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中考现代文阅读记叙文.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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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中考现代文阅读记叙文
河南真题·记叙文
2020年
我的太爷老师
①我的家乡在西北高原上,那是一个贫寒闭塞的小山村。
村子的中间有一个小学堂,学堂里有几排高低不等的长桌和板凳,西墙上挂着块小黑板。
②学堂只有一个老师,官名漆润江,四十多岁,民办教师。
农村人讲究辈分,我叫他太爷。
他有个绰号叫“行人”,“行人”就是能干能行的意思。
他很早就入了党,作宣传抓革命,样样在行。
他精于木工、画画,还会女红,村里唱戏穿的各类戏服,绝大部分出自他的手,最厉害的是,他还担任村里社戏的总导演和主演。
太爷做老师的时候,把自己这十八般武艺发挥得淋漓尽致,使他的学堂在全县大有名气。
③学堂只有一间教室,但太爷调配得次序井然。
他教完一年级生词,就让他们在外面的窗台下对着太阳去狂喊狠读,再教二年级或者三年级,互相岔开,互不干扰。
他教书有声有色,形神兼具。
有娃问,“拖”字是个啥?
咋个念?
太爷就拽着他的手满院子跑,直到他说出“拖”字来才放手,从此他永志不忘。
我至今还记得他教《草原英雄小姐妹》时声嘶力竭地喊:
“龙梅——,玉荣——,你们在哪里?
”喊得我们都为英雄小姐妹揪心。
④那年月课本经常不能按时到,好在每年的课本也没有什么区别,太爷就抄在黑板上让我们跟着抄。
没有复写纸,他有时一页一页地抄下来,发给大家。
我觉得他抄得比课本还要好,可惜那些字纸都已经不存在了。
⑤太爷对我们纪律的要求有些酷苛,不许迟到,更不许逃学旷课。
如果谁没来上课,太爷会派一个娃子去他家请,如果还不来,就派四个男娃去抬。
所以如果不想上学,我们哪怕跑到野地里去,也不敢在家里待着。
如果你今天没有来,那明天一大早提前去,把学堂打扫得干干净净,太爷才不会处罚你。
⑥西土边壤,春夏之交时才山青草绿。
每到这时,太爷就带着我们排着队,敲锣打鼓地去山野,那时我还不知道世上有所谓踏青。
山野翠绿,风和日丽,花香气清,百鸟欢鸣。
我们挖野菜,追蝴蝶,采花蜜,摘大把的狗艳艳花,将里面的蚂蚁和小虫子抖出来,盘成花环戴在头上;把开了花的马莲从节上掐下,一吸一吹、“啾啾”鸣响。
十几个娃娃,背着装满野菜的背篼,戴着鲜花的王冠,吹着自己的号角,像打了胜仗的战士,在将军的带领下,敲着得胜鼓满载而归。
⑦夏天麦收时节,太爷带我们排着队去收割过的麦地里拾麦穗;秋天,太爷带我们去山里采草药,柴胡、甘草、杜仲之类的,或挖或采;到了冬天,太爷让我们去拾柴,以作御寒之用,他要求我们必须把柴一捆一捆地码得整齐好看……
⑧太爷会唱戏,但却不会唱革命歌曲,可是他要强得很,到公社或县里去开会,听到一句半句,回来就教我们。
太爷还充分发挥他的木匠美工优势,给我们每人做了一杆木枪一把木刀。
有了刀枪,太爷就教大家跳舞。
我们持枪舞刀,变换队形,边唱边舞。
有时我们挎枪背刀去邻村作宣传,一二三四,孔武有力,威风凛凛。
那些学校的学生娃看了,羡慕得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
⑨太爷得过公社、县里甚至地区的各种奖励,奖状贴满了他家厅房里的一面墙,那就是他的一切。
他还经常作为先进代表去市里作报告,讲一个只读过十八天书的泥腿子,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
⑩随着国家的改革开放,中小学教学逐步走上正轨。
小学数学中有了方程之类的内容,这些对于太爷来说,就等于是天书。
他总是努力地学,也仍然不许他的学生考得不好。
但现实是残酷的,他和他的学生终究是跟不上了。
太爷经过痛苦的抉择,辞了职,还原成一个地道的农民。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民办教师纷纷转正,工资待遇大幅度提高,但他已经享受不到这些福利了。
只有那些发黄的奖状和照片,记载着他过去的荣光。
⑪在我们那个小村,现在五十岁以上的人都是太爷的弟子。
他为这个村子打下了读书识字的根基,使三代人摆脱了文盲命运。
我想,在中国的贫困山区,像太爷这样的民办教师,在那个特殊年代应该有一大批,他们给孩子们点亮了知识的明灯,开启了心智的大门,使数以亿计的农家子弟,学会了写自己的姓名,走出了山沟,融入了城市,走向了世界。
太爷们在新中国的教育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遗憾的是,我很少见过有人记述他们的功绩。
他们是无言的丰碑,太上的大德。
(作者:
漆永祥。
有删改)
2019年
给母亲梳头发
①这一把用了多年的旧梳子,滑润无比,上面还浸染着属于母亲的独特发香。
我用它给母亲梳头,小心谨慎,尽量少让头发掉落。
母亲背对我坐着,花白的发根清晰可见。
唉,曾经多么乌黑浓密的长发,如今却变得如此稀薄,只余小小一握在我的左手掌心。
②小时候,最喜欢每天早晨睁眼时看到母亲梳理头发。
那一头从未修剪过的长发,几乎长可及地,所以她总是站着梳理。
一把梳子从头顶往下缓缓地梳,还得用左手分段抓着才能梳通。
全部梳通之后,就先在后脑勺用一条黑丝线来回地扎,扎得牢牢的;接着将一根比毛线针稍细的钢针穿过,把垂在背后的一头乌亮的长发在那钢针上左右盘缠,梳出一个均衡而标致的髻子;然后套上一个黑色的细网,并用四只长夹子从上下左右固定形状;最后拔去钢针,插上有翠饰的簪子。
对于母亲梳头的动作,我真是百看不厌,心里好羡慕那一头长发,觉得她那熟练的一举一动很动人。
③母亲曾受过良好的教育,可是自我记事以来,她似乎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家事上了。
她照顾父亲的生活起居,无微不至。
她对子女们也照顾得十分用心,向来是亲自上市场选购食物。
她还要在周末给我们洗晒球鞋,那些大大小小、黑黑白白的球鞋经常被整齐地放在阳台的栏杆上。
④母亲也很关心子女的读书情况。
她不一定指导每一个人的功课,只是尽量替我们处理好课业外的琐事。
我们房间里有一个专放文具的五斗柜,最上面的两个抽屉里,左边放着削尖的铅笔,右边则是用过的磨钝的铅笔。
兄弟姐妹放学后,每个人只需放入写钝的,取走削好的,便可各自去做功课了。
每一支铅笔都是母亲用小刀削好的。
现在回想起来,母亲未免太过宠爱我们了,然而我们当时却视此为理所当然而不知感激。
有一回,削尖的铅笔已被拿光,我竟为此与母亲斗过气。
家中琐碎事那么多,我真想象不出,母亲是在什么时间做这些额外的事情的。
⑤岁月流逝,子女们都先后长大成人,而母亲却在我们忙于成长的喜悦中不知不觉地衰老了,她的一头秀发也逐渐变得花白而稀薄。
这些年来,我忙着养育自己的儿女,更能体会往日母亲的爱心。
我不再能天天与母亲相处,也看不到她在晨曦中梳理头发的样子,只是惊觉那发髻已明显变小。
她仍然梳着相同样式的髻子,但是,从前堆满后颈的乌发,如今所余已不及原来的四分之一。
⑥近年来,母亲的身体已大不如从前。
由于心脏功能衰退,不得不进行外科手术。
她十分害怕,幸而一切顺利,经过一夜安眠之后,母亲终于渡过难关。
数日后,医生准许母亲下床活动,以促进伤口愈合。
可是,母亲忽然变得十分软弱,不再是从前翼护着我们的那个大无畏的妇人了。
每隔一日,我便为她擦洗身体。
起初,我们两个人都有些忸怩。
母亲一直嘀咕着:
“怎么好意思让女儿给我洗澡呢!
”我用不太熟练的手法,小心地为她擦拭身子。
没想到,她竟然逐渐放松,终于柔顺地任由我照料。
我的手指遂不自觉地带着一种母性的慈祥和温柔,爱怜地为母亲洗澡。
我相信,我幼小的时候,母亲也一定是这样慈祥温柔地替我沐浴的。
我突然分辨不出亲情的方向,仿佛眼前这位衰老的母亲是我娇宠的婴儿。
⑦洗完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母亲觉得舒畅无比,更要求我为她梳理因久卧病床而蓬乱的头发。
我们拉了一把椅子到窗边,闲聊着,不久,就变成我一个人的轻声絮聒。
母亲背对我坐着,我看不见她的脸。
许是困了吧?
我想她大概舒服地睡着了,像婴儿沐浴后那样……嘘,轻一点儿。
我轻轻柔柔地替她梳理头发,依照幼时记忆中的那一套过程。
不要惊动她,不要惊动她,让她就这样坐着,舒舒服服地打一个盹儿吧。
(作者:
林文月。
有删改)
2019年B卷
金络渡
这条奔淌在湘东大山中的河,叫野马河。
嵌在野马河中段南北相对的两个小渡口,都叫金络渡。
金络渡的摆渡人,叫钟水生。
钟水生五十好几了,大脸盘黑里透红,身板宽厚、挺直,只是短发间泛出星星白霜,透露出些许“老”的消息。
日子如流水,钟水生怎么也想不到,高中毕业后入伍当了四年海军,转业到地方,本可以在城里安排工作,却自愿回老家来摆渡,一口气当了三十年的“河军”!
这个县原本偏僻,还穷,而这块地方又是本县的最冷清处。
野马河上不可能花大钱去架一座钢筋水泥桥,但河两岸总有人要来来往往,于是金络渡就成了一个常设机构。
摆渡人是由镇政府聘请的合同工,乘客过河不需要付船钱,也算是一种福利。
钟水生的父母、妻子和孩子,把农活、家务活包揽了,让他一门心思当好早出晚归的摆渡人。
早上出门,父亲总是嘱咐他:
“你就当好摆渡人!
家里的事,不要操心。
”每一次他都会连连点头,带上家里给他准备的午饭和茶水赶往渡口。
又是草长莺飞的春天。
野马河上的雾气,渐薄渐淡。
隔河相对的两个渡口,这时都静了下来。
赶集的,上学的,走亲戚的,你来我往,去了自己应去的地方。
已是上午十点,钟水生拿出拖把,在河水中使劲鼓捣几下,再提起来拧干水,开始擦洗船头上、船舷上、船舱里的泥巴脚印。
野马河不宽,但水流得很急,河滩一年四季潮乎乎的。
不管是穿鞋的还是赤脚的,都得走过这段十多米的河滩路,才能上船。
从早上六点到现在,渡船穿梭般一来一去,渡人多少,便留下多少双沾泥巴和不沾泥巴的脚印。
上年纪的老人和年纪小的学生的脚印都不会沾上泥巴,因为他们是钟水生一个一个背上船的。
钟水生除了寒冬腊月穿长筒套鞋外,其余的季节都是赤脚,裤腿高高卷起。
当所有的人上船后,他洗干净脚上的泥巴,在船尾操起双桨,高喊一声:
“坐稳了哟——开船了!
”渡船便离开渡口,稳稳地驶向对岸。
这一幕旷日持久,又平常又真切。
老人说:
“水生呀,我的儿孙都没你这样地耐得烦。
”
学生说:
“穿再漂亮的鞋子,也不会弄脏,谢谢钟爷爷。
”
钟水生灿烂地笑了,说:
“应该的,应该的。
我小时候上学和回家,都是由摆渡人背来背去的,我是比着他的样子学哩。
”
有人问:
“那个摆渡人是谁呀?
”
“他叫宫子山。
我叫他宫大爷。
”
“宫大爷该过九十了吧?
”
“他老人家不在了。
三十年前那个春天,野马河发大水。
他为救一个坐船不慎落水的妇女,卷进了一个大旋涡里……那个被救起的人,就是我娘。
那一年,宫大爷六十五岁,我二十二岁。
”
钟水生把渡船弄得干干净净,然后坐在船头喝茶。
阳光下,听着河水流动的声音,他又想起了在潜艇上当海军的日子。
一次,在潜望镜里,他看见一条刚死去的鲸鱼,庞大的尸体慢慢沉入海底,很凄美,也很惊心动魄。
后来舰长告诉他,死去的鲸鱼会创造出一套完整的生态系统,可以维持上百种无脊椎动物生存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是寂寞海底最温馨的“绿洲”。
动物学家把这个悲壮的过程,叫作“鲸落”。
正如英雄故去,他的精神不死,会滋养一代一代的后继者。
钟水生尽心尽责地当了四年海军。
转业的时候,摆渡人宫大爷为救他娘,牺牲了。
在宫大爷的追悼会上,钟水生的父亲对他说:
“水生,你回老家来吧,当摆渡人。
人家嫌这工作不赚钱,还又苦又累,镇政府着急找不到合适的人。
为了你娘捡回的一条命,为了死去的宫大爷,为了过河的父老乡亲,回来做这件事吧!
”
就这样,钟水生成了野马河上的摆渡人。
桨声里的野马河,流了三十年,潮涨潮退,周而复始。
钟水生知道,他也会有划不动船的那一天,好在他两个儿子,都在本乡做泥工、木工,都很乐意做摆渡人,谁来干由他说了算。
想到这里,钟水生不由得笑出了声。
忽然有一天,省报记者到这个县来采写扶贫攻坚的新闻,无意中听说了钟水生和金络渡的故事,于是兴致勃勃地采访后,写了一篇人物特写在报上登载,题目是《鲸落金络渡》。
(作者:
聂鑫森。
有删改)
2018年
父亲的长笛
小时候,每天晚饭后,父亲总喜欢拿出心爱的长笛吹奏一曲。
那时,她特别爱听,笛声一响,她就用跑调的声音跟着哼唱。
母亲也停下手边的活儿,侧耳倾听,发丝垂在脸上,格外柔美。
夏天的傍晚,父亲有时会拿着长笛去巷口儿。
邻居们说:
“来,来,吹一段!
”“吹一段?
”父亲似问似答,将长笛横放在嘴边。
清脆悠扬的笛声从父亲的嘴边漫延开来,如哗啦啦的小河流水。
大人们摇头晃脑陶醉着,孩子们停止嬉闹,围在父亲身边,眼里充满了好奇与崇拜。
她开始讨厌父亲吹长笛,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那天晚上,她写完作业后,父亲又拿出长笛来吹。
笛声刚响,她就大吼一声:
“哎呀!
别吹了好不好!
烦死人了!
”笛声戛然而止。
她看也没看父亲一眼,转身跑回自己屋里。
她三年级时,父亲的工厂倒闭。
两年后,左腿残疾又没技术的父亲被安排当了环卫工,负责她学校周边街区的卫生。
那天,一个捣蛋鬼在班里嚷嚷:
“门口那扫地的老大爷是小敏她爸!
”顿时,嘘声、哄笑声连成一片。
她感到无地自容,趴在桌上哭了。
那一刻,她只恨父亲没出息!
她毕竟还是个懂事的孩子,没有把这事告诉父母,只是不再喜欢父亲吹长笛了,每次父亲一吹就被她狠狠制止。
渐渐地,家里就听不到笛声了。
上了初中,离家远,她从不跟别人提家里的事。
可事情就这么巧,父亲工作间隙坐在环卫车旁的马路牙子上吹长笛,竟被电视台记者录进了镜头。
节目播出后,恰巧被她老师看到,老师把这事当作励志故事讲给同学们听,班里爽直的同学对她说:
“小敏,你爸好酷啊,扫大街还忘不了吹笛子!
”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极力隐藏的父亲,就这样被曝光在全班同学面前。
她忍无可忍,到家就跟父亲吵:
“你说你扫个垃圾,还吹什么长笛,丢人都丢到电视上去了,我都快没脸活了!
”“啪”的一声,母亲的巴掌落在她脸上:
“你个没良心的,你怎么这样说你爸!
要不是你,你爸……”“别跟孩子瞎说八道!
”父亲喝住了母亲。
“你可是听着你爸的笛声长大的呀!
你小时候那么爱听,你爸干一天活儿回来,多累都吹给你听……”
父亲的沉默和母亲的训斥并没有打动她。
她还是悄悄拿走长笛,扔进了城外的小河里。
虽然那一刻她心里也有丝丝的不舍。
她等着父亲爆发,然而,没有。
自此,父亲再没提过长笛的事儿。
多年以后,她有了孩子,懂得了做父母的艰辛。
她对父母很好,常给他们买吃的穿的。
儿子初一那年,学校要开“感恩”主题晚会,儿子在家练唱《父亲》这首歌:
“想想你的背影,我感受了坚韧;抚摩你的双手,我摸到了艰辛……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人间的甘甜有十分,你只尝了三分。
”儿子唱了一遍又一遍,唱得她心里一阵阵酸,一阵阵疼……
第二天,她买了一支上好的长笛,给父亲送去。
父亲先是一愣,随即欣喜地摩挲起来。
她吞吞吐吐,说:
“爸,对不起,当初是我扔了您那长笛。
”父亲一笑:
“傻丫头,我早知道是你干的。
”母亲走过来:
“还是闺女疼你呀!
你这条腿没白断,委屈没白受啊!
”“腿?
没白断?
”她吃惊地问。
“还不是因为你三年级那年非吵着要电子琴,你爸为了挣钱给你买琴,大雪天骑车去给人家送货,摔断了腿……”“唉!
跟孩子提这些干啥!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父亲笑着打断母亲,转脸看她。
她赶紧抹一把泪,挤出笑来,说:
“来,来,吹一段!
”“吹一段?
”父亲似问似答,将长笛横放在嘴边。
久违的笛声,从父亲嘴边漫延开来,飞扬在屋子的各个角落。
她跟着哼唱,母亲则满脸温柔,鬓角的白发泛着银光,格外柔美。
(作者:
赵文静。
有删改)
2018年B卷
槐树下,槐花飘
“槐树下,槐花飘,老歪就要回来喽……”
每到槐花飘飞时节,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爷爷总会叫我哼唱这首在村里流传了很久的儿歌。
爷爷告诉我,老歪总在槐花飘飞时来我们村,最后一次是十几年前了。
老歪说槐花飘的时候再回来,可他一直没回来。
爷爷和村里的老人们在槐花飘飞时节,眼窝总是蓄满了期待。
那年我9岁,不知道老歪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从爷爷和老人们的叙述中,隐约知道,老歪是个走街串巷的补铁匠。
爷爷和老人们谈论老歪的时候,我很怅然,要么和小伙伴去老槐树下荡秋千,要么就伏在爷爷腿上打瞌睡,谁愿意去听他们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说什么王家奶奶的铁锅坏了,几天无法生火做饭,病中的老歪硬撑着身子为她补好了锅;说什么万老汉无儿无女,穷得叮当响,老歪每次走时,总悄悄给他留点儿钱;说什么张爷爷家的小孙子掉进了河里,要不是老歪,他就没命了……
那都是啥时候的事了,还没完没了地说。
再说,现在谁还用容易生锈的铁锅?
一个铁锅值多少钱?
破了再买呗。
我每说到这儿,爷爷总会用粗糙的手掌抚摩着我的头,叹息一声,孩子,那个年代的艰难,你不懂啊!
时不时地,老歪的故事就会从老槐树下传出来。
真的,我都听腻了,听得槐花都几开几落了。
我忽然讨厌起那个老歪了,他是何方神圣?
要不是叨叨他的那些旧事儿,爷爷他们肯定会讲更多更好听的故事。
没想到,老歪还真的回来了。
一个雪意欲滴的午后,老歪在村口出现了。
在老槐树下玩耍的我瞥见他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老歪,以为是个叫花子。
他穿着黑乎乎的破棉袄,挑着一副沉甸甸的担子。
爷爷一看见他,赶紧走过去,紧紧握着他的双手不放,兴奋地嚷着:
“老伙计,你可回来了!
你可回来了!
”爷爷转身冲着村里大声地喊:
“老歪回来啦!
老歪回来啦!
”我纳闷,这就是我们儿歌里唱的那个人?
村里的老人们都颠儿颠儿地赶过来了。
他们摇着老歪的手,拍着老歪的肩,问寒问暖。
孩子们也围了过来,对老歪担子里的东西发生了兴趣,风箱、铁炉、碎木炭、小铝片……
老人们问东问西,我断断续续听到,什么去了山西,什么老伴走了,什么无依无靠,什么想念老伙计……
老人们争相拉老歪去家里,只听爷爷说,现在日子好了,年轻人都外出了,留下做个伴儿吧。
老歪连连说,不用了,不用了,手艺还在,能养活自己。
一边说着一边从担子里搬出各种物件。
老人们渐渐安静下来,他们交换着眼神,若有所悟地离开了。
不久,他们就挤满了我爷爷的房间,我也凑了过去,却被爷爷赶了出来。
哼,我才不稀罕听他们又说老歪呢!
不过,我还是隐约听到了,什么管饭啊,什么给钱啊,什么他那脾气不行啊……
过了一会儿,他们一个个叹息着离开了。
爷爷坐在大门槛上,铜头烟管敲得石阶“嘣嘣”响。
“槐树下,槐花飘,老歪就要回来喽……”小伙伴在老槐树下奔跑着,又唱起了儿歌。
老歪支起小铁炉,点燃了烟火。
一缕烟冉冉升起,氤氲在老槐树上。
不知什么时候,呆坐在门口的爷爷不见了,我家尘封已久的阁楼却亮了灯。
不到半个时辰,村里的老人们不约而同地朝老槐树走来,看到对方拎着抱着的东西时,先是露出吃惊的神情,继而会心地笑了。
老槐树底下,一圈破破烂烂的铁锅很快把老歪围在了中央。
最后一个朝老槐树走来的是万老汉。
他捧着一口铁锅,一瘸一拐地,着急但又缓慢地走着。
铁锅上有一道崭新的豁口。
雪花从槐树的枝丫间飘落下来,像春天的槐花,纷纷扬扬……
(作者:
刘会然。
有删改)
2017年
唯有垂杨管别离
①病房里的岳老师和那个小病号之前互不相识。
他们一个是一所小学的语文老师,但那所小学已经关闭多年,岳老师事实上好多年都没当老师了;一个是只有七岁的小男孩,三岁就生了骨病,自此便在父母的带领下到处求医,学校,他一天都没踏足过。
②在病房里,他们首先是病人,其次,他们竟然变作老师和学生。
四十多岁的岳老师,早已被疾病和疾病带来的争吵、伤心、背弃折磨得满头白发。
【A】可是,当她将病房当作课堂以后,某种奇异的喜悦降临了,她那终年苍白的面容上竟然现出一丝红晕。
【B】每一天,只要两个人一输完液,她就马上开始给小病号上课。
虽说从前她只是语文老师,但在这里她却什么都教,古诗词、加减乘除、英文单词……
③每当病人和陪护者挤满病房之时,便是岳老师一天中最神采奕奕的时候——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出许多问题来考小病号。
如果小病号能在众人的赞叹中结束考试,那简直就像是有一道神赐之光破空而来,照得她通体发亮。
但小病号生性顽劣,只要病情稍好,就在病房里奔来跑去,岳老师的问题便经常答不上来。
比如那两句诗,上句是“长安陌上无穷树”,下一句,小病号一连三天都没背下来。
④这可伤了岳老师的心,到最后,小病号也愤怒了:
“我反正活不了几年了,还背这些干什么?
”小病号问完,岳老师借口去打开水,到了走廊,就开始大哭,说是大哭,其实并没有发出声音——她用嘴巴紧紧地咬住袖子,一边走,一边哭。
走到开水房前,她没有进去,而是靠在潮湿的墙壁上,继续哭。
⑤自此之后,岳老师没有罢手,反倒是教他更多,甚至,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也更多。
她跛着脚,跟在小病号后面,给他喂饭,让他喝水,还陪他去院子里,采一朵叫不出名字的花回来。
小病号的病更重了,要转院去北京。
听到这个消息后,她夜夜难眠。
⑥深夜,借着走廊上的微光,她坐在长条椅上写写画画。
她要在小病号离开之前,给他编一本教材。
这本教材上什么内容都有,有古诗词,有加减乘除,也有英文单词。
⑦微光映照下的她,让人感慨:
无论如何,这一场人世,终究值得一过。
死亡是人人都无法逃脱的命运,但是你至少要留下抗争的痕迹。
⑧一大早,小病号就要去北京了。
他跟病房里的人一一道别,自然也跟岳老师道别。
可是,那本教材,虽说只差一点点就要编完,终究还是没编完。
岳老师将它放在小病号的行李中,然后捏了捏他的脸,跟他挥手。
如此,告别便草草地结束了。
⑨几分钟后,有人在楼下呼喊着岳老师。
开始,她全然没有注意,只是呆呆地坐在病床上不发一语。
突然,她跳下病床,跛着脚,狂奔到窗户前,打开窗子。
于是,全病房的人都听到了喊声,是小病号。
他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出来的竟然是一句诗:
“唯有垂杨管别离!
”可能怕岳老师没听清楚,他继续喊,“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管别离!
”喊了一遍,再喊一遍,“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管别离!
”
离别的时候,小病号终于完整地背出了那两句诗。
岳老师却并没有应答,她正在大哭——一如既往,她没有哭出声来,而是用嘴巴紧紧地咬住袖子。
除了隐忍的哭声,病房里只剩下巨大的沉默。
似乎人人都知道,此时此地,哭泣,就是她唯一的垂杨。
(作者:
李修文。
有删改)
2017年B卷
遥远的土豆花
①土豆是东北人的看家菜,在北大荒,菜地里种得最多的就是土豆。
在半人高的萋萋荒草面前,土豆花越发显得微不足道。
刚来北大荒的那几年,我并没有注意过土豆花,甚至以为土豆是不开花的。
②我第一次看到并认识土豆花,是来北大荒三年后的那个夏天。
那时候,我在队上的小学校里当老师。
有一天,我发现一个女孩子好多天没来上课,心里很是惦记。
一问,学生七嘴八舌嚷嚷起来:
“她爸不让她上学了!
”
③在当地,家里孩子多,生活困难,一般就不让女孩子上学,留在家帮忙干活。
那时候,我心里充满了自以为是的悲天悯人的感情和年轻人涌动的激情,于是我去了这个女孩子的家。
④她是老李头的大女儿,上学晚,那一年她十三四岁。
她家在菜地最边上,荒原上开出一片地,盖起了茅草房。
她正在菜地里帮爸爸干活,看见我,高声叫着“肖老师”,从菜地里跑了过来。
⑤老李头不善言辞,但很有耐心地听我把劝他让女儿继续上学的话砸姜磨蒜地说完,而后翻来覆去只是说:
“我也是没有办法呀,家里孩子多,她妈妈又有病。
我也是没有办法呀!
”他女儿眼巴巴地望着我,又望着他。
一肚子话都倒干净了,我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在沉重的生活面前,同情心显示不出一点分量。
⑥老李头的女儿送我,我不敢回头看她。
走出菜地的时候,她安慰我:
“没关系的,肖老师,在菜地里干活儿也挺好的。
您看,这些土豆开花挺好看的!
”
⑦我这才发现,她身后的那片土豆正在开花。
我也才发现,她头上戴着的那顶破草帽上,围着一圈土豆花编织的花环。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土豆花,那么小,小得让人注意不到。
淡紫色的小花,一串串一朵朵簇拥在一起,确实挺好看的,但在阳光的炙烤下,像褪色了一样,有些暗淡。
⑧不知为什么,从那时起,土豆花在我心里就有了一种忧郁的感觉,总也忘不了。
⑨后来,我从北大荒调回北京。
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
前几年夏天,我有机会回到原来的生产队,一眼就看见了队上那片土豆地里的土豆正在开花。
我向人打听老李头和他的女儿。
队上的老人告诉我:
老李头还在,但他女儿已经死了。
我非常惊讶。
他们告诉我,她是活活被气死的。
她的两个女儿都不争气,老早就退学,一个早早嫁人,一个跟着队上的男孩跑了,再也没有回来。
⑩我去看望老李头,他已经病瘫在炕上,痴呆呆地望着我,一直念叨,当初要是听了肖老师的话,让孩子上学就好了,孩子就不会死了!
在土豆地里,我请人帮我拍张照片留念。
淡紫色的、细小的土豆花,生长在这片辽阔得几乎到了天边的荒原上的土豆花,多少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