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宋词发展的变革期及其作品选讲下.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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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宋词发展的变革期及其作品选讲下
三、苏词选析
苏轼《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分析
这首感情深挚的悼忘词,作于宋神宗熙宁八年(1075),时苏轼正在密州(山东诸城)任太守。
序云:
“乙卯正月二十日记梦。
”乙卯即熙宁八年。
词有小序,是由苏轼开其端。
词由于与音乐密切配合,故在最初时,仅有调名,词调又与内容吻合,如《鹤踏枝》即是写人与鹤的对话。
之后词的内容逐步与调名不符,而某些无题之词,使人不能望而知其内容含意,究竟有所不便,因此逐渐出现了题目。
苏词扩大了词的领域,并更能在内容多样化的基础上,运用小序阐明内容,或对词意作补充性的诠释,能获得牡丹绿叶之效果。
这词序题作记梦,实际是通过记梦来抒写对亡妻真挚的爱情和深沉的思念。
诗人十九岁娶王弗为妻,二人恩爱和睦,感情笃厚。
王弗随苏轼居京师,不幸于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五月亡故,先葬于汴京西部,次年归葬故里四川眉州东北之彭山县安镇乡。
这词即为怀念亡妻王弗而作。
亡妻死亡后的十年,由于他于执政者政见不合,“以言事议论大不协,乞外任”,先通判杭州,继移知密州。
宦海浮沉,东奔西走,饱经风霜。
政治上的失意和对亡妻深沉的怀念,构成了这篇悼亡词忧郁、感伤、凄凉的基调。
上片写死别之痛和相思之苦,系梦前所思。
首句“十年生死两茫茫”,是作者郁结于心的深长悲叹,真情郁勃,凄凉至极,为全词是下了一个主调。
“十年”,该是多么长的时间啊,而又不是生离的十年,生离虽苦,还有相见之日,还有一线希望。
而偏偏是死别之“十年”,死别则一线希望也没有了。
“两茫茫”,两相隔绝,音讯杳然,包含着无限的感伤和感慨。
而“两”字可见包括了作者和九泉之下的亡妻在内。
仿佛听见了诗人对亡妻的凄苦告语:
十年呵,我日夜思念你,杳无音信;你呢,也一样思念我,杳无音讯。
生者、死者,一样情思、一样哀绪。
从这可见出诗人夫妻生前相亲相爱之深,死后刻骨相思之切。
“两茫茫”表达出来的凄婉、沉痛,笼罩全词。
“不思量,自难忘”哀思万缕,盘结于心,解不开,亦拂不去,深沉绵邈。
不去想它,却又实难忘怀。
在生活中,有时会出现某种缠绕心间、摆脱不掉的思绪,这种体会几乎人人皆有。
这里,作者以最平常的语言,作了最真实动人的描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诗人多么想同妻子叙一叙十年之别情啊!
可亡妻的坟却在眉州,与诗人所在任所密州远间千里。
到哪儿去诉说呢?
同时“无处话凄凉”亦包括亡妻无法向千里之外的诗人诉说凄凉在内。
这两句在承开首“两茫茫”句意,同样将无知作有知写,是概括了生者与死者两个方面的。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揣语气,这三句。
便是诗人在向亡妻诉说“凄凉”了。
我们即使能够相见,看见我这般风尘满面、两鬓斑白的衰颓模样,也一定认不出来是我了。
死生异路,怎能重逢?
不得重逢而切盼其重逢,设想其重逢,故用“纵使”。
“纵使”表让步,其效果却是使感情的发展更逼近了一层,下面说相逢而不相识,这比之不能相逢,更加使人不堪。
“尘满面,鬓如霜”,寥寥数字,一位被生活折磨、受痛苦熬煎,风尘满面,两鬓如霜的诗人形象,栩栩如生地表现在我们面前。
这里刻画的是外部形象,却表现了丰富复杂的思想感情。
熙宁四年(1071),苏轼因反对王安石变法,在朝中受到排挤打击,因而请求出任地方官,先是通判杭州,三年后又移知密州。
仕途坎坷,遭际不幸,转徙外地,艰辛备尝。
可以说,跟妻子死别十年的痛苦经历、感情,都含蕴在这六字之中了。
作该词时,东坡年仅四十,说“鬓如霜”不无夸张,但由此可见其生活之蹭蹬和心境之凄凉。
上片对妻子的种种思念的描写,为写梦作了铺垫,下片即转入写梦。
因“思”而成“梦”,先写所“思”后写所“梦”,自然成章。
“夜来幽梦忽还乡”,笔墨转巧地一转,即十分自然地折入写梦。
“梦”是“幽梦”,一“幽”字写出了梦境之缥缈朦胧,迷离恍惚。
一个“忽”字,亦值得玩味。
枕上片时,可行千里,只有梦才能超越时间、空间,才能打破冥冥世界和人间社会的幽隔。
“忽”字写出了千里归乡之快速,亦写出了作者与亡妻相见之易。
平时多少个日日夜夜,想望殷切而不可得,现在倏忽间就变成了现实。
唯其梦境才如此。
一个“忽”字虽见出入梦之轻快,但所表现的感情却极为沉重。
仔细吟味,不难体味出隐含其间的亦喜亦悲的复杂感情。
“小轩窗,正梳妆”看似梦境记实,实际上是恩爱夫妻平居生活的生动写照。
往时,不知有过多少次,爱妻在小轩中临窗梳妆,诗人一旁怀着愉快的心情观看、欣赏,或许还指点评说呢。
诗人抓住了这一具有典型特征的生活片断,写出了一对年轻夫妻相亲相爱的和美关系和幸福生活的情景。
下片作者笔锋又一转,写到相逢之悲: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十年死别,思念至苦,一旦梦中相见,该有千种哀愁,万种凄凉要向对方倾诉;然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泪流满面,却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无言胜过有言,四目相视,两心相印,万千思绪尽在其中了。
这是一个精彩的特写镜头。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写梦醒后的冥想,在此后的岁月里,使他肝肠寸断的,只有这样的景色:
深夜里,小松成林的山岗上,朦胧的月色洒落在亡妻荒凉的孤坟上。
“短松冈”,是说种着矮小松树的山冈,承上片“千里孤坟”,指亡妻的坟墓。
据《本事诗》载:
唐开元年间,有一姓张的幽州衙将,妻死后留下五子,受后妻虐待,亡妻忽从坟中出,题诗告张说:
“死生今有隔,相见永无因。
……欲知断肠处,明月照松冈。
”苏在此化用其意,却十分贴切、自然,不露痕迹。
“料得”,是“料想”、“猜想”,推测之词,语气却又十分肯定。
“年年”是年复一年,既指已经过去的漫长的十年,亦指未来的无尽的岁月。
梦中情景,何其真切,醒来却一切化为乌有,便又重陷入生死相隔、渺茫不见的深沉的悲哀。
这是用泪水浑染而成的幽暗画面,凝集了作者无限的凄凉之情。
这首悼亡词,表面上看没有直接抒发政治上的失意之情,但作者正把政治上失意的无穷感慨与对亡妻的悲悼之情融为一体。
他为什么在密州特别思念故去十年的亡妻?
因为此时的作者,政治上是寂寞的,心情亦是寂寞的,其环境亦是寂寞的,一切寂寞无告,于是他多么想同亡妻诉说这一切,然而“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呵!
“凄凉”二字,充满着诗人政治上失意的感慨。
他想,就是自己爱妻见了,可能也会认不出来的,因为自己已是“尘满面,鬓如霜”——人老也!
宦海浮沉,人生易老,这既是容颜已老,亦是政治的衰老,这“鬓如霜”的形象同样充满了政治上失意的感慨。
在梦中见了亡妻,原想把一腔凄凉一古脑儿倾诉出,然而,其情景却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说些什么呢?
作者无法表达的失意与对亡妻的思念之情,交织在一起,“欲语还休”,只能凝结成晶莹的泪水,汩汩地泻了下来。
可见,该词在抒发悼亡之情的同时,也含蓄委婉地抒发了诗人的失意之情。
以虚映实,虚中见实,是该词艺术上的显著特色。
梦是虚幻的,缥缈的,然而梦中人的感情却是那么真挚、深沉,实实在在,或者可以说,正是因为借助于梦境的虚幻与飘缈,才格外地显得情真意切。
感情之表现,在梦前梦中前后一致;而随着入梦和梦醒,又一步步深化:
别相思苦;相思不见,无处话凄凉苦;积思成梦,幽梦话凄凉亦苦;梦醒而只剩得冷月松冈,则更苦。
全词凄婉哀伤,出语悲苦,可谓一字一泪!
该词如春蚕吐丝,如幽山流泉,从诗人胸臆间泻出,质朴自然。
无矫饰之情,无故作之态,不以使事用典取胜,亦不以锻练词句生色,纯以平常语出之。
它之所以动人之情,在于:
以情动人。
苏轼《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分析
词前小序云:
“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丙辰,即北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
当时苏轼在密州(山东诸城)做太守,其弟子由(苏辙)则在济南,兄弟两人不见已有七年。
中秋之夜苏轼一边赏月,一边饮酒,直到天亮,于是作了这首《水调歌头》。
词上片写对月饮酒,下片写对月怀人。
月亮,在我国古代文学中,成为一种“原始意象”——原型,它在长期的流传过程中浸染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上的丰富思想、情感和观念。
其原始面目最早见载于《归藏》和古本《淮南子》等书。
后人将其概括于“嫦娥奔月”:
羿从西王母处请得长生不死之药,妻嫦娥窃之,遂升天上月,成为月中之神,然而她亦付出了巨大代价,变成一只丑陋的蟾蜍。
这不免有对嫦娥的谴责。
晋代,便出现了蟾蜍变为玉兔的传说,傅立《拟天问》云:
“月中何有,白兔捣药。
”不兔包含人们对嫦娥同情、美化的心理因素。
南北朝时,嫦娥姿容渐渐被人恢复了。
颜延之在《为织女赠牵牛》诗中赞羡地说:
“婺女俪经星,姮嫦栖飞月,惭无二媛灵,托身侍天阙。
”到了唐代,人们干脆把蟾蜍、白兔与嫦娥分开了,看作是同时存在于月中的动物与神仙间关系。
同时又赋予了它以新的情感层面,即对月宫中人的身世和清冷孤寂的处境的深切同情。
如李白《把酒问月》诗:
“白兔捣药秋复春,姮heng娥孤栖与谁怜?
”李义山《月夕》诗:
“兔寒蟾冷桂花白,此夜嫦娥应断肠。
”从这些诗句可见,这实乃是当时知识分子在仕途和人生道路上屡遭磨难、徨无依这种心理潜能的一种外射。
“片云天共远,永夜月同孤”,“思家肯月清霄立,忆弟看云白日眠”,“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成为触发人们思旧怀人的楔机。
经过一代代丰富情感和想象,变成了体现民族集体无意识的意象——原型。
如荣格所说:
原始意象原型——无论是神话,是人,还是一个过程——都总是在历
史进程中反复出现的一个形象在创造性幻想得到自由表现的地方,也会见
到这种形象。
因此,它基本上是神话的形象。
我们再仔细审视,就会发现
这类意象赋予我们祖先的无数典型经验以形式。
因此我们可以说,它们是
许多多同类经验在心理上留下的痕迹(转引自张隆溪《诸神复活》见《读
书》1983年9期)。
这种意象——原型,最起码积淀了人类这样两种基本情感:
第一、它是历代人们渴望超越自身有限的生命,超越不可思议的神秘时空,而能取得与宇宙同在的绝对自由的普遍心理的历史投影;弟二,它又是历代那些在人生道路上常常忍受巨大孤独和寂寞的人们寄托情怀,倾诉苦闷的情感对象物。
这就是人们总喜欢对月怀人,对抒怀,对月思乡的原因。
首句,破空而来,奇崛异常。
作者陡然发问:
明月是什么时候有的?
这是一个古老而常新的问题。
明月对于人类来说,充满了神秘色彩和永恒的魅力。
“夜光何德,死而又育?
”屈原的困惑一直困惑着后人;“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直至唐代的张若虚还在苦苦思索着。
李白也不解:
“青天有月来几时?
我今停杯一问之”(《把酒问月》)。
如今苏轼一开首又把关于月的这一永恒而又神秘的话题重提出来;这是一个充满理性的疑问,在那个理性之光还未点燃的朦味时代,这理性的疑问勾起人们对理想世界的追求而对俗世的不满,对明月这个浸染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情感的原始意象——原型的赞美与向往。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承上句而来,更作疑问,既不知明月几时有,故亦不知至今天上为何年了。
诗人想象那一定是个好日子,所以月才这样圆、这样亮。
而或圆或缺的月亮积淀下了华夏民族的各种情感,它正与当时政治上失意被贬、生活上骨肉分离、独处黄州、孤寂难遣的作者的情感是息息相通的。
他是多么地渴望摆脱世俗的一切羁伴,乘风归去,在宇宙中获得永恒的生命与自由;他又是多么地为月中之神,同时也是为自己那凄清孤苦的处境而感伤;他又是多么地想寻找那同命相怜的兄弟一诉自己的曲哀和隐痛。
于是产生了一个念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
他想乘风飞向月宫,又怕那里琼楼玉宇太高,受不住那儿寒冷。
“归去”:
是因为古人迷信有才学之人是天上星宿谪下凡的,上天有同归家。
“乘风”两字出《列子》,即后来所谓腾云驾雾,这反映东坡飘然若仙的精神状态。
“琼楼玉宇”,语出《大业拾遗记》:
“瞿乾于江岸玩月,或恋爱此中何有?
瞿笑曰:
‘可随我观之。
’俄见月规半天,琼楼玉宇烂然。
“”不胜寒“,暗用《明皇杂录》中典故:
八月十五日夜,叶静能邀明皇(玄宗)游月宫。
临行,叶叫他穿皮衣。
到月宫,果然冷得难以支持。
这几句写月宫之高寒,暗示月光的皎洁,把那种既向往天上又留恋人间的矛盾心理十分含蓄地写了出来。
“起舞”两句再转,仍从李白诗中得到启发。
李白《月下独酌》“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亦是写后月下独自起舞,情景略同。
与其飞往高寒的月宫,还不如留在人间趁着月光起舞。
虽然只是一个人,可是总还有个影儿相伴。
这样思想感情又从幻境回到了现实。
词从幻想上天写起,两次转折,全靠“我欲”、“又恐”、“何似”等词转折开阖,显示了诗人感情的波阑起伏。
下片写对月怀人,由中秋的圆月联想到人间的离别。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转和低都指月亮的移动,暗示夜已深沉。
月光转过朱红楼阁,低低地穿过雕花的门窗,照着屋里失眠的人。
“无眠”泛指那些因为不能和亲人团圆而感到忧伤、不能入睡的人。
月圆而人不圆,于是诗人埋怨说: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
明月你总不该有什么怨恨吧,为什么老是在人们离别才圆呢?
表面看似乎月与人之间存在着一种情感上的张力,但透过这一层,便会觉察出这乃是作者既悲天又悯人的一种大痛苦,大悲哀通过矛盾方式的曲折表达。
月,作为一个原型,由于一系列的神话传说,早已与人们的感情生活形成了一种异质同构关系。
所以它的圆缺在人们的文化心理中早已不单是一种自然现象,而成了能引起人们心灵的潮汐起伏涨落的复杂的情感复合体。
按常理,月圆的时候人也应该是团圆的、欢乐的。
然而事实常与愿违,这无疑会在人们的心理上造成一种强烈的逆反效应,令他们更加痛苦不堪。
此句正是这种痛苦达到极限时对月的一种怀疑。
这词写于中秋节,寄给胞弟,从表层看,写的乃是离别之痛。
其实,这只不过是作者以人生种种痛苦之一的离别之苦作为抒发他对整个人生所体察到的巨大痛苦的一个情感范型而已。
人们愿意见到月圆,盼望团聚,其实质乃是他们渴望美满生活,追求完善的人生这种社会心理的一种反映。
它体现了一个饱经忧患的民族对高远美好的理想境界的热切追求之心。
但是愿望与现实总有许多矛盾,追求越诚笃,所感到的悲哀和寂寞也就越大、越深。
因此,如果人们不能超脱,就会陷入痛苦之中而不能自拔。
作者苏轼面对浩月,他终于醒悟了,他那烦燥而充满忧郁的心宁静了,释然了。
因此他笔锋一转,说出一番为明月开脱的话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
人事因多变化,月轮亦有亏盈。
人有恨,月难道就没有?
这原是从古以来就难得完全的事啊!
这样又变为对月同情,为之开脱。
既然月亦有亏有盈,有圆有缺,自古以来世上就难有十全十美之事,那么,人又何必为暂时的离别而感到忧伤呢?
这里从人到月,从古至今,从人间到天上,将物理和人事等量齐观,其实说明了苏轼看到了:
不完善、不美满并非是人类独有现象,而是宇宙中一种极普遍规律。
宇宙本身就是不完美的,作为宇宙之一部分的人类有痛苦不是一件极正常的事情吗?
他的这种把个人与宇宙融为一体,把人生意识与宇宙意识统一起来的对人类命运作出的理解,使他找到了最高哲学境界上的解脱。
这也是该词深层底蕴所在。
词最后说: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婵娟”美好的样子,这里指嫦娥,也代指明月。
“共婵娟”即共明月的意思,典出南朝谢庄的《月赋》:
“美人迈兮音尘绝,隔千里兮共明月。
”晁端礼《绿头鸭》亦有“人纵健,清样素月,长愿相随”云云。
该词的“人”已远远超出了个人感情范围内的“人”,而乃是对生活在宇宙之中的整个人类的一种美好的祝愿和安慰。
不仅指苏氏兄弟。
这两句意思是说:
既然人类的离别是难免的,那么只要亲人长久健在,即使远隔千里也还可以通过普照世界的明月把两地联系起来,把两心沟通在一起。
“但愿”句就时间而言,“千里”句就空间说。
要打破时空限域,让明月这一原型使彼此分离的人结合在一起。
唐人多有类似句子,如张九龄《望月怀远》云: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许深的《秋霁寄远》云:
“唯应待明月,千里与君同。
”都可互相参看。
总之,从月到神到人,神是关键环节。
正因月被神化,经过历代相传,积淀了一代又一代的丰富情感和想象,变成了具有强大力量的民族的集体无意识,因此它与人在感情上建立了异质同构关系。
很容易触动人类的痛苦。
苏特定的历史条件下,深切地感受到了现实的和从历史上承袭下来的压在人类心头的巨大痛苦和困惑,并且将现实之苦与历史之痛苦,一己的痛苦和整个人类的痛苦有机地汇流在一起,当他抬头见月,这个原型,这个原始意象自然触动了他的情怀,因此很自然地流注出来。
并在此词中,作者从人生看到宇宙,又从宇宙看到人生,为低回在历代人心中那凝重沉郁的心声合进了乐观而又深远的旋律。
这就是该词千古以来流传人口的一个原因。
《苕溪渔隐丛话》云:
“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一出,余词尽废。
”推崇备至。
平心而论不为过誉。
这首词宛如与明月对话,在对话中探讨人生意义。
既有理趣,又有情趣,耐人寻味。
它的意境豪放而阔大,情怀乐观而放达,对明月向往之情,对人间眷恋之意,及那浪漫色彩,潇洒的风格和行云流水一般的语言,至今留给我们美的享受。
该词内容丰富,感情跌宕起伏,笔势大开大阖,意境空灵蕴藉。
作者笔下的月,不是一个单能的奥秘的客观实体,它有寒热,有感情,作者以浪漫主义想象,赋予月亮以艺术的生命。
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浅析
这是最能代表苏轼豪迈风格的一首词。
关于此词还有一段生动故事,俞文豹在《吹剑录》里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一天,东坡在翰林院里向一位善于歌唱的人说:
你觉得我的词和柳永的有何不同?
那人回答说:
柳永词,只好让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手拿着红牙板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你的词,须让关西大汉,手执大铁板唱“大江东去……”苏轼听了,捧腹大笑。
这虽是一个故事,却正道出了该词的豪放风格。
作者自注云“念奴,天宝中名倡,善舞”,这是词的来历,也正因该词有名,后人便以“大江东去”、“酹江月”作为《念奴娇》的代称。
“赤壁怀古”是题目。
这首词写于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当时词人47岁,已经贬谪黄州(今湖北黄冈县)两年多了。
《宋史》本传说苏轼器识“宏伟”议论“卓荦”,文章“雄隽”,政事“精明”。
很想为国家做出一番贡献,他曾自以为,自己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沁园春》)的本领,很想“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江城子》),为保卫祖国建功立业。
在朝之日,不仅上过一些安边之策,而且还写了不少富国强兵的论文。
后因反对王安石“变法”,外放为杭州通判。
有人劝他少发议论,以防贾祸,说“北客若来休问事,西湖虽好莫吟诗。
”(见《石林诗话》)。
结果还是因诗得祸。
那是元丰二年,新党何大正、舒亶等人说他作诗文讪谤朝政,被捕入狱,无辜受牵连的人很多,这即史书所云“乌台诗案”。
幸赖张方平、范镇、吴充等人极力营救,苏轼弟子由,也“请以出身官爵赎之”,神宗才从宽发落,赦免出狱,以黄州团练副使安置。
名义上是团练付使,实际上“不得签书公事”,无事可做。
元丰五年,即他到黄州的第三年,游览了城西北长江边的赤鼻矶,写下了著名的前、后《赤壁赋》和这首《念妈娇》词。
赤鼻矶相传是建安十三年(208)孙、刘联军破曹地,亦称赤壁。
但据考,三国鏖兵的赤壁,是在湖北蒲圻县长江南岸,不是黄州赤鼻矶。
苏是清楚这个事实的,他游黄州赤鼻,凭吊三国陈迹,无非借传说吊古以抒发自己的胸怀。
上片即景写实。
通过写景,一方面寄托词人豪情壮志,同时亦为英雄人物出场造成雄壮气氛。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
起三句写出了声势浩大的长江,大浪滚滚,向东流去,卷起了多少英雄豪杰人物,他们象滚滚东流大浪,一去不复返了。
作者登高眺远,点出江流浩荡,高唱入云,无穷兴亡之感形诸笔端。
作品开头,便把大江和古代英雄合写,把沉郁的心情与豪迈的气概融为一体,使全词笼罩了一层豪迈激荡之气,沉郁愤懑之情。
英雄不见了,这是令人伤感之事;长江波涛汹涌,这是令人振奋景象。
江山人物合叙,一方面更显风格雄浑、苍凉。
一方面暗中作转。
自然转到下面写江山形胜:
古人不见了,但古人遗迹犹存: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
“故垒”,旧时军营营垒;“人道是”,含蓄地点明黄州赤壁史事,仅仅是根据传闻,并非作者本人所确认;“周郎赤壁”,周瑜在赤壁兵的地方。
这句按正常句序,应是:
“人道,故垒西边,是三国周郎赤壁。
”之所以颠倒,是为了突出“三国周郎赤壁”。
这里提出周郎与赤壁,把风流人物及其活动地点具体化,从面到点,从外延到内涵,转入题目的中心内容的揭示,既接得自然,又顶得住上文破空而来的巨大气势。
“赤壁”而冠以“三国周郎”,为的是突出其历史意义,并为下面写周瑜先伏一笔。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
“乱石”一句,是说“陡峭不平的石壁插入高空”,这里写山之奇峭高峻,是仰观;“惊涛”两句是说:
惊奋的波涛,骄傲的波涛,拼命地拍击着堤岸,卷起的浪花,就象一千堆一万堆的白雪!
这里写水之汹涌澎湃。
是俯视。
江、山合写,而以江为主,照应起结。
“石”而曰“乱”,“空”而云“穿”“涛”而状“惊”,“岸”而可“拍”,“雪”而竞“卷”,虚字用得极生动而精确,这里三句是正面写赤壁风景。
“石”、“涛”写实,“空”、“雪”是联想与比喻。
这三句由“点”到“染”,是上片关键语句,如果写得不好,就会使前几句落脚空虚,使全片陷入抽象。
作者善用夸张手法和丰富想象,突出了赤壁江山的特征,既“染”得墨气淋漓,景色活现,而用笔又极精练。
以上几句,于当前景物来说,远赅整个长江,近写黄州赤壁;于历史陈迹而言,远赅“千古风流人物”,近点“三国周郎”。
开头融为一体,后来笔分两头,有所侧重。
这样上片自然要有一个收末,而这个收末很不容易写,而作者却写得很成功: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
两句承上启下,呼应开端,又勾起下片。
眼前所见,美不胜收,难以尽述,故总赞之曰“江山如画。
”“多少”句呼应“三国周郎”句,又启下片,由写江山而折入人事。
“多少”云云,是兼赅孙、刘、曹三方面而言。
在这场大战中,得胜者固然是豪杰,失败者亦非窝囊废。
“一时”指“赤壁鏖兵”之时。
这两句,仍是江山、人物合写,与首二句同,但前者包括“千古风流人物”,后者则仅指“一时”“豪杰”。
电影镜头由远移近,范围也缩小了。
上片重写江山;下片则紧承“豪杰”二字重写人物。
下片分两层写。
第一层,先通过周瑜的描写,浮想赤壁之战的壮丽场景: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
意思是说:
遥想周瑜指挥“赤壁鏖兵”时,又刚刚娶下了天姿国色的小乔作骄妻,真乃英姿渤渤啊!
周瑜,字公瑾。
《三国志》本传说周瑜“长壮有姿貌”,既有将才,又精通音律,建安三年(198)他廿四岁时,即任孙策的建威中郎将、江夏太守,又娶了江东著名的“国色”小乔为妻。
孙策死后,他与张昭共同辅佐孙权,任前部大都督。
赤壁之战,发生在他三十四岁时,他挫败张昭一派的迎降曹操的主张,联合刘备部队,亲率精兵三万,在赤壁战败了曹操的号称八十万的水陆大军。
逝世时,方三十六岁,真可说是一个典型的英年“豪杰”,一个典型的“风流人物”。
“小乔”嫁给周,周是二十五岁,赤壁破曹时,周三十四岁,已快十年了,词人为什么还要说“小乔初嫁”了呢?
这正是为了突出这个英雄人物的形象特征;为了烘托这个英雄人物的有才有貌,有勇有智;是为了使英雄美人,相得益彰。
更说明是风流人物。
结合周瑜生平而又不拘泥于细微末节,从而使这个英气勃勃的青年将领形象跃然纸上。
这换头几句是写周瑜英雄气概。
“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没。
”
“羽扇”,鸟羽翎做的扇子;“纶巾”,配有青丝带的头巾;“强虏”,一作“狂虏”或“樯橹”,指曹军的战船。
这几句是说:
周瑜手持羽毛扇,头带儒生巾,在谈笑之间,曹操的几十万大军,被周一把火,就象烟尘般地化作乌有了。
有人(傅经顺《唐宋文学欣赏》就特此论)认为这几句是写诸葛亮,其理由如下:
第一,从立意诗篇言,标题“怀古”,怀的应兼赅孙、刘、曹三方,首先诸葛亮“舌战群儒”,才确定孙刘联军破曹,诸葛是主谋,不应单怀周瑜一人。
第二,从作品语气看,“千古风流人物”,指可歌可泣的人物很多;“一时多少豪杰”,也指才杰之士林立;“故国神游”,也是要“神会”文武相映生辉的英雄,作为文人苏轼,岂只向往武将而不顾谋士。
第三,“羽扇纶巾”是诸葛亮特殊装束。
在《苟书》、《三才图会》、及东晋裴启的《语林》中都有记载。
并且是诸葛亮头一个设计和制造了这种“纶巾”,所以才又叫“诸葛巾”。
第四,唐宋诗词中,多以“羽扇纶巾”来作为诸葛亮的形象特征;而且苏轼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