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唱回故乡文化大观园访谈黄永玉脚本.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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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唱回故乡文化大观园访谈黄永玉脚本

一路唱回故乡-文化大观园访谈黄永玉脚本

2011-05-1013:

59:

08

湘西在哪里？

在沈從文的書裏，在宋祖英的歌裏，在黃永玉的畫裏。

湘西是一段山水傳奇，文化傳奇，歷史傳奇和人物傳奇。

說到人物傳奇，不得不提到有畫壇怪才、文壇鬼才、人間奇才之稱的黃永玉。

黃永玉已經成為湘西的一道風景，聳立在沱江岸邊的玉氏山莊更為美麗的鳳凰古城平添了一個景點，成為這卷青綠山水畫中的一個畫眼。

“鳳凰永遠是鳳凰人的故鄉，即使離開了，他們的根仍在此。

”家鄉是黃永玉最愛的題材之一。

他一次又一次地畫鳳凰那些古樸而出奇美麗的風景，畫那些同在這片土地依偎的苗族、土家族的老人和孩子們。

他畫鬥雞、賽龍舟、畫放鴨、趕集，還畫打架、挑大糞。

在他的作品背後，是鳳凰這片充滿陽剛的土地，同這些奔放、雄健的鳳凰人。

“鳳凰永遠是鳳凰人的故鄉，即使離開了，他們的根仍在此。

”家鄉是黃永玉最愛的題材之一。

他一次又一次地畫鳳凰那些古樸而出奇美麗的風景，畫那些同在這片土地依偎的苗族、土家族的老人和孩子們。

他畫鬥雞、賽龍舟、畫放鴨、趕集，還畫打架、挑大糞。

在他的作品背後，是鳳凰這片充滿陽剛的土地，同這些奔放、雄健的鳳凰人。

傳奇·故鄉

王魯湘：

鳳凰人由於生活在一個自然條件相對比較，我們過去說的惡劣一點的地方，求生存不易，而且這個地方歷來說四省交界的偏僻之地，而且漢族和少數民族雜處，所以過去這個地方的好勇鬥狠之風一直很盛行，一個人在這樣一個環境之下生存的話，必須要尚武，必須在精神和意志上頭有一種堅強的體魄，而且有一種絕對的，在意志上不能服輸，不吃軟的這樣的一種精神，對不對？

那麼在這一點上的話，就是風口浪尖上生活，是不是對生死問題也就看得很透，看得很淡？

黃永玉：

那是培養出來的，你比如說小學，聽到吹號，殺人了，剩下老師在教室，全部學生跑去看殺頭去了。

因為離殺頭的地方很近，就好像不當一回事。

這個東西對我以後抗戰的八年的生活。

王魯湘：

很有影響。

黃永玉：

看得非常有用。

你比如說有一個，在泉州，有個電影院，那個螢幕是布的，燒了，看電影的往外跑，門往裏開的，擠不出去大門，壓死了好幾個人。

然後到了來救護的人，救火隊來打開門，看到我坐在台邊，坐在台邊，你為什麼坐在這裏，我是從人的肩膀上爬過去，因為我估計一下，那個螢幕燒完了，不會再燒了，我免得去擠，能夠這麼從容。

另外也在泉州，年初二，日本飛機來轟炸，我在理髮，理髮，在給我拿肥皂洗頭，警報了，我說得走，理髮師就笑，你滿頭肥皂，你怎麼走，我說要走，你趕快走，我16、17歲，我就躲到防空壕，炸彈大炸，炸完了我回去，那個理髮師的腸子沾在牆上，腸子，手指頭，貼在牆上。

有的時間很從容，尤其是在危難的時候要冷靜。

一般的就是，小時候生死是那麼地對付它了，鍛煉出我們對某一些事情是吧，還沒有生死那麼重要，所以我們都比較從容。

字幕：

有生命而無感情是不可能的

我深愛這個世界

包括它的悲苦

--黃永玉

黃永玉：

鳳凰人因為抗日戰爭，犧牲了將近兩個師團到三個師團的子弟，那麼剩下的這個子弟，解放又給鎮壓了。

王魯湘：

是啊，對。

黃永玉：

鎮壓了以後，後來就感覺到抱歉，就平反了，不少的將軍，有的留英的，像沈從文的弟弟，就是一個當年抗戰的一個人，那麼當團長。

這個人同沈從文長的樣子不一樣，沈從文矮小，他長的高，漂亮極了，我看就像電影明星一樣的，寫得一手？

？

的字，他打槍打得非常准，他可以打字母，ABC字母，還可以打香，黃昏的時候，把香插在地上，一個香一個香，打熄。

所以最後槍斃他的時候，他很從容，自己鋪毯子，來吧，打這裏。

王魯湘：

非常地瀟灑。

黃永玉：

很瀟灑。

字幕：

《鳳凰和鳳凰人》

看鳳凰人的眼睛，

你明白什麼是忠誠；

看鳳凰人的身段，

你懂得什麼叫辛勞；

看鳳凰人的腳，

你知道什麼叫萬水千山；

看鳳凰人的手，

你清楚什麼叫靈巧；

看鳳凰人的頭髮頂起了帽子，

狗日的，

你不跑更待何時！

王魯湘：

就是我們鳳凰人身上有一種讓人感覺到很敬畏的一種品質。

黃永玉：

是的。

王魯湘：

就是不僅敬，而且有一種畏的，敬畏他。

黃永玉：

遊俠。

王魯湘：

一種遊俠，俠氣，而且這個地方，你看，人人都是能文能武，一旦玩文，能夠玩到像沈從文，像您這樣的，這種水準，玩武，這個地方，我們說湘西人打槍，槍法之准。

黃永玉：

不得了的。

王魯湘：

不得了的事情，是吧，

黃永玉：

還有一個不應該講的故事，都是真的。

大概1948年，因為鳳凰戰爭犧牲了這麼多人，那個時候大家都很貧窮，沒有辦法了，全城的男女老少，拿槍的拿槍，拿刀的拿刀，沒有刀的拿，包括有菜刀，包括還有竹棍，徒步走到沅陵，沅陵離我們這一兩百公里吧。

然後把全城的人洗劫了，然後再徒步背了東西回來。

這鳳凰人，這個很有意思的事情。

字幕：

《警告遊客》

如果街上有個妹仔看你一眼，

或是對你笑一笑，

你千萬不要妄想她在愛你，

這只是一種禮貌，

要小心她哥哥可能是個閹豬的!

黃永玉：

還有，鳳凰人的性格是非常奇怪，1940年代，大概1947、1948年，解放前，全省運動會，我們鳳凰人參加了排球，打排球，鳳凰人贏了，裁判不公道，老判對方贏，那是省裏頭的。

王魯湘：

省運會。

黃永玉：

結果我們輸了，晚上把那個裁判打死了，然後徒步都走回，光腳板丫子走到鳳凰。

王魯湘：

走回來。

這就是鳳凰人。

黃永玉：

厲害吧？

王魯湘：

這個厲害。

黃永玉：

還有，鳳凰有個特點，最困難的時候，把門關起來，躺在床上，全家，沒有討飯的。

王魯湘：

這個地方就是那股貴氣，絕不乞討。

黃永玉：

沒有討飯的。

你看到討飯的，不是本地人。

再窮，再餓，躺在床上，都沒有討飯的。

王魯湘：

鳳凰人一點不能受侮辱，鳳凰人一點不能受侮辱，受侮辱，一定跟你玩命。

黃永玉：

受侮辱可以，但是你得等著，等著。

串場2：

黃永玉1924年出生於湘西鳳凰縣一個土家族讀書人家裏，在美麗得讓人心顫的邊城生活了12年。

念小學時，他是一個出了名的淘氣學生，綽號“黃翹課”。

12歲那年，他離開了家鄉，到廈門就讀著名的集美學校，仍然“惡習不改”，開學第一天，他就把領來的新書給賣了，換來錢買襪子和肥皂。

在集美學校三年，黃永玉的名字人人知曉：

留過五次級，但卻讀遍了圖書館所有的書，還會畫畫，會木刻。

後來，初中沒有畢業，他就主動退學，攬著木刻板，刻刀，幾本書，一點錢和幾件換洗的衣服，開始了一生最漫長的流浪。

解放後，他回到家鄉，1953年，在表叔沈從文的要求下，來到北京，成為中央美術學院最年輕的教授。

他給沈從文寫的墓誌銘只有一句話：

一個士兵不是戰死疆場，就是回到家鄉。

一生游走四方的黃永玉，時刻沒有忘記在湘西童年少年時期的短暫生命歷程，故鄉的人事和景物在歲月緩慢的流程中，一直薰染和陶鑄著這位“蠻子”。

字幕：

道路·藝術

王魯湘：

湘西人有一股靈氣，是吧，這股靈氣，就是現在最突出的代表，你像，早的不說了，20世紀沈從文先生，您的二叔，沈從文先生可以說是中國最有靈氣的一個文化人，他的文章裏頭透著的那種靈氣。

黃永玉：

講究，文字是講究。

王魯湘：

文字極其講究。

那麼還包括像您，您寫的所有的文章，包括短詩，也都極其地講究，還有您畫畫也是，您畫畫的這個，我特別注意到您的這個款識、題跋也是極其講究，這種講究是怎麼來的呢？

黃永玉：

這個不是很清楚，這是個美學的問題，

王魯湘：

是個美學問題，對

黃永玉：

但是這個美學沒有提到這個問題，你從彼得格拉斯，柏拉圖，亞里斯多德，一直到以後，就是以後，到黑格爾，甚至於到馬克思，到了以後的人，他有一個問題，他從來沒有接觸過，是什麼呢，人是哪一年才有美的感受的，沒有吧？

王魯湘：

對，沒有。

黃永玉：

你說生下來就有？

沒有。

兩歲，三歲，四歲，有一個東西的，他沒有，但這個東西在我們這能夠體會得出來。

王魯湘：

怎麼？

黃永玉：

你比如我們從小，外面來的報紙，雜誌，介紹外頭的東西很好，我們對照一下，我們鳳凰也有啊，我到了杭州，小時候，1937年就到杭州，到那裏看，我說好像同我們鳳凰也差不多。

王魯湘：

您覺得您小時候，鳳凰這邊是其實很有文化氛圍的。

黃永玉：

它是文學也好，人生也好，都給你有一種很詩意的一種感覺，一種基礎。

小時候我就說，哎呀，對面這麼美，我長大了，我要在那裏蓋個房子，這麼小就有感覺到說，是一種要有。

王魯湘：

對美的東西很感動。

黃永玉：

有一種行為，有一種理想，是吧，就希望在那裏。

字幕：

我有時不免奇怪，

一個人怎麼會把故鄉忘記呢？

憑什麼把她忘了呢？

不懷念那些河流？

那些山崗上的森林？

那些透過嫩綠樹葉的霧中的陽光？

你小時的遊伴？

唱過的歌？

嫁在鄉下的妹妹？

……

王魯湘：

說到幾歲開始有美的感覺，我想問您一個問題，您幾歲開始搞藝術創作，然後得到稿費？

黃永玉：

那是十幾歲，抗戰的時候，刻木刻，刻木刻得到稿費，得了稿費我不太相信，人家怎麼可以隨便拿錢給我們呢，你比如說我登一個報紙，我應該拿錢給你呀，你怎麼能夠拿錢給我呢，結果收到那個稿費不太相信，還要幾個學生跟我一起壯膽，到郵局去拿。

郵局那個老頭也慢吞吞，真把錢給我了，大概兩塊多錢還是三塊錢，那我進門的時候，我還叫同學守在門口，不要跑，別跑啊，結果拿到錢，請同學吃粥，吃什麼。

最早是這樣的。

王魯湘：

那您什麼時候開始覺得自己應該搞藝術，以後應該是一個藝術家？

黃永玉：

藝術那個東西，沒有那麼很高的理想，就是說，第一是參加左派的活動。

王魯湘：

左翼，當時左翼文化活動。

黃永玉：

左翼文化，我是魯迅的這個系統的，對吧，這是一點。

第二點，靠它為生，靠它學習，鍛煉，成長，自己培養自己。

主要的一點，活到80歲，我勸年輕人，不管你幹什麼工作，一定要讀書，要不停地讀書，與書為伴，從不寂寞。

是吧。

王魯湘：

實際上您一生中間最主要的工作可能還是閱讀，是吧？

黃永玉：

我沒有停過一天閱讀，沒有書看，比方有一次，我幾年前吧，回到福建，安溪就是我讀書那個學校，那個縣裏招待所什麼都沒有，睡不著，找了個電話本來看。

那個電話本裏面，有日用百科常識啊什麼。

王魯湘：

也就能度過一天，否則的話那一天就度不過去。

黃永玉：

所以我看書，也不像別的人，我是培養感覺，我是在書裏頭滾著的，我不是坐在那裏看書的，有系統，學者式地看書，我是在書裏滾出感覺來，也可以說直覺，把那個書形成直覺，那麼到了形成直覺的時候，要搞創作了，那個東西就出來了。

……2004年8月，黃老度過了他八十歲的大壽，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記者問他：

"80歲在人生旅途中處於一個什麼樣的階段？

"他回答說：

"兩個字，倒楣！

我常常想，我怎麼一眨眼就80歲了呢？

感覺像自己的年齡被人給偷去了似的.我要是50歲多好啊！

"這是可能是黃老少有的惆悵。

現在他正忙於寫自傳《無愁河上的浪蕩漢子》，據說才寫到4歲時就有20多萬字了。

為了專心寫自傳，他說今後要慢慢戒掉畫畫和看電視，不過要讓黃老戒了這些生活中的樂趣，對他來說就如同戒煙，都是不可能的。

黃永玉：

我身邊有個本子，畫畫旁邊也搞幾個本子，樓上睡覺地方也有本子，看電視的桌子上也有個本子，一切勾引我有一些聯想。

王魯湘：

隨時記下來。

黃永玉：

就記下來。

那記下來幹什麼呢？

寫那個《永玉六記》，寫那本。

王魯湘：

《罐齋雜記》都這麼來的。

黃永玉：

就可以寫出來了。

所以每一個人，他本身的能量都沒有真正地發掘，應該是人有很多很多的能量，但是過了一輩子，可惜了很多能量，蘊藏了沒有發出來。

王魯湘：

有的可能就閑拋閒置了。

黃永玉：

我就儘量利用自己這些東西。

王魯湘：

像您這種活法真好，人來到這個世界上，就只有一次，也就這麼幾十年，對不對，你如果對什麼事情都不能看到那個事情的好，那不活得就太痛苦了嗎？

黃永玉：

有很多事情，那種態度不一樣，你就說錢這個問題，也是這樣的，是吧。

我進出，進出門，我一定關電燈，吃飯，一口米都不剩，該花的錢就花，不該花的錢，絕對不花。

王魯湘：

絕對不花，對。

您最近好像把您的一大部分的作品，都捐給了吉首大學，建了一個博物館，是吧？

然後在博物館開幕的那一天，您有一段話，就讓當時候的人聽了以後，眼睛都紅了，都濕了，就是關於您對待財富，這個財產的佔有態度。

當時候您是怎麼說的？

黃永玉：

我是這麼說。

我說這些東西是，既然捐給你們，律師就給我一個意見，就是捐贈的人以後死了或者怎麼樣，這個受捐的人看見他們的家屬經濟有困難，要給予適當的照顧，幫助。

我說這個東西是我們全家一致決定的，我們送給吉首大學，因此你們提出這個，律師提出這個東西，我就不寫上去了，我說這很溫暖，也這很美的這麼一種東西，我說就不寫上去了。

我說我就告訴我家裏的人，一旦有朝一日你們真的沒有飯吃了，你們餓得要討飯了，你們討飯的時候，應該離那個吉首大學的大門要遠一點，免得影響到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