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化运动的基本诉求.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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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化运动的基本诉求
袁伟时
要了解新文化运动,最好的办法是读一读《新青年》,陈独秀的两篇文章更非读不可。
一篇是该刊的发刊词:
《敬告青年》(1915年9月)另一篇是三年后发表的《本志罪案之答辩书》(1919年1月)。
1、 “投一国于世界潮流之中,笃旧者固速其危亡,善变者反因以竞进……居今日而言锁国闭关之策,匪独力所不能,亦且势所不利。
万邦并立,动辄相关,无论其国若何富强,亦不能漠视外情,自为风气。
各国之制度文物,形式虽不尽同,但不思驱其国于危亡者,其遵循共同原则之精神,渐趋一致。
潮流所及,莫之能违。
于此而执特别历史国情之说,以冀抗此潮流,是犹有锁国之精神,而无世界之智识”。
新文化运动的基本精神之一,就是把中国放到世界文明发展的大格局中去考量。
于是,以西方现代文明为参照系,有沉痛的民族自省和对中世纪意识形态的猛烈鞭笞。
最危险的是民情主义的煽情:
“以夷变华,国将不国”,“中国可以说不”,“后殖民”,“文化霸权”……“国情特别”,至少要在文化领域把大门关上!
文化是没有国界的。
它只能在自由交流,自由的选择中各所需,淘汰那该淘汰的东西。
在急需扩大开放,认真学习别国先进文化的今天,说新文化运动“全盘西化”、“全盘反传统”,应在“超越”的名义下否定,不管用心多么善良,只能助长形形色色的文化锁国论者的势焰。
2、 “国人而欲脱蒙昧时代,羞为浅化之民也,则急起直追,当以科学与人权并重”。
“他们非难本志的,无非是破坏孙教,破坏礼法,破坏国粹,破坏贞节,破坏旧伦理(忠教节),破坏旧艺术(中国戏),破坏旧宗教(鬼神),破坏旧文学,破坏旧政治(特权人治),这几条罪案”。
“这几条罪案,本社同人当然直认不讳。
但是追本溯源,本志同人本来无罪,只因为拥护那德莫克拉西(Democracy)和赛因斯(Science)两位先生,才犯了这几条滔天的大罪”。
新文化运动提倡民主与科学,这是众所周知的。
但从1915至1918年底的三年多里,它的基本口号是“科学与人权”,一般读者恐怕不甚了了。
两者是一致的。
陈独秀这里说的民主,主要是与“旧政治(特权人治)”对立的概念。
这就是《新青年》(《青年》)从创刊之日起就孜孜以求的法治的宪政。
在创刊号上,除了尖锐批驳筹安会变更国体恢复帝制的所谓理由外,还一再论证“无论何国,苟稍顾立国原理,以求长治久安,断未有不以民权为本质”。
“政府者立于国家之下,同与全体人民受制于国家宪法规条者也。
”(高一涵:
《共和国与青年之自觉》)
不过,陈独秀笔下的民主是广义的。
因此,摆脱中世纪宗法关系和意识形态的束缚,实现自由、平等和个性伸张等人权的内容,都在涵盖之列。
3、 “等一人也,各有自主之权,绝无奴隶他人之权利,亦绝无以奴自处之义务……自人权平等之说兴,奴隶之名,非血气所忍受……我有手足,自谋温饱;我有口舌,自陈好恶;我有心思,自崇所信;绝不认他人之越姐,亦不应主我而奴他人。
盖自认为独立自主之人格以上,一切操行,一切权利,一切信仰,唯有听命各自固有之智能,断无盲从隶属他人之理……以其是非荣辱,听命他人,不以自身为本位,则个人独立平等之人格,消灭无存;其一切中间环节善恶行为,势不能诉之自身意志而课以功过;谓之奴隶,谁曰不宜?
立德立功,首当辨此”。
任何从中世纪向现代社会转型的国家,必然伴随着一场思想革命,其基本内容都是推动人的解放,让中世纪的臣民转变为现代公民。
早已有人说过,五四新文化运动就是“中国的文艺复兴”。
人的觉醒是真“民国”的思想基础;否则,法治、宪政都会化为一句空话。
新文化运动呼唤:
中国人,摆脱奴隶状态,成为自主、自由的人。
它首先是公民的人权诉求:
要有“自谋温饱”的经济自由:
“自陈好恶”的言论自由:
“自崇所信”的思想自由……。
与此同时,它又是现代道德的诉求:
“以自身为本位”,确立“个人独立平等之人格”。
为什么要如此猛烈、持久地批判以三纲为中;心的中世纪意识形态?
不摆脱它的束缚,就不会有以自由为核心的人权,“以自身为本位”的现代人的独立人格,更不可能有民主一一法治和宪政。
这是新文化运动的核心诉求。
“立德立功,首当辩此”。
4、 “近代欧洲之所以优越他族者,科学之兴,其功不在人权说下,若丹车之有两轮焉。
今且日新月异,兴凡一事之兴,一物之细,网不诉之科学法则,以定其得失从违;其效将使人间之思想云为,一遵理性,而迷信斩焉,而无知忘作之风息焉。
”
新文化运动的领袖们举起科学大旗,主要作用有二:
一是公仅对流行已久的各式各样的迷信。
平民成姓对鬼神和“真命天子”的崇拜固然根深柢固,知识阶层也不特别高明,沉溺其中者亦大有人在。
二是“一遵理性”的思维方法变革。
近年海内外一些学者把新文化运动提倡科学,说成是所谓“科学主义”,对伐不遗余力。
这些朋友忘记了新文化运动的领袖们在提倡科学同时,坚定不移地维护思想,学术自由,把科学与人权或民主看作不可分割的两翼。
不能把他们的主张与论证宿命论的科学主义混为一谈。
韦伯一再指出社会生活的“理性化”,是现代化过程的重要内容。
走出中世纪,思维方法必须实现“一遵理性”的变革。
新文化运动提倡科学,不过是忠实履行着它必须承担的历史任务。
看看百年中国,注视近50年的现实,“最高指示”和“经典”吞没理性的恶果历历在目,“官大学问大”仍是一些人奉行不渝的信条,科学一一理性的呼唤难道过时了吗?
以世界眼光观察中国,让中国人分享世界现代文明的成果:
人权(自由、平等、以自身为本位独立人格),民主(法治、宪政),科学(理性)。
这就是新文化运动的基本诉求。
1999年4月14日原载《羊城晚报》1999年5月1日
(十)多元文化的自由论难
编者的话:
社会公正、民族文化与现代化的张力
袁伟时
历史己可确凿无误地写上:
新文化运动期间是否20世纪中国绝无仅有的多元文化得以自由论难的时期。
新文化运动内部是多元的:
自由主义,无政府主义,新村主义,基尔特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民粹主义……其中且有多种复杂的排列组合。
反对阵营也是多元的:
国粹派,“学衡派”,东方文化救世派,其化文化民族主义者,同善社及其他鬼神迷信组织……。
两极之外还有形形色色的中间派与调和论。
他们凭藉各自的阵地尖锐,自由地辩驳。
个个自以为是,信心十足。
没有什么人或什么派自甘堕落,卑鄙告密,勾引,煽动权势者去消灭对方。
唯一的裁判是读者的自由选择。
鬼怪云集的《灵学丛志》(中华书局出版)是因门庭冷落,香火不继而不得不自行关门的。
它与《新青年》的读者群有很大差别。
后者对它的猛列批判究竟有没有或起了多大作用,恐怕很难说清。
凭吊当年硝烟,我们可以看到什么?
这不是无是无非的混战。
反对白话为书面交往和文学创作主要言的诸公肯定错了。
言文合一,利国便民,为大众交往,文学创作,学术研究提供了良好工具。
胡适,陈独秀,钱玄同诸人促成这一伟业,合当永志青史。
林纾、梅光迪、章士钊等人尽管所持理由不一,就反对白话文而言,无疑都错了。
至今莫衷一是的似是两大历久不衰的追求。
一是如何解决社会公正问题。
翻检当年献,触目皆是对社会不公的忧虑。
第一次世界大战历时4年零3个月;死亡军人约850万,平民纺一千万;直接经济损失1805亿美元,间接经济损失达1516亿美元。
作为富强典范的欧洲百孙千疮,武装革命和平示威风起云涌。
从现象疑及制度,用梁启超的话来说是:
在西方“科学愈昌,工厂愈多社会偏枯亦愈甚,富者益富,贫者益贫。
梁启超:
《欧游心影录》,《饮冰室合集》专集之二十三第7页,中华书局1936年上海。
在国内,政治经济秩序都面临着转型期的混乱和痛苦。
军阀混战,工厂盛行着资本主义初兴期的残酷压榨,贫苦民游民化 。
面对如斯局面,中国人何以自处”?
这些世界性的难题,难为了剪下辫子不久的中国知识分子。
“劳工神圣诞树!
”(蔡之培)、“劳作神圣为世界不可磨灭之公理”(梁启超),“今后救亡之第一闻当从事于社会革命”(许德玲),“这种社会革命的潮流……将来必至弥漫于世界”(李大钊)、“俄国式的革命一一社会革命一一要到处散布了”(傅斯年)……
这些思想取向不一的知识界菁英,异口同声争说“劳工神圣”、“社会革命”!
各人情况不同,总的说来是正义冲动推动下对世界“新思潮”的追逐。
他们期望的是在另建立“公平”、“公正”的社会,避免重蹈西方的覆辙。
可是,这些善良的愿望基本上是空泛的理念,从“公正”、“公平”的标准,“社会革命”的具体内容,到实现这些的途径和手段,往往都不甚了了。
他们大都是人文学者,笔力甚健;但通常对政治学,经济学和中国社会缺乏系统的研究,对资本主义和苏俄的历史和现状也缺乏深切的了解;加上当时虽有政党却没有健康的政党政治,社会科学大体处于介绍输入阶段;于是,除了一些激进者走上与国民党合作动刀动枪的道路外,多半停留在空泛的理念控讨或“第三种文明”的鼓吹。
二是念念不忘文化民族主义。
昔日辉煌与今日贫弱的反差一直困着19、20世纪的中国人。
进入20世纪特别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它突出地表现在东方文化救世论的兴起。
开先河的是辜鸿铭。
早在1901年,他就毫不含糊地给东西文化定性:
“目前在欧洲和远东之间确实有一种文明之争在进行着。
不过在我看来,这种斗争似乎不是一种黄种文明与白种文明之间的冲突,而更似一种远东文明与那种可称为欧洲中世纪文明之间的冲突。
”
“……人类未来文明……依赖于中国文明的根基,或更确切地讲依赖于远东民族可称为儒家文明的东西。
”
②辜鸿铭:
《尊王篇》、《辜鸿铭文集》(上卷)海南出版社1996年版第174、183页。
在辜老先生笔下,东西文化之争,是先进的东方与落后的奉行中世纪文明的欧洲之争;中国传统文化不但与现代文明没有矛盾,而且蕴含着现代性的精髓。
他写道:
“人们经常断言汉语中没有关于'自由'的词汇,但令人惊奇的事实是,不仅汉语中有关于'自由'的词汇,而且这个词还准确地表达了……'自由'的真正含义……汉语中表示'自由'的字是'道'……当它在'自由'这个意义上使用时,被义定为遵循我们本性的法则一一率性之谓道。
”③新文化运动期间,他更气壮同河地断言:
“在中国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专制即秦始皇的暴政”。
“我认为在中国,我们一直拥有'理性民主政体',尽管从统治的形式上来说始终是君主统治。
中华民族一直是人民主的民族。
我敢说,就我所知,中国人……今天是世界上唯一的真正民主的民族。
”④
尽管此老的这些外文著作在国内影响不大,在海外却颇有一些读者。
更重要的是他首创一个记录:
中国人以所学西学为工具,努力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挖掘“现代性”。
不管人们是否同意他的结论,仅就历史事实来说,毋庸讳言:
时贤孜孜 进行的“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化”之类的研究,
不过是他的未竟事业的继续。
同时,辜鸿铭不是孤立的,各个时期都有同道,与第一次世界大战几乎同步的新文化运动中起而呼应者更大有人在,而就东方文化救④辜鸿铭:
《呐喊》,同上书第544页。
世论掀起轩然大波的是梁启超和梁溟。
最值得注意的是梁启超的立论:
“我希望我们可爱的青年,第一步,要人人存一个尊重爱护本国家化的诚意。
第二步,要用那西洋人研究学问的方法去研究他,得他的真相。
第三步,把自已的文化综合起来,还拿别人的补助他,叫他起一种化合作用,成了一个新文化系统。
第四步,把这新系统往外扩充,叫人类全体都得着他好处。
我们人数居全世界人口四分之一,我们对于人类全体的幸福,这负四分之一的责任。
不尽这责任,就是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同进的人类,其实是对不起自己。
我们可爱的青年啊,立正,开步走!
大海对岸那边有好几万万人,愁着物质文明破产,哀哀欲绝的喊救命,等着你来超拔他哩!
”⑤
两个都是世界性的难题。
实质是如何外理现代化与社会公正、现代化与多元民族文化的内在张力。
时代变了,即使是东方文化救世界论的鼓吹者也多半吃过洋面包,西装革履,风度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