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廷与市场对唐朝宫市 的重新审视.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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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廷与市场对唐朝宫市的重新审视
内廷与市场:
对唐朝“宫市”的重新审视
提要:
“宫市”有使,始于杨国忠,但外臣执掌内廷采购事宜,并非始自宫市使设置之时。
内廷采购选任杨国忠主知,具有个人因素和体制变化的双重意义。
商品经济的发展,加大了内廷对市场的需求量。
政府供给系统中市场采购比重逐渐增加,原有供送系统在人员和经费方面已不能满足宫内的即时需要,这正是“宫市”置使、权限扩增、人选趋重的主要原因。
在宦官势力持续膨胀的过程中,“宫市”积弊成蠹。
在面对市场的政府行为及其运作中,非经济因素对市场经济干扰具有顽固性及持久性,宫市”为害,仅仅是一个侧面和一个时段的突出表现。
关键词:
唐宫市内廷供送制
“宫市”一词始于唐朝,专指内廷日常所需派专人主持,到京城市场上直接采购。
德宗朝,因负责采买的宦官肆意压价、强取豪夺,严重扰乱市场,屡受抨击。
但“宫市”源于何时、起于何职及其间变化,没有详细记载,后人着述时往往以讹传讹。
近年有涉论“宫市”文章数篇,[1]但仍有未解之事。
今人在梳理内诸司使时,都未涉及“宫市使”。
有史载顺宗即位罢“宫市”。
那么,“宫市”是否结束于顺宗,“宫市”的出现和变化的原因是什么?
“宫市”为弊甚深是否可以只用简单的人为因素来解释?
是否可以从更深刻的体制方面的因素考虑呢?
由于“宫市”不仅仅是一般的采购行为,而是关系到政府财政体制转换过程中,内廷供送制是如何过渡到供送与采购并举、采购份额逐渐加大的问题,因此有必要澄清有关的基本史实。
[1]近年专门研究“宫市”的论文有:
龚昭民《唐代的“宫市”》,《中学历史教学》1987年第1期;张艳云《唐代“宫市”考》,《陕西师范大学学报》1989年第3期;元峻《宫市的另一种含义——读两唐书偶记》,《平准学刊》4,光明日报出版社,1989年;岳纯之《唐代宫市略说》,《文献》1992年第1期;李东《唐代“宫市”之补正》,《安徽史学》1986年第3期。
略举其要:
唐长孺《唐代内诸司使及其演变》,《山居存稿》收,中华书局,1989年;唐长孺:
《唐代的内诸司使》,《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第5、6辑,武汉大学出版社,1983、1984年;贾艳红《试谈唐中后期的内诸司使》,《齐鲁学刊》1997年第4期;杜文玉《唐代内诸司使考略》,《陕西师范大学学报》1999年第3期。
赵雨乐《唐代内诸司使的构造》,《东洋史研究》第50期第4卷,1992年;论者涉及到的内诸司使有三十多种,但未见“内中市买使”和“宫市使”。
一“宫市”缘起诸说析论
唐“宫市”缘起时间的判定,有开元说,天宝说,贞元说。
按判定学者所处年代顺序,列举
1.贞元说:
唐人韩愈与《资治通鉴》作者持此说。
韩愈《顺宗实录》卷2载:
“旧事,宫中有要市外物,令官吏主之,与人为市,随给其直。
贞元末,以宦者为使,抑买人物,稍不如本估。
末年,不复行文书,置白望数百人于两市并要闹坊,阅人所卖物,但称宫市,即敛手付与,真伪不复可辨,无敢问所从来。
其论价之髙下者,率用百钱物买人直数千钱物,仍索进奉门户并脚价钱。
将物诣市,至有空手而归者。
名为宫市,而实夺之。
”[1]据是书,官吏主持宫中市买,是“旧事”,贞元末,才转由宦官主持直接到市场采购,因称“宫市”。
但“旧事”起于何时,源自何职,是否已置使领之,官吏主知时是否已有“宫市”之称,不载。
《资治通鉴》卷235“贞元十三年”载:
“先是,宫中市外间物令官吏主之,随给其直。
比岁以宦者为使,谓之宫市,抑买人物稍不如本估。
其后不复行文书,置白望数百人于两市及要闹坊曲,阅人所卖物,但称宫市,则敛手付与,真伪不复可辩,无敢问所从来。
”按,贞元共二十年,该书放在十三年叙述,又有“比岁”之判定,大致认定是在贞元中期,宦官充使,主持宫中采买,因称“宫市”。
但“先是”所指时间上限不清。
2.天宝说:
南宋人洪迈与陈寅恪先生持此说。
洪迈在其所撰《容斋续笔》卷11《杨国忠诸使》条,云:
“杨国忠为度支郎,领十五余使,至宰相凡领四十余使,第署一字不能尽,胥吏因是恣为奸欺。
新旧唐史皆不详载其职。
按其拜相制前衔,云:
御史大夫判度支、权知太府卿事、兼蜀郡长史、剑南节度、支度、营田等副大使、本道兼山南西道采访处置使、两京太府、司农出纳、监仓、祠祭、木炭、宫市、长春、九成宫等使、关内道及京畿采访处置使,拜右相兼吏部尚书、集贤殿、崇文馆学士、修国史、太清、太微宫使,自余所领又有管当租庸铸钱等使。
以是观之概可见矣。
宫市之事,咸谓起于徳宗贞元,不知天宝中已有此名,且用宰臣充使也。
韩文公作《顺宗实录》,但云:
旧事,宫中有要市外物,令官吏主之,与人为市,随给其直,贞元末,以宦者为使。
亦不及天宝时已有之也。
”据上,洪氏似认为“宫市”起于天宝时杨国忠以宰臣身份领使。
但是书有前后矛盾之处:
文中列举出杨国忠拜相前所充任的使职,已有“宫市使”,因此,是在杨国忠任相前后连任的使职之一,明显是使职随人走,而非固定由宰臣充使。
陈寅恪先生《元白诗笺证稿》“卖炭翁”引《南部新书》戊载:
“大历八年七月,晋州男子郇谟,以麻辫发,哭于东市。
上闻。
赐衣,馆于客省。
每一字论一事,尤切于罢宫市”;又引《旧唐书·代宗纪》:
“癸末,晋州男子郇谟,以麻辫发,持竹筐及苇席,请进三十字。
如不请旨,请裹尸于席筐。
上召见,赐衣,馆之禁中。
内二字曰监团。
欲去诸道监军团练使也。
”陈先生由此得出结论:
“自天宝至大历至贞元五六十年间,皆有宫市,而大历之际,乃至使郇谟哭市,则其为扰民之弊政,已与贞元时相似。
”由于陈先生没有就“宫市”进一步展开考述,我们只能从上述有限的信息得知,首先他认为“宫市”起自天宝,但没有举出具体例证;其次他推定代宗大历年间,“宫市”扰民,已与贞元相似,“而宫市之弊害则由宦官所造成”,应是认为代宗时代宦官已借“宫市”名义为害京城民间社会与市场。
3.开元说:
20世纪80年代末开始陆续有学者持此说。
唐人戴孚着《广异记》,书中云:
“薛衿,开元中为长安尉,主知‘宫市’,迭日于东西二市。
”这是目前所见“宫市”一词出现最早年代。
近年,一些学者注意到这条材料,并据此认为,“宫市”应起源于开元时期。
《广异记》原书不存,成书年代不详。
戴孚其人,两《唐书》无传,《文苑英华》卷737顾况《戴氏〈广异记〉序》云:
“至德初,天下肇乱,况始与同登乙科。
君自校书终饶州録事参军,时年五十七。
有文集二十卷。
此书二十卷,用纸一千幅,盖十余万言,虽景命不融,而铿锵之韵固可以辅于神明矣。
二子钺、雍,陈其先志,泣请父友,况得而叙之。
”戴孚卒年不详,《太平广记》收录《广异记》一书278条,多为开元以后事,该书卷305“王法智”条载,大历六年,戴孚在桐庐与左卫兵曹徐晃、龙泉令崔向、丹阳县丞李从训等人会见王法智,推知当时戴氏任职于此地。
《广异记》书中所记多为开元以后事,如参照戴氏阅历,推测成书应在开元以后。
开元时,京城长安市场已经非常活跃,内廷日常食用品更多的通过市场采购是正常的,因此,《广异记》言长安尉主知“宫市”是可信的。
但如何主知,以及凡为内廷采购是否已称“宫市”,并没有其他佐证,也未见有职称为“宫市”的专官,有可能是作者着述时沿用当时京城人对此行为的泛称,而非开元时世人对采购内廷所需之称或官吏专任之称。
因此,“宫市”一词是否始于开元并无更有力的佐证,《广异记》仅能说明,开元时期,内廷日常食、用品需在京城市场采购的部分,由长安尉负责专知。
又,《新唐书》卷46《百官一》云:
“金部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天下库藏出纳、权衡度量之数,两京市互市、和市、宫市交易之事,百官、军镇、蕃客之赐,及给宫人、王妃、官奴婢衣服。
”据此,“宫市”事务似最早应由金部主持,但他书记载金部郎中职掌均不见有“宫市”一职。
是否是将“官市”误传抄为“宫市”?
没有其它佐证,无法判定。
亦可能修史者以为金部掌管库藏出纳,“宫市”自然归其所掌?
只能存疑。
综上,开元年间,为内廷供应所需直接到市场采购任务,由京兆府负责,但其时是否已称之为“宫市”,除《广异记》外,并无其他佐证;天宝时,杨国忠以使职掌领“宫市”,但其中原委仍需澄清;代宗时,“宫市”已引起民怨,“宫市”使职应已转至宦官掌领,但何人主知,所领何职,惜史无明文;德宗贞元时,已有明确记载“宫中有要市外物”不再循府县供送旧制,而以宦官为使,称“宫市”,因为害甚剧,成为受到朝野抨击最为猛烈的弊政之一。
外臣如何主持“宫市”,又如何转到宦官手中,以及“宫市”的出现与内廷供应体制变化的关系,其中仍有未明之处若干。
[1]《顺宗实录》,《丛书集成初编》第383册,中华书局,1985年新1版,第5页。
《笔记小说大观》第6册,江苏广陵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236页上。
《元白诗笺证稿·卖炭翁》,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第251、248页。
《太平广记》卷331“薛矜”条引,第7册,中华书局,1961年,第2627页。
龚昭民《唐代的“宫市”》,《中学历史教学》1987年第1期;张艳云《唐代“宫市”考》陕西师大学报1989年第3期;元峻《宫市的另一种含义——读两唐书偶记》,《平准学刊》4,光明日报出版社,1989年;岳纯之《唐代宫市略说》,《文献》1992年第1期;李东《唐代“宫市”之补正》,《安徽史学》1986年第3期等,都据《广异记》这条材料而主张“开元说”。
《文苑英华》第5册,中华书局,1966年,第3838-3839页。
《太平广记》卷331“薛矜”条引,第7册,中华书局,1961年,第2627页。
王应麟《玉海》卷57《艺文》载:
“唐顾况有戴氏广异记序戴孚二十卷”。
戴孚于至德初登第初入仕,57岁死于饶州录事参军任上。
《新唐书》卷46《百官一》,中华书局,点校本1975年。
《旧唐书》、《唐六典》、《通典》等书都没有金部掌“宫市”的记载。
二杨国忠领使“宫市”始末
“宫市”有使,始于杨国忠,但外臣执掌内廷采购事宜,并非始自“宫市使”设置之时。
唐前期,内廷所需基本是供送制。
供送物品的来源,一是诸司供给,由司农寺、少府寺、太府寺、太仆寺、将作监等负责;二是诸方贡献,有来自地方诸州,有来自戚属百官;还有一部分是自供。
[1]殿中省负责御物的管理支配。
一部分供送内中物品需在京城就地采办,采办有两种方式:
一是临时所需,即时采买;二是配户和市,由京兆府属官主知。
《广异记》所云长安尉主知“宫市”,与裴耀卿废配户和市旧法,两者时间一为开元初,一为开元中,前后相继,但是否有直接关系却不甚明了。
商品经济的发展,城市经济文化的繁荣,使内廷对市场的需求极为迫切,与市场的联系更加广泛,内廷人数的增加,更加大了对市场的需求量。
与这种大趋势相适应的是,政府供给系统中市场采购比重逐渐增加。
财政体制的变革,财政系统的使职化,内财政内廷市场采购份额逐渐加大,原有供送系统在人员和经费已不能满足宫内的即时需要,城市商品经济日趋活跃,这正是“宫市”置使、权限扩增、人选趋重的主要原因。
不经由寺监或府县供送系统,而由内廷委派专人负责到京城市场采购,始自杨国忠,但初领使职,并非称“宫市使”。
据前引洪氏《容斋续笔》载,天宝时,杨国忠以宰相领“宫市”使,是为“宫市”之始,后人似未提出异议。
但该书前已罗列杨国忠拜相前职衔,任御史大夫时已领“宫市”,而后语“宫市之事,咸谓起于徳宗贞元,不知天宝中已有此名,且用宰臣充使也”,显然与史实并不相符,知洪氏考证仍未详尽。
《旧唐书》卷106《杨国忠传》载:
“上春秋髙,意有所爱恶,国忠探知其情,动契所欲,骤迁检校度支员外郎兼侍御史、监水陆运及司农出纳钱物、内中市买、召募剑南健儿等使,以称职迁度支郎中,不朞年,兼领十五余使,转给事中兼御史中丞、专判度支事。
是岁,贵妃姊虢国、韩国、秦国三夫人同日拜命。
兄铦,拜鸿胪卿。
八载,玄宗召公卿百寮,观左蔵库。
喜其贷币山积,面赐国忠金紫,兼权太府卿事。
国忠既专钱谷之任,出入禁中日加亲幸。
”既知,杨国忠任职度支员外郎兼侍御史时已兼司农出纳钱物使和“内中市买使”,两使职一管钱物出纳,一管入市采买,迁御史大夫后“内中市买使”已改称“宫市使”,仍由杨国忠领任。
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