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凤之死》最终.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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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凤之死》最终
鸣凤之死
【根据话剧《家》改编】
人物:
高老太爷(六十多岁,全家之主)
冯乐山(六十多岁,高老太爷的朋友)
高克明(高家三子)
周氏(高家大儿媳)
王氏(克明妻)
觉民(周氏次子)
觉慧(周氏的三子)
鸣凤(周氏的侍婢)
婉儿(王氏的侍婢)
老更夫
时间:
一九二五年初秋傍晚至深夜
地点:
觉慧卧室前庭院
【开幕时王氏正指使着仆人收拾庭院】
王氏:
都给我麻利点!
婉儿,快点儿……唉,放这儿放这儿……哎呀,轻点……
【克明匆匆上】
高克明:
快!
快!
爹陪着冯老太爷已经游完了湖心亭,马上就要来这儿歇息,你都收拾好了没有?
王氏:
都收拾好了,三老爷!
高克明:
那好,马上冯老太爷就要到了,你们都先避一下。
王氏:
(机警地)婉儿,我们走!
高克明:
你把婉儿留下。
王氏:
(严重地)你可别作孽,我的丫头宁可送给一个要饭的,不能这么毁了她,活活当一辈子的冤鬼!
高克明:
人家冯老太爷是个有道德,有品格的人,你不要——
王氏:
你真的不知道啊!
从冯家过来的人都说这位老太爷,(激出来的话)那……
那简直不是人哪!
高克明:
(固执地)不要听人胡扯!
一个人人品太高,一般人就不容易明了。
他子孙满堂,膝下只少女儿,在外面多收几个丫头,那也是——
王氏:
不是的呀,人,人家背后骂他是个——
高克明:
(不耐烦地)不要说了!
爹已经答应了,你还能怎么样!
婉儿:
老爷,我不要去!
(跪下,哭)求求你不要让我去……我不想去……
高克明:
婉儿啊,你在公馆里头做了这些年也做够了,是时候送你出去了。
婉儿:
不,我年纪还轻,我在公馆里还没有做够!
求您不要把我送出去……
高克明:
冯家很有钱,你在那里吃穿不愁还怕什么?
婉儿:
(抓克明衣袖)老爷,我宁愿受冻挨饿也不愿意给人家做小……
高克明:
(甩开婉儿)够了够了!
你想闹得跟后湖那个死鬼翠儿一样,一死了之吗?
婉儿(一怔)
王氏:
哎呀!
好啦好啦!
(扶婉儿起来)婉儿,事到如今,你也想开点吧,你总不能一辈子在公馆里头做丫鬟呀,总有一天要嫁出去,与其嫁一个贫困人家,倒不如嫁给冯家做小,一辈子吃穿不愁。
这过个一年半载,生个一男半女的,也就成了半个主子,这以后呀,还很难说呢……
高克明:
好了好了,他们来了,你们先下去沏壶茶来。
【王氏、婉儿、克明下】
高老太爷:
冯老太爷,这边请!
【从正中门缓缓走进来高老太爷和冯乐山。
高老太爷略略在前。
克明随冯乐山后。
】
冯乐山:
(似乎沉浸在崇高的冥想中,连连作声,象在自语)嗯,嗯,我就爱它一片潇洒,一片灵气,一种神清骨寒的气象,不见一点肉,(坐)而温柔尽致,绝代销魂!
(高克明不知为什么连连应声,“是,是,是……对,对,对……”)
高克明:
(忽然忍不住搔首弄耳)您说的这是——
冯乐山:
(目光忽然冷澈如水)你们令尊大人刚才在湖心亭作的诗!
高老太爷:
(望了克明一眼,转对冯乐山)评价太高了,评价太高了!
冯乐山:
(十分端重而含蓄地)真是“公诗如美色,未嫁已倾城。
”(三面观望)
高老太爷:
过奖了!
过奖了!
老朽只不过是附庸风雅而已。
(命令地)上茶!
高克明:
是,爹!
【克明下】
高老太爷:
(笑着)哦,前些天听说冯乐老又收下一个女弟子,呃,呃,是么?
冯乐山:
(似乎在支吾)啊?
——哦,是的,不错,有这么一件。
(稍停,庄重起来)还算有慧根的。
还好,还好,一个女孩子最难得有灵性。
(见高老太爷点头,又非常字斟句酌地说)遇见一个有慧根的孩子,我不忍看她堕入污泥。
佛说“慈悲”,孟子曰“不忍”,都是一片爱惜好生的心肠。
世上断没有眼看着人要落水而不肯援之以手的道理。
高老太爷:
是的,透澈,透澈啊。
【婉儿随着克明端茶上】
高克明:
快!
快!
快给老太爷和冯老太爷上茶。
【婉儿给二位老太爷倒茶】
高老太爷:
婉儿啊,也算你有造化,明天冯老太爷就要把你接过去了,你还不好好谢谢冯老太爷!
婉儿:
(走到冯乐山身前,欲跪)谢冯老太爷。
冯老太爷:
(扶婉儿)起来,起来吧。
(抓着她的手不放,盯着婉儿看)今后都是一家人啦!
不用那些繁文缛节。
高老太爷:
过去以后,不要辜负了冯老太爷的一片热心,要好好侍候老人家。
冯老太爷:
侍候的事自有下人去做,婉儿也只是陪陪我过过淡雅的日子。
高老太爷:
(笑)那好!
那好!
这也是这丫头的福份了。
【周氏上】
周氏:
爹!
冯老太爷!
酒席已经备好了。
请二位老太爷去用餐吧。
高老太爷:
嗯!
冯老太爷!
请吧!
冯老太爷:
高老太爷请!
(周氏与婉儿下,两人起身欲走,听到人声止步)
【觉慧在侧幕内呼叫:
“鸣凤,快来呀!
鸣凤!
】
【觉慧兴冲冲地上场,转身发现有人】
觉慧:
哦!
爷爷!
高老太爷:
嗯!
(高兴地)这是舍下三孙觉慧。
(庄重)这位就是我的老友孔学会会长冯老先生!
觉慧:
哦!
(欲离开)
高老太爷:
觉慧!
怎么这样不懂礼节呀!
觉慧:
(冷冷地)冯老先生好!
(转身进屋)
【鸣凤拿着刚由湖里采来的莲花上】
冯乐山:
(自我解嘲地)好……好!
(起身,惊奇地看见鸣凤上)哟!
这位姑娘怎么很面熟啊,想必是在哪儿见过?
高老太爷:
冯乐老真是贵人多忘事。
这丫头就是前二年冯乐老在舍下见过的鸣凤丫头,当时你还说可惜,可惜小了点。
冯乐山:
哎呀!
(缓缓向鸣凤走去)未曾想到这二年府上竟把这姑娘调教地如此水灵,就如同她手中拿着的水莲花。
出淤泥而一尘不染,一身清白。
不俗!
不俗啊!
(鸣凤受到惊吓,后退两步)
高老太爷:
据说这丫头的父亲还是个很读过书的人呢!
冯乐山:
哦!
那就更难得啦!
高老太爷:
怎么,冯乐老,老当益壮,是否……有此豪……豪兴啊?
冯乐山:
不,不,“老树婆娑,生意尽矣。
”(严肃地)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个姑娘不要糟蹋了。
高老太爷:
那是!
那是!
冯乐公,那就请用餐吧,酒席上我们再慢慢细说。
冯老太爷:
好!
好!
(起身,朝鸣凤走去,目光逼人……)很有点灵气,很有点灵气,可惜……可惜啊……
高老太爷:
冯乐公,这边请!
(提醒冯)
冯太老爷:
噢!
噢!
这个庭院很有点灵气啊!
可惜,可惜少了一片竹子。
”可使食无肉,不可使居无竹……”
(边说边与高老太爷下,其它人随下,场上只留下鸣凤)
【鸣凤沉静地目视着冯乐山下场的方向,觉慧上】
觉慧:
(望着冯乐山下场处)鸣凤,那个冯老家伙走了吗?
鸣凤:
嗯!
走了!
觉慧:
(来回踱步)这个老家伙满嘴的仁义道德,满肚子却都是男盗女娼,在学校里,大家都把他看成是个混世魔王,可在我们家里却把他当作圣人!
鸣凤:
(恐惧)是啊,老太爷就很佩服他,听说连省里的达官贵人也都让他三分。
觉慧:
对,所以这老混蛋就依仗他的权势专和我们年轻人作对,许多良家女子都遭到了他的伤害,这次他来,也不知又有哪个女孩要落入他的魔爪之中!
鸣凤:
(一怔)……(花落)
觉慧:
鸣凤!
你怎么啦?
鸣凤:
(边蹲下捡花边掩饰)没,没什么,三少爷,我去把这水莲花,给您插在花瓶里。
觉慧:
不用啦,鸣凤,你先歇会儿吧!
鸣凤:
三少爷,您还要去钓鱼么?
觉慧:
不,不,先不,我要好好看看你。
(拉她到藤椅前。
像一枝月下的水仙地安静而凄恻地立在慧前)
【拉她到藤椅前。
象一枝月下的水仙,她安静而凄恻地立在觉慧前】
鸣凤:
(微微含羞,却一点也不拘泥。
一双明慧的大眼睛蓄着无限的情感,凄惘而企慕地)三少爷!
觉慧:
(温和而急切地)鸣凤,刚才我在湖边对你说的,你想明白了吗?
鸣凤:
(低头)嗯,想明白了。
觉慧:
(希望地)那么你同意了?
鸣凤:
(摇头)
觉慧:
(不懂)怎么?
鸣凤:
不,我还是不……(一腔的深情)您是知道的,我是多……多爱……(微微叹一声)——
觉慧:
(宽解,怜爱地笑着)鸣凤,你别再忧愁,别再多想了,我们中间并没有甚么障碍的。
鸣凤:
(沉郁地)有的,在上面的人是看不见的。
(忽然热烈地)三少爷,为甚么非要想着将来呢?
为甚么非要想着将来您娶不娶,我嫁不嫁这些事呢?
(委婉地安慰)三少爷,能象现在这样待一天,就这样待一天多好呢?
觉慧:
(焦灼地)不,鸣凤,这样让你太受委屈了,这样待下去,太闷了,我不愿意瞒着。
我要叫出来,我要喊,我要告诉人。
鸣凤:
(恳求)不,三少爷,千万别!
那您就把我毁了,(低声,迷惘地)把我这场梦给毁了。
觉慧:
(肯定地)这不是梦。
鸣凤:
(诚切地)这是梦啊,三少爷!
您喊不得呀(眼神迷离,悲伤地)您一喊,梦醒了,人走了,就剩下鸣凤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您再叫我怎么过呀!
觉慧:
(真挚地)鸣凤,我不会走,我永远不会走。
陪着你,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鸣凤:
(凄笑)三少爷,难道这不是梦话吗?
(忽又天真地)可我真爱听哪!
(惋惜地)三少爷,如果您不是您,我不是我,您不是少爷,我不是丫头,我们就是一块儿长大的朋友,兄妹,那该多好啊!
(停顿稍许)哎……也许这就是命啊!
觉慧:
鸣凤,一个人是不该这样认命的。
要勇敢地去争取。
鸣凤:
(诚恳地解释)我不是认命呀!
如果老太爷让我去嫁人,那我就要争了。
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别人的,可是现在……您让我怎么争啊!
觉慧:
(悔痛)这都是我,是我害了你,让你这样苦!
鸣凤:
不,不是的。
我情愿这样,我知道我们的身份离得多远,我情愿老远老远地守着您,望着您,一生一世服侍您,不再多想。
觉慧:
这样太不公平了,太让你受委屈了。
鸣凤:
不,三少爷,现在这样,我感到很快活,我经常一个人在夜里,望着天空中明亮的月亮,就像望着您,那月亮只能远远望着,是挨不着的,可就是这样远远地望着,我也是很快活的。
觉慧:
(沉思)鸣凤,也许……也许我想的太早了,不过早晚我要对太太讲,我要——
鸣凤:
(没奈何地)您为甚么老想着那做不到的事情呢?
现在不已经很快活么,为甚么为着想将来,先把眼前这一点快乐就毁了呢?
(提起精神,象哄着一个任性的小弟弟似的,快活而温和的口吻)您不是说今天晚上要教我一段讲月亮的词么?
(拉着觉慧)走吧,您给我讲吧?
我们进去找书来讲吧,好不好?
觉慧:
(也快活起来)好,好。
【鸣凤和觉慧进屋内】
【克明上,四处张望着找鸣凤,周氏、王氏紧随其后上】
周氏:
这个冯老太爷真是的,放着好好的婉儿,说不要就不要了,又要起鸣凤来了!
三弟,你说说,这可怎么办好呢?
高克明:
(不愉快)我有甚么办法,这是父亲的意思。
周氏:
(急辩)三弟,我不是不送,不过——
高克明:
(烦躁)不要多听外面的闲言闲语。
冯老太爷既然说明白了要她侍候太老太太,而且要叫她读书念佛,每天做些上等人的事,吃的好,穿的好。
这,这——
王氏:
(强笑)哼,就是有人讲,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啊?
高克明:
所以就要多陪几年了,哪怕,哪怕——
周氏:
到了老,也不许她嫁?
高克明:
那也没有甚么呀,反正一进了冯家的门,就升了一级,从这以后,就叫“凤姑娘”了——
王氏:
(一直冷眼望着,忍不住插嘴)就是说呀,谁的姑娘啊?
是太老太太的姑娘啊?
还是冯老太爷的姑娘啊?
高克明:
(含含糊糊)这就不管她啦。
譬若当姨太太呢?
这总比当姨太太又高一层了。
王氏:
(尖锐地)这话不是这么说,当姨太太也是姨太太,也有个名分哪。
(对周氏)这样,我倒没听说过。
这叫甚么呢?
这样,明着是“凤姑娘”为着尽孝,暗着,是……哎呦真没法说……
高克明:
(着恼,敲桌子)人家冯家以孝起家。
冯老太爷既然说要鸣凤为着侍奉老母,那自然就是。
我们不要以妇人之见来揣测这样一个博大的君子。
(向甬道走了两步,又停住,对周氏)大嫂,送,在你,不送,也在你,就有这两三天的期限。
反正,你我方才也都听见了,老太爷亲口答应冯老伯的。
【克明下。
】
【半晌。
】
周氏:
(来回踱步)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好呢……我找鸣凤去(欲走)。
王氏:
怎么,你真的要把鸣凤送给那冯老头子?
周氏:
(不得已地)想想,也只好把她送去。
(边走边说)不过我要对她说明白,冯老太爷是要她当姨太太的。
王氏:
(赌气地)哼,还是冯老头子厉害!
【王氏随周氏由走廊小门下】
【觉慧握着诗稿由卧室门轻步走出,后随鸣凤。
】
【天空湛清如水,月亮静静地仿佛悬在古柳的梢上。
风吹着竹叶与柔软的柳条摇摇不定。
时而有一片乌云,迟缓地踱过,遮住了明月,乌云过了又露出皎洁的月光。
】(此时黄昏)
觉慧:
(喜悦地)她们走了。
方才的词你爱不爱?
鸣凤:
(微笑)爱!
觉慧:
(望着她)你真喜欢么?
鸣凤:
(睁了美丽的大眼睛)真喜欢。
觉慧:
记得么?
鸣凤:
(点头)记得。
觉慧:
(快意地)“明月几时有,”
鸣凤:
(自然地)“把酒问青天。
”
觉慧:
(惊异地望望她)“不知天上宫阙,”
鸣凤:
(望着月)“今夕是何年。
”(月光照着她苍白的脸,湛静而清丽,梦一般迷惘的眼,露出内心的渴望。
)
觉慧:
(也举头仰望)“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鸣凤:
(缓缓地)“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觉慧:
(回首惊望)天,你怎么读了一遍,你就——(忽然)你顶喜欢哪一句?
鸣凤:
(含着深沉的情感)末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觉慧:
(激动地抓着她的手,热烈地)真对啊,我的聪明的女孩子!
我为甚么早没有看见你呀!
鸣凤:
(沉浸在快乐里,天真地)三少爷,您怎么不早教我呀?
真好,这词,怎么世界上有这样可爱的人哪!
觉慧:
(感奋)有,有,所以人活着,人活着。
鸣凤:
三少爷,我真想好好地活着啊!
觉慧:
(肯定地笑着)我也是……你快活么?
鸣凤:
快活。
觉慧:
(望着她)真快活?
鸣凤:
(活泼而喜悦地)真快活呀!
觉慧:
(拉起她的手)那么,走,我们钓鱼去!
【鸣凤欣快地点头,两人方转身,觉民上】
觉民:
觉慧!
哟,鸣凤也在呀?
鸣凤:
(回头)啊!
二少爷!
觉民:
老太爷让人在到处找你!
鸣凤:
(低声)老太爷找我!
觉慧:
(诧异)爷爷现在找她干甚么?
觉民:
不知道,说找她有话说。
觉慧:
(对鸣凤,宽解地)你先去吧。
鸣凤:
(悲哀地望望他)是,三少爷!
【鸣凤下。
觉慧望她转了弯不见影,立着发愣。
】
觉民:
三弟,你的稿子写好了没有?
觉慧:
还没有。
觉民:
(鼓励地)那你还不快赶你的稿子?
《黎明周报》后天又要发稿了。
觉慧:
对,工作,工作。
只有工作才能迎接光明,只有工作才能争取自由!
【天边上隐约闪着电。
】
觉民:
(诚挚地)只有工作,才能救出自己。
你说过,人不是完全为爱情活着的。
(看天)快下雨了,赶紧回屋赶稿吧。
【觉民下,觉慧进屋】
【大桌子撤下,院中放着长凳】
【婉儿提着个小灯笼,送着鸣凤由旁侧走出。
鸣凤低头,沉郁阴暗的神色。
】
婉儿:
(喉咙有些哽,说不出话来)鸣凤,你想开点,别太难过了。
(放灯笼)鸣凤,我真的很担心你,知道吗?
鸣凤:
你担心我会像翠儿一样去死,是吗?
婉儿: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虽然这次冯老头子要的不是我,可我们是好姐妹啊,我不忍心看你走上绝路!
鸣凤:
你放心吧,不到最后关头,我不会的。
(坐长凳)
婉儿:
最后关头?
(坐,把鸣凤转过来)什么意思?
鸣凤:
婉儿,我会为一个人活着,也会为一个人去死。
婉儿:
那他知道你要被送出去了吗?
鸣凤:
不,不知道。
他就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忽然激动地,带着哭腔)他也救不了我呀!
婉儿:
(哭)鸣凤,我们的命怎么这么哭,落下地就注定了要服侍人,挨打挨骂。
服侍够了,就当做人情一送,不管以后,是死是活——(两人抱头痛哭)
鸣凤:
(先振作起来,擦干自己的眼泪,哄婉儿)不哭,婉儿,不哭了。
婉儿:
(敬重地)鸣凤,你是个有见识的人,就看远点吧。
不要害怕,也许到了冯家那边,那老头子真把你当作亲人看,疼你,宝贝你——
鸣凤:
(听不入耳,起身)不,不要说了。
我不害怕,你放心,我一点都不害怕。
婉儿:
(安慰地)这就对了。
好在还有两三天,说不定太太会回心转意,又——
鸣凤:
(苦笑)不会的。
婉儿:
你求了太太么?
鸣凤:
嗯。
婉儿:
她——?
鸣凤:
(绝望)没有用。
婉儿:
(又劝慰)那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学随和点,你真叫人不放心哪!
鸣凤:
(沉静地)我不会走错路的。
婉儿:
那就好了,我走了。
(看天)我怕一会儿就要下雨了。
灯给你留下吧?
鸣凤:
不用了。
婉儿:
路黑了,一个人走不好。
鸣凤:
(惨笑)惯了,我总是一个人走黑路的。
婉儿:
好,我走了。
鸣凤:
嗯。
【婉儿不放心地看着鸣凤,后退两步,由原路下。
】
鸣凤:
(回身向石阶走,抬头望见觉慧已立在走廊中)三少爷!
觉慧:
(亲切地)鸣凤!
(到鸣凤前)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鸣凤:
(悲促地)我要来的,我要来的,我要来再看您一面的。
觉慧:
(不安地)爷爷叫你有甚么事?
鸣凤:
(闪避)没,没有甚么。
觉慧:
真地没有甚么?
鸣凤:
(抑遏)嗯,没有。
觉慧:
我刚才不知为甚么这么烦躁,等了一个钟头你没有来,我以为——(忽然)方才同你来的是婉儿么?
听说爷爷要婉儿去给冯乐山做小?
鸣凤:
(淡定又带一丝悲凉)现在不了。
(搭讪着)嗯,不早了,三少爷,您要睡了吧?
觉慧:
不,不想睡。
鸣凤,你的声音怎么发抖?
鸣凤:
(掩饰)我好好的……(大雁叫)
三少爷,你听,这是什么叫声?
觉慧:
这是大雁的叫声。
鸣凤:
不,他们说这是翠儿在后湖里的鬼叫声(十分恐惧地)!
觉慧:
鸣凤,哪会有什么鬼叫啊,那是回南方寻找归宿的大雁。
鸣凤:
归宿……(向往)那后湖一定是个很好的归宿。
一定很清净,很凉快……(忽然)三少爷,你以后会记得我么?
觉慧:
(诧怪)怎么,为甚么不记得?
你为甚么这样问?
鸣凤:
(淡淡地笑)我真怕您忘记了。
觉慧:
(诚恳地)我不会忘记你,永远不会!
你相信么?
鸣凤:
(点头)相信。
觉慧:
(望着她)你呢?
鸣凤:
(凝视,迷惘地自语)我会想着,想着,一直到我死。
(深挚地)就是死后,我还是会想着您的。
(坐长凳)
觉慧:
(笑着)不,我要活着想念你,死了就不能想了。
(坐)
鸣凤:
(长叹)爱一个人,是要为他平平坦坦铺路的,不是要成他的累赘的。
觉慧:
(惊异)鸣凤,你怎么会讲这样的话?
鸣凤:
(完全忘记了自己,深情地流露)想着吧,三少爷,(缓缓站起)想着有一个人真……真从心里爱。
她不愿意给您添一点麻烦,添一丝烦恼。
她真是从心里盼望您一生一世地快活,一生一世象您说过的话,勇敢,奋斗,成功啊。
觉慧:
(倾听着,欣喜而又奇怪地)你今天话,真多啊,真好啊!
鸣凤:
三少爷,(仰望他,哀慕地)我就想这样说一夜,给您听呀!
(啜泣)
觉慧:
(拍拍她的肩,怜爱地望着她,安慰着)不,不哭,不哭。
鸣凤:
(轻轻摇着头,睁着苦痛绝望的眼睛)我真,真觉得没活够呀,(忽然)您,您亲亲我吧!
觉慧:
(惊奇)鸣凤,你——?
鸣凤:
您不肯!
(低头)
觉慧:
(忙解释)不是,我就是觉得你今天——
鸣凤:
(可怜地)三少爷,我不是坏孩子呀。
觉慧:
(迷惑地)不,当然不——
鸣凤:
(坦白地)这脸只有小时候母亲亲过,现在您挨过,再有——
觉慧:
再有?
鸣凤:
再有,就是太阳晒过,月亮照过,风吹过了。
觉慧:
(感动地)我的好鸣凤!
鸣凤:
(第一次叫出口)觉慧!
我,我真爱你呀。
(两人拥抱)
【觉民边叫觉慧边上,鸣凤迅速躲开】
觉民:
觉慧,《黎明周报》的编辑来信了,你看看。
(气愤地来回踱步)这帮狗军阀……这帮卖国贼!
觉慧:
(将信拿到窗口,看完放下信,切齿)哼,我早就知道这些军阀一定要查封《黎明周报》的。
觉民:
不管他,好在编辑部已经找着另外的地方印刷出版了。
觉慧:
不过现在时间提前了,改成明天一早发稿!
觉民:
有什么法子,那只好赶了。
觉慧:
对,咱们连夜赶。
觉民:
好,咱们今晚不睡,锁上门赶它一夜。
觉慧:
(兴奋地)好!
觉民:
那我回屋去了。
(下)
觉慧:
鸣凤!
我有要紧的工作要做,你先回去睡觉吧!
好吗?
鸣凤:
好的,你去工作吧,我这就走。
(鸣凤看着觉慧走入屋内,听到有人叫鸣凤,躲下)
【追光灭】
【婉儿和王氏上,叫着鸣凤,鸣凤躲起来,婉儿王氏下】
老更夫:
(苍老的声音)不早了,各位老爷太太,小姐少爷们!
不早了,请睡了,请睡了!
请睡了,不早了,请睡了!
(坐)
【克明和周氏上】
周氏:
真是奇怪,这孩子跑到哪儿去了?
高克明:
真麻烦,真麻烦,(对更夫)你见着鸣凤没有?
老更夫:
(茫然)啊?
有什么事儿没有?
没事儿!
好,好着呐!
【老更夫敲着更锣由小月门下】
周氏:
这个打更的,疯疯癫癫的;你问他,他也不清楚。
高克明:
(拉周氏,严重、谨慎地)大嫂,刚才又有人报告外面风声很不好,张督军要带兵,说不定今天夜晚城内就会出事,你要特别小心。
鸣凤的事,快快办吧。
爹说明天一见早就把她送到冯家,省得日后麻烦。
我还得到爹那儿去,这件事大嫂快点办吧。
【克明下】
周氏:
(有点慌张)晓得,晓得。
【王氏上】
王氏:
大嫂!
周氏:
三弟妹!
找着鸣凤了么?
王氏:
找着了。
我也跟她说了,叫她早早预备,明天一见早,就抬到冯家。
周氏:
她怎么说?
王氏:
她说她会去的。
周氏:
她人呢?
王氏:
从湖边回去了。
周氏:
(有点怜惜地)这孩子是个极有心胸气度的丫头!
我真有些不放心。
【周氏和王氏下】
【鸣凤由小月门上,面色惨白,如同中了魇魔,恍恍惚惚地踱进院中。
】
【鸣凤茫然若失,踱到觉慧窗前。
】
鸣凤:
(敲着窗棂)三少爷!
觉慧:
鸣凤?
鸣凤:
我。
觉慧:
你怎么还没有睡?
鸣凤:
(安静地)我睡不着,您出来吧?
觉慧:
(推开窗户门笑着)不,现在不成了,我要赶着写东西了。
鸣凤:
(望着窗里,期盼地)您不能出来一会儿?
觉慧:
(坚决)不,不!
鸣凤:
(哀恳)就一会儿!
觉慧:
(温和地)不,实在不成了。
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鸣凤:
(苦求)听我说一两句话吧,(挣扎着)让我再——
觉慧:
(急促地)明天吧,都留着明天吧。
鸣凤:
明天?
明天……
觉慧:
对,明天(打更声)。
你看打更的都来了,走吧,明天,我一定会去找你。
听话,鸣凤。
(吻鸣凤的额头)
(慢慢关上窗户)
【老更夫敲着更锣由小月门上。
鸣凤昏惑地走到院中】
老更夫:
谁?
鸣凤:
(硬而颤抖的声音)我。
老更夫:
(老苍苍地)你怎么还不睡呀?
鸣凤:
(冷冷地)我要寻死去。
老更夫:
(楞了一下)真的?
鸣凤:
嗯,我去跳湖。
老更夫:
(疯疯癫癫地)好,好,湖里有莲花,湖里的水凉快,去吧,去吧,没有人拦着你的。
鸣凤:
(哀伤地)您不拉我一把?
老更夫:
(硬生生地)不拉,不拉,死了好,死了好,活着没意思。
鸣凤:
(哀哀地)我去了。
老更夫:
去吧,湖里面有人等着你。
老更夫:
听吧,这是鬼在叫你呢,是湖里的翠儿在叫你呢——
【鸣凤缓缓由甬道走出】
老更夫:
(打更)各位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睡吧,不早了!
(下)
【鸣凤:
(独白)清清白白地来,清清白白地走。
三少爷……觉慧……我一定要对得起你,我走了……
(鸣凤跳湖激起的水声,接着是女人的哼鸣声)】
【觉慧屋里的红光越来越亮】
(全剧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