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细读与古典诗词欣赏.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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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细读与古典诗词欣赏

文本细读与古典诗词欣赏

杜审言《赠苏书记》：

“知君书记本翩翩，为许从容赴朔边。

红粉楼中应计日，胭脂山下莫经年。

”

胭脂山在今甘肃省山丹县东，是汉唐时代国内各民族杂居的地方，是苏书记要去任职的所在。

汉大将霍去病大破匈奴，曾乘胜追击，越过胭脂山千余里。

胭脂山一带土地肥沃，水草茂盛，人民的生活较好。

相传其地多生美女，所以匈奴在失去此山以后有“失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的民谣。

胭脂，即红兰花，古人采其汁加入脂油，用作女子的化妆品。

这里是说希望苏书记想到自己的每天都在怀念他的妻子，在取得胜利，完成任务以后，早点回家，不要为他乡美女所迷，乐而忘返。

“失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史记·匈奴列传》唐张守节《史记正义》所引《西河旧事》里面的一段话。

原典是这样说的：

“匈奴失祁连、胭脂二山乃歌曰：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另外《史记·匈奴列传》唐司马贞的《索隐》也引《西河旧事》说：

“祁连山在张掖酒泉二界上，东西两百余里，南北百里，有松柏五木，美水草，冬温夏凉，宜畜牧。

匈奴失二山乃歌云：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胭脂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

王昌龄《塞下曲》：

“蝉鸣空桑林，八月萧关道。

出塞入塞寒，处处黄芦草。

从来幽并客，皆共沙尘老。

莫学游侠儿，矜夸紫骝好。

”河岳英灵集

“从来幽并客，皆共沙尘老。

莫学游侠儿，矜夸紫骝好”这四句。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集体编著的《唐诗选》说：

“这两句说：

居住在幽州、并州的健儿为了保卫国家历来习于征战，在沙尘中度过一生。

”又说：

“唐代游侠之风很盛，游侠儿有骄矜、放纵的一面，本篇对此给予批判。

”末两句说：

“应以报国为志，不要学某些游侠者只夸耀自己的骏马。

”这是人民文学社出版的《唐诗选》。

曹植的《白马篇》：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

……边城多警急，胡虏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

长驱蹈匈奴，左顾陵鲜卑……”

南朝梁刘苞《九日侍宴乐游苑正阳堂》：

“六郡良家子，幽并游侠儿。

”

南朝陈后主陈叔宝《洛阳道》：

“游侠幽并客，当垆京兆妆。

”

《隋书·地理志》说：

“自古言勇侠者，皆推幽并云。

”

唐人权德舆《妾薄命》：

“宁知燕赵娉婷子,翻嫁幽并游侠儿。

”

刘禹锡《和董庶中古散调词赠尹果毅》：

“借名游侠窟,结客幽并儿。

”

唐人虞羽客《结客少年场行》：

“幽并侠少年，金络控连钱。

”

韩翃《寒食》：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清人贺裳《载酒园诗话》，清人吴乔《围炉诗话》，清人孙洙《唐诗三百首》，清人管世铭《论文杂言》，

当代高步瀛《唐宋诗举要》，喻守真《唐诗

孟啓本事诗林庚天才秀茂文思雕华计有功唐诗纪事贞元曲江清舒芜

三百首详析》，中国社科院文学所集体编著的《唐诗选》，刘永济先生的《唐人绝句精华》他们或以为这首诗是讽刺唐玄宗时外戚专政，外戚尚宠，或以为这首诗是讽刺唐肃宗、代宗以来宦官专权的。

议论虽然有分歧，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都把这首诗的宗旨认定为政治批判。

其中有一位专家说得更为详细。

他认为，这是一首讽刺诗，也是借汉室隐喻唐室的。

据《西京杂记》所记载，寒食那天虽然全国都禁火，但皇帝却赏赐封侯的贵族们以蜡烛，特许照明，以示恩宠。

此诗即借古喻今，以见皇家恩泽只及上层，即使是生活中的小事，他们也是拥有特权的。

“五侯”本来是汉朝的典故。

西汉成立时，外戚王谭等五人同日封侯，世称“五侯”。

东汉顺帝时外戚梁冀的儿子和叔父五人封侯，世称“梁氏五侯”。

桓帝时，宦官单超等五人封侯，也称为“五侯”。

总之，不是指外戚就是指宦官。

韩翃于玄宗天宝十三载也就是公元754年进士及第，在德宗朝以驾部郎中知制诰。

这首诗的写作年代不可考。

如果是天宝年间的作品，则应是讽刺杨国忠兄妹的，如果是安史之乱以后所写则很可能是讽刺肃宗、代宗以来专擅朝政的宦官的了。

这首诗的特点是用意深刻而表现含蓄，从表面上看它只是描写了寒食的景色，记载了一件当时在传统节日中皇家的一件例行故事，甚至于可以将它看成是一篇对皇帝的颂歌，颂扬他对臣下施加恩泽。

在诗人晚年家居的时候，德宗因为欣赏这首诗还起用他知制诰起草诏书，可见这位最高统治者是将诗中的讽刺误会为歌颂了。

这位专家说得更加详细，其实是集清代以来一直到现当代几乎所有学者专家的关于这首诗的论述的大成，所以我们把它拿出来做例子给大家念一遍。

这段话里提到的诗人晚年家居的时候，德宗因为欣赏这首诗还起用他知制诰起草诏书，这件事见于唐人孟棨的《本事诗》，《本事诗》记载了这样一段故事，就是唐德宗的时候知制诰缺人，也就是皇帝身边起草朝廷诏命的知制诰这样一位中央官员的位置出缺。

宰相两次提名某人某人去当，而德宗皇帝不批，宰相就向德宗皇帝请示了：

“陛下希望谁来当这个官呢？

”德宗皇帝就批了三个字：

予韩翃。

就是说这个官职给予韩翃。

可是问题来了，当时朝里边有两个韩翃，同名同姓。

宰相闹不清楚到底德宗皇帝看中的哪一个韩翃，只好把两个韩翃的名单都报上去。

唐德宗又作了一段批语：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把这首诗原文抄写了一遍。

后面又批了四个字：

予此韩翃。

就是说这个官授予写这首诗的那个韩翃。

从这个故事我们可以看出德宗皇帝对这首诗是大为赞赏的。

上面我们所引的那位专家认为德宗皇帝是误把诗中的讽刺当成对自己的颂扬。

那么这样问题就来了，我们要想问一个问题：

德宗皇帝是不是文盲呢？

德宗皇帝是不是白痴呢？

假如他是文盲，是白痴，那我们就不谈了。

关键的问题是我们在查考了一系列的文献资料以后发现德宗皇帝是一个文学修养非常高的皇帝。

比如《旧唐书·德宗纪》后面，《旧唐书》的编纂者对唐德宗皇帝是这样评价的，说他：

“天才秀茂，文思雕华”，下面还有一长段话。

那也就是说他的文化修养很高。

而且说在他统治期间是“文雅中兴，夐高前代”。

宋代计有功的《唐诗纪事》也记载道，“唐德宗擅于为文，尤长于骈诗”，也就是说他很擅于写文章，而特别擅长于写诗，“每于学士言诗于玉堂殿夜深不寐”经常和朝中的学士们在宫殿里谈诗谈到半夜三更，谈兴还浓不肯休息。

又记载贞元四年的九月，赐宴曲江亭，德宗皇帝亲自做了诗，并且还下诏让宰相挑朝中的能写诗的大臣三五十人来和他的诗，限用“清”字韵，限明天交卷。

那么宰相们收到皇帝的诏令以后觉得很难办，不知道该挑哪些人，后来就想了一个懒办法让满朝百官大家都来和，这些作品交上以后德宗皇帝亲自做考官，亲自给这些大臣的诗来评定等第，挑了四个人为上等，四个人为中等，二十三个人为下等，而三位宰相的诗皇帝算是留了点情面不加评定，像这样的记载古代的文献当中还有不少，这些记载当中的评论，或许也有溢美的地方，但是《旧唐书》不是唐人写的，《唐诗纪事》也不是唐人写的，他们没有必要去阿谀奉承唐德宗。

就算他们的说法有夸大其词的地方，但是我们打个折扣，德宗皇帝有比较高的文学修养应该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当然德宗皇帝的诗集今天我们已经看不到了，而从《全唐诗》和《全唐诗》的各种补遗，我们今天还能看到的德宗皇帝的诗一共有17篇包括两条断句，这实在在有唐一代虽然算不了什么，但是像“雨霁霜气肃，天高云日明”“推诚抚诸夏，与物长为春”这样的句子也还是说得过去的。

请问，这样一位爱写诗，能赏诗的君主，倘若韩翃这首诗真的寓含讽刺，他能看不出来吗？

他会昏到把诗中的讽刺当作歌颂吗？

这里附带说一句，根据本诗的记载，我们只能得出唐德宗皇帝很喜欢这首诗的结论，而至于他为什么喜欢这首诗，我们可以做另外的考虑，他德宗不一定就是认定这首诗是在歌颂他。

因为满朝官员和德宗皇帝的诗，我们称之为应制诗，这些诗按照惯例哪一首不是在拍他马屁呢？

可是他照样给你分上中下三等，可见也不是你只要歌颂他，他就喜欢的。

所以我认为这首诗，孟棨的《本事诗》也只说了唐德宗皇帝非常喜欢韩翃的这首诗，至于为什么喜欢，《本事诗》里并没有说，我们没法从《本事诗》原典中得出德宗皇帝认为这首诗是歌颂他的而所以喜欢的这种结论。

我个人认为这首诗确实是写得很精彩，特别是开头的那一句“春城无处不飞花，”暮春三月落花时节在一般诗人笔下难免会流露出伤感，而在韩翃的这首诗里却是意兴昂然。

的确是不同凡响，这就够了，这就足够赢得人们的爱赏了。

他不需要去赞赏谁，也和爱赏者的身份没有任何关系。

说得更坦率一点我认为德宗皇帝之所以爱赏这首诗，应该只是以一位有审美能力的读者对一首艺术佳作的正常反应，而不是一位爱听奉承话的皇帝对一首阿谀奉承之作的特别青睐。

这首诗的具体写作年代既然不可考，我们也就不用去考了，因为它不怎么影响我们对这首诗的解读和审美把握。

“五侯”这个语汇，出典有好几个，有的地方说的是外戚有的地方说的是宦官。

我们也没法落实这首诗说的是外戚还是宦官，在这种情况下唯一通达可取的做法就是提取这些出典的规则。

我们不妨对“五侯”作出一个放在各处都成立的界定，它应该是概指统治集团当中，最有地位最有权势的那些臣仆。

在全国禁火的寒食节，傍晚时分皇上赐给他们蜡烛，特许他们照明以示恩宠，这当然是一种特权。

但我们不要忘记封建社会本身就是一个等级社会，统治集团金字塔上每一个不同的等级都享有不同程度的特权。

这在当时是制度化或惯例化的，一般也为人们所接受，尽管其多半是无可奈何的被动的接受，那也就是说只要皇帝对丞相的赐予不超出或过多的越出制度惯例所许可的范围，人们一般还是默认的。

不至于有多么激愤，就拿寒食赐予朝中权贵蜡烛的做法，自汉代到唐代几百年已经成为一种惯例了，每一朝每一代的皇帝都是这样做的，不是德宗皇帝新出来的花样。

再说这种做法实在是惠而不费，一根蜡烛才值几个钱，所以皇帝赐给封侯的贵族以蜡烛，这只是一种象征性的荣耀，并没有额外加重老百姓的负担，并没有耗费国库的大量金钱。

我们有一句成语“是可忍，孰不可忍”就是说连这都可以忍受，那还有什么不可以忍受，我想为这一条成语下一条转语，翻用一下“是不可忍，孰可忍”，连寒食节赐给封侯的贵族蜡烛特许他们在寒食节照明这样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不平等都不能忍受，那你在不平等的封建社会简直是不要活了。

诗人韩翃是进士出身，在此之前虽然没有担任什么要职，可好歹也是封建时代的官人，我们不能期望他超越其时代和阶级的局限，具有现代时代的人们所应有的民主意识，所以硬要说这首诗是讽刺诗是不是过高的估计了他的思想觉悟了呢？

所以我宁愿相信这首诗对五侯们获得的荣宠下意识地含有几分羡慕，而绝不可能是一首激愤的诗、讽刺的诗，甚至批判的诗。

　同学们，从以上所举的三个例子我们可以看出，在学习古典诗词的时候仔细阅读文本是多么重要，如果我们对文本的理解不能做到正确地把握的话，那么对于这些作品的社会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就会势必作出误差比较大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