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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屈骚句式在汉赋中的流变

关于楚辞与汉赋的源流关系，目前相关研究多以汉代骚体赋

为主体，将骚体赋对楚辞的接受作为重要参考。

而细察汉赋全貌

可知，楚辞对汉赋的影响不仅在于骚体赋也体现在非骚体赋，即使在骚体赋范围内，楚辞影响的体现也不尽相同。

从句式上讲,受到楚辞影响的汉赋包括三类：

一是《楚辞章句》所录汉代骚体赋：

二是《楚辞章句》未录汉代骚体赋；三是骚体句式和散体句式交替出现的赋，文中称为骚散相间体赋。

文章就以此三类作品为介，对屈骚句式在汉赋中的流变做一探讨。

、《楚辞章句》所录骚体赋：

对屈骚齐言句式的过度依赖

屈原楚辞主要以六七言句为主，亦有从三四言到七八言等参差不齐的形式。

从意群上看，多以数个偶句构成一章，章内数句之间字数或互不相等，或完全等同，形成既整齐又错落有致的形式特点。

相对来说，字数不等的杂言句式在屈原楚辞中居于主要

地位，而结构相同或字数完全等同的齐言句式比重略轻，但也有一定数量。

略举几篇为例。

《离骚》开篇即言：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日伯庸。

摄

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三句均为上七下六句式；又有：

“遭吾道夫昆仑兮，路修远以周流。

扬云霓之蔼兮，鸣玉鸾之啾啾。

朝发轲于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极。

凤皇翼其承旗兮，高翱翔之翼翼。

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与。

麾蛟龙使梁津兮，诏西皇使涉予。

路修远以多艰兮，腾众车使径待。

路不周以左转兮，指西海以为期。

屯余车其千乘兮，齐玉软而并驰。

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委蛇”一连九句，亦均为上七下六句式。

同样的句式组合另有数处。

屈原的其它作品中也有类似句式或较为规范的齐言句式，如《大招》全篇绝大部分为四言：

《九歌?

国殇》通篇七言；《天问》多为四

言；《招魂》里的四言旬式等。

屈原楚辞中的齐言句式对汉赋亦有影响，就《楚辞章句》所录汉代骚体赋而言，影响尤其深刻。

楚辞章句》所录汉代骚体赋中，较早的作品还是以杂言句

式为主、齐言句式为辅的。

如《惜誓》共38句，上七下六句式仅两处，每处4句，共8句；《哀时命》共80句，上七下六句式共五处，依次为7句、6句、4句、4句、12句计33句。

两篇

作品里的齐言句式所占比重都不大，但自东方朔《七谏》开始就出现了转变的迹象。

《七谏》之中，《初放》《怨世》《怨思》

谬谏》仍以杂言句式为主；余下的有《自悲》《沉江》《哀命》三篇，其中《自悲》共34句，从第12句以下几乎全为上七下六的句式；《沉江》共40句，有35句也均为上七下六的句式；《哀命》共20句，有18句为上七下六句式。

可见在《七谏》创作之时，汉代骚体赋中的杂言句式比重已有所减弱。

在《自悲》江》《哀命》的上七下六句式中，上句的七言中包含“兮”字，如果将虚词“兮”字忽略，那么这些句式就都成为六言齐言句式了。

《七谏》之后，王褒有《九怀》，其中《匡机》共1l句，

有8句均为五言齐言（包含“兮”字）；《通路》18句，有16句均为五言齐言：

《昭路》16句，有8句均为六言齐言：

《尊嘉》共15句，有14句为五言齐言；《畜英》1l句，有10句为五言齐言；《株昭》17句，有15句为上五下四句式；余下的《危俊》

思忠》《陶壅》篇，以及王逸《九思》的《疾世》《遭厄》《悼乱》《伤时》《守志》篇，通篇均为六言句式。

《楚辞章句》所录汉代骚体赋中齐言句式的逐渐增多。

使这些作品的面貌更加整齐。

也体现出作品对屈原楚辞中整齐句法的继承。

从屈骚中的齐言句式下观《楚辞章句》所录汉代骚体赋，即可知道在西汉前中期的一段时间里，虽然骚体赋主要继承的是屈原楚辞以杂言句式为主的典型骚体形式，但同时对其中的齐言句式多有吸收，而且齐言句式有逐步增加的趋势。

《章句》所收的汉代七家37篇骚体赋，除《招隐士》外，其余的多被指缺少情感注入，导致作品失去感染读者的力量。

而从各篇作者人生际遇来讲，除了《九怀》作者王褒、《九思》作者《王逸》外，其余五家均曾有过不愉快的人生经历，如《惜誓》作者贾谊的先受宠

后遭放，《七谏》作者东方朔的屈居倡优之境，《哀时命》作者

次遭贬下狱等。

尽管汉代文士在威权统治下负荷了巨大的精神压力，但需注意到他们思想中仍保留了浓厚的黄老成分。

汉初盛行的黄老思想无法平衡政府集团与豪强集团、劳动阶层之间的矛盾，也无法满足中央集权统治模式的需要，自身也缺乏完善的文

化建设体系，因此在汉武帝登基之后就逐渐失去了原本显要的政治地位；但黄老思想中的道家成分还保留在汉人的思想深层，并在适当的时机反映出来，体现为作品中政治失意的落寞之叹。

了思想局限外，充满局促感的外在形式也是个重要原因。

有限的篇幅和整齐的句式，将试图从屈骚里继承下来的瑰丽的想象、奔放的激情限制在固定的框架里，并最终使激情堕落为局促于作品体式里的文字符号，而失去了感染人心的巨大魅力。

二、《楚辞章句》未收骚体赋：

屈骚杂言句式与齐言句式的此消彼长

与《楚辞章句》所录骚体赋相比，其他骚体赋的体式相对灵活得多。

但在汉赋发展进程中，这部分骚体赋中杂言句式与齐言句式也呈现出此消彼长的运动状态。

西汉初贾谊有《吊屈原赋》，其“乱辞”曰：

“已矣，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语?

风漂漂其高逝兮，夫固自引而远去。

袭九渊之神龙兮，沏深潜以自珍。

俪白獭以隐处兮，夫岂从虾与蛭螭。

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

使骐骥可得系而羁兮，岂云异夫犬羊。

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

历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

凤凰翔於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

见细德之险征兮，遥曾击而去之。

彼寻常之污渎兮，岂能容夫吞舟之巨鱼?

横江湖之鳢鲸兮，固将制於蝼蚁。

”这段乱辞的句式基本

上两句一转，活泼有致。

贾谊另有《鹏鸟赋》，该赋全文以上五

屈原赋》稍低，但整体上仍具变化感。

兮?

F?

Bo汨？

M吸习以永逝兮，注平皋之广衍。

观众树之蓊爱兮。

览竹林之榛榛。

东驰土山兮北揭石濑。

弥节容与兮历吊二世。

持身不谨兮亡国失势。

信谗不寤兮宗庙灭绝。

呜呼哀哉!

操行之不

得兮，坟墓芜秽而不修兮。

魂亡归而不食。

复邈绝而不齐兮，弥赋共14句，句式依次为：

七言（1句）、上七下六（1句）、上八下六（2句）、上七下六（1句）、九言（4句）、四言（1句）、六言七言六言（1句）、上七下六（2句）。

最后以“呜呼哀哉”一句四言句结束。

短短十数句，句式转换多达八次，产生了跌宕错落的美学效果。

这之后一段时间，骚体赋中的句式呈现出极强的变化性。

而齐言句式的运用除了通篇为上七下六句式的汉武帝《李夫人赋》外。

总体上较为沉寂。

至成帝时，扬雄作有《太玄赋》，其中有这样一段：

“自夫物有盛衰兮，况人事之所极。

奚贪婪於富贵兮，迄丧躬而危族。

丰盈祸所栖兮，名誉怨所集。

薰以芳而致烧兮，膏含肥而见?

x。

翠羽嫩而殃身兮，蚌含珠而擘裂。

圣作典以济时兮，驱蒸民而入甲。

张仁义以为纲兮，怀忠贞以矫俗。

指尊选以诱世兮，疾身殁而名灭。

岂若师由聃兮，执玄静於中谷。

”句式依次为：

上七下

六（2句）、六言（1句）、七言（1句）、上七下六（4句）、六言（1句）。

句式转换的频率有所降低，各句之间的字数差距也不如《哀秦二世赋》那样大。

班婕妤《自悼赋》和刘歆《遂初赋》中也重新出现了较大篇幅的齐言句式。

及至东汉，骚体赋句式更趋整齐。

东汉初冯衍《显志赋》开始出现较长规模的齐言句式，全篇130句，其中124句都是上七下六的句式；东汉中叶张衡《思玄赋》中除了“观壁垒于北落兮，伐河鼓之磅？

。

凌惊雷之碗磕兮，弄狂电之淫裔”一段外，其余多为上七下六的整齐句式。

《思玄赋》的句式构成，说明骚体赋发展至东汉，已经处于齐言句式为主、杂言句式为辅的状态。

这种状态在崔篆《慰志赋》、班固《幽通赋》中得到继续。

到汉末应场《每骥赋》之后，就变得更加整齐了。

王粲《出妇赋》《寡妇赋》《登楼赋》《迷迭赋》，陈琳《大荒赋》，繁钦《砚颂》均是如此a

综上，杂言句式和齐言句式在汉代《楚辞章句》之外的骚体赋发展进程中的相互比例，是经历了一个如表1所示的此消彼长的发展轨迹的。

作为骚体重要标志的杂言句式在骚体赋中一直存在，但也经

历了一个发展、高峰、衰退、再高峰、衰退的阶段性历史发展过

体赋发展进程中与杂言句式同生共存，此消彼长，最终在汉末达到全胜。

综合汉代骚体赋全貌来看，骚体赋呈现出了由散趋整的态势。

这种态势从汉赋发展的角度说，与汉大赋的繁盛及衰弱密不可分；从广义的汉诗层面说，与两汉诗歌发展的进程密切相关。

汉代五言诗萌生，汉高祖戚夫人《春歌》：

“子为王，母为虏。

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

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除了开

头两句，余下皆是五言。

武帝时李延年为女弟作《歌》日：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除最后一句外其余都是五言。

成帝时班婕妤所作《怨诗》则通篇皆是五言。

进入东汉，五言诗逐步兴盛而成熟，《古诗十九首》被誉为汉代五言诗的代表作。

此外，七言诗也得到发展。

梁启超先生认为“自战国到西汉，七言作品绵延不绝”。

汉武帝时司马相如等人制作的《郊祀歌》十九章中《天地》《天门》《景星》三章中均含有较多的七言句，其中《景星》前半部分是四言，后半部分全是七言。

汉代六言诗也有发展。

两汉五、六、七言诗的萌生发展及成熟。

使诗歌体式逐渐趋向整齐；处于汉诗发展的大环境中，屈骚句式在骚体赋中的流变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而呈现出趋整态势。

三、骚散相间体赋：

骚体句式与散体句式的兼容并蓄

除了骚体赋外，汉赋中还有一种骚体句式和散体句式交替出现的赋，也体现出其对屈骚体式的借鉴。

这种体式的赋只有少数是全篇，余下很大一部分都是残篇，有些大概能看出原貌，有些则比较困难。

篇目包括贾谊《簇赋》、王褒《洞箫赋》、刘向《雅

琴赋》、刘歆《甘泉宫赋》、扬雄《蜀都赋》《河东赋》、班彪

冀州赋》、傅毅《舞赋》、李尤《德阳殿赋》《辟雍赋》、张衡《温泉赋》《南都赋》《羽猎赋》、王延寿《鲁灵光殿赋》《梦赋》、马融《长笛赋》、朱穆《郁金赋》、侯瑾《筝赋》、蔡邕

霖雨赋》《汉津赋》《瞽师赋》《筝赋》《笔赋》、边让《章华台赋》、应砀《愁霖赋》《灵河赋》《撰征赋》、祢衡《鹦鹉赋》、王粲《大暑赋》《游海赋》《浮淮赋》《初征赋》《羽猎

赋》《神女赋》《玛瑙勒赋》《思友赋》、阮璃《纪征赋》《止

迷迭赋》《玛瑙勒赋》《车渠碗赋》《悼龟赋》、繁钦《愁思赋》《述行赋》等，计近50篇。

以张衡《温泉赋》和蔡邕《汉滓赋》为例，可见出骚体句与散体句的共存状态：

“阳春之月，百草萋萋。

余在远行，顾望有怀。

遂适骊山，观温泉，浴神井，风中峦，壮厥类之独美，思在化之所原，美洪泽之普施，乃为赋云：

览中域之珍怪兮，无斯水之神灵。

控汤谷于瀛洲兮，濯日月乎中营。

荫高山之北延，处幽屏以闲清。

于是殊方跋涉，骏奔来臻。

士女晔其鳞萃兮，纷杂迟其如烟。

”（张衡《温泉赋》）“夫何大川之浩浩兮。

洪流淼以玄清。

配名位乎天汉兮，披厚土而载形。

发源自乎皤冢兮，引漾沣而柬征。

纳汤谷之所吐兮，兼汉沔之殊名。

总畎浍之群液兮，演西土之阴精。

过万山以左回兮，旋襄阳而南荥。

切大别之东山兮，与江湘乎通灵。

嘉清源之体势，澹澶滠以安流。

鳞甲育其万类兮，

蛟螭集以嬉游。

明珠胎于灵蚌兮，夜光潜乎玄洲。

维神宝其充盈兮，岂鱼龟之足收。

于是游目骋观，南援三洲，北集京都，上控陇坻，下接江湖。

导财运货，懋迁有无。

既乃风焱萧瑟，勃焉并兴。

阳侯沛以奔鹜，洪涛涌以沸腾。

愿乘流以上下，穷沧浪乎三滋。

觑朝宗之形兆，瞰洞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