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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什么给你辩护兄弟作文

拿什么给你辩护,兄弟

  拿什么给你辩护,兄弟一看守所提审室那张特制的木圈椅里,矮胖的阿贱笔直地坐着,双手握紧放在面前的横挡板上,紧张而迷惑。

  听说我是中级法院给他指定的律师,他才放松了些,僵硬的身子往后靠了靠。

  眯着眼睛看了我许久,他终于忍不住了,说,你叫法官马上枪毙我,活着真累。

  一个吃软饭的男人怎么会杀人,而且一死一重伤?

巴掌村九百一十五人有九百人在请求法院网开一面的血书上签名,许多在外打工的人甚至是打飞的回来的。

  为一个把自己的女人黄花送去当小姐的男人,值吗?

是有什么隐情?

我双手抱在胸前,盯着他看,不说话。

  他的眼睛开始躲闪,眼珠混浊而发黄像死鱼泡儿,布满了深深的绝望。

  慢慢地,他目光散乱了,终于那鱼泡嘭地一声破了,将头埋下,状如麻将牌的七筒。

  抬起头来,像个男人,我大声说。

  他浑身一抖,抬头,神情紧张,两手捏成了拳头,额头开始冒汗。

  我有些失望,哪是凶悍残忍的杀人犯,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而且提押窗口的警察还说,他进看守所的时候尿裤子了。

  说,你人都敢杀,为什么还尿裤子?

羞辱也是一种策略,与罪犯较量,最重要的是在心理上制服他,恰如一头野牛你得给它穿鼻眼。

  被墙上的标语吓着了,他说。

  这个问题警察肯定没有问过,他愣了一下,回答却是条件反射地,没有任何考虑。

  因为难为情,他蜡黄的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羞涩,犹如夏天傍晚他老家屋后竹林里残留的那抹炊烟。

  标语,说的是看守所内院墙上的十五个簸箕大的黑体字。

  这些汉字像被施了魔咒,散发着摄人心魄的煞气。

  我概括为一棒两耳光,杀威于无形。

  进去了出来的犯人却说是退神光。

  沉重的铁门哐啷啷缓慢地掰开,荷枪实弹的武警在高高的院墙上巡逻,迎面三个字,你是谁?

这犹如当头一棒,明白身份,你是犯人!

左边墙上是,来这里干什么?

仿佛迎面一耳光,端正态度,接受审判!

还没有回过神,又会看到右边墙上的字,这是什么地方?

宛如又一耳光,弄清处境,这是看守所!

你是木匠?

想想也许明年秋天就是他的周年祭日,我没有匆匆结束询问。

  我得找点辩护的理由,否则坐在辩护席上,一句话不说,那也太尴尬,有损我铁嘴的声誉。

  再者死刑案件是透析社会道德的独特视角,是检测人性的纸,就像树叶,绝对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

  嗯。

  他木木地点了点头,脸上挂着个大大的问号:

为什么律师大费周章却老问与杀人无关的问题?

跟谁学的?

我有意让他心存悬念,说。

  我父亲,金木匠。

  说完,他又张开嘴,有些沉不住气了,还想说什么。

  哦,门内师,手艺一定不错。

  我不给他机会,故意站起来,把脸调到一边,说。

  什么不错,要是不学木匠,就不会有今天。

  他突然激动起来大声地说,接着似乎又觉得不妥,他抬起头惊恐地看着我。

  激动,说明我触到了他的软肋。

  我呵呵一笑,鄙视地看着他,说,蚊子不怪怪蛆。

  他找我要了一支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用力地吐出。

  烟雾还没有散尽,他说,你不信?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似笑非笑地逼视着他。

  他掐了掐烟头,丢在地上,吃力地伸出脚尖去踩灭了,脚镣发出了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然后,他抬起头说,从哪儿说起呢?

从哪儿说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说实话,不能够隐瞒,哪怕涉及到你妈偷人的隐私,也要告诉我,我才有可能最大限度地找出理由给你辩护。

  他迟疑了一阵,幽幽地说,看来父亲当年说得对,便宜无好货,但他肯定想不到金家两代人都会死在黄花手中……二怨只怨儿子丑牛不该生病。

  说话之前,阿贱长长地吐了口气,有一股难闻的污浊。

  说完,他又找我要了一支烟,没有点火,放在鼻子下使劲儿闻了闻。

  丑牛九岁,上三年级,突然高烧不退,昏迷了。

  黄花抓住阿贱一阵摇晃,着急地说,怎么办?

火烧眉毛了,怎么办?

没有钱,进不去医院,阿贱也没有办法,暗自着急落泪。

  本来可以去结拜兄弟的诊所,可是上几回的药费还没有给,弟媳已经开口要上了门,嘴噘得快挂得稳夜壶了。

  怎么也拉不下脸再去找他。

  丑牛危在旦夕。

  必须救儿子,黄花硬着头皮背着丑牛去了诊所。

  前几次给丑牛看病,黄花已经发觉这个医生弟弟对她有想法,偶尔擦身而过就会在她胸脯上碰碰。

  这回诊所只有他一个人,夜间丑牛迷糊着躺在床上输液,而她却脱光了躺在儿子旁边一张病床上。

  这个弟弟也善解风月,二话不说在药橱里拿了两颗伟哥就着白酒吞服了……透明的点滴已经不是药水,是她的眼泪,湿透了雪白的枕头。

  两天两夜,儿子的烧退了,黄花也用身子偿还了所有医疗欠下的债。

  为了防止弟媳妇再上门催要,她特地要了一张收据。

  回到家里,阿贱和黄花抱头痛哭。

  黄花彻底失望了,好日子不见影,羞辱却摆在眼前,后悔嫁给了阿贱,只是这后悔淡淡的,一闪而过。

  她是个实际的人,嫁了个这样的男人,有个这样的家,她都认了,但是不能够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必须找钱。

  孩子还小,阿贱没出息,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她拼死一搏,这个家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拿什么给你辩护,兄弟()用女人身子付账,阿贱的心也碎了。

  朋友妻还不可欺呢,狗日的结拜兄弟啊,你也下得了手。

  他冲动着要去杀了他,一把火烧了那个该死的诊所,却被黄花拉住了。

  他知道之所以会这样,就是因为没有钱。

  一个强烈的念头让他彻夜难眠,必须尽快致富!

甚至他冲动地想,万一不行,就去偷,去抢!

致富,巴掌村人做梦都在想。

  可是现在的土地,投入的收益还不如用投入直接到市场上去购买,中间还节约了劳动力呢!

阿贱除了木匠手艺,什么也不会。

  黄花十八岁就嫁过来,跟着阿贱吃喝拉撒不停地刮宫引产,无一技之长。

  做生意缺本钱,更没有亲戚朋友提拔。

  想破脑壳,也没有好门路。

  看来,只有我把脸当了出去闯了,黄花叹了口气说。

  阿贱知道黄花的意思,是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

  他赫然一惊,骂道,我看你是上瘾了。

  他觉得这话过分了,黄花和医生睡,是为了儿子,为了这个家。

  自己有能耐她会吗?

真是蚊子不怪怪蛆。

  他停了下来,隔了许久,才说,想得出来!

不行。

  绝对不行!

不说别的,往后怎么给儿子交代!

不过,他知道如果不是被逼到了死角,黄花是不会出此下策的,于是他说话的语气软了许多,丢了底气似的。

  黄花的心痛了,阿贱的话太伤人。

  不过她觉得为人妻和别的男人睡毕竟不好。

  虽说出于无奈,也不一定非这样不可,譬如找娘家借钱。

  不知道怎么了,当时心里只想着儿子不能够死,鬼使神差地脱了裤子,人家并没有强迫啊。

  她自觉理亏也不好发作,遂低声下气又不服气地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谁不想?

是啊,穷乡僻壤的巴掌村,除了开发身体资源,确实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梁上王二狗家,两个丫头出去不到两年,家里就修建了两楼一底的砖房,每顿王二狗还喝一瓶啤酒呢!

穷得舔灰的财大气粗起来后,村长见了照样礼让三分,谁管他钱是怎么赚来的!

况且黄花的身子已经脏了,脏一回是脏,脏两回也是脏。

  这样一想,阿贱妥协了,对黄花说,只要你不觉得委屈,我,没有意见。

  黄花睁大眼睛说,你,真愿意?

阿贱木然地点点头。

  本想激励阿贱发奋图强,不能够老守着一把板斧,得活泛起来,寻找出路。

  人挪活,树挪死,活人哪能够被尿憋死?

想不到他居然同意,肯让老婆去……唉!

尽管黄花有这个打算,但仍然希望阿贱反对,坚决地。

  这样,即使去做了,她心里也有个安慰。

  如今,巴掌村的天空密布着厚厚的阴云,黑沉沉地压在头顶,空气里一丝风也没有。

  两间破瓦屋低矮了许多,黄土墙被风雨侵蚀倾斜了,椽子满是虫蛀的眼儿,瓦片破破碎碎地叠在屋顶。

  日子这漫长的浊流何时才能清澈,苦命的航船何时才可以靠岸,她看不到任何希望。

  唉,这世道金钱成了主宰,脸面还有何用?

黄花进了城。

  阿贱在家耕耘,偶尔帮着人家做点儿拌桶风车之类的杂活,赚点儿油盐钱。

  赶往日,这些活计他是不会接的,纯粹是侮辱他的手艺,如今世道变了,想不低头也不行了。

  每天傍晚.阿贱都站在地坝望着外面的垭口,巴望突然出现黄花的影子。

  好多时候都望到了月亮落土公鸡打鸣。

  他一片迷茫,宛如这黑黝黝的夜幕,偶尔一颗流星闪过,麻木的心上就划了一道口子。

  每当人们问,黄花干啥去了,他都说,回娘家去了。

  说完就会红脸,然后急急地躲开,生怕别人再问。

  晚上,他整夜睡不着觉,牵挂和担心着黄花。

  怕她被坏人欺负,怕她找不到钱,到头来蛋打鸡飞。

  漫漫长夜数烦了天上的星星后,他就会想起学木匠,想起瓦窑坳,想起是前世欠了黄花的账,今生才受此折磨……父亲金木匠的技术在当地是一绝.建房修屋桌子板凳拌桶风车,谁都离不了他。

  也许是长期调墨线的缘故,总喜欢眯着眼睛,看不到眼白,沉稳大方彬彬有礼,一看就是走南闯北的手艺人。

  年轻的时候少晒太阳,皮肤白净,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跟他打情骂俏,嘻嘻哈哈。

  后来不做木匠了种庄稼,人老了皮肤黑了,但做人的气质却一直都在。

  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日子,他也照样出门做手艺,每天交八毛钱给生产队,自己剩七毛钱,还节约了伙食,成了渝东巴掌村的殷实户,绰号金地主。

  不过,当年金木匠也有心病。

  怎么努力,女人的肚子都不见动静,以为会孤老一生。

  四十一岁上,他才得了带把儿的秋瓜儿——阿贱,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阿贱落地的时候,雷鸣电闪的,金木匠迷信,认为这种征兆出现在百姓之家,不吉利。

  村里的风俗,小孩名字越贱越好养,特别是男孩。

  所以巴掌村叫阿猫阿狗阿牛的特别多。

  金木匠给儿子取名阿贱,巴望着他一生平安,名贱命不贱。

  阿贱从小与书无缘,见到书就头痛。

  金木匠的黄荆棍子打断了一根又一根,他才勉强混到了初中。

  初三的时候,受不了冤枉打了老师,被学校开除了。

  可是他手巧,特别是搭木架屋桌椅板凳镂空雕花,人见人夸,神奇地遗传了木匠基因。

  金木匠无奈,祖坟不冒青烟,金家想要出个达官贵人是没有指望了。

  看着光长身子不长脑子的阿贱,他说,继承我的衣钵吧。

  天旱饿不死手艺人,一辈子不能大富大贵,娶个媳妇生儿育女养家糊口是不愁的。

  拿什么给你辩护,兄弟()阿贱二话没说,毅然拿起了金木匠递给他的斧子。

  十八岁上,他就长得虎头虎脑了,俨然一个爷们儿,手艺已经超过了金木匠,一身力气,手脚快而且态度和蔼,村民谁都愿意请他,不久就远近闻名了。

  金木匠渐渐地反倒被彻底冷落了。

  二十岁刚满,阿贱在临近鄂西利川的瓦窑坳做活,黄花初中毕业待在家里,看见阿贱手艺好会赚钱,竟动了春心。

  天天借故待在他旁边纠缠。

  黄花的父亲骨瘦如柴,个子矮小,带着一副像瓶底的近视眼镜,爱读古书,一天之乎者也的,如果不当民办教师,犁田磨田那纯粹就是个废物。

  母亲却身材魁梧,如果可以折叠会把这个民办教师连头带脑地包裹住。

  她没有文化,待人接物像王熙凤,人未到哈哈先到,栽秧打谷大情小事全是她一手张罗,从不知道轻言细语,只要一张口隔河渡水的都听得见,不小心离她太近,她吼一声你的耳朵嗡嗡地要响半天。

  除了佩服阿贱的手艺,黄花的父亲还多一个心眼,看上了阿贱的家在县城边的地理优势。

  他不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怂恿黄花藤缠树。

  晚间在田野山林虫鸣鸟叫中,黄花和阿贱干柴烈火,羞得月亮躲进云层,野花儿不敢开放。

  阿贱带着黄花回到巴掌村,是个盛夏的中午,阳光毒辣辣的,鸟儿偃旗息鼓躲在枝叶间喘息,最勤劳的蚂蚁也深深地藏在地下候着日头偏西。

  地坝边冠大如盖的杏树下,有一片阴凉,金木匠光着上身靠在树干上假寐,不时微微睁开眼睛,吧嗒几口叶纸烟,淡淡的烟雾从他衔着烟杆的嘴角冒出,沿着枝叶间漏出的道道阳光袅袅地升腾,将躲阴的野鸟熏醉了,一颠一颠的,不停地在枝桠上调整姿势,偶尔摇落一片叶子砸在他的头上。

  阿贱努努嘴,黄花上前就叫爹。

  金木匠见到黄花人还算漂亮,爹前爹后地叫得也脆生,心里甭提多高兴,连忙招呼进屋,煮了四个荷包蛋。

  只是知道了她家在瓦窑坳,就不乐意了。

  背着黄花,金木匠说,阿贱,你糊涂。

  我家这光景,加上在县城边上的地理条件,媳妇多了去,犯不着舍近求远到山沟沟里去找。

  不说别的,大情小事去趟老丈人家也不方便。

  阿贱说,是县城边的山坡上,地坝石栏杆上一担粪桶滚下去捡起来,动作麻利的来回也要一个小时。

  人家不嫌弃,就不错了,况且还节约了一笔彩礼。

  便宜无好货,金木匠死活不同意,要阿贱立马把黄花送回去。

  他还给黄花说,收她做干女儿,保证在附近给她物色一个更好的帅哥。

  黄花满脸通红,双手在胸前扯着衣角,低着头不知说什么好。

  阿贱没有办法,只好如实交代,说,生米煮成熟饭了。

  金木匠了解其中实情后,很不爽,觉得儿子被人算计了,没有面子,赌气把两间瓦屋分给了他们另过。

  一年后孙子丑牛出生了,金木匠才不再嘀咕,正式宴请宾客,结婚做满月酒两场麦子一场打了。

  拉拉扯扯,丑牛开始上小学了。

  眼瞅着他们的日子就要芝麻开花,节节高了。

  可是眨眼间,机器家具铺天盖地充斥市场,各种木料的代制品层出不穷,而且价廉物美。

  阿贱的芝麻刚露出蓓蕾就被社会快速发展的严霜给蹂躏了。

  经济拮据,黄花就开始抱怨。

  时间长了,阿贱也心烦,常常就直接顶撞黄花,说,木匠没有人请,靠手艺致不了富,我有什么错!

这些年,黄花横草不拿竖草不拈,微微发福,隐隐地出现了双下颌。

  穿着一件蓝底红碎花的宽松衣服,一条集市上买的肥大的藏青色西裤,一双带有几条划痕的白色低质旅游鞋,扎着两条麻花辫子,辫梢系着一大截鹅黄色毛线,在街上踽踽独行,像朵过季的黄花,遍体风吹雨打的伤痕,宾馆嫌弃,发廊不要,只好站街。

  可是激烈的竞争,街上似乎也没有属于她这双泥脚的地方,看着那些含苞的蓓蕾娇艳欲滴,她就羞愧,羞愧得没有勇气吱声,急着把自己投进阴影里。

  现实是残酷的,城里撒尿都要钱,不几天贴身的那点儿应急的钱也没了,她还没有做成一单业务。

  她想回家。

  在巴掌村苦挣苦磨,虽说贫穷但红苕洋芋至少还能够填饱肚子,两间瓦屋破旧却可以遮挡露气。

  挨到太阳下山,不知道晚上在哪里歇息她才给阿贱打电话,想叫他来接她回去。

  可是拿起听筒,她眼前又浮现出儿子生病时的模样和阿贱窘迫的眼神。

  电话通了,她却说,我在城里很好,莫担心。

  放下电话,她眼睛湿润了,喉咙一阵发硬。

  咬咬牙,她想,只要还剩半口气也要为这个家找条出路。

  她摸摸口袋,只剩两枚硬币了,买了一个馒头后连住扁担旅社的钱也没有了,只好在广场避风的一把水泥椅子上将就一夜了。

  天刚蒙蒙亮,黄花就醒了,衣服裤子湿漉漉的,头上一摸就是一把水。

  她双手拢了拢头发,然后甩了甩酸软的胳膊,扯了扯衣服的下摆,紧了紧裤带。

  草坪的草尖上结满了细小的水珠,到处是易拉罐和矿泉水瓶子,她捡到一堆,脱下衣服包裹着去卖了,喝了一碗稀饭。

  剩余的五毛钱她进了公厕。

  她不需要排泄,都被吸收了,肚子瘪瘪的。

  她拧开了自来水喝了几口,呛得一脸通红,不停地咳嗽。

  然后她把手脚和脸狠狠地洗了洗,急匆匆地去找事做,随便什么事,都可以。

  拖着疲惫的身子,第二天下午她晕倒在了一家小餐馆的门口。

  老板是一位下岗的大嫂,见黄花可怜,扶进屋给她灌了半碗白糖水,黄花才醒过来。

  听了黄花的诉说,收留她做洗碗工,包吃住每月三百元。

  她饿得头昏眼花了,只剩喘气的力了,甚至都没有听清楚待遇,就急不可待地点头答应了。

  她只有一个想法,不饿肚子不歇草坪就成。

  拿什么给你辩护,兄弟()缓过气了以后,黄花又觉得,三百元太少了,离发家致富太遥远了。

  她真的渴望天上掉下个馅饼,最好是金的。

  呸呸呸,她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荒唐想法,生就只有八角命,走遍天下也不满一升。

  如今呢,虽然只有三百,起码也是纯剩下的,加上伙食住宿也有好几百了,总比在家里坐吃山空的好啊。

  熬着吧,运气就像轮盘,总有个时候会转到面前。

  洗碗的活计集中在中午和晚上。

  这天黄花起得早,在城里闲逛。

  平时她也少于逛街,进城二十多天了,也没有心情出来逛,没钱逛着寒碜。

  今天实在太早了,就想边逛边去餐馆。

  举目望去,长江绕城而过。

  下半城拆迁几乎是一片废墟,不时还有一幢房屋轰然倒塌,那尘土如烟似雾更像冲天而起的蘑菇。

  上半城脚手架林立,塔吊飞旋,江上大桥也在紧锣密鼓地随着飞溅的钢花向对岸延伸。

  树叶上满是泥土,空中也灰蒙蒙的恰如黄花的心情。

  她觉得这城里除了那广场支撑的巨幅城市规划效果图漂亮和充满希望,还不如巴掌村的田野在落日的余晖下美丽。

  她忍不住想家,想儿子,想那个沮丧的男人和他臂弯里的温柔,心里热乎乎的,想哭。

  广场边有个劳动力市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聚集在这里找工作,黄花不自觉地凑上去。

  看来看去,文凭啊,从业经历啊,她什么都没有,不由得暗自叹息这辈子只有洗碗的命,蔫耷耷地离开,往餐馆去。

  这时候,一个年轻男子叫住了她,说,不好意思,我叫蔡叶。

  你要找工作?

这男人长得高高大大的,花衬衫牛仔裤,下颌有一颗长了一根毛儿的大黑痣,头发红黄绿真像一堆烂菜叶子。

  黄花觉得不靠谱,多半是流氓,不予理睬。

  蔡叶挡住她的道,说,我是开理发店的,差个洗头工。

  黄花随口问,多少钱一个月?

蔡叶说,包吃住,底薪六百元,洗一个头加一元。

  黄花心动了。

  洗头总比洗碗轻松,而且工资翻了一番。

  她忍不住问,在哪儿?

蔡叶说,楼子镇。

  楼子镇在齐岳山下,黄花跟阿贱做木活去过。

  一条小河弯曲着穿过镇子,岸上是一大片高低错落的土木结构瓦房,偶尔也有一些四合院,古色古香,只有政府周围才有高层楼房。

  几座小石拱桥把两岸连成一片。

  桥下流水潺潺,雪白的鸭子和淘气的孩子嬉戏其间,相映成趣。

  差几天就结算洗碗的工资了,丢了可惜。

  她扭捏地说,能不能等几天我结了工资再去。

  蔡叶问,多少钱?

黄花羞涩地说,三百。

  蔡叶说,嗨,不就三百块钱嘛,我补给你。

  说着掏出了三百元塞到黄花手里,如此洒脱,黄花有些吃惊,心想理发店生意肯定不错,于是连工也没有去辞,也顾不得和那位有恩于她的大嫂告别就跟他去了。

  到了镇上,打开门,她看到的确是一家理发店,墙上挂着营业执照,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她问,你真叫蔡叶?

蔡叶点了点头,递给黄花一杯白水说,我这个人不对女人撒谎的。

  黄花嫣然一笑,接过水,低下了头。

  没有被骗,她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木沙发上,桌子上,床上到处堆着东西,脱下的衣服掉在地上,用过的碗筷碟子堆码在锅里,显然是个单身男人。

  她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挽起袖子开始收拾,不一会儿就齐整了。

  金木匠不见了黄花,问了阿贱后,口义着气说,阿贱呀,放出去的雀鸟回笼的少一阿贱不耐烦地说,少哕嗦。

  不就是出去打工吗?

打工的女人多的是!

金木匠摇了摇头,颤抖着花白的胡须说,亏你一张床上睡了这么些年,不了解她啊,停了停,他又说,娃娃你太嫩,不了解女人,你这辈子毁在她手里了!

阿贱不服气地说,分家另过的,管好自己的盐罐莫长蛆!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到了嘴边又吞下去了,我的女人我做主,关你卵事!

不过他也怀疑,我真的做得了主吗?

三一个夜晚。

  雷电交加,大雨倾盆。

  蔡叶摸到了黄花床上。

  黄花爬起来,惊慌而不知所措,内心惶恐,觉得对不起丈夫,对不起儿子,对不起……可又孤身在外,黑漆漆的雨夜,河水从理发店旁边咆哮而过,叫喊根本就没有人听得到,如果蔡叶把她从窗子丢到河里,估计连块碎片也不会留下。

  她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恐惧,不敢也无力反抗。

  蔡叶见她并没有大声叫喊,说,打雷,我怕黄花笑了,觉得像她的丑牛,只要。

  打雷就往她的被窝里钻=笑比鼓励还鼓励,他将那滚烫的嘴唇压了上去,她木木地被动接受。

  云收雨住后,黄花心里放松了一些,看看蔡叶一身满足后像狗一样地蜷曲在她旁边,她侧脸问蔡叶,你为什么要我?

蔡叶一惊,他睡过许多女人,从没有人这样问过,当然他都不同数量地给点儿钱了事。

  他也想照样给黄花一点儿钱,知道她缺钱,可他马上觉得不妥,这女人没什么见识,估计好糊弄,不能够开这个头,遂萌生了一个恶毒的念头。

  他迅速亲了她额头一下,说,我爱你。

  一见钟情啊。

  说完就下了床,泡了一碗廉价的方便面端给她。

  除了坐月子,阿贱没给她舀过饭,相反都是她把饭煮好了,端到他手上。

  一个细小的动作就感动了,她的生活缺的就是感动。

  拿什么给你辩护,兄弟()渐渐地,黄花觉得蔡叶不错,心细体贴人,嘴又甜。

  虽说她也知道,他的话不靠谱,但是听着就是舒坦。

  甜言蜜语有时候就像鸦片,总有女人会上瘾。

  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那双细皮嫩肉的手的抚摸,从上到下停留在乳尖,仿佛触动了体内的某个阀门,让她全身酥软。

  那是一种怎样的陶醉啊。

  咀嚼回味中,她暗自叹息命苦,早些年遇到蔡叶就好了。

  巴掌村那毒辣的日头,山路上烘人的热气,繁琐的家务,以及阿贱猴急毛躁抓揉她身子撕裂般的疼痛……想起就心烦就恶心。

  慢慢地,她习惯了城镇生活,每个月寄钱,却不愿意回家了。

  如狼似虎的年纪,情欲宛如八月间撂在地里的包谷秆,逢火必燃。

  多姿多彩的动作和激烈的肉体撞击,加上蔡叶那些不要脸的话让她心惊肉跳,她感到陌生而迷幻。

  憋屈在巴掌村的这朵野黄花,却在楼子镇怒放了。

  如果她的心还有所牵挂的话,她的身体已经缴械投降了。

  痴迷,依恋,黄花觉得蔡叶越看越舒服。

  生长在偏僻山村的她恋爱也没有谈过,也就没有经历过其他男人,所以难免错误地认为只要比阿贱好的男人就是最好的。

  理发店没有人,她情不自禁地揪一下蔡叶的耳朵,或者躺在他怀里撒个娇。

  见不到蔡叶她也会挂牵,要是他去城里进货,到了晚上还没有回来,她就吃不下饭。

  有一回客车坏了,一直等到凌晨三点蔡叶才回来,黄花抱着他哭了,说,我还以为你丢下我跑了呢。

  蔡叶呵呵一笑,低头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说,乖。

  她破涕为笑,忙着端茶递水。

  黄花识文断字,感情细腻丰富,阿贱只顾着脸朝黄土背朝天,引不起她的共鸣。

  甜言蜜语恰如沙漠中的水,蔡叶填补了她的情感空白。

  也怪巴掌村不发达,逼着少女跨越式地变成少妇,没有经历恋爱这个人生必须的历史阶段。

  命运让她碰上蔡叶,注定该补上这一课。

  可是她并不明白这只是补课,糊糊涂涂地陷进去了。

  细想阿贱,她觉得是左手跟右手,没有感觉。

  懵懵懂懂,在瓦窑坳的包谷地里,匆匆完成了男女的那点交接,除了疼痛和一摊血什么也没有了。

  结婚十余年,夫妻生活一直是传统的姿势,没有任何创意。

  阿贱满身是太阳烘烤出的粪臭,怎么会容忍得了。

  凭什么为这样的男人洗衣煮饭生孩子。

  她恨自己瞎了眼,竟然嫁了这么个窝囊废。

  幸好认识了蔡叶,她希望日子就这样过下去。

  怨恨后,她又想起儿子丑牛,不觉暗自落泪。

  黄花回家的次数少了,而且回家也只是蜻蜓点水,阿贱连亲热的机会也没有。

  她不愿给,忍受不了那股汗夹粪的恶臭。

  她进屋就挑三拣四,丢东摔西,指葫芦骂瓢,什么都不顺眼,再也看不惯巴掌村的日月了。

  阿贱捕捉到了黄花的这些细微变化,说,你回家带孩子。

  我出去打工。

  黄花不答应,调头就走了。

  之后阿贱就隔三岔五地去理发店,可是每次黄花都是丢给他钱然后说没有地方睡撵他滚,从没有过个夜,也没有个好脸色。

  阿贱说,村里要办退耕还林补助需要身份证。

  黄花不愿意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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