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小小说名作佳作阅读和欣赏13.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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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小说名作佳作阅读和欣赏13
(2)小小说名作、佳作阅读与欣赏(13)
小小说名作、佳作阅读与欣赏(13)
目录:
(本资料由牛马坡编辑整理,信息来源于各文学网站。
名作、佳作、名人、新人排列不分先后,陆续添加中。
)
(1)凌鼎年《茶垢》
(2)邵孤城《头汤面》
(3)田洪波《悬羊》
(4)李延国《雾》
(5)连俊超《春雨》
(6)朱道能《风景树》
(7)张国平《武生》
(8)游睿《幸福的轮回》
(9)周波《太阳很刺眼》
(10)杨小凡《药都人物系列》
(11)安石榴《满洲姑娘荣九》
(12)安石榴《全素人》
(13)刘以鬯《打错了》
(14)侯德云《下坡或者上坡》
(15)陈毓《伊人寂寞》
(16)谢志强《黄羊泉》
(17)于德北《秋 夜》
(18)非鱼《荒》
(19)徐建宏《1935年的羊》
(20)徐均生《模拟应聘》
1、凌鼎年《茶垢》
史老爹喝茶大半辈子,喝出了独家怪论:
“茶垢,茶之精华也!
”
故而,他那把紫砂茶壶是从来不洗不擦的。
因常年在手里摩挲,壶身油腻腻,紫黑里透亮。
揭开壶盖,但见壶壁发褐发赭,那厚厚的茶垢竟使壶内天地瘦了一大圈呢。
莫看此壶其貌不扬邋里邋遢,却是史老爹第一心爱之物。
从不许他人碰一碰,更不要说让喝壶中之茶了。
据说此壶乃传之于史老爹祖上有位御笔亲点的状元之手。
更有一说录此备考:
即此壶较之一般茶壶有不可同日而语的两大特色。
其一,任是大暑天,此壶所泡之茶,逾整日而原味,隔数夜而不馊;其二,这也是绝无仅有的--因茶垢厚实,若是茶叶断档,无妨,白开水冲下去,照样水色如茶,其味不改。
史老爹曾不无炫耀地说过:
“如此丰厚之茶垢,非百年之积淀,焉能得之?
!
壶,千金可购;垢,万金难求。
此壶堪称壶之粹,国之宝……”
史老爹喜欢端坐在那把老式紫檀木太师椅上,微眯着眼,轻轻地呷上一口,让那苦中蕴甘的液体滋润着口腔,然后顺着喉道慢慢地滑下去,他悠悠然品着,仿佛在体会着祖上所遗精华之韵味,简直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去年夏天,史老爹在上海工作的小儿子带了放暑假的女儿清清回古庙镇来探望老人。
清清读二年级,长得天真可爱。
史老爹一见这天使般的孙女,自是高兴不尽。
大概他太喜欢这孙女了,竟破天荒地想让孙女喝一口紫砂壶中的茶。
哪料到清清一见这脏兮兮的紫砂壶,直感恶心。
她推开紫砂壶说:
“爷爷,你不讲卫生,我不喝。
”
“你不喝我喝。
”史老爹有滋有味地呷着品着。
第二天一早起来,史老爹照例又去拿紫砂壶泡茶。
谁知不看犹可,一看刹那间两眼发直,腮帮上的肉颤抖不已,嘴巴张得大大的,如同傻了似的--原来那把紫砂壶被清洗得干干净净,里面的百年茶垢荡然无存。
僵立半晌后,史老爹突然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叫喊:
“还我茶垢!
还我……”
随着这一声喊,史老爹突然血窜脑门,痰塞喉头,就此昏厥于地。
清清又惊又怕,委屈得直抹眼泪。
一阵忙乎后,清清父亲赶紧用紫砂壶泡了一壶茶,小心翼翼地捧到老人面前。
恍恍惚惚中回过气来的史老爹一见紫砂壶,顿时如溺水者抓到了什么,一把抢过紫砂壶,紧紧地贴在胸口。
许久,他泪眼迷糊地呷了一口。
哪晓得茶才入口,即刻乱吐不已。
眼神一下子黯然失色。
手,无力地垂了下来,面如死灰似的。
惟听得他气若游丝,喃喃地吐出:
“不是这味!
不……是……这……味……不……是……这……味……”
2、邵孤城头汤面
江南人吃面,面条都一样,是机器里轧的,但“浇头”则名目繁多,葱煎大排、五香鳝鱼、爆鱼块、油焖虾、炒三鲜……做出些名头的,如庆丰园,成了一块响当当的招牌。
也有单做一样“浇头”的,比如羊肉面。
羊肉面制作工艺相对复杂,主要是羊肉的加工过程。
羊选壮山羊,灶须老虎灶,头煮一遍,加葱姜白萝卜去臊,火力先猛后文,让汤中吃进肉鲜,炖到骨酥肉糜加桂皮、茴香等香料二煮,二煮火力先文后猛,让香味融入肉中。
苏州一地,以藏书、双凤两家的羊肉面最为出名。
羊吃百草,羊肉性温热,民间认为只宜冬令食补,其余三季则会增邪火、伤心脾,于身体无益。
从冬至到立春,各家羊肉面馆陆陆续续在各乡各镇开张,一交春分,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相比之下,浒浦羊庄是个特例。
偏安于虞城小镇的浒浦羊庄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却是家不折不扣的百年老店。
和其他羊肉面馆不同的是,浒浦羊庄不拘时令,四季常开。
食客们都知道,浒浦羊庄熬的是“百草汤”,这“百草汤”健脾养胃,专辟寒邪。
因此,浒浦羊庄四季门庭若市。
这是解放前的事情,那时浒浦羊庄当家的姓胡,叫胡得柱。
浒浦羊庄传到他这儿,已经是第四代,从制作工艺到“百草汤”配方基本上都集大成于一身。
胡得柱临终前将羊庄生意交到独子胡凌风手上时,恰逢乱世,胡凌风又是个纨绔子弟,老子在的时候羊庄还能勉强维持,老子一撒手,也就只差一口气了,挣来的钱,也多半给胡凌风祭了大烟。
胡凌风常以正统自居,对藏书、双凤面馆指手划脚,还大言不惭地放下话来:
“那些家面馆,支起了灶头,谁都能开起来。
有谁敢出去再开一家浒浦羊庄?
那就是庆丰园的下场!
”
庆丰园的掌柜曹清才看好浒浦羊庄的特色,几次三番带上厚礼希望合作,却被胡得柱拒于千里之外。
胡得柱手下有个伙计,深得胡得柱的器重,胡凌风当家后经营不善,他只能另谋生路去了。
曹清才闻得这个消息,立马重金相聘,在庆丰园挂出“浒浦羊肉大面”招徕吃客。
开初的时候,生意还好,隔几天就门可罗雀了。
一问,竟说庆丰园是挂羊头卖狗肉,吃来吃去,没吃出一点儿浒浦羊庄的味道。
胡凌风再怎么把这番话翻来覆去地说,也摆脱不了生意上一落千丈的厄运。
浒浦羊庄这块牌子重新响亮起来,已是他的女儿胡可盈出落得亭亭玉立能站灶头的时候了。
有人说,浒浦羊庄能重新叫响,一半是托了祖宗福荫,一半是胡可盈这丫头长得俊俏,招人。
十七八岁的胡可盈往羊庄里一站,能生生让过路的客人刹住脚拐进来喝碗羊肉汤。
胡凌风这个时候已经不露面了,偶尔从里间能听到他急促的咳嗽声。
但是,“百草汤”是必经他手熬的,丝毫不能有半点儿差错。
羊庄里还有个伙计,是浒浦乡下羊倌家的孩子,小名青皮,人生得木讷,叫一叫动一动,胡凌风就看中了他的老实。
吃客中,有讲究的。
城里不知谁家的一位年轻少爷,开着车,几乎天天都赶来吃头汤面。
每天早上天蒙蒙亮,青皮还蒙着睡眼往灶堂里填柴的时候,少爷就来了,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水烧开,看着身段袅娜的胡可盈下面条。
头汤面清爽,吃着不腻,少爷还特挑,免青、免红,滴一线麻油,切一盘羊肉,偶尔还会要一壶花雕。
少爷吃完的时候,羊庄里生意也就差不多开场了,他也不急着走,还要和一些相熟的客人聊会儿山海经,不时就拿余光去瞟一眼在灶上忙碌的胡可盈,胡可盈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有一天下雨,羊倌家出了点儿事,青皮告假回了家,就胡可盈一人在羊庄里忙前忙后。
少爷“嘀嘀嘀”开着车来了。
店里就他们两人,开始的时候,少爷还规矩地坐着,慢慢眼光就异样了,他绕到胡可盈身后,一把抱住了她。
胡可盈脸涨得通红,又不敢声张,只是紧紧抓住他的手,少爷劲大,手直往胡可盈的衣服里钻,不知所措的胡可盈回头就在少爷脸上掴了一掌。
少爷愣在了那里。
胡可盈低着头,小声地说:
“你若真想要我,就托个保媒的人来!
”
少爷顿时欣喜若狂,冷不防在胡可盈脸上啄了一下,面也顾不上吃,开上车“嘀嘀嘀”跑了。
第二天少爷没来,却来了庆丰园的老板曹清才。
他这次不是来谈合作的,却是为儿子来提亲的。
胡可盈这才慌了手脚!
胡凌风不松口,胡可盈也咬住不放,父女僵持了个把月,胡凌风先败下阵来。
胡凌风有个条件,就是胡可盈不得将浒浦羊肉大面和“百草汤”配方带入庆丰园。
胡可盈出嫁那天,胡凌风正式收青皮做了义子,对外宣布是浒浦羊庄第六代传人,也有个条件,就是青皮得为胡凌风养老送终。
如今,浒浦羊庄也像藏书、双凤面馆一样遍地开花了,只是一交春分,同样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年浒浦镇上那家老字号,除了那口硕大的老虎灶还在,也早就物是人非了。
倒是庆丰园,成了全虞城浒浦羊肉大面的唯一正宗,不拘时令,天天宾客盈门。
3、田洪波《悬羊》
——黑土地传奇系列
进入腊月,大雪漫无边际地下,整个二道江银白一片。
长宝继续在二道江的江脸子上逡巡。
他已忘记这是自己第几天寻找悬羊的踪影了。
悬羊是雪儿的救命稻草。
雪儿过了腊月就要进宫作婢女了。
好在县衙答应可拿悬羊换取雪儿。
悬羊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是羊血。
用羊血制成刀伤止血止疼药,是最好最灵的,宫里十分奇缺。
悬羊其实就是山羊,因其能在极小的山崖尖上长久地站立,故而这一带的猎人都管叫它悬羊。
长宝眼前仿佛又现出雪儿红彤彤的脸蛋儿。
长宝这么想着就兀自笑了一下。
积雪在他的脚下痛苦地呻吟。
长宝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他发现今天炮手帮也早早地等候在了各自的绝佳位置。
他们三两个一伙,抽着呛人的旱烟叶,见到长宝,敌意的目光就像一柄利剑,恨不得刺穿长宝健壮的胸膛。
长宝懒得理他们,但长宝总会不自觉地与老锅的眼神触碰在一起。
老锅其实不老,只是他的后背有些驼,嘴有些歪。
平日里,老锅的目光能把雪儿整个吞进肚里,长宝非常厌恶他那副馋相。
长宝清楚,那些炮手帮成员,除了几个朝鲜人和俄国人外,论经验和枪法,恐怕只有老锅能与他一拼高下。
尽管几次比试枪法老锅都败给了他。
长宝不想输给老锅,尤其是这次捕猎悬羊。
他想老锅可能也会这么想。
长宝把枪往后肩上正了正,让自己隐蔽在一棵树后。
在连续几日受到惊吓的悬羊出现之前,长宝有把握比老锅抢先一步。
他和雪儿从小一起长大,雪儿有许多次让他摸了她的手,他认定自己不会失去向雪儿证明自己爱心和狩猎能力的机会。
如果一切顺利,这个开春他就可以娶她回家了。
长宝不知道老锅的目光是否还在自己身上,他只是依据判断,不断调整自己侦察悬羊的方位。
稍顷,长宝果然就看到了一只悬羊。
悬羊是小心翼翼的,这从它的举止上就看得出来。
它高高地站在一处山崖尖上,正左顾右盼。
长宝的心狂跳起来。
他知道,也许炮手帮中的老帮手早就发现了目标,因为他们手中有稀罕的望远镜。
但长宝也清楚他们的枪法。
他不怕他们抢食。
结果长宝回头撒目许久,发现在此区域内只有自己的位置才能看到那只悬羊!
长宝只觉得血往头上涌,他悄悄端起了枪。
但悬羊这会显然也发现了长宝,只是这一次它没有特别惊慌。
它低头朝长宝这边望了一眼,依旧巍然不动。
狂风裹夹着飞雪掠过它的耳际,它竟浑然不觉。
长宝在心里默念:
实在对不起了老伙计,需要你把我的雪儿从火坑里换出来!
然后慢慢瞄准。
悬羊似乎听到了长宝子弹上膛的声音,倏忽一下不见了。
稍顷,它却又出现在山崖尖顶端。
长宝心里祷告悬羊今天不要和他捉迷藏。
警惕性很高的悬羊可以在悬崖峭壁上行走如飞,如果真那样的话,那长宝为雪儿赎身的希望可就遥遥无期了。
好在悬羊再没有动,依然雕塑一样昴首挺立在那儿,似乎并不惧怕长宝的枪法。
长宝在嘴角挤出一丝笑。
他屏息静气,瞄了好一会儿,才在一个自认为绝佳的时机,射出了一颗子弹。
悬羊果然应声倒地。
长宝健步如飞,急速赶向山崖。
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
他知道,随着枪响,那些炮手帮也会很快赶到。
如果他们依仗人多势众,抢了他的山羊血,那他也是多半没法的。
长宝连滚带爬攀上了山崖,赶到了悬羊的尸体前。
来不及平缓一下气息,长宝就迅速在地上铺展开油布,拿出牛皮酒袋,用匕首把悬羊开膛破肚,把羊心、羊肝切开往酒袋里挤血。
随着血液一滴滴进入牛皮酒袋,长宝脸上的笑也越来越灿烂。
他下决心一定要让它滴血不剩。
突然一杆枪顶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长宝心里一阵痉挛。
他半天没动,伺机寻找反扑的机会。
老锅的声音却率先响在了耳畔:
“鬼机灵的长宝,想不到我会一直跟在你身后吧?
”随着就是一阵得意的狂笑:
“山羊血可是好东西呀,你拿它换得了雪儿,难道我就换不成吗?
哈哈……”
“卑鄙!
”长宝骂出这句话的同时,急欲反扑的身子却随着一声枪响立时倒地。
闭上眼睛的一霎,长宝仿佛又看到了那只悬羊,只不过它分明幻化成了自己,昴首屹立在那峭壁上……
4、李延国《雾》
战地救护所被罩在浓雾中,像裹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扯不开,拉不断。
南疆的雾真大啊!
我和师政委刘彬在这迷迷蒙蒙的“纱布层”里摸索着,脚下高高低低,好不容易找到了被伤员称为“死亡转运站”的一号病室。
一团雾气被我们带进屋里,竟然没有散开,缓缓地、无声地飘忽着,有如海浪般的翻动。
屋中间一个钢丝床,看上去像一艘白色的小舟,上面安详地躺着一位年轻的伤员,这艘小舟即将载着这个十八岁的生命驶向永恒和寂灭。
在他身边,那桅樯一样的吊瓶架上还挂着的红色血浆袋和生理盐水,对于已经报过病危的年轻生命都无济于事,医护人员只不过在尽他们的人道主义罢了。
他的伤势太重了,腿上、腰部、胸部、左臂都缠着绷带。
我最不忍心看的是那张我曾经熟悉的红润的娃娃脸,变得那么苍白和短小——敌人的地雷炸掉了他的下巴。
因此这个叫周小波的战士,不再能讲出他英雄壮举的动因——他们班在插入敌人雷区之后,他第一个滚下身子,压响了一串地雷。
作为随队的师组织干事,我有幸看到了这撼动心魄的壮举,那映在拂晓的霞光中的身影,使我终生都不会忘怀。
“你是英雄!
”刘彬俯在他的耳边,透过绷带,传达着对这位士兵的嘉奖,声音里透着为他自豪的感情,“你是人民的好儿子。
我们要给你报功耶!
报军区、报中央军委……”
周小波很少有机会和师政委靠得这样近,目光里透着拘谨,也有一些迷惘,也许他没有听清师政委讲的话。
我灵机一动,从文件包里拿出了由我起草的《关于报请授予周小波同志滚雷英雄称号的决定》复印件给他看,以便让这个即将远行的农民儿子得到一些心灵的慰藉。
我想他是看清了,目光里却没有我想象的那种喜悦,有一层雾样的东西罩在他的瞳仁上,他的头还微微一动,似乎要说点什么。
我猜想那是一个要求。
战斗打响之前,他也像那些老兵一样,咬破了中指写了一份决心书。
他把那血迹尚未凝固的血书交到我这个“师里来的首长”手里,却还磨磨蹭蹭不肯走。
“有事吗?
”我问。
“我……我有个要求。
”他涨红了脸。
“什么要求,提吧。
”
“我妈妈……生癌呢。
”他垂下了头,有些慌张,“没有钱看大夫……”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
“哥哥。
他是个哑巴。
队里办工厂不要他,在家种地呢!
”他忽然异常赤诚地望着我,“李干事你看着,这回打仗我不会怕呢,要是我……回不来了,能不能让我妈妈……住上部队医院……”
我许久没有吱声,只觉得嗓眼里发哽。
他似乎觉得自己提的条件太高了,低声纠正着:
“看看大夫也行……”
“组织上会考虑这个问题的。
”不知怎么搞的,我的嗓音里带上我平时最深恶痛绝的官腔。
可是,在我小小的职权范围里,我又能怎么说呢?
今天,作为一个即将闻名于全军、全国的“滚雷英雄”,他的夙愿可以偿还了!
师政委听了我的叙述为之动容:
“让他放心,组织上一定设法安排!
”
使我不解的是,当我向他转述之后,他眉头微微一展,又痛苦地板到一起。
那一定是还记着他的哑巴哥哥。
我又冒昧向他许愿:
“你哥哥的工作,我们也会想办法的。
”
他眼睛里的雾仍未散去,我惶惑了!
“该不是对他战斗情况的补充吧?
”师政委眼光亮亮的,“他能写么?
”
“他的右手还能活动。
”一直守在旁边的护士轻声说。
我拧开钢笔,塞到周小波的手里;护士递过病历夹做垫板,我双手为他托着……汗水在他额头上沁出来,足足十五分钟,他写下了十五个字,那是使我瞠目结舌的十五个字:
“我不是滚雷英雄,我是被石头绊倒的。
”
师政委脸色陡变,久久地盯着我的脸。
“我是千真万确亲眼看到的,连里的同志也都亲眼看到的……”我执著却又无力地辩解着。
师政委在屋里踱了一会步,看看护士,看看我,沉重地吐出一句:
“当然喽,我们要实事求是喽!
”
我像失落了什么,泪水涌上了眼眶。
透过那晃动的晶体,我看到周小波的眼睛像散了雾的天空,那么明净,那么清澈,并且有一缕柔情彩云般向我飘来。
我能读得懂他:
可爱的世界,我去了,我没有给你留下一句假话,我的一生都是真实的呢……
5、连俊超《春雨》
霏霏春雨像是从几十年前飘来的。
刘老头瘸着腿,跟着送葬的队伍走出村庄时产生了这种玄妙的感觉。
在他走过的几十个春天里,灰蒙蒙的细雨将村庄笼罩,看不清远处,看不清走过和没有走过的道路。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仍然走在多年前的一个春天,而眼下唢呐忧戚的鸣奏将他的怀疑撕得粉碎。
那一年天色迷濛,春雨斜织的时候,他看见大脚花跟着刘柱走进了村庄。
那时,刘柱脸上洋溢的喜气让他羡慕不已。
可他是专给死人撒钱烧纸的,爹死之前就将他带上了送葬这条道。
这种喜事他不能近前,只能远远地望着。
大脚花鲜红的盖头和婀娜的身段让他看到了混沌烟雨中闪亮的色彩。
喜洋洋的唢呐声为那个春天谱写了欢快的曲调,一扫春雨时节的单调与阴沉。
他记忆犹新。
听人说,她叫花。
在缠脚的年代,她的脚并不那么小巧。
此刻这条被他们走过无数遍的土路上,行走着从几十年前走来的人们。
当年吹唢呐的年轻小伙,如今已步履蹒跚,底气不足。
唢呐凄哀的悲调像雨丝一样飘摇不定,甚至有些断断续续。
刘老头走上前去,拍拍吹大唢呐老头,说:
“老哥,对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