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正确的了解自己.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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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正确的了解自己
如何正确的了解自己
如何了解自己:
做人道理之让不满之火继续燃烧
清凉的风吹着。
这风不是四周沙漠的干空气,而是从远方的山峦吹来的。
这一带的山是全世界最高的,从西北向东南横亘。
这些山巨大崇高,清晨太阳还没有照到沉睡的大地以前,看到这种景象简直难以置信。
这些高耸的山峰,在浅蓝的苍穹之下,闪耀着细致的玫瑰色,异常清晰。
太阳出来以后,平原上覆盖了长长的阴影。
这些山峰很快消失在云雾当中,但是,退隐之前,它们会将祝福留给山谷、河流、城镇。
你再也看不到它们,可是你却感觉到它们在那里,无言、无边、亘古。
一个乞丐唱着歌,一路走来。
他是位盲人,由一个小孩子带着。
他和行人交错而过,偶尔有些人丢一两个铜板到他手上的罐子里。
但是他只管走着,毫不在意那丁冬的铜板声。
从一所大宅院里出来了一个仆人,往他罐子里丢下一个铜板,一边嘴巴嘀嘀咕咕,关上了门。
鹦鹉开始白天的吵闹、打架,它们白天飞到田里、树林里,晚上回到路边的树上过夜。
虽然枝叶间有路灯照着,那里还是比较安全。
别的鸟好像整天都待在镇上,在大草地上吃睡觉的虫。
一个男孩子吹着笛走过,很瘦,赤着脚,不过却昂首阔步,好像脚踩到哪里都不在乎。
他自己就是那笛子,那笛子也在他眼睛里,跟在他后面,你会觉得他是全世界第一个有笛子的孩子。
就某一点来说,他真的是。
他毫不在意身边横冲直撞的汽车,不在意街角累得想睡觉的警察,也不在意手上提着大包东西的妇人。
他已经失落在这个世界,然而笛声不断。
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房间不大,来了几个人就客满了,老老少少都有。
有个老人带着年幼的女儿、有一对夫妻、一个大学生。
他们显然彼此并不认识,每个都急着要谈自己的问题,不管旁人。
那个小女孩坐在她父亲身边,很害羞、很安静。
她应该只有十岁左右,穿着新衣,头发上别着一朵花。
我们坐了许久没讲一句话。
大学生等着老人先讲,老人想让别人先讲,最后还是年轻人开讲了。
青年(很紧张):
今年是我大学的最后一年。
我在大学里学工程,可是我总觉得对哪一种行业都没有兴趣,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我父亲是律师。
只要我做的事理所当然,他就不介意。
因为我学工程,所以他希望我当工程师。
但是我实在没有兴趣。
我跟他讲过,可是他说,只要我拿它来赚钱谋生,就会有兴趣。
我有一些朋友学的东西不一样,各有各的谋生方式,但是大部分都很疲惫。
再过几年会怎样,只有天晓得。
我不想和他们一样,但是如果我当工程师,我相信我一定会疲惫。
我不怕考试,我考试很容易过,我不是吹牛。
我就是不想当工程师。
别的事情我也没有兴趣。
我也曾经写作,画画,但是那种事情都不能做得太过分。
我父亲只关心我的工作,他也可以帮我找好工作。
可是,我知道如果我接受了,我会怎么样。
我真想丢下一切,离开学校,连毕业考试都算了。
克:
这太愚蠢了。
不是吗?
你已经快毕业了,为什么不念完?
也没有坏处,不是吗?
青年:
我想没有。
不过这一来我该怎么办?
克:
除了一般的职业,你到底想做什么?
也许有一点不清楚,不过你总该有什么兴趣,某些方面、内心深处,你知道自己有什么兴趣,对吗?
青年:
你看,我不想有钱,我没有兴趣养家,我不想变成按部就班的奴隶。
我的朋友大部分都有工作,都从事某种职业,从早到晚绑在办公室里。
他们到底得到了什么?
房子、妻子、孩子,还有无聊。
在我来说,这种远景真是吓人。
我不想陷进去,但是我还不知道怎么办。
克:
你既然已经想了这么多,你有没有想看看到底自己的兴趣在哪里?
你母亲怎么说?
青年:
只要我平安,她不在乎我做什么。
她所说的平安,指的是好好结婚,安定下来。
所以她支持我父亲。
走路的时候我常常问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我和朋友谈过,但是这些朋友大部分都有工作,所以和他们谈这些其实并不好。
只要从事一种职业,不管是什么职业,他们认为在义务、责任上都是应该做的。
我就是不想陷进这种磨盘里面。
但是我到底想干什么,我真希望自己知道。
克:
你喜欢人吗?
青年:
某一方面。
不是很清楚,你为什么这么问?
克:
也许你想做的是社会工作。
青年:
你这样说真奇怪。
我想过社会工作,我也跟过一些一生从事社会工作的人。
一般而言,他们都很乏味,挫折感很深,很关心穷人,一直想改善社会状况,不过内心却很不快乐。
我认识一个小姐,她其实大可以结婚生子,过家庭生活,可是她的理想毁了她。
她职业性地行善,还要对自己的无聊甘之如饴。
那种理想毫无眼光,没有一点内心的快乐。
克:
我想,以一般的意义而言,宗教对你根本不是什么东西?
青年:
小时候我常常和我母亲去庙里。
庙里有和尚、有香客、有法会。
可是我已经好几年没去了。
克:
这种事情一样成了例行公事,成了重复发生的事件,建立在文字和说明上的生活。
宗教还有别的东西。
你喜欢冒险吗?
青年:
一般的冒险——登山、极地探险、深海潜水这些没有。
我不是多么优秀,不过对我来说,这种事情有点幼稚。
要登山不如猎鲸。
克:
政治呢?
青年:
一般的政治游戏我没有兴趣。
克:
我们已经排除了很多东西,不是吗?
如果这些东西你都不喜欢,你还会喜欢什么东西吗?
青年:
我不知道。
我太年轻了,还不知道。
克:
这不关年龄,不是吗?
不满是生存的一部分,通常我们都有方法驯服不满。
这方法也许是工作、也许是婚姻、也许是信仰、也许是理想主义、也许是好工作。
不管是什么方法,我们都会想办法扑灭这不满之火,不是吗?
一旦扑灭了,我们就觉得自己终于快乐了。
也许我们真的是快乐了——至少暂时。
但是,如果我们没有用一种满足扑灭不满之火,是不是会使它一直燃烧?
这时它还是不满吗?
青年: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维持现状,不满自己的一切,但是还是不要找一份称心的职业让这把火熄灭?
你是这个意思吗?
克:
我们之所以不满,是因为我们认为自己应该满足。
“我们应该自处而安”的想法让我们的不安变得很痛苦。
你认为自己应该有责任感,应该做有用的公民等等,不是吗?
如果你了解这种不满,你也许就变成这种人。
但是,你却想另外做一些事情让自己满意,另外做一些事情占据自己的心,从而结束内心的骚动,不是吗?
青年:
就一方面而言是这样。
不过我现在已经知道这种事情会造成什么后果。
克:
心填满以后,就会很疲惫,只懂得照方抓药。
本质上,这样的心就是庸俗。
由于这种心是建立在习惯、信仰、人人遵行而有利可图的成规上面,所以不论内外在,心都觉得很安全,它不再受打扰。
就是这样,不是吗?
青年:
大致上是这样。
但是我该怎么办?
克:
如果你深入探讨自己这种不满的感觉,也许你会发现答案。
不要用“想要满足”的方式来思考。
只要想为什么会有不满,是不是应该让不满之火继续燃烧。
因为反正你也不怎么关心谋生,不是吗?
青年:
坦白讲,我是不关心。
不管怎么样,人都活得下去。
克:
所以这对你完全不是问题。
你只是不肯陷在例行公事里面,不肯陷在庸俗之轮里面。
你不是就关心这个吗?
青年:
先生,好像是。
克:
不陷进去,表示要很努力,要一直很当心,不要先有结论,再从结论思考。
因为先有结论再思考等于完全不思考。
因为心是从结论、从信仰、从经验、从知识出发,所以就陷入墨守成规,陷入习惯之网,于是就无法扑灭不满之火。
[NextPage]青年: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我现在已经了解自己心里想些什么了。
我不想像那些人一样,生活千篇一律、无聊。
我这样说并没有什么优越感。
投入各种冒险活动一样没有意义。
我也不想光是满足就好。
也许有一点模糊,不过我已经看到一个新方向。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有这个方向。
这个方向是不是你前几天所说的那种永恒,而且永远创造的状态或运动?
克:
或许是吧!
宗教事不关教会、寺庙、法会、信仰。
宗教是每一刻都发现那种运动。
这运动叫什么名字都可以,完全没有名字也可以。
青年:
我占用的时间恐怕已经超过很多。
(他转头向听众说)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老人:
哪里,像我就听得很专心,而且获益良多。
我也看到了我问题之外的新东西。
有时候,听别人讲他的问题会使我们的负担减轻。
(他停了一两分钟没说话,好像在考虑接下去要做什么。
)
老人:
以我个人来说,我活到这把年纪,已经不再问自己要做什么,我是回顾自己这一辈子做了什么。
我也读过大学,可是,没有这位年轻朋友想得那么多。
大学毕业了,我就找工作做。
然后,为了赚钱养家,我一做就四十几年。
这四十几年,我就是陷在你们所说的办公室事务当中,也很习惯家庭生活。
我了解其中的酸甜苦辣。
奋斗和疲劳使我衰老,这几年老得更快。
回头看这一切,我问我自己:
“你这一辈子做了什么事情?
除了家庭、工作,你到底有什么成就?
”
(老人停了一会,才开始回答自己的问题。
)
几年来我参加了各种社团来改善这个,改善那个。
我属于一些宗教团体。
我常常退出一个,再加入一个。
我现在已经退休,所以看得很清楚,我这辈子一直活得很表面。
我一直在随波逐流。
一开始我还稍微抗拒一下社会潮流,到最后还是让它拉着我走。
不过不要误会,我不是忏悔过去,我不惋惜以前的事情,我关心的是我的余年。
现在和即将到来的死亡之间,我应该怎么过所谓的生活?
这才是我的问题。
[NextPage]克:
今日种种皆由过去而生。
今日种种也会形成未来的种种。
“现在”就是“过去”移向“未来”的运动。
老人:
我的过去怎么样?
实际上是空白一片。
没有重罪、没有滔天的野心、没有沉重的哀伤、没有败坏的暴力。
我的生活就是普通人的生活,不冷不热。
平静的流水,完全庸俗的生活。
我的过去既无可自豪,也无可藏羞。
我的生存既疲惫又空虚,没有什么意义。
不论我以前住宫殿、住茅屋,大概都一样。
坠入庸俗之流多么容易!
我的问题是,我能从内在遏止这庸俗之流吗?
挣脱那潜移扩张的过去,可能吗?
克:
何谓过去?
你说“过去”这个字眼时,你指的是什么?
老人:
在我来说,过去主要就是联想和记忆。
克:
你是说全部的记忆,还是只是意外事件?
意外事件没有什么心理意义,我们会记住,可是却不会在心灵土壤上生根。
意外来了又去,不盘踞心灵,不构成心灵的负担。
有心理意义的是这些事件以外的东西,所以你所谓的过去是什么意思?
我们会有固定不动的过去,让你清楚的、截然分明的挣脱吗?
老人:
我的过去由很多小事情构成,根扎得很浅,稍微一点强风,就会把它吹跑。
克:
你就是在等待强风。
这就是你的问题吗?
老人:
我什么都不等。
可是,难道我的余年都要这样过吗?
我难道无法挣脱过去吗?
克:
又来了。
你想挣脱的“过去”是什么东西?
这过去是静态的呢?
还是活的?
如果是活的,它的生命哪里来?
它用什么手段复活?
如果是活的,你能够挣脱吗?
再说,你想要挣脱,这个“你”又是谁呢?
老人:
我都弄糊涂了。
我问的问题很简单,你却反问了我好几个复杂的问题。
能不能请你说明一下你的意思?
克:
先生,你说你想挣脱过去。
这“过去”是什么东西?
老人:
经验,以及我们对经验的记忆。
克:
你说这些记忆都很浮面,不深入。
不过其中有一些不是深入潜意识吗?
老人:
我觉得我没有什么深埋的记忆。
传统和信仰在很多人心里都很深入。
但是我只是为了社会上的方便才遵守传统和信仰,它们在我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并不重要。
克:
如果过去可以这么轻易排除,那就毫无问题。
如果过去只是留着外壳,随时都可以甩掉,那么你早就挣脱了。
不过事实上问题还很多,不是吗?
怎样挣脱庸俗的生活?
怎样打破鄙陋的心灵?
先生,你也有这些问题,不是吗?
当然,这里的“怎样”是要促使我们探索,不是要寻找什么方法。
使我们鄙陋的,最先就是因为想要成功而练习方法,再加上其中的恐惧和权威。
老人:
我的过去没有什么意义。
我来这里为的是舍弃过去,可是现在却面对另外一个问题。
克:
你为什么说你的过去没有什么意义?
老人:
我一直在生活的浮面随波逐流。
随波逐流,根就不深。
即使在家里也是一样。
我知道对我来说,生活不算什么,我一事无成。
我现在还有几年好活,我不想再随波逐流,我想利用余年做一点事情。
这一点究竟有没有可能呢?
克:
你想从生活中做什么事情?
你想做的事情,其中的模式不是从以前发展出来的吗?
你的模式当然是从过去种种反映出来的。
那是过去种种的结果。
老人:
这样的话我还能做什么呢?
克:
你说的生活是指什么东西?
生活可以做什么事情吗?
如若不然,那么生活是无可计算的,所以无法局限在心灵里面吗?
一切事物都是生活,不是吗?
嫉妒、虚荣、灵感、绝望,还有社会道德,后天“正直”以外的德性,历代累积的知识,衔接过去和现在的品行,所谓宗教的信仰,信仰之外的真理,恨与感情,心灵之外的爱与慈悲——这一切,还有别的,就是生活,不是吗?
你想在生活中做一点事情,你想给生活造型、方向、意义。
那么,想做这一切的“你”又是什么人呢?
你和你想改变的事情难道有分别吗?
老人:
你的意思是人只要随波逐流就够了。
克:
你只要想引导生活,塑造生活,你能依据的就只能是过去。
如若不然,因为无法塑造生活,所以只好随波逐流。
然而,如果能够了解生活的全部,这“了解”自己就会有反应,既不随波逐流,也不落入什么模式。
这了解是从生活的每一刻来了解。
过去种种已经逝去。
老人(着急了):
但是我有能力了解生活整体吗?
克:
如果你不了解,别人也没有办法替你了解。
你不能跟别人学。
老人:
我该怎么进行?
克:
了解自己。
因为生活的整体、生活的宝藏都在你的心里面。
老人:
你说了解自己是什么意思?
克:
认识自己的心。
了解自己的渴求、欲望——外在的和隐藏于内心的都要了解。
有知识的累积,就没有学习。
能够了解自己,心就不会死寂。
只有这样,才会产生那心灵无可计算的东西。
那一对夫妇从头听到尾,都没有插话。
他们等着轮到自己讲话,那位先生一直到现在才开口说话:
“我们的问题是嫉妒。
不过现在听你们讲了这么多,我觉得我们已经解决问题了。
安静地听或许比问问题了解更多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