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谱家非常感人大学毕设论文

家谱

我的老家位于辽宁西部一个僻静的小村落,与内蒙相隔一条小河,名字叫老哈河。

辽宁西部多丘陵,但我老家坐落在老哈河冲积坡上,土地肥沃,与周围村落相比,算是鱼米之乡。

    我工作的地方就在与老家隔河相望的一个小县城里,虽属内蒙,但相距不到15公里,遇到传统节日都能回去上坟祭祖。

    父母的坟茔和祖坟一起,都在老家东面不远的山坡上。

最上端是老祖宗,最下首北端是我父母的合墓,随着时代的变迁,有的坟墓已变成不大的土堆,上面长满凌乱的荒草,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最早祖坟不在这里,58年的时候因为老哈河要修水坝,从河边迁过来的 。

墓地是我父亲选的,他说这里背靠小山,附近树木茂盛,墓地下边还有一道水渠,风水很好。

每到春夏时节,这里绿树成荫,芳草满眼,鸟声阵阵,我总会折服父亲选了这么好的地方作为祖辈长久的栖息之所,感叹之余,总愿意坐在父亲的坟边,和他老人家多说上几句话。

    我父亲是伪满时期高小毕业,学历名称我不是太懂,但在当时我父亲很有名气。

现在有时回老家见到上岁数的老人盘问亲戚,我一提我父亲的名讳,老人马上会说,哦,知道,你是邓先生的儿子,脸上挂满了恭敬。

    我对我父亲的崇拜最初源于他老人家那一手漂亮的毛笔字。

若是现在,方圆百里可称得上是大家。

还记得我父亲教我毛笔字的第一堂练习课就是抄写家谱,家谱是我父亲编纂的,从我的祖先一直编纂到他这一辈,用毛笔工整的写在很考究的黄纸上。

家谱的第一个名字也是我的老祖宗叫邓旺,是清光绪初年创关东过来的,他有五个儿子,名字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

我当时不理解的是从家谱开始一直到我爷爷这辈,家谱关于女性的名字都千篇一律,写的都是等邓王氏、邓刘氏等等。

我曾经问过父亲,父亲说,她们有的应该有名字,但在过去讲究男尊女卑,女性既使终身未嫁也不能在自家的家谱上记名.出嫁后只能随夫姓出现在夫家的家谱上,有姓但没名。

我当时很不理解父亲的解释,长大后才释然,毕竟时代不同,她们所处的时代注定她们的命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即使追求黄泉路上平等都是一种不能实现的奢望。

    抄写家谱的时候,父亲还要讲许多关于过去编纂家谱的要求,说家谱和祖坟墓地有时候时间是一脉相承的,比如品德不良、判刑入狱的、改嫁的、无后人、非正常死亡的都不能入谱,死后也不能埋在祖坟等等。

    父亲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我十五岁的时候他去世,去世之前,他还嘱咐我要保存好家谱,等我长大拉要接着编写,并说不要拘于过去家谱形势,也要把我姑姑、大娘、姐姐等所有女性的名字都写在家谱上。

很遗憾的是,我父亲去世第二年家里翻盖房子不幸丢失,为此我自责了很长时间,尽管当时我在外念书没有在家。

    每次上完坟如果有空闲,有两个地方是必然去的,四嫂家和二姐家。

    四嫂家与我原先的老宅挨着,我在母亲过世后就把老宅院一分为二,一份给了四嫂,一份给我另一位本家哥哥。

    四嫂现在已经八十岁,身体依旧那么羸弱,白发满头,还和以前一样不闲着,好在身体不闹什么大病。

    我对四嫂的敬重有时候超过我的母亲,敬重主要原因是出于对四嫂坎坷命运的同情。

四哥和我是一个太爷的重孙。

 按照家谱排行,他是老四,我是老幺。

四哥家境很好,大爷家过去是地主成分,解放以前就有十几亩地,有几头耕牛,  放在现在可能不算什么,但在当时就很算富户。

     四嫂家贫,父母早逝,她又是老大,她18岁的时候就嫁到四哥家,当时四哥才12岁。

小时候听母亲讲,四哥四嫂结婚拜堂时候找不到四哥,找了很久才发现他在河边放鞭炮。

 那时候的四嫂对于四哥来说,既是妻子,又是大姐,也是玩伴,但更多出现我的记忆里的是童养媳这样的字眼。

每到冬天,四嫂要先去给大娘暖被窝,再给四哥暖被窝(所谓暖被窝就是和衣躺在被窝里把用身体把被窝捂热)。

大爷大娘的脾气不好,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即使这样也很少见四嫂脸上挂满愠色,一如既往在屋里屋外忙来忙去没有一点空闲。

    四哥的身体和他的脾气一样,从小就不是很好。

小时候得过痨病,常年吃药,吃的身体只剩下干瘪瘪的骨头架子和一脸菜色。

整天整宿地咳嗽不停,咳嗽完就是满口的黄沫子粘痰,我们看见就恶心的不行,可四嫂从没来没嫌弃过,无论什么时候都会递过一块事先准备好的毛巾,下地把痰刷干净,毛巾也顺便洗的一尘不染。

    四哥四嫂没有孩子,当时那个年代没有什么检查设备,大娘就说四嫂不能生育,打骂也更加频繁,四嫂也认定是自己的原因,对大娘更加谦恭,对四哥照顾的也是越加体贴还带着一脸的愧疚。

    后来四嫂领养个女儿,随着孩子慢慢长大和大娘和大爷的相续去世,四嫂的生活也发生很大改变,虽然四哥心不顺的时候对四嫂还骂骂咧咧的,但毕竟打骂少了很多,至少再很难见到四嫂一个人去河边一个悄悄哭泣,这在以前很多人都司空见惯。

    我大学毕业不久四哥就去世了,四哥生前在距离祖坟北侧二百多米的地方自选了一块墓地。

至于为什么不选在祖坟旁边,我当然很清楚,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四嫂明显苍老了许多,好长时间见着我总自言自语的对我说,是我不好,是我彷的,害的你四哥连祖坟都去不了。

每听四嫂说这些,我心里倍感凄然,如坐针毡,想安慰安慰四嫂,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沉默很长时间,就借口到二姐家看看,走出门口,才长出一口气。

    二姐的家就在四嫂家的后面胡同里。

说起二姐,我打心眼里佩服,大嗓门,说话干脆,办事雷厉风行,年轻的时候当过生产队长,一副男人性格。

我家姐弟六人,我是唯一的男孩,孩子多,劳力少,我出生刚刚满月,母亲就让二姐辍学看我,以便能有时间出去干活多挣点工分,那年二姐15岁。

    到我三周岁的时候,二姐开始到生产队干活,我二姐很能干,一百公斤的麻袋扛起来就走,一点也不输男人。

一年下来二姐挣得工分最多,从那时起,我们家很少欠生产队三角债。

    二姐因为能干,又是生产队长,人长的又好,因此,未免有些心高气傲。

对象介绍很多,但很难入她的法眼,到了二十六岁婚事仍然没有下文,别说是当时,就是如今在农村也算大龄青年。

母亲很着急,总抱怨她心气太高,当心烂在家里。

    二姐和姐夫的结合纯属偶然,姐夫家就在我们家的后面,姐弟六人,父亲早逝,随父母改嫁到继父家。

他是老大,自然负担很重,姐夫人很好,能干肯吃苦,不爱说话,每次看见他总感觉他心事重重的,很难见到笑容。

刚开始给二姐介绍的时候,二姐是一百个不同意,后来随着年龄越来越大,附近年龄合适的男人越来越少,加上媒人和母亲没日没夜的苦劝,二姐最终还是嫁给了姐夫,用二姐的话说,矬子里拔大个,轮也该轮到他啦。

    刚结婚那会儿,二姐总爱和姐夫吵架。

不是姐夫脾气不好,是二姐总看他不顺眼,时常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还好,二姐发脾气的时候他很少反驳,或者一走了之。

我外甥刚出生第二年,姐夫去建筑工地打工,不幸从五楼摔下来,还算幸运,捡了一条命,但左腿膝盖骨和下颌骨粉碎性骨折。

 二姐知道消息的时候,姐夫已经脱离危险。

看见全身缠满绷带的姐夫,二姐守候姐夫病床前整整一天一夜没合眼,泪水也流 了一天一夜。

说实在的,我很少见二姐哭,哭的如此肝肠欲断的时候更是前所未有。

就是从那以后,二姐很少和姐夫吵架,和姐夫在一起不在象以前那样总绷着脸,有说有笑非常和睦。

现在二姐已年过半百,每月享受700多的农村低保工资,每天除了悠哉悠哉的逗弄孙子玩,偶尔也去邻居家打打麻将,姐夫还和以前一样在建筑工地打工,但当领工,很少干活,待遇也很高,因此日子过得很红火,也很幸福。

我常和二姐开玩笑说,看你们刚结婚时候吵得那么厉害,姐夫又变成了残废,干嘛不离婚再嫁一个好的。

二姐总是笑对着姐夫说,那样我死后得和你八嫂一样,谁家祖坟也去不了,孤单一个人,连个吵架都没有,我可受不了。

    一说到八嫂,就想起八哥,八哥在二姐家胡同最东头,按家谱我们是同辈,长我五岁,排行老八,我是老九。

八哥年轻时候非常聪明,学习也好,但他家哥们多,因此比我家还穷。

高中二年级时候家里就再也供不起,为此八哥心里难受很长时间。

也正是这个原因,八哥对我一直很好,有时候做点小买卖剩些零钱,总会偷着给我点,鼓励我把书读完。

    八哥做一手好菜,二十出头就在县城一家饭店当厨师,很受老板的器重,也赢得了八嫂的芳心。

八嫂是老板的表妹,高考没考上,就在饭店当领班。

八嫂家里条件很好,父母都在县城上班,姐弟四人,她又是唯一的宝贝姑娘,在家受宠程度可想而知。

起初八嫂根本看不起八哥,在八嫂眼里,农村孩子既没文化又没教养,想当然八哥也在其中。

偶尔有一次八嫂在看郭小川诗集,八哥说想借看一晚上,八嫂先是惊讶,然后一脸不屑的挖苦说,你看得懂吗,八哥说,这样吧,我把那首最有名的《祝酒歌》倒背给你听听,我错一个字,你别借,全对你借我看一个晚上。

八嫂说,行,你能背下来,我书白送,晚上还请你看电影。

这场打赌的结果是,八嫂赔了一本书,外加一场电影。

    从那以后,八嫂对八哥开始另眼看待,接触的时候也多起来,才发现八哥很多地方让他近于崇拜。

八哥毛笔字写的很好,笛子吹地更是出神入化。

相处时间一长,彼此都有好感。

但八哥总佯装不知,他觉得自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八嫂能爱上他,比做梦还难。

因此两人都彼此躲躲闪闪的,不曾戳透这层窗户纸。

有一天八嫂请八哥看电影,回来路上遇到几个小地痞对八嫂耍流氓,八哥英雄救美,施展自创的几路拳脚,竟然把几个小流氓打的抱头鼠窜。

此时八嫂惊吓之中,紧紧抱住八哥,在她的心目中,八哥如同当时热播的电视剧《射雕英雄传》里的郭靖一样,当然,她也把自己比作黄蓉,一生一世不想与八哥分开。

    当八嫂和八哥的关系公开以后,八嫂家里就炸开了锅,   家里人没有一个同意,甚至她母亲以死相逼,但八嫂还是执意要嫁给八哥,后来就象许多小说写的那样,男女主人公双双私奔。

八嫂母亲一直不肯原谅她,甚至在八嫂临产时候也没有来看她,我想她母亲是爱之切,恨之深,但此刻她肯定会对自己当时的绝情而后悔终身,因为,她们娘俩再一次相见竟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道八嫂的死,即使现在也没人说清,也成为全村人永远解不开的谜。

   

    他们私奔的第二年秋天,儿子家和出生,八哥一家三口回到村里。

八哥家里人口多,房子窄,没办法他们就住在又低又矮的偏草房里,屋里阴冷潮湿,时常撒发着刺鼻的草霉味,对于养尊处优的八嫂来说,该是怎样的煎熬和忍耐。

好在八哥对八嫂照顾有加,平时很少让她去地里干活,夏天给八嫂和孩子买了蚊帐,冬天多砍些柴草,屋子随破但很暖和,日子过的很温馨。

我没事时候经常去八哥家去坐坐,特别喜欢八嫂说话,声音软软的,让人感觉特别舒服。

    家和满岁时候八哥开始去沈阳打工,那时候出门不象现在方便,八哥一年才回来一次。

正是从那时起,我发现八嫂变了许多,变得有些焦躁不安,有时候从她家门口经过,时常听见家和哭嚎声和八嫂的训斥声,这在以前很少听到。

春节时候八哥回来,八嫂也不象以前那样温柔和气,吵闹之声也会时常听见。

我当时想,每个家庭都象二姐家一样,打打闹闹才叫过日子,谁也不能免俗。

    八哥打工第三个年头的 秋天,八嫂不知道什么原因去看八哥,等回来的时候八嫂变得心事重重的,遇到人也很少说话,别人问一句,随便搭讪一句转身就走。

在八嫂死的那天晚上,她把家和送到二姐家,说有事出去。

等第二天早上二姐送家和的时候,才发现八嫂割腕自杀早就死了,以至于寿衣都没法穿整齐。

事后二姐对我们说,这娘们,真烈,镰刀把手腕快割掉啦,血流的跟小河一样。

    八嫂死后第二天的晚上,八哥才回到家里,眼睛红的象个火球,蓬头垢面,一句话也不说,呆呆的跪在棺材旁边,象个诈尸的鬼一样瘆人。

出殡的时候,八嫂父母哥哥等亲戚一百多人,把整个胡同围得水泄不通,那场景和现在强制拆迁一样壮烈,见人就打,遇东西就砸,八嫂住的茅草房也被点燃。

整个胡同是乌烟瘴气,一片狼藉。

这还不算,灵车走的时候,他们在八哥的脖子上挂上陈世美、大破鞋两个大牌子,走在灵车的最前面,当时八哥和木头一样,满脸是血,长长的胡须挂满了蓬乱的柴草,情景惨不忍睹。

    后来听和八哥一起打工的人说,八嫂去找八哥的时候,正好遇见八哥和包工头的姑娘出去卖菜,俩人耳鬓厮磨有说有笑的出去正好被八嫂看见,不由分说上前打了那个女人一个耳光,然后又和八哥厮打起来,八哥扇了八嫂一个耳光,八嫂也没容八哥解释就连夜自己做火车回到家。

    至于究竟到底发生了什么,谁问八哥也不说,除了沉默就是沉默。

但从八嫂死后,到如今八哥一直没成家,尽管上门介绍的不少。

有时候我也劝八哥该成个家,八嫂都离开快二十年,何必委屈自己。

八哥总这样回答我,对你八嫂的感情,我问心无疚,对你八嫂的死,我一生有愧。

她爱我之切是一死以报,我爱她之深是孤鳏相还,扯平啦,我才有脸去见她。

    今年中秋节前一天清早,我带着妻子和姑娘回老家,上坟时正好在祖坟墓地碰见八哥,上完祖坟,八哥说去看八嫂去。

八嫂坟墓在祖坟墓地上方三百米左右的地方,远望去,八哥烧完纸静静坐在八嫂的坟前仿佛在说什么。

秋阳初升,孤坟只影,我看见这光景,心里不免有些凄然,不由得走过去,递过一支烟,随便唠着家常,想以此转移他不安的思绪。

 我说家和也二十多啦,怎么不快点给成个家,也去了你这份心事。

    八哥深吸一口烟说,我何尝不想呀,家和很懂事,我本想让他考个大学,在城里找份工作,我也再没牵挂啦,对她妈妈也算有个交代,可他就是不想念书,总想出去挣大钱,说早点养活家,给我找个老伴。

可现在没文凭没技术,在城里也不好找工作,找到也挣不了多少。

我一年打工下来也就挣两三万 元钱,每年给家和姥姥拿去一万是必须的,不给心不安。

每年再缴完养老保险等支出,剩不下多少。

你不在家不知道现在农村说个媳妇得多难,前几年订婚要三金,现在要三斤,是三斤百元人民币,再加上其他条件,房子要新盖的,上地干活要使农用车的,电视平板的都不行啦,还得是液晶的,这样算下来,娶到家至少得二十万,我哪有呀!

现在女孩子和过去不一样,什么都不在乎,就在乎钱。

前一阵子别人给七哥孩子家齐介绍个姑娘,姑娘说我们先了解了解吧,就和家齐住在一起,一周才回去,七哥以为人都住在一起啦,肯定没问题,哪想让媒人去问,人家姑娘说,和家齐在一起不来电,只能拜拜啦。

你看,爱情可以称量,婚姻可以买卖,这是什么世道呀!

一想起家和的婚事,就堵心,想你八嫂,也愧对你八嫂,唉!

    听到这,我已无语,转身看看八嫂的坟墓,透过袅袅晨霭   ,梦境般好象八嫂从坟里走出来,声音依旧软软的,脸上挂着轻柔的笑.....

    从老家回来的时候经过老哈河,这时已近黄昏。

女儿要下车去河边玩。

站在河岸边,不禁思绪万千。

如今的老哈河早已风姿不在,清澈的水面鱼波荡漾,一望无际的水草鸭鸟成群,都已成为回忆儿时的梦。

曾经一公里宽的河道如今一步就可以跨过,污浊的河水细细的流淌着,仿佛在诉说自己心中的委屈。

再回头望去,远处的村庄、山坡上的坟冢时隐时现在夕阳的余晖下,心中有种逝者如斯夫的感慨。

    此时女儿的笑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抬眼望去,妻子领着女儿在追逐花草中的蝴蝶,看到女儿随风挥动的小手,如花般灿烂的笑容,恍然自己又回到童年,和父亲在河边钓鱼,打水仗,学习书法,抄写家谱......

    提起家谱,就想起父亲的嘱托,但此刻非常想对父亲说,生者不恤,死亦何辜,沧海桑田,荒碑孤冢,家谱还重要吗?

只要还活着,真的很好,您说是吧,老爸?

完于二〇一〇年十二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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