水果,出发,半个小时后她敲响了赵家的门。

门是赵兟开的,他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火烧眉毛一样跑过来开了门,又火烧屁股一样跑回去炒菜。

赵四爷也在厨房忙活着,见是陈妙来了,连忙走过来招呼着:

“贤侄女来就来,怎么还买东西呢。

是了,论辈分,她可是赵兟的师姑啊!

陈妙笑容可掬,比春晚主持人的还标准:

“赵伯伯好。

“好好好,贤侄女稍坐啊,我去厨房看看我家那个不成器的。

“赵伯伯辛苦了,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不用不用,你去沙发上坐着就行了,让那个臭小子弄去。

赵兟在厨房竖着耳朵听,只觉得这便宜被占得太大了。

他端着一盘凉拌西红柿,路过客厅,屈膝行了个礼:

“陈妙姑姑来啦,您好呀!

您身体最近可还好?

看您的精神头儿可是不错。

陈妙端坐在沙发上,继续微笑:

“这不还是托你的福气吗,兟兟。

赵兟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放下盘子快步向赵四爷走去:

“爷爷这是个假的!

这才不是陈妙呢!

爷爷您认认!

她是假的!

赵四爷拍了赵兟后背一把:

“一大早就胡言乱语。

赵四爷极重礼节,对陈家父女尤是。

原来陈妙家也算是相声界的一个小世家。

陈妙的爷爷晚年才得了她父亲这么一个儿子继承衣钵,却在辈分上犯了难。

当时为了给孩子谋口饭吃,陈妙爷爷找到了赵四爷,希望陈妙父亲能做他的代拉师弟(指帮着师父收徒弟,相声门里有个不成文的说法就是儿子不能拜父亲为师,所以子承父业说相声的通常都会拜在父亲同辈的门下),陈妙父亲为了入行,自此算是自降一辈,做了赵四爷的师弟。

但因降了之后仍是大辈,所以陈妙父亲这一生就很少收徒。

赵四爷处处强调这辈分,为的就是让陈妙父亲能在圈子里立得住,哪知习惯成自然,便也没再想着去改。

饭桌上,赵四爷忙不迭地给陈妙夹菜:

“多吃点这个,还有这个,都很新鲜。

你哥哥嫂子,就是兟兟的爸妈啊,虽然不在跟前,但他们也表示了对你的欢迎。

陈妙其实都快绷不住了—所谓占便宜一时爽,一直占一直爽。

但她觉得人还是要适可而止,尝点儿甜头就算了,不要得寸进尺。

毕竟赵兟那边,好像已经快要杀人了。

她看着饭碗,做害羞状,强忍笑意:

“那我就谢过哥哥嫂子了。

赵兟撇撇嘴:

“我算是明白了,你们都在针对我。

陈妙终于笑出来:

“赵伯伯,您叫我陈妙就行,我跟赵兟也没差几岁,叫名字也无所谓。

我爸反正也不在场,咱就别顾这么多了,多累啊。

赵四爷放下筷子,笑眯眯的:

“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决定就成,反正我老头子这儿是决计改不过来了。

赵兟和陈妙相视一眼,又动起筷子吃起来。

当天晚上十点。

赵兟正在给郑佳那个盒饭事业写宣传文案,陈妙穿着睡衣躺在他的床上看《炊事班的故事》,想笑的时候也不敢出声,只能把头蒙进被子里。

赵兟敲敲桌子,不满道:

“你帮我写点儿呗,我实在想不出来话了。

我不是不会写,就是吧,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大鼓词,东一套西一套的,没一句正经玩意儿。

“凭什么?

“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睡我们家的,还不能帮我干点儿活了?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赵兟只能继续遭罪,他眼珠一转,忽然说道:

“我跟你说,我爷爷今天给我找了个捧哏的,我应该很快就可以说对口(相声、山歌等文艺形式的一种表演形式,两个人交替着说和唱)了。

陈妙不说话。

“你别装听不见啊。

”赵兟不满地提高了音量。

实在被吵得看不进剧了,陈妙懒洋洋地搭了一句:

“谁啊?

“这人我今天见了一下,一见就相中了。

”赵兟有点得意扬扬。

“哟嗬,女的?

你还一见就相中了?

赵兟撂下笔,在桌子上支着下巴:

“你这茬儿倒是接得飞快,你给我捧哏得了,我还要什么少二窦啊。

陈妙忽然摘下耳机:

“少二窦还是少三窦?

两人可差得挺大呢,你说清楚点。

少二窦也是个娃娃腿(通常指父母也是行业中人,从小就在园子里泡着,耳濡目染,而且是从小就练功,甚至有上台的经验的这类人),名叫窦园,父亲是圈内外赫赫有名的大师窦时贤;少三窦则是少二窦的堂弟,叫窦明明,窦时贤的亲弟弟窦时存家的长子。

且不说窦时贤和窦时存在圈内如何有名望,这父辈的事先按下不表,单说窦园和窦明明这小哥俩儿—

窦明明要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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