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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阴沉着脸,措辞威胁。

“不,不要紧。

我愿意去的。

”容蔚忙打圆场,并不在意我的出言讽刺,仍宽慰般对我微笑。

虚伪!

好好好,我什么都不说。

松开容蔚,我开始装哑巴埋头专心吃饭。

见不得他们并肩而坐,见不得她的细致体贴,见不得我爸的缱绻眼神,好像他和妈妈多年的恩爱感情从不曾存在。

妈妈因病过世三年多而已,他忘记了吗?

当年失去妻子的他有多伤心,现在他对容蔚的温情看起来就有多可笑。

我太想大笑,可惜笑不出来,泄愤似的用力咀嚼着满嘴的食物,味同嚼蜡。

“满天,听启明说你在师大读书,好巧,我弟弟也在师大附中读高一。

容蔚还真是不遗余力调节紧张气氛,手段却不高明。

一个大学,一个中学,也不知道好的哪门子巧。

她弟弟读高一,也就是说我不仅多了个大我几岁的“后妈”,还多了个十五岁的“舅舅”。

买一送一。

呵呵!

我没搭理她,只听我爸道:

“容丞什么时候到?

“可能有什么事耽误了吧。

容蔚的话音刚落,砰的一声,一个身着校服的高瘦男孩推门而入。

他淡漠而迅速地扫视完在座各位,径直坐到容蔚身旁,低沉地喊了声姐姐。

某人的弟弟“隆重”登场。

衣衫不整,颧骨挫伤,嘴角带着血迹,显而易见是打架后挂的彩。

即便如此狼狈,仍称得上是个清俊非常的少年。

和他姐姐有七分相似,肤白唇红,五官俊朗。

但气质大相径庭,阴冷沉郁,不像十几岁的孩子。

“容丞你怎么了?

和人打架了?

”也发现异常的容蔚惊呼道。

“没有。

”他立刻否认。

容蔚心疼地伸手抚摸他面颊上的伤:

“什么没有,我说过多少次你要学着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动不动就冲人发脾气。

他扭头躲开:

“我没有,是他们自找的。

“狡辩!

不管谁对谁错,都不可以打架。

“他们活该。

”容丞冷哼。

容蔚面露厉色,提高音量:

“你再说一遍!

大概没想到容蔚反应强烈,容丞难以置信地望她一眼,不敢再还口,嘴唇抿得紧紧的,深埋下头。

看来反对老少配的不止我一个。

我饶有兴致地观赏着姐弟俩的争吵,内心无比希望容丞再接再厉,将这场用于宣布喜事的大餐,成功搅和成不欢而散的残局。

我端起红酒一口一口慢慢品味,对我爸故意露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笑容。

我爸视而不见,反关切地问向赌闷气的小子:

“容丞,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容丞头也不抬:

“不用。

“注意你的态度!

”再无法容忍弟弟的无理,容蔚斥道,“容丞,站起来,道歉!

一秒、两秒、三秒……

容丞霍地起立,置于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丝毫不加掩饰愤懑与不满,咄咄直视我爸,唇缝中慢慢挤出三个字:

“对不起。

毫无诚意可言的道歉,不如不道。

容蔚一定很少发火动怒,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气得发抖,说不出一句话。

我爸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大度道:

“没关系,他还小。

快坐下吃饭。

有台阶不下,容丞顽固得像块石头,直愣愣站着一动不动,以示无声抗议。

气氛又一次坠入冰点。

我爸眉头蹙起。

容蔚又气又伤地瞪容丞,一副快要哭的样子。

置身事外的容丞腰背笔直,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平静的神色下又好似暗潮汹涌。

“嗯,吃饱了。

”我擦擦嘴站起来,“我先回学校,顺路带他去我们校医院看看吧。

没想解围,我只想找个借口早点撤。

会替自己找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二十一岁和十五岁的区别。

从雕像般矗立的容丞身后经过,我招呼道:

“小朋友,走啦。

”说完大步走出包厢,根本不在乎他有没有跟来。

时近黄昏,夕阳落得拖泥带水,洋洋洒洒涂满整片天际。

一出酒店门口,我转身对容丞直截了当地道:

“我没那么好心送你去医院,拜拜。

他好像仍处于战斗状态,硬声硬气地说:

“我是不会让姐姐嫁给叶启明的。

我点头:

“很好。

拜托别光嘴上说说,请你赶快行动。

他一愣,受辱般急道:

“难道你觉得我姐姐不好,配不上他?

好孩子气的反应,我听着就笑了:

“你觉得你姐很好,同样,我也觉得我爸很好,可他们如果结婚会很不好。

懂吗?

不懂也没关系,我没工夫和他进一步探讨,自顾自离开。

穿过马路走了大约一百米,下意识间回头,那小孩居然没走,一个人蹲在酒店门口,好像在等我爸和容蔚出来。

我突地心头一颤。

容蔚有言在先,她弟弟脾气不太好。

我真有点担心容丞头脑发热一冲动,对我爸动手,那我非把他往死里打不可。

急匆匆原路返回,我居高临下,不耐烦地问:

“你干吗呢,还不走。

他似乎没听见,半晌毫无反应。

装傻充愣是吧。

我一脚踢向容丞的腿肚子,眼看着他就软趴趴地倒到一旁。

一手艰难地支撑身体,一手按着肚子,面色惨白,表情痛苦。

我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忙伸手去扶:

“没事吧你,真被打到内伤了?

”他倒挺倔,有力气挣脱我的手,却没力气自己站起来,半躺在地上,惹得来往路人频频张望。

这副满脸带伤又病歪歪的尊容,再加上我刚刚那一脚,完美营造出“恶女施暴美少年”的假象。

隐约察觉有富有正义感的群众冲我指指点点,我没多想,拦了辆出租车,自作主张强行拉起容丞,连推带扯将他塞进车内,直奔学校。

02

校医院唯一的值班女医生确诊容丞是慢性胃炎复发,无大碍。

开了些口服药,建议他到输液室休息,观察一小时,病情好转才可以离开。

药物见效需要时间,仍饱受折磨的容丞后仰着头摊在输液椅里,双手无力垂落,两条长腿直直地伸着。

眼睛紧闭,眉间打结,静静地等待疼痛过去。

虚惊一场,安顿好他,我也算仁至义尽。

前脚迈出输液室的门,后脚被医生叫住,递来瓶红药水和棉棒,命我帮他处理外伤。

空荡荡的输液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我厌恶地皱着鼻子回到容丞跟前,不知他是睡是醒。

想喊醒他自己涂药,到嘴边的话又吞回腹中,无奈地拧开红药水瓶盖。

我的态度取决于我对容丞的定位,不是容蔚的弟弟,而是一个生病的中学生。

这充分说明,学校对我的洗脑相当成功。

尚未为人师表,已有为师之人的胸襟与慈悲。

蘸满红药水的棉棒尚未触及容丞的脸,他好似早有预感,蓦地睁开眼警惕地盯向我,像誓死捍卫自己神圣而不可侵犯的领土。

本人耐心有限,半威胁半不满地说:

“老实待着。

不留神捅你眼珠子里,概不负责。

“不用。

他欲抢下我手中的棉棒,我手疾眼快胳膊肘一撤,他抓了个空,愤愤地瞪大充满敌意的黑瞳。

“看什么看,现在不是你逞能的时候。

”我找准角度下手,狠狠戳中他的伤口。

他疼得嘴角抽搐,老实了许多,我很满意,这才放松力道认真帮他擦药。

“跟我耍横,你还嫩了点。

小小年纪就有胃病,身子骨也太弱了,怪不得连架都打不赢。

我只是随口说说,刚消停的容丞又如同一只发飙的刺豚,竖起浑身利刺,凶神恶煞地冲我低吼:

“三打一,我没输。

“你没输,你傻啊。

以少敌多,跑为上计。

他不屑,讥讽道:

“窝囊废才逃跑。

“行行行,你是英雄,真心英雄。

”和他争辩无意义,我收回手,“差不多了。

你自己好好休息,没事赶紧回学校。

“等一下!

”他叫住我,“别告诉我姐姐。

“你放心,我习惯做好事不留名。

挥挥手出门右转,我又和女医生撞个正着。

接过我递还的药瓶,她理所当然地吩咐,去买点养胃的小米粥给病人。

到底还让不让我出校医院大门啊!

见我不怎么情愿,她语带责备地又开起科普小讲堂,说什么患慢性胃炎要么因为生活不规律,饮食不健康,要么因为过度饮酒吸烟。

孩子现在正值发育期,也是叛逆期,你这个当姐姐的要多关心多引导……

鬼才想当他姐姐!

我像被念了紧箍咒的孙悟空,听得脑仁儿突突抽痛,无语妥协,逃似的跑出校医院。

饭点将尽,连找三个食堂终于买到热乎乎的小米粥,从大师傅手里接过粥的时候,我感动得差点当场献吻。

拎着小米粥,我脚步飞快,只想赶紧解决自己惹来的闲事。

可越急越来事儿,经过宿舍楼下,迎面遭遇正打算去上自习的乔唯音。

她小身板一横将我拦下,杏眼射出两道热烈强光:

“你去哪儿?

发微信也不回。

快说说,你和你准后妈第一次正式交锋怎么样,谁输谁赢?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乔唯音身为知情者,可见她也不是外人。

我们关系很好,好到常常被误认为是一对拉拉,连续两年获得“师大最高颜值情侣”称号。

像我们这种男女比例极端失调的学校,男生从来不够用,女生一直在缺爱。

不缺爱就变态的地方,才能鼓捣出个“颜值情侣”评比。

我虽然对男人无甚好感,但也没想过跟女人谈恋爱。

去年因为一张我和乔唯音的亲密合照,莫名其妙荣登榜首之后,我痛定思痛,决定留长发穿裙子踩高跟为自己雪耻。

谁能料到,装了一年淑女,今年毫无悬念地蝉联了。

为什么,为什么啊?

乔唯音说,谁让你是体育学院第一“男神”,“男扮女装”也不能撼动你的坚实地位。

我竟无言以对。

人各有志,学体育而已,我招谁惹谁了!

早知今日,当年我一定不跟我爸赌气,换到运动训练专业。

我老脸一垮,反问乔唯音:

“你说呢?

我不同意也没办法,他们计划下个月底结婚。

何必结婚,直接领养她得了!

“说真的,你爸看上去一点也不显老,顶多三十出头。

又帅又有型又成熟,能不招漂亮女人爱吗?

知道乔唯音的出发点是借夸我爸来劝我,可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她腮边晕笑,眼神荡漾,像个思春少女。

动机可疑啊!

“喂喂,醒醒。

”勾回她飘忽的目光,我说,“更糟糕的是,我爸不光给我找了个妙龄小妈,人还有个读高一的弟弟。

照辈分,我以后得喊他‘舅舅’。

我去,越活越倒回去了。

”一提这糟心事,我想起还躺在校医院,更让人糟心的容丞,烦躁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我忙着呢。

乔唯音不让路,不依不饶地追问:

“忙什么?

我侧身绕过她:

“忙着做好人好事。

“叶满天,你转性啦!

”她大惊。

“我都成‘男神’了,可不转性了。

诧异于我第三次光临输液室,容丞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走到他跟前呈上小米粥,仍回不过神,完全没有接过去的自觉。

手指发烫,我不快催促:

“等着我喂你啊,自己吃!

他仿佛如梦初醒,身子一定,瞬间脸色变得比我的还难看:

“不吃!

“爱吃不吃。

”我没好耐性伺候他的小脾气,把小米粥往扶手上一撂,“你当我喜欢用热脸贴你的冷屁股呢。

我是看你年纪小,又生了病,才勉为其难助人为乐。

告诉你,平时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有其父必有其女。

”说着,他嘴角勾起一抹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冷笑。

“臭小子,找打是不是?

”我忍了又忍,保持住良好风范没对他动粗,可实在咽不下心口恶气,反唇相讥,“难道你姐嫁给我爸不是图他有钱?

“你胡说,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像被踩到痛脚,容丞一跃而起,原本苍白的脸涨得通红,双眸燃起熊熊怒火。

我很确定他正处于愤怒边缘,随时可能会出手打我。

哼,我还就怕他不动手!

“我爸妈是大学同学,毕业第二年结婚,第三年生下我。

小时候我们一家生活拮据,我爸在我妈的鼓励下毅然放弃铁饭碗,白手起家打拼新的事业。

那么多年,我妈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他,照顾我,照顾整个家,他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全身心投入奋斗。

他们一起走过二十几年,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三年前,我妈被查出肝癌晚期,生病住院的那两个月,我爸瘦了整整十斤。

“这才是实打实的真感情,是一辈子刻骨铭心的爱。

你觉得有这样的感情在前,我爸会忘记我妈,爱上你姐吗?

当然不可能。

我爸只是年纪大了,一时迷恋你姐,因为她年轻漂亮,温柔可人。

但是我敢保证,他不爱你姐。

我今天说的话,你大可以回去告诉你姐,请她别太天真,认清现实。

我不管她图不图钱,只要她明白,婚姻和恋爱不一样,不能靠年轻漂亮持久保鲜!

一吐为快的感觉真爽,我几乎忘记了面前的容丞仅仅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反正总有一天他会长大,会明白这世界上像我一样的“坏人”,比比皆是。

空气瞬时凝固,输液室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容丞加速的心跳声。

他胸口剧烈起伏,眸色幽暗,如临大敌般与我灼灼对视。

那是一种简单而纯粹的恨意,无关是否听懂我的话。

他只是恨我看低他姐姐,恨我亵渎他姐姐的一切。

为了姐姐,他愿意不惜代价地做出任何牺牲——传递到我这里的信息让我不寒而栗。

现在,我大可以痛击他不慎暴露的软肋,令他毫无还手之力,直至体无完肤。

但是,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终究不是个心狠手辣的坏人。

容丞终究也没有对我大打出手,只故意打翻滚烫的小米粥,溅了我满身,而后愤然离去。

他一走,我再绷不住,被烫得直跳脚,骂着脏话拍掉牛仔裤上的粥粒儿。

“你活该!

”伴随着不冷不热的奚落声,乔唯音环抱着小胳膊,慢悠悠踱进来,“唉,你干吗为难个孩子。

多嫩的一小鲜肉,你也下得了口。

你不想当小鲜肉姐姐的便宜闺女,小鲜肉更不想当你舅舅。

”她抽出张纸巾递给我,继续道,“真感情,刻骨铭心的爱,这话你自己都不信,也好意思大言不惭地说给他听。

“乔唯音,你到底站哪边?

她笑眯眯地干脆道:

“我肯定是站在颜值高的一边。

就凭那小鲜肉的模样,他说什么做什么,我乔唯音无条件表示赞同。

”被我凌厉的眼风飞扫,她忙改口,“开玩笑,开玩笑。

不过话说回来,我相信有能跨越年龄、出身、地位的爱情。

满天,你现在可以不相信,但你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将来的某一天,你也一定会遇到。

”她话音微微一顿,“过去的都过去了,放下吧,向前看。

心脏在那么一刹那骤然紧缩,好像难闻的消毒水味已经肆无忌惮地攻入体内,一股久违的作呕感随之喷涌而上。

我咬紧牙关强忍不适,抬起头看向乔唯音,沉默不语,平静微笑。

“行啦行啦,心灵鸡汤对你没用,算我多嘴。

你等着,等我找到真爱给你来个现身说法。

”乔唯音忽然像想起什么,“对了,后天陪我去火车站接人。

“接谁?

她恶狠狠地一字一顿道:

“一,对,狗,男,女!

“……”

我欲知详情,没问出口,女医生再度如闪灵现形。

一见满地狼藉,她立刻板着脸孔命令我们打扫干净。

听半天墙角又有空灌我鸡汤的乔唯音,这下想起来自己本来应该去上自习,溜得飞快。

我一个人忙乎近半小时,换来女医生的放行许可,天已全黑。

回宿舍的路上,接到我爸的电话。

他没有提及容丞,只让我周日回家吃饭,尝尝容蔚的手艺。

“爸,有我在,你确定这顿饭你们能吃得安稳吗?

”我自己也不敢保证。

他难得没有动怒:

“满天,再婚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的郑重决定。

你如果不理解,周六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我停下脚步抬头望天:

“爸,你这叫避重就轻。

我不但反对你再婚,而且更反对你的再婚对象。

“为什么?

因为她很年轻?

“你爱她吗?

我脱口而出,却没勇气听他的回答,慌忙挂断电话。

头顶的夜空没有繁星,没有月亮,唯有夜幕无穷无尽……

03

乔唯音口中的“一对狗男女”,因为钟衡的一通电话,我是无缘第一时间相见了。

师大附中的操场最近整修,通过协商,决定借用我们学校的场地办校运会。

很多需要校方配合的工作自然交由体育学院学生会来完成,比如今天和附中领导开的第一次讨论会。

钟衡是学生会会长必须出席,外加几个外联部的人,我便是其中之一。

准点校门口集合,我最后一个到。

钟衡老大不高兴,安排其他人打车,拉着我等公交车,差别对待以示惩罚。

我们同时进入学生会,钟衡一路高升当上头头,我则发挥稳定,坐实干事职位。

因此,他常批评我自由散漫,没进取心。

玩着手机,我漫不经心地问:

“钟衡,讨论会要开多久?

“有事儿?

”没等我回答,他又道,“昨晚我看见你了。

“啊?

在哪儿?

”我抬头,他并没有看我,望着公交车来的方向,似乎也仅随口一提。

“校医院,你扶一个男生进去。

”他侧首含笑,状似无不惋惜地说,“我当时真想过去看个清楚,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向来对男生敬而远之的叶满天破戒。

男朋友?

“不是。

”我忙澄清,不想跟个坏脾气的臭小子有什么关系。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

“也对,我你都看不上,你还能看上谁。

的确,我拒绝过钟衡。

不是因为我看不上他,正相反,他很优秀,性格也不错。

身材颀长,外形出众,带领校篮球队打过CUBA,也拍过CUBA的全国宣传片。

出身良好,父母均是师大老师,省重点师大附中毕业,不过高考考砸了,不然也不会来师大。

本来他才应该是师大百年不遇,当之无愧的第一男神,可是被我拒绝后不久就找了个校外的女友,引发全校女生众怒。

产量过剩的窝边草你不吃,跑去外面搞对象,没资格当男神,除名!

当然,他也不需要如此虚名,再一听说我晋升“男神”,他就更无所谓了。

他表白,我拒绝。

他转身投入恋情,我喜闻乐见。

彼此都没有负担,我们成了朋友。

讨论会地点在师大附中教师办公楼的一间小型会议室。

其他小干事都是大一的学生,工作热情高,积极参与讨论。

我向来缺乏身为学生会一员的自觉,昨晚又没睡好,听得哈欠连天,被钟衡不悦地瞄了数眼。

没参与热忱,我还有自知之明,借口上厕所,悠闲地逛起师大附中校园。

上课时间,校园一派清静安宁。

办公楼位置佳,视野空旷。

朗朗晴空,我趴在围栏边看看天,看看云,看看花花草草,看得恍恍惚惚,昏昏欲睡,不知不觉跌回了我的十八岁。

十八岁那年,我的生命中发生了许多许多事。

十八岁,我失去了妈妈,能照亮心房的灿烂阳光也随她而去,我变得阴郁而厌世。

十八岁,我遇到了我的初恋,不顾一切地爱着,与全世界为敌。

十八岁,我以为生死相许是对爱情最虔诚的讴歌。

记得那天是6月7日,我的同学们怀揣梦想奔赴考场,我却因某人爽约,绝望地独自奔赴死亡。

十八岁,我与死神擦肩而过,不会笑不会哭,像失去灵魂的躯壳,靠本能维持生命,直到耳畔传来悦耳动听的歌声,那歌声属于旁边病床的乔唯音,从此我认识了她……

阳光强烈,晃得人睁不开眼,如有水波潋滟。

我拭拭眼角,收回视线,只那么漫不经心地一瞥,看见了下层走廊间的容丞。

他在罚站。

仍旧穿着那身开了线、沾了血迹的校服。

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像一棵笔直的水杉。

给人一种可以不吃不喝,站到天荒地老的错觉。

相较于容丞直挺的站姿,他身旁的男生显得太过于随意,双手插入裤袋,含胸倚靠墙壁,脸上写满烦躁。

他比容丞稍矮,额头贴着纱布,会时不时地瞟容丞一眼,偶尔嘴里嘟嘟囔囔几句,见容丞不为所动,又自讨没趣地低下头。

忽然间,他又凑到容丞耳旁说了什么,听者神色未变,下一秒拳头已经重重捣进他的小腹。

容丞下手之快之狠,表情之淡然,好像他打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不知痛痒的沙袋。

那男生捂着肚子摔倒在地,哀号连连,连我都跟着抽凉气。

听到异响,一个中年女老师从办公室气急败坏地走了出来。

一个满地打滚,一个面不改色,事实摆在眼前,不用问缘由,女老师面对容丞就是一通严厉批评。

办公楼禁止大声喧哗,她刻意压低声音,我只断断续续听到些内容。

好像是说容丞再冥顽不灵,不道歉承认错误,也不请家长来的话,很可能会被开除学籍。

容丞似乎并不在乎,一言不发地听着,没有流露出丝毫悔改的迹象。

甚至,明摆着被挑衅后才出手打人的举动,他也没替自己辩解半句。

这臭小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吗!

笨蛋!

“看什么呢?

”不知何时来到我身旁的钟衡,沿着我的目光望过去,意外轻呼,“刘老师!

“你认识?

”我奇道。

“我高中时候的班主任。

师大附中一代严师,全班没几个学生没挨过她的训。

”钟衡的反应验证了他的话,眼前一幕习以为常,他笑着道,“刘老师训起人来,可以连续一个小时不带停的。

有同学统计过,最高的纪录一小时五十三分钟。

被训的同学快睡着了,她还滔滔不绝,训得起劲儿。

“你一定没被训过。

“必须的。

”他得意地挑高眉梢,“我可是刘老师的最爱。

高考出成绩那天,她比我还难过。

对我说,如果我愿意复读,她就申请教下届高三,说怎么也要亲手把我送进全国最高学府。

“对你期望这么高,你为什么没复读?

”我不解地问。

以他的水平,只需要正常发挥,重点大学任君挑选。

也许其中缘由颇为复杂,钟衡褪去唇边笑容,转过头与我对视,眸色暗了暗,良久没有回答。

领悟到这个原因可能不便启齿,我张嘴想转移话题,他却舒展开眉眼,又笑了,不知是真是假地说:

“我本来就打算考师大,继承父母衣钵,当个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多么神圣的职业啊!

我想问问,这些工程师眼中,灵魂有没有好坏,是不是也分三六九等,也分贫富贵贱?

如果有好有坏,是不是好的才值得塑造,坏的则可以毫不犹豫地丢弃?

我还想问,在那个刘老师眼中,容丞的灵魂又是好是坏呢?

疑问能令人的意志瞬间发生转变,我对钟衡说:

“来都来了,你不去跟刘老师打个招呼吗?

“嗯?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不远处仍在进行的训导,了然却聪明地没道破,只顺着我的话道,“你说得对,我应该去打个招呼。

”走出两步,他又回头叮嘱我,“等我电话,一起吃晚饭。

“好。

很快,钟衡的身影出现在走廊。

意外爱徒的到来,刘老师一改肃容,草草打发两个学生,便欣喜地拉着他的手往办公室里领。

老师一消失,那男生也不打滚了,不太利索地爬起来,冲容丞张狂大笑,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容丞站在背对我的方向,我看不见他的反应,大概也不会有太多的表情变化。

我只看见,他独自一人在走廊间又站了很久才离开。

好学校通常不差钱。

一所高中,绿化搞得像公园似的。

我一屁股坐到某个晒太阳睡大觉的臭小子身旁,故意舒服惬意地哼了一声。

他陡然睁眼看见我,惊得弹坐而起,好像我是专程凭空变出来吓他的。

“不用惊讶,我们不是巧遇,我从办公楼就一直跟着你。

”我双腿盘坐,掌心划过微感扎手的草地,问,“你不喜欢上学?

他飞快地拉远与我的距离,我以为他要走,他却只是转过身给我个精瘦的后背,充耳不闻我的提问。

经过前天的相处,我的耐心也大有长进,转身正对他的后背,面带微笑、心气平和,犹如被佛祖开释过般通透。

“让我来猜猜,你为什么宁可被开除,也不愿妥协认个错。

你可能不是不喜欢上学,而是不想再上学了。

他的背微微一僵代表被我言中,很好,我不慌不忙地接着道:

“你为什么不想再上学了呢?

我再来分析分析。

长姐如母,你从小被姐姐抚养长大,姐姐为了你付出很多,也放弃了很多。

她对你有着很高的期望,希望你学有所成,出类拔萃,所以尽她所能为你提供最好的学习生活条件。

“你感激姐姐,一直很懂事很努力。

可是有一天,姐姐突然对你说,她要结婚了,嫁给一个比她大很多的有钱人。

你开始慌了,不停地问自己,因为自己给姐姐造成的负担越来越重,她再承受不起,所以不得已委屈自己?

如果是这样,我不读书了,我要出去工作,我有责任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去照顾姐姐。

那么,姐姐就不用嫁给老男人。

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和姐姐还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家。

“知道姐姐一定会强烈反对,所以你之前仍在犹豫该不该辍学。

我觉得,前天我说的那些话,或多或少刺激到你了,你下定决心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所以刚才你才不道歉不替自己辩解,你想被开除,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去找工作。

我说对了吗?

意料之中,他以沉默应对。

我也不再说话,静静地坐着。

这段彼此沉默的时间很长,足够他想很多很多。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我没有看直接拒听。

又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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