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英雄还是千古罪人Word文件下载.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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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文帝一聽,立即引述革卦的彖辭說:
“‘湯、武革命,應乎天而順乎人。
’真是再吉利也沒有了。
”群臣知道孝文帝已打定主意,誰也不敢說話,唯有尚書、任城王拓跋澄說:
“陛下繼承先皇遺業,統治中原,這次出兵征伐尚未歸服的小邦,可是得到的卻是商湯、周武王革命的卦象,恐怕不能算大吉吧。
”孝文帝厲聲責問:
“爻辭上明明說是‘大人虎變’,怎麼能說不吉?
”拓跋澄說:
“陛下登帝位已久,怎麼能到今天才虎變?
”孝文沉下臉色道:
“社稷是我的社稷,任城王想使人心動搖嗎?
”這位任城王還是不買帳,說:
“社稷雖然是陛下的,但我是社稷之臣,豈能知道有危險而不說話呢?
”孝文帝好不容易才忍下這口氣,淡淡地說了一句:
“各言其志,亦沒有什麼大不了吧!
”這場隆重的儀式就草草結束了。
孝文帝的真意當然不是南伐,他知道任城王已看破了自己的心思,回宮後立即召見,並說:
“在明堂上怕人多嘴雜,壞了我的大事,所以假裝發怒,嚇住文武百官,你大概明白。
現在我們再認真討論一下革卦。
”接著屏退左右,將自己的計畫和盤托出:
“這次的行動實在很難,但平城是用武之地,不是實施文治的地方,要在這裏移風易俗,是毫無辦法的,我想乘機遷都中原,你以為如何?
“陛下要遷都中原來經略四海,這正是周成王、漢光武帝取得成功的經驗呀!
”孝文帝還不無顧慮:
“北方人死抱住舊習慣,留戀故鄉,肯定會引起驚恐和騷亂,怎麼辦?
”拓跋澄答道:
“非常之事,本來就不是常人所能想到和做到的,只要陛下下了決心,他們還能幹得了什麼?
”得到了這位宗室重臣的支持,孝文帝更有了信心,他把任城王比為當年使漢高祖劉邦下決心遷都長安的謀臣張良。
接著,孝文帝又與漢族大臣、尚書李沖等作了秘密部署,並下令軍隊實施演習,由李沖負責選拔人員。
七月十日,北魏全國戒嚴,軍隊總動員,正式宣佈南伐,還命令與南朝接界的揚州、除州征發民夫,招募士兵。
十天後,孝文帝在他嫡祖母馮太后的永固陵前舉行了告別儀式,就從平城出發,率領三十萬大軍浩蕩南下。
以“南伐”為名的遷都,就從這裏開始了,以後歷經曲折,終於在兩年之間大體完成。
在遷都已成定局時,孝文帝開始採取一系列更徹底的漢化措施,而反對派也不放過每一個對抗的機會。
太和十八年十二月初二,孝文帝下令禁止士民穿“胡服”(鮮卑等北方諸族的服裝),大多數鮮卑人都不樂意,很多人沒有執行命令,如東陽公(原東陽王)、太傅拓跋丕就公然一身胡服,拒不換裝。
十九年三月十九日,太師、京兆公馮熙在平城病故。
馮熙是馮太后之兄,又是孝文帝的岳父,留守平城的拓跋丕本來就不贊成遷都,就聯合陸【睿又】等上書,請求孝文帝回平城參加馮熙的葬禮。
孝文帝識破他們的意圖,指出他們在遷都之初就出了這樣的主意,是“陷君不義”,下令對他們給予降職處分,又下詔將馮熙的靈柩迎至洛陽安葬。
五月二十六日,孝文帝正式宣佈了他的另一項漢化措施:
“停止說鮮卑話,一律講正音(中原漢語)。
三十歲以上的人或許一時難改,三十歲以下的朝廷現職官員不許再講鮮卑話,如有故意不改的,就要降職或撤職。
”六月初二,孝文帝正式下詔,禁止在朝廷使用鮮卑話,違者一律免職。
不久前,廣川王病亡,他的夫人早死,葬於平城,有關方面請示他應該在何處安葬,孝文帝又推出了一項重大改革:
代(平城及周圍地區)人已遷洛陽者,應該全部葬在洛陽城北的邙山。
如果丈夫以前死在代地的,妻子可以葬回去;
丈夫死在洛陽的,不准回代地與妻子合葬。
六月十九日下詔:
“凡遷至洛陽的百姓死了,一律葬在河南,不得葬回北方。
”於是南遷的移民的籍貫都改為河南洛陽了。
二十年正月,孝文帝走出了漢化過程中最徹底的一步,將本家族由拓跋氏改為元氏,所有功臣舊族,包括鮮卑族和其他北方民族,統統改姓,如拔拔改為長孫,達奚改為奚,乙旃改為叔孫,丘穆陵改為穆,步六孤改為陸,賀賴改為賀,獨孤改為劉,賀樓改為樓,勿忸改為於,尉遲改為尉,等等。
鮮卑等族與漢族在姓氏上的差別至此消除。
同時,孝文帝以行政手段促使鮮卑族與漢族通婚,下令北方四個門第最高的家族的代表人--範陽盧敏、清河崔宗伯、滎陽鄭羲、太原王瓊,將女兒送進後宮。
李沖出身隴西大族,又與各個高門大族結為兒女親家,孝文帝也將他女兒納為妃子。
他還下詔為自己六位弟弟重新娶妻,分別與隴西李氏、範陽盧氏、滎陽鄭氏和代郡穆氏聯姻。
儘管此前鮮卑族與漢族已開始通婚,如孝文帝的嫡祖母馮太后就是北魏第一位被立為皇后的漢族婦女,但如此大規模的通婚,無疑使鮮卑族從皇族元氏開始不再有純粹的血統了。
這樣劇烈的措施,推行時自然不會順利,但孝文帝萬萬沒有想到,帶頭違抗的竟是自己的長子--太子元恂。
於是,在殘酷的政治鬥爭中,十五歲的元恂充當了可憐的犧牲品。
為了改革的勝利,他只能付出親生兒子的代價。
儘管孝文帝在兩年後就以三十三歲的英年逝世,他的改革措施再也沒有逆轉,中國歷史上掌握了正反的非漢民族統治者最主動、最徹底的漢化最終實現了。
這樣的改革不僅在中國是空前絕後的,就是比之於我們的東鄰日本在近代實行的明治維新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日本當時的思想家雖然宣導“脫亞入歐”,恨不得將日本變為歐洲的一部分,但還是保留了語言、姓氏和種族。
歷來在中國北方和境外生活的遊牧民族,凡是要進入漢族農耕地區的,無論是被擄掠或強制遷入的,還是作為征服者來君臨天下的,最終都免不了成為文化上的被征服者的命運,而本民族也都融合在漢族之中了。
且不說先秦的非華夏族,從漢代以來,匈奴、烏桓、鮮卑、羯、丁零、鐵勒、突厥、回紇(鶻)、沙陀、契丹、女真,幾乎無一例外。
元亡後留在明朝境內的蒙古人、色目人就不再作為一個民族而存在,民國建立後保持滿族身份的人口也迅速減少。
這些民族消亡的過程基本上都是被動的,尤其是處於統治地位的民族,總要千方百計地抵制漢民族的同化。
但統治者都無法解決一種兩難選擇:
為了他們的王朝長治久安,特別是要治理人口遠比他們本民族多的漢族臣民,他們不得不選擇漢族文化;
為了保持他們自己的民族特色,特別是使本民族不至於在漢族的汪洋大海中被同化,他們又必須採取一系列的措施,甚至是極其嚴酷的法律手段。
從十六國時期劉淵的漢國開始,這些由非漢族所建政權大多實行“一國兩制”,如遼朝有北面官、南面官,金朝既有“猛安謀克”又設州縣鄉里,元朝對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和南人實行不同政策,清朝滿漢異制。
正因為如此,儘管這些民族在其統治後期已經難以抵擋被漢族融合的潮流,但無不堅持到了最後一刻,它們真正被同化都是在亡國喪權以後。
今天看來十分正常的民族融合,當年都曾經付出慘痛浩大的代價--征服之初的鎮壓屠殺和被推翻後的血腥報復。
在最殘酷的一次民族仇殺中,曾經統治北部中國的羯人幾乎被殺光,連不少長得像羯人的漢人也被誤殺。
清朝入關後的雉發令曾經使多少人頭落地?
而連孫中山都提出過“驅逐韃虜”的口號,要不是社會的進步,清朝亡後又將有多少滿族人為他們的祖先作出補償?
應該指出,與其他遊牧民族一樣,鮮卑拓跋部曾經相當落後、保守,對文明格格不入,並沒有什麼適宜改革的“國情”。
西元二七七年,首領力微(始祖)之子沙漠汗(文帝)在晉朝當質子多年後返回,他當著諸部大人(酋長)的面用彈子打下了飛鳥,這引起了大人們的恐慌,因為當時的“國俗”還沒有用弓發射彈子的方法。
他們認為:
“太子的服飾神態已與南方漢人一樣,又學了這樣少見的奇術,如果讓他繼承國統,就會改變舊俗,我們一定會不得志,不如選留在國內本分淳樸的人。
”於是一起向力微建議,將他殺害。
直到太平真君十一年(四五○年)殺漢族大臣崔浩,主要罪行也是他所作《國記》將拓跋鮮卑早期的歷史原原本本寫了出來,並且刻石立在通衢大道上,是“暴揚國惡”。
孝文帝的可貴之處,就在於他的改革完全是自覺、積極、主動的。
當時北魏的國勢如日中天,在北方的統治已經穩定,並且已得到漢族官僚世族和士人的認同,並沒有面臨其他民族或勢力的挑戰,更沒有到達不改革就得覆滅的地步。
他當然受到了嫡祖母馮太后的影響,而且在太和十四年(四九○年)馮太后死後他在親政,此前的一些重大措施,如制定新律,官員實行俸祿,施行均田制、三長制等都是在馮太后執政時完成的。
但決定性的漢化政策還是由他制定並推行成功的。
孝文帝的改革信念是基於他對漢文化優越性的認識和對鮮卑長遠利益的關注,這充分表現在他對陸叡的談話中:
北人每言:
“北俗質魯,何由知書!
”朕聞之,深用憮然!
今知書者甚眾,豈皆聖人!
顧學與不學耳。
朕修百官,興禮樂,其志固欲移風易俗。
朕為天子,何必居中原!
正欲卿等子孫漸染美俗,聞見廣博;
若永居恒北,複值不好文之主,不免面牆耳。
(《資治通鑒》卷一三九)
在孝文帝之前,十六國的君主中也不乏漢化程度很深者,如漢的劉聰、劉曜,前燕的慕容廆、慕容皝,前秦的苻堅,後燕的慕容垂等,他們本人都有很高的漢文化素養,但都沒有能夠解開本民族的情結,打破民族間的界線,不得不實行民族之間、文化之間的雙重標準。
相比之下,孝文帝的高明之處是不言而喻的。
正因為如此,孝文帝儘管犧牲了自己兒子,不得不殺了一批企圖叛亂的宗室重臣,但付出的代價並不是很大,他的改革取得了影響深遠的成功。
孝文帝遷都、漢化的直接結果,是百餘萬包括鮮卑和北方各族在內的移民遷入洛陽和中原,使洛陽再次成為北方以至整個亞洲文化中心,使以漢族文化為主體並吸收了鮮卑各族的北方文化遠遠超越了南方的漢族文化,也為以後形成和發展的盛唐文明奠定了基礎。
可以這樣說,在融入漢文化的同時,鮮卑文化的精華成了漢文化的一部分。
鮮卑文化主動漢化的結果,卻在一定程度上使漢文化鮮卑化或胡化了。
正因為如此,洛陽的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都達到了空前的高度,《洛陽伽藍記》中傳神的描述和今天還能看到的龍門石窟的輝煌藝術,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即使在當時,南方的有識之士已經承認,洛陽的文明程度已經淩駕於南朝的首都建康(今江蘇南京)之上。
永安二年(五二九年),梁武帝派陳慶之護送元顥歸洛陽,失敗後隻身逃歸南方。
當時北魏國力大衰,洛陽經歷河陰之變後也遠非全盛時可比,但陳慶之回國後卻說了一段發人深省的話:
自晉、宋以來,號洛陽為荒土,此中謂長江以北,盡是夷狄。
昨至洛陽,始知衣冠士族,並在中原。
禮儀富盛,人物殷阜,目所不識,口不能傳。
所謂帝京翼翼,四方之則。
始如登泰山卑培【土婁】,涉江海者小湘、沅。
北人安可不重?
(《洛陽伽藍記》卷二《城東》)
從唐朝初年開始,拓跋鮮卑建立的魏國被正式承認為中國的正統之一,與繼承了晉朝法統的南朝享有同等地位,官方編纂的歷史就有《北史》和《南史》兩種,從此有了“南北朝”的名稱。
一個非華夏(漢)族建立的政權能被華夏(漢)族承認為正統所在,是前所未有的奇跡。
此前建立十六國(實際不止)的匈奴、鮮卑、羯、氐、羌諸族,被逃離中原的東晉稱謂“亂華”的“五胡”,在唐初官修的《晉書》中,他們的君主還沒有資格享受“本紀”的待遇,只能專門另立一種“載記”。
鮮卑族本身也是改革的受益者。
元氏家族,儘管經歷了爾朱榮之亂,東、西魏分裂,北齊、北周取代東、西魏等屢次內亂、戰禍和天災,但依然子孫繁衍,名人輩出,特別是在中國文化史上留下了幾位傑出人物。
在唐朝,見記載的就有神童元希聲,北門學士元萬頃,名士元德秀、元集虛,學者元行沖等,告別是著名詩人元結、元稹,元稹與白居易齊名而並稱“元白”。
金代末年,還出了大詩人元好問。
至於其他鮮卑族的後裔,或含有鮮卑血統的“漢人”就更不勝枚舉,有興趣的話不妨翻翻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