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王维贬谪诗的价值和意义.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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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王维贬谪诗的价值和意义
试论王维贬谪诗的价值和意义
摘要：
贬谪诗是王维诗歌创作的重要组成部分，王维贬谪诗的价值和意义，不但生动形象地揭示了其贬谪生活的情形和他的心路历程，还在更高层面上反映了人的命运的屈曲微危，以及隐含的人与不公的命运相抗争的精神。
这段人生经历对于王维后期思想的形成、生活方式的选择及山水诗的创作有着重要的影响。
关键词：
王维；贬谪诗；归属感；价值与意义
王维被贬谪的经历主要在济州。
贬谪诗也产生于此。
被贬济州的诗歌算不得王维的主要创作，因为王维早期诗歌在艺术上正处在发展阶段，不能代表其艺术成就，所以，研究者对其早期的诗歌常常忽略不计。
而笔者以为，这段经历对王维后期思想的形成及生活方式的选择有着重要的影响，通过这一时期诗歌的研究，可以明晰地看到其内心失落——寻求——回归的心理过程，这样的心理轨迹不仅是王维的，也是中国古代所有知识分子的共同心灵经历。
严羽《沧浪诗话》说：
“唐人好诗，多是征戍、迁谪、行旅、离别之作。
”[1]其实征戍、迁谪、行旅都与离别相关，只是各不相同而已。
征戍关乎离别其中有生离死别，为人生之至痛；行旅关乎离别，其中有人生茫茫前途难测的感伤；而这两种离别相对较为单纯。
而迁谪的离别则与政治相关，更与人生的存在状态相关，因此更为复杂，他离别的不仅是亲人、故土，而是人生存在位置的失落。
也最是人生之大失意。
迁谪是放逐，这种放逐不仅是政治上的失意，更是社会与人生层面上的被排挤。
一个官员的被贬谪，丢掉的不只是荣耀和俸禄，还有身份的认同。
逐臣是从身体、精神上的被隔离，发而为诗，更能够引起广泛的共鸣。
因此贬谪诗易成为好诗。
杜审言、沈全期、宋之问的相关诗歌便是明证。
王维贬济州的诗歌虽不能成为其诗风的代表，却也深刻反映了其生命过程中的挫折与失落。
既反映了诗人作为社会人的心理需求与精神状态，也引发读者对于生命存在价值与意义的思考。
同时，解读这部分诗歌，对理解王维长期亦官亦隐及晚年的退朝之后，常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的人生选择有更深入的理解。
一
王维被贬谪是在初入仕途不久。
《新唐书王维传》记载：
“开元初，擢进士，调太乐丞，坐累为济州司仓参军。
”[2]不管是因为“黄狮子舞”还是更深层的政治原因，总之，王维不得不离开京城。
离开京城，就意味着离开主流社会与主流文化。
这在王维是一个大的变化。
王维“九岁…岐王重之。
维将应举，是日……主曰´京兆得此生为解头，荣哉！
´力荐之。
”[3]由此可见，王维自十五岁开始两京的宦游生活，就有了一定的社交活动，而且交往的多是诸王子，并受到了他们的赏识和优待。
因此王维从一开始就进入了主流社会和主流文化圈，这是他自我价值实现的重要过程，心理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而贬谪对王维的最大打击也是心理层面的，是精神上的巨大的失落感。
而这一时期的贬谪诗便为我们呈现了这一心理过程。
首先王维在贬谪诗中表现了他对京城的疏离感和对前路的陌生感，由此我们可以了解一个没有归属感的逐臣在心理上所承受的巨大落差和痛苦。
《被出济州》有云：
微官易得罪，谪去济川阴。
执政方持法，明君无此心。
闾阎河润上，井邑海云深。
纵有归来日，多愁年鬓侵。
诗人所遥想的济州的城镇或村落给我们一种空间上的距离感和渺茫感；而归与不归却是未知的，而且即便归来怕也两鬓染霜了。
诗人正当年少，却远愁“年鬓侵”，这样的远愁又在时间上造成了距离。
而这种距离均表达了内心的惘然。
离别京城、离别亲朋，身份没有着落，感情亦没有着落。
看《渡河到清河作》：
泛舟大河里，积水穷天涯。
天波忽开拆，郡邑千万家。
行复见城市，宛然有桑麻。
回瞻旧乡国，淼漫连云霞。
诗中出现的繁华城市，隐约可见的田野桑麻是陌生的，它不属于诗人，诗人只是过客；回首遥望乡国，隔着淼漫的大水和无边的云霞，京城已经离开很远了，它不再属于诗人。
问题是诗人曾经拥有过它。
这才是痛苦的根源。
这首诗在写法上所表达的心理感受也非常巧妙。
宇文所安在《盛唐诗》中谈论王维诗歌的技巧时曾引用这首诗。
他分析道：
“空间的两点界定了旅程：
出发点和目的地。
无论哪一点吸引了旅行者的眼光都揭示出一种心理状态，故只需描绘出视觉的方向，就能表现这种状态。
同样当诗人的眼光从目的地转回家乡，这一行动就说明了一种突然的心理变化。
”[4]王维诗中无论所写之景物，还是所用之手法均表达了贬谪途中的心理状态。
再如《宿郑州》《早入荥阳界》两首诗同样表达了诗人精神上的漂泊感和孤独感。
《宿郑州》：
朝与周人辞，暮投郑人宿。
他乡绝俦侣，孤客亲童仆。
宛洛望不见，秋霖晦平陆。
田父草际归，村童雨中牧。
主人东皋上，时稼绕茅屋。
虫思机杼悲，雀喧禾黍熟。
明当渡京水，昨晚犹金谷。
此去欲何言，穷边食微禄。
诗中稼穑的老农、放牧的村童；看到的茅屋、庄稼，听到的虫鸣、雀叫与机杼声，对诗人来讲都是陌生的。
陌生的不是常见之风物，而是诗人无法融入的生活状态。
由“周人”而“郑人”，从“京水”而“金谷”，旅途的展开与辗转，人地的转换与转变，时间的延续与对举，构筑出具体、真实的时空界，使诗人精神的漂泊与孤独感，俱落到实处。
《早入荥阳界》对这种感情的表达更为强烈、具体：
泛舟入荥泽，兹邑乃雄藩。
河曲闾阎隘，川中烟火繁。
因人见风俗，入境闻方言。
秋晚田畴盛，朝光市井喧。
鱼商波上客，鸡犬岸旁村。
前路白云外，孤帆安可论。
诗中写了满眼风光变幻不定，新鲜而热闹。
新鲜是因为陌生，尤其是入境所听到的中州之方言，无论如何都是人在他乡的陌生与疏离。
别人的热闹，愈衬出诗人之孤单。
诗中也写了同为他乡客的鱼商，但鱼商为客是常客，他存在的位置是被认定的；诗人为客却是过客，不但失去了曾经认定的位置，新的位置亦无着落。
两相比照，精神的孤苦自不待言。
诗人的失意不仅是政治上的挫败，更是精神生命的落单与落空。
贬谪他乡，远离京师，对于资讯很不发达的朝廷逐臣来讲，是很大的精神上的打击。
人的一个重要属性是他的社会性。
人需要在社会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这样才能得到心灵的安稳，于是他必然要归属于一个圈子，而一旦被迫离开这个已被自己和他人所认定的圈子，心理就会失衡，造成精神上的苦闷和失落感。
这种心灵的痛苦，对诗人来讲，诗歌创造是最好的疗治途径。
王维的贬谪诗无疑也是这样产生的。
王维贬谪诗的独特之处在于他不仅状写了贬谪途中的新鲜见闻、茫然感伤、失意痛苦等风景与情感，更在超越的层面上写出了人的精神需求与人世间的大惶恐，即死亡对于人的宿命的威胁。
究其实，死亡恐惧依然来自作为人的生活位置的失去及对于未知世界的茫然。
二
可以这样讲，归属感是一个人在他认可的世界中的“在”的确认。
首先，他对那个世界人群的存在价值是认可的；其次，他在其中有一个恰当的至少是自己认同的位置。
当这两个条件同时具备时，他便在心理上有了归属感。
当一个人被从自己认可的世界中人为地分离出去，他的“在”的位置取消了，存在的价值便没有了。
人在失去归属感后，要想求得心理平衡，必然要重新安顿自己的心灵。
通常情况下人们会从先贤或当地的贤人那里求得人格与遭际上的认同，将自己重新融进另一个圈子。
王维也是从屈原、陶渊明、当地贤人那里寻找心灵归宿的。
在王维贬谪诗中，有深受屈原《九歌》影响的祭祀诗《鱼山神女祀歌二首》、歌咏当地贤人的《济上四贤咏》、写东岳泰山法术高超的焦炼师的《赠东岳焦炼师》等。
这些诗就是要从先贤、传说或现实中的贤人高士那里求得人格与遭遇上的认同，将自己从精神方面划归到一个圈子里，从而求得心灵的安置。
《鱼山神女祀歌二首》是模仿屈原的骚体诗。
王维有感于这个故事的美丽神秘，以凄婉之意境，写出令人伤怀的爱情。
诗歌由《迎神曲》《送神曲》两首构成，表达了爱情的相思之苦与难以挽留。
在中国诗歌史上，以男女之情隐喻君臣之事，是屈原开创的一个诗学传统。
王维不但在诗艺上承继了这个传统，而且在人格精神上把屈原引为同调。
诗人从屈原那里找到了精神的归属感，从而获得巨大的心灵安慰。
《济上四贤咏》所写四位贤人皆济州人。
诗人被贬济州，在对当地贤人的歌咏中找到安居济州的理由。
解印归田里，贤哉此丈夫。
少年曾任侠，晚节更为儒。
遁迹东山下，因家沧海隅。
已闻能狎乌，余欲共乘槎。
（《崔录事》）
宝刃千金装，登君白玉堂。
身为平原客，家有邯郸娼。
使气公卿坐，论心游侠场。
中年不得意，谢病客游梁。
（《成文学》）
两贤人少年时皆为任侠之士，且贤能有德行，曾光耀一时，但仕途多舛，一个“解印归田里”，一个“谢病客游梁”，实在是令人叹息。
诗人由此找到了同命之人，在精神上有了认同感，于是便有“余欲共乘槎”的愿望。
翩翩繁华子，多出金张门。
幸有先人业，早蒙明主恩。
童年且未学，肉食鹜华轩。
岂乏中林士，无人献至尊。
郑公老泉石，霍子安丘樊。
卖药不二价，著书盈万言。
息阴无恶木，饮水必清源。
吾贱不及议，斯人竟谁论？
（《郑霍二山人》）
诗歌传达的感情正如同左思的《咏史》中所言“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诗人对现实政治的愤慨已毫不掩饰。
然而“息阴无恶木，饮水必清源”既是对两位贤人的夸赞，也是自己的人格追求。
诗人在歌咏贤人中找到了精神情感的落脚点。
赠焦炼师两首诗相比于前几首写得更为超然，无论诗中所写五岳之山泉、松枝，还是焦炼师的无边法术，都有想脱离尘俗、飘然物外的向往，既是对现实的否定，又有对人生归宿的探询。
三
四年多的贬谪生活,王维在济州重新建立了一个社交圈子,在这个圈子中广交朋友,于是新朋故交便成了他安静内心的重要因素。
在对旧朋友的怀恋、相聚与离别中确定自己的情感位置；在与新朋友的交往中，寻找新的生活方式，以确定自己的生存位置。
《至滑州隔河望黎阳忆丁三寓》《喜祖三至留宿》《赠祖三咏》等诗歌，无论写对朋友的思念、与朋友的相见和离别都感人至深。
而这样的友谊又恰恰是连接诗人今日的被排挤与对往昔生活追忆的纽带，诗人在思前想后中回归京都或借对友人的念想感叹仕途之艰难。
“故人不可见，河水复悠然。
赖有政声远，时闻行路难”（《至滑州隔河望黎阳忆丁三寓》）河水隔绝了故人，流远了政声，在愈去愈远的贬谪途中诗人借对友人的思念表达被逐出圈子，远离政治的落寞。
“门前洛阳客，下马拂征衣。
不枉故人驾，平生多掩扉。
”（《喜祖三至留宿》）开元十三年，诗人与祖咏会晤于济州，少年朋友情深意笃，远州相逢共经坎坷，洛阳繁华虽已远去，但随着洛阳客的到来必然会被想起，隐藏于心灵的痛楚由此被触动，诗人虽未明言，却已不言自喻了。
相见亦喜亦悲，相送更有万千感慨：
“送君南浦泪如丝，君向东州使我悲。
为报故人憔悴尽，如今不似洛阳时。
”（《齐州送祖三》）情感在与朋友的别离中得以宣泄，宣泄的不仅是离别之情，“如今不似洛阳时”表达了更复杂的情绪，政治的失意必然在其中。
洛阳虽不是长安，但其在唐朝历史上的重要和繁华不在长安之下，而诗人从前的社交圈也离不开洛阳，不说长安而言洛阳，其实是对主流文化圈的怀想。
往昔的追忆自然是痛苦的，但只有在这样的痛苦中心灵才能重回京都的文化圈，在痛苦的刺激中求得精神的复归。
于亲朋故旧处求得情感皈依，在济州的社交圈中与新朋友的结识成为排解贬谪生活痛苦的良药。
从前面几首诗中我们可以了解，诗人在济州之交往大多是道士、贤者、隐居之人，这些远离政治的人成为诗人精神上或者现实生活的知己。
《济州过赵叟家宴》写的就是王维在现实生活中的交往。
赵叟居于红尘之中，却远在世俗之外。
“虽与人境接，闭门成隐居。
”他表面是个农夫，却更像一位看淡世事，坚守节操的隐者。
“荷锄修药圃，散帙曝农书。
”他与诗人交情甚厚，“上客摇芳翰，中厨馈野蔬。
”这样的交往既从心理上使诗人在今日之隐者身上找到了先贤陶渊明的踪影，又在现实生活中给诗人带来人情的纯正与温暖。
四
人的生命是一种复杂的存在。
既有精神性的一面，又有肉体性的一面。
而且随着文明的进化，精神生活对人来讲显得越来越重要。
亚里士多德曾说，“人是政治动物。
”所以人的生命价值与意义，主要是在与社会人群的关联中见出的。
因此，保持与社会人群的关系，成为个人生命意义的前提条件。
否则，与社会人群的疏远、隔离，必然导致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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