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上蔡语录.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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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上蔡语录
上蔡语录
提要
《上蔡语录》三卷,宋曾恬、胡安国所录谢良佐语,朱子又为删定者也。
良佐字显道,上蔡人。
登进士第。
建中靖国初,官京师。
召对忤旨,出监西京竹木场。
复坐事废为民。
事迹具《宋史·道学传》。
恬字天隐,温陵人。
安国有《春秋传》,已著录。
是书成於绍兴二十九年,朱子年三十岁,监潭州南岳庙时。
生平论著,此为最早。
据朱子後序称,初得括苍吴任写本一篇,皆曾天隐所记。
最後得胡文定公写本二篇,凡书四篇,以相参校。
胡氏上篇五十五章,记文定公问答。
下篇四十九章,与版本、吴氏本略同,然时有小异。
辄因其旧,定著为二篇。
独版本所增多,犹百馀章,或失本旨杂他书。
其尤者五十馀章,至诋程氏以助佛学,辄放而绝之。
其馀亦颇刊去,而得先生遗语三十馀章别为一篇,凡所定著书三篇云云。
是朱子於此书芟薙特严。
後乾道戊子,重为编次,益以良佐与安国手简数条,定为今本。
又作後记,称胡宪於吕祖谦家得江民表《辨道录》,见所删五十馀章,首尾次序,无一字之差。
然後知果为江氏所著,非谢氏之书。
则去取亦为精审。
观《语录》称某二十年前得《上蔡语录》观之,初用朱笔画出合处;及再观则不同,乃用粉笔;三观则又用墨笔。
数过之後,全与原看时不同。
则精思熟读,研究至深,非漫然而定也。
良佐之学,以切问近思为要。
其言论闳肆,足以启发後进。
惟才高意广,不无过中之弊。
故《语录》云:
看道理不可不仔细。
程门高弟如谢上蔡、游定夫、杨龟山,下梢皆入禅学去。
又云:
上蔡《观复斋记》中说道理皆是禅底意思。
又云:
程子诸门人,上蔡有上蔡之病,龟山有龟山之病,和靖有和靖之病,也是合下见得不周偏,差了。
其论皆颇以良佐近禅为讥。
然为良佐作《祠记》,则又云以生意论仁,以实理论诚,以常惺惺论敬,以求是论穷理,其命意皆精当。
而直指穷理居敬为入德之门,尤得明道教人之纲领。
乃深相推重。
盖良佐之学,醇疵相半,朱子於《语录》举其疵,於《祠记》举其醇,似矛盾而非矛盾也。
合而观之,良佐之短长可见矣。
卷一
問:
學佛者欲免輪迴超三界,於意云何?
曰:
是有利心私而已矣。
輪迴之說信然否?
曰:
此心有止[凡人慮事心先困,故言有止],而太虛决,知其無盡,必為輪迴。
推之於始,何所付受,其終何時間斷也。
且天下人物各有數矣。
孔子曰,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
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於天之將喪斯文下便言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則是文之興喪在孔子,與天為一矣。
蓋聖人德盛,與天為一,出此等語,自不覺耳。
孟子地位未能到此,故曰天未欲平治天下也。
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舎我其誰?
聽天所命,未能合一。
[明道云]
問:
孟子言盡其心者知其性,如何是盡其心?
曰:
昔有人問明道先生,何如斯可謂之恕心,先生曰充擴得去則為恕心。
如何是充擴得去底氣象?
曰天地變化草木蕃充。
擴不去時如何?
曰天地閉賢人隠。
察此可以見盡不盡矣。
敢問何謂浩然之氣?
孟子曰難言也,明道先生云只他道箇難言也,便知這漢肚裏有爾許大事。
若是不理會得底,便撐拄胡說將去。
氣雖難言,即須教他識箇體段始得。
故曰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之間。
配義與道者,將道義明出此事。
人有智愚之品不同,何也?
曰:
無氣稟異耳。
聖人不忿疾於頑者,憫其所遇氣質偏駁,不足疾也。
然則可變歟?
曰:
其性本一,何不可變之有?
性本體也,目視耳聽手舉足運,見於作用者心也。
自孟子沒,天下學者向外馳求,不識自家寳藏,被他佛氏窺見一斑半点,遂將擎拳竖脚底事把持在手,敢自尊大,輕視中國學士大夫,而世人莫敢與之争,又從而信向歸依之。
使聖學有傳,豈至此乎!
心者何也?
仁是已。
仁者何也?
活者為仁,死者為不仁。
今人身體麻痺不知痛癢,謂之不仁。
桃杏之核可種而生者謂之桃仁杏仁,言有生之意。
推此,仁可見矣。
學佛者知此謂之見性,遂以為了,故終歸妄誕。
聖門學者見此消息,必加功焉,故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雍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仁操則存,舍則亡,故曾子曰,動容貎正顔色出辭氣。
出辭氣者,從此廣大心中流出也。
以私意發言,豈出辭氣之謂乎?
夫人一日間顔色容貎,試自点檢,何嘗正何嘗動,怠慢而已。
若夫大而化之,合於自然,則正動出不足言矣。
仁者天之理,非杜撰也。
故哭死而哀,非為生也;經德不回,非干禄也;言語必信,非正行也。
天理當然而已矣。
當然而為之,是為天之所為也。
聖門學者大要以克己為本,克己復禮無私心焉,則天矣。
孟子曰,仁人心也。
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語原本作行,人心原本作心人,今據孟子改正]
人之氣禀不同,顔子似弱,孟子似强。
顔子具體而微,所謂具體者,合下來有恁地氣象,但未彰著耳。
微如易知微知彰微顯闡幽之微。
孟子强勇,以身任道,後車數十乗,從者數百人,所至王侯分庭抗禮,壁立萬仞,誰敢正覷著。
非孟子恁地手脚,也撐拄此事不去。
雖然,猶有大抵氣象,未能消磨得盡。
不然,藐大人等語言不說出來。
所以見他未至聖人地位。
孔子曰事君盡禮人以為諂,當時諸國君相怎生當得聖人恁地禮數,是他只管行禮,又不與你計較長短,與上大夫言便誾誾如也,與下大夫言便侃侃如也,冕者瞽者見之便作過之便趨,蓋其徳全盛,自然到此,不是勉强得出來氣象,與孟子渾别。
孟子說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猶自参較彼我,未有合一底氣象。
顔子學得親切,如孟子仰之彌髙鑽之彌堅,無限量也。
以見聖人之道,大瞻之在前即不及,忽焉在後又蹉却。
以見聖人之道中觀此一段,即知顔子看得來親切,博我以文,便知識廣,約我以禮,歸宿處也。
横渠教人以禮為先,大要欲得正容謹節,其意謂世人汗漫無守,便當以禮為地教他,就上面做工夫。
然其門人下稍頭溺於刑名度數之間,行得來困無所見處,如喫木札相似,更沒滋味,遂生厭倦。
故其學無傳之者。
明道先生則不然,先使學者有知識,却從敬入。
予問:
横渠教人以禮為先,與明道使學者從敬入,何故不同?
謝曰:
既有知識,窮得物理,却從敬上涵養出來,自然是别。
正容謹節,外面威儀,非禮之本。
横渠嘗言,吾十五年學箇恭而安不成。
明道曰,可知是學不成,有多少病在。
謝子曰:
凡恭謹必勉强不安,安肆必放縱不恭,恭如勿忘,安如勿助長。
正當勿忘勿助長之間,須子細體認取。
所謂有知識須是窮物理,只如黄金天下至寶,先須辨認得他體性始得,不然被人將鍮石來喚作黄金,辨認不過便生疑惑,便執不定。
故經曰,物格然後知至,知至然後意誠,所謂格物窮理,須是識得天理始得。
所謂天理者,自然底道理,無毫髪杜撰。
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方乍見時其心怵惕,所謂天理也。
要譽於鄉黨朋友,内交於孺子父母兄弟,惡其聲而然,即人欲耳。
天理與人欲相對,有一分人欲即滅却一分天理,存一分天理即勝得一分人欲人欲纔肆,天理滅矣。
任私用意,杜撰做事,所謂人欲肆矣。
故莊子曰去智,與故循天之理。
若在聖人分上,即說循字不著,勿忘又勿助長,正當恁地時,自家看取,天理見矣。
所謂天者理而已,只如視聽動作,一切是天,天命有徳便五服五章,天討有罪便五刑五用,渾不是杜撰做作來。
學者直須明天理為是,自然底道理移易不得。
不然,諸子百家便人人自生出一般見解,欺誑衆生識得天理,然後能為天之所為。
聖門學者為天之所為,故敢以天自處。
佛氏却不敢恁地做大。
明道嘗曰,吾學雖有所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拈出來。
伊川才料大,使了大事,指顧而集,不動聲色。
何以驗之?
曰:
只議論中便可見。
陜西曾有議欲罷鑄銅錢者,以謂官中費一貫鑄得一貫為無利,伊川曰:
此便是公家之利,利多費省。
私鑄者衆,費多利薄,盜鑄者息。
盜鑄者息,權歸公上,非利而何?
又曾有議解鹽抄欲髙其價者,増六千為八千,伊川曰:
若增抄價,賣數須減。
鹽出既衆,低價易之,人人食鹽,鹽不停積,嵗入必敷。
已而增抄價,嵗額果虧,減之而嵗入溢。
温公初起時欲用伊川,伊川曰:
帶累人去。
裏使韓富在時,吾猶可以成事。
後來温公欲變法,伊川使人語之曰:
切未可動著,即三五年不能定。
疉去未幾變之,果紛紛不能定。
王荆公平生養得氣完,為他不好做官,職作宰相,只喫魚羮飯,得受用底不受用,緣省便去就自在。
嘗上殿進一劄子擬除人,神宗不允,對曰:
阿除不得。
又進一劄子擬除人,神宗亦不允,又曰:
阿也除不得。
下殿出來便乞去,更留不住。
平生不屈也竒特。
問温公所學如何,謝曰:
曾作中庸解,不曉處闕之。
或語明道曰:
闕甚處?
曰:
如强哉矯之類。
明道笑曰:
由自得裏,將謂從天命之謂性處便闕却。
呂微仲何如?
謝子曰:
他不合尚有貴賤相態在,不是。
明道嘗曰:
宰相吕微仲須做只是這漢俗。
吕晉伯甚好,但處事太煩碎,如召賓客食,亦須臨時改換食次。
吾嘗語之曰:
每日早晩衙纔覆便令放者,只為定故也。
凡事皆有恁地簡易不易底道理,看得分明,何勞之有?
易曰易簡,而天下之理得。
晉伯甚好學,初理会仁字不透,吾因曰:
世人說仁,只管著愛上,怎生見得仁?
只如力行近乎仁,力行闗愛甚事?
何故却近乎仁?
推此類具言之,晉伯因悟,曰:
公說仁字,正與尊宿門說禪一般。
晉伯兄弟中皆有見處,一人作詩詠曾点事,曰:
函丈從容問且酬,展才無不至諸侯,可憐曾点唯鳴瑟,獨對春風詠不休。
一人有詩曰:
學如元凱方成癖,文到相如反類俳。
獨立孔門無一伎,只傳顔子得心齋。
邵堯夫直是豪才,嘗有詩云:
當年志氣欲横秋,今日看來甚可羞。
事到强為終屑屑,道非心得竟悠悠。
鼎中龍虎忘看守,碁上山河廢講求。
又有詩云:
斟有淺深存燮理,飲無多少繫經綸。
卷舒萬古興亡手,出入千重雲水身。
此人在風塵時節,便是偏霸手段。
學者須是天人合一始得。
邵堯夫有詩云:
萬物之中有一身,一身中有一乾坤,能知造化備於我,肯把天人别立根。
天向一中分體用,人於心上起經綸,天人安有兩般義,道不虛行只在人。
問此詩如何?
曰:
說得大體亦是,但不免有病,不合說一中分體用。
又問曰:
此句何故有病?
謝子因曰:
昔富彦國問堯夫云,一從甚處起?
邵曰,公道從甚處起?
富曰,一起於震。
邵曰,一起於乾。
問兩說如何?
謝曰:
兩說都得。
震謂發生,乾探本也。
若会得天理,更說甚一二。
問堯夫所學如何?
謝曰:
與聖門却不同。
問何故却不同?
曰:
他也只要見物理到逼真處,不下工夫便差却。
何故却不著工夫?
曰:
為他見得天地進退萬物消息之理,便敢做大。
於聖門下學上達底事,更不施工。
堯夫精易之數,事物之成敗始終,人之禍福修短,算得來無毫髪差錯,如措此屋,便知起於何時,至某年月日而壞,無不如其言。
然二程不貴其術,堯夫喫不過,一日問伊川曰:
今嵗雷從甚處起?
伊川曰:
起處起。
如堯夫必用推算,某更無許多事。
邵即默然。
邵精於數,知得天地萬物進退消長之理,便將此事來把在掌握中,直敢做大,以天自處。
如富彦國身都將相,嚴重有威,衆人不敢仰視,他將做小兒樣看,直是不管你,也可謂豪傑之士[仰下原本有觀字,今從言行録]。
學者須是胷懷擺脫得開,始得有見。
明道先生在鄠縣作簿時,有詩云:
雲淡風輕近午天,傍花隨桺過前川。
旁人不識予心樂,將謂偸閒學少年。
看他胸懷,直是好與曾点底事一般。
先生又有詩云:
閒來無事不從容,睡覺東窗日已紅。
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
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風雲變態中。
富貴不淫貧賤樂,男兒到此是豪雄。
問周恭叔恁地放開如何?
謝曰:
他不是擺脫得開,只為立不住便放却,忒早在裏。
明道問擺脫得開,為他所過者化。
問見箇甚道理便能所過者化?
謝曰:
吕晉伯下得一轉語好,道所存者神,便能所過者化。
所過者化,便能所存者神。
横渠云:
性性為能存神,物物為能過化。
甚親切。
古詩即今之歌曲,今人唱曲往往能使人感動,至學詩却無感動,興發處只為泥却章句故也。
明道先生善言詩,他又渾不曾章解句釋,但優游玩味吟哦上下,便使人有得處。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逺曷云能來,思之切矣終曰百爾君子不知徳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歸於正也。
詩云:
鳶飛戾天魚躍于淵,猶韓愈謂魚川泳而鳥雲飛,上下自然各得其所也。
詩人之意言如此氣象,周王作人似之。
子思之意言上下察也,猶孟子所謂必蓋世底功業,如太空中一点雲相似,他把做甚麼。
如子路願乗肥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無憾,亦是有要做好事底心。
顔子早是叅彼已。
孔子便不然,老者合當養底便安之,少者不能立底便懐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自然合做底道理,便是天之所為,更不作用。
余問:
佛説直下便是動念即乖,如何?
謝子曰:
此是乍見孺子已前底事。
乍見孺子底吾儒喚做心,他便喚做前塵妄想,當了是見得大高。
吾儒要就上面體認做工夫,他却一切埽除却,那裏得地位進步?
佛家説大乗頓教一聞便悟,將乍見孺子底心一切埽除,須是他顔雍已上底資質始得。
顔子欲要請事斯語,今資質萬倍不如,他却便要一切埽除,怎生得且如乍見孺子底心生出來?
便有是自然底天理,怎生埽除得去?
佛大槩自是為私心,學佛者欲脱離生死,豈不是私?
只如要度一切衆生,亦是為自己發此心願。
且看那一箇不拈香禮佛?
儒者直是放得下無許多事。
謝子曰:
術者處事之名,人涉世欲善處事,必先更歴天下之事,事既更歴不盡,必須觀古人凖則,只讀左傳亦可以見矣。
如隱公欲為依老之計,或勸之即真公以誠告之,其人不自安反見殺,隱公失之不早决斷耳。
推此類可以見其餘。
謝子與伊川别一年,往見之,伊川曰:
相别又一年,做得甚工夫?
謝曰:
也只是去箇矜字。
曰:
何故?
曰:
子細檢点,得來病痛盡在這裏。
若按伏得這箇罪過,方有向進處。
伊川点頭,因語在坐同志者曰:
此人為學切問近思者也。
余問:
矜字罪過,何故恁地大?
謝子曰:
今人做事,只管要誇耀别人耳目,渾不闗自家受用事。
有底人食前方丈,便向人前喫只蔬食,菜羮却去房裏喫,為甚恁地。
游子問謝子曰:
公於外物一切放得下否?
謝子謂胡子曰:
可謂切問矣。
胡子曰:
何以答之?
謝子曰:
實向他道,就上面做工夫來。
胡子曰:
如何做工夫?
謝子曰:
凡事須有根,屋柱無根折却便倒,樹木有根雖翦枝條,相次又發。
如人要富貴,要他做甚?
必須有用處尋討要用處,病根將來斬斷便没事。
色欲想已去多時?
曰:
伊川則不絶,某則斷此二十來年矣。
所以斷者,當初有為之心多,欲有為則當强盛方勝任得,故斷之。
又用導引吐納之術,非為長生如道家也,亦以助養吾浩然之氣耳。
氣强則勝事,然色欲自别當作兩般理会。
登徒子不好色而有淫行,色出於心,去不得。
淫出於氣。
又問於勢利如何?
曰:
打透此闗十餘年矣。
當初大故做工夫,揀難捨底棄却。
後來漸漸輕,至今日於器物之類,置之只為合要,却並無健羡底心。
余問死生之説,謝子曰:
人死時氣盡也。
曰:
有鬼神否?
謝子曰:
余當時亦曾問明道先生,明道曰,待向你道無來,你怎生信得?
及待向你道有來,你但去尋討看。
謝氏曰:
此便是答底語。
又曰:
横渠説得來别這箇,便是天地間妙用。
須是將來做箇題目入思議始得。
講説不濟事。
曰:
沉魂滯魄影響底事如何?
曰:
須是自家看得破始得。
張亢郡君化去,嘗來附語,亢所知事皆能言之。
亢一日方與道士圍碁,又自外來,亢欲接之,道士封一碁子,令將去問之。
張不知數便道不得,乃曰,許多時共你做夫婦,今日卻信一道士胡説,我今後更不來。
又如紫姑神不識字底,把著寫不得,不信底把著寫不得,推此可以見矣。
曰:
先生祭享鬼神則甚?
只是他意思别,三日齋五日戒,求諸隂陽四方上下,葢是要集自家精神,所以格有廟,必於萃與渙言之。
如武王伐商,所過名山大川致禱,山川何知?
武王禱之者以此。
雖然如是以為有亦不可,以為無亦不可,這裏有妙理於若有若無之間,須斷置得去始得。
曰:
如此却是鶻突也。
謝子曰:
不是鶻突,自家要有便有,自家要無便無始得。
鬼神在虚空中辟塞滿,觸目皆是,為他是天地間妙用,祖考精神便是自家精神。
知命雖淺近也,要信得及,將來做田地,就上而下工夫。
余初及第時,歲前夢入内庭,不見神宗而太子涕泣。
及釋褐時,神宗晏駕哲廟嗣位,如此事直不把來草草看却。
萬事真實,有命人力計較不得。
吾平生未嘗干人,在書局亦不謁執政,或勸之,吾對曰,他安能陶鑄,我自有命。
若信不及,風吹草動便生恐懼憂喜,枉做却閒工夫,枉用却閒心力。
信得命及,便養得氣不折挫。
謝子曰:
道須是下學而上達始得。
不見古人就灑埽應對上做起。
曰:
灑埽應對上學,却似太瑣屑,不展拓。
曰:
凡事不必須要高逺,且從小處看,只如將一金與人與將天下,與人雖大小不同,其實一也。
我若有輕物底心,將天下與人如一金與人相似;我若有吝底心,將一金與人如天下與人相似。
又若行千尺臺邊,心便恐懼;行平地上,心却安穩。
我若去得恐懼底心,雖履千仞之險,亦只與行平地上一般。
只如灑埽,不著此心怎灑埽得?
應對不著此心怎應對得?
故曾子欲動容貌正顔色出辭氣,為此。
古人須要就灑埽應對上養取誠意出来。
問求仁如何下工夫,謝曰:
如顔子視聽言動上做亦得,如曾子顏色容貌辭氣上做亦得。
出辭氣者,猶佛所謂從此心中流出。
今人唱一喏,不從心中出,便是不識痛癢。
古人曰,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
不見不聞不知味,便是不仁,死漢不識痛癢了。
又如仲弓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但存得如見大賔如承大祭底心在,便是識痛癢。
子路百世之師,揀難割捨底要不做便不做,故孟子將來與舜禹作一處舉楊。
横渠以禮教人,明道以忠信為先。
近道莫如静齋,戒以神明其徳天下之至静也。
心之窮物有盡而天者無静,如之何?
包之此理,有言下悟者,有數年而悟者,有終身不悟者。
或問吕與叔,問常患思慮紛擾,程夫子答以心主於敬則自然不紛擾,何謂敬?
謝子曰:
事至應之,不與之往,非敬乎?
萬變而此常存,奚紛擾之有?
夫子曰事思敬,正謂此耳。
觀盥而不薦潔其誠矣,何必薦也。
此所以為神道設教,孔子不欲觀禘,自既灌而往者,此也。
食正欲飽,居正欲安。
無求飽求安之心可也。
敏於事則如天運而不息,慎於言則正辭氣而出之也。
就有道而正焉,非忘我者不能。
顏子擴充其學,孟子能為其大。
孟子之才甚髙,顏子之學粹美。
血氣之屬有隂陽牝牡之性,而釋氏絶之。
何異也?
釋氏所謂性,乃吾儒所謂天。
釋氏以性為日,以念為雲,去念見性,猶披雲見日。
釋氏之所去,正吾儒之當事者,吾儒以名利闗為難透,釋氏以聲色闗為難透,釋氏不窮理,以去念為宗,釋氏指性於天,故蠢動含靈,與我同性。
明道有言,以吾儒觀釋氏,終於無異,然而不同。
謝子曰:
吾嘗習忘以養生。
明道曰:
施之養生則可,於道有害。
習忘可以養生者,以其不留情也,學道則異於是。
夫必有事焉而勿正,何謂乎?
且出入起居寧無事者,正心以待之,則先事而迎,忘則涉乎去,念助則近於留情,故聖人之心如鑑,孟子所以異於釋氏心也。
子開有大臣氣象,不以言色假人。
動而不已其神乎,滯而有迹其鬼乎。
徃來不息神也,摧仆歸根鬼也。
致生之故其神,致死之故其鬼。
不神何也?
人以為神則神,以為不神則不神矣。
知死而致生之不智,知生而致死之不仁。
聖人所以神明之也。
禮者攝心之規矩循理而天,則動作語黙無非天也。
内外如一,則視聽言動無非我矣。
徳可以易言邪,動容周旋中禮,聖人之事也。
止曰盛徳之至具天下之至善,止曰有徳為天下之大惡,止曰失徳故禮樂,皆得謂之有徳鬼神之為徳盛矣乎。
養氣延年則人勝天矣,曰不外乎一氣耳。
易之蒙九二曰包蒙吉納婦吉子克家蔽,蒙不通者,包之順從者納之而不拒,子克家之道也。
舜不藏怒宿怨,包蒙也。
以愛兄之道來誠信而喜之,納婦也。
凡事只是積其誠意,自然動得。
苗履見伊川,語及一武帥。
苗曰:
此人舊日宣力至多,今官髙而自愛,不肯向前。
伊川曰:
何自待之輕乎,位愈髙則當愈思所以報國者,飢則為用,飽則揚去,是以鷹犬自期也。
申顔自謂不可一日無侯無可,或問其故,曰:
無可能攻人之過,一日不見,則吾不得聞吾過矣。
謝子曰:
人不可與不勝己者處,鈍滯了人。
或問劉子進乎,曰:
未見他有進處。
所以不進者何?
只為未有根。
因指庭前酴醿曰:
此花只為有根,故一年長盛如一年。
何以見他未有進處,不道全不進,只他守得定,不變却,亦早是好手。
如康仲之徒,皆忘却了。
事父母有輕重否?
曰:
無輕重。
曰:
父母所見不同,從父而母不悦,順母而父不悦,則如之何?
曰:
凡人子之所欲固有父母制之不得者矣,苟欲兩順之,獨無方便乎?
若不以親之心為心,非孝也。
予曰:
親之心或有逆於義理,則亦以親之心為心乎?
曰:
未論到此,但只盡自家愛親之心。
苟盡矣,或得罪於鄉黨州閭,則歸之,無可奈何耳。
所以從兄者,為愛親也。
故從此推去,至於兼愛萬物。
問太虛無盡心有止,安得合一?
曰:
心有止,只為用他。
若不用則何止?
吾丈莫己不用否?
曰:
未到此地,除是聖人便不用。
當初曾發此口,被伊川一句壊了二十年。
曾往見伊川,伊川曰,近日事如何?
某對曰,天下何思何慮?
伊川曰,是則是有此理,賢却發得太早。
在問當初發此語時如何?
曰,見得這箇事,經時無他念,接物亦應副得去。
問如此却何故被一句轉却?
曰,當了終須有不透處,當初若不得他一句救拔,便入禪家去矣。
伊川直是会煅鍊得人,説了又却道恰好著工夫也。
問:
聞此語後如何?
曰:
至此未敢道到何思何慮地位,始初進時速,後來遲,十數年過却如夢。
問何故遲?
曰:
如射弓到滿時便難開,然此二十年聞見知識却煞長。
明道曰賢看某如此,某煞用工夫,見理後須放開,不放開只是守,開又近於放倒,故有禮以節之,守幾於不自在,故有樂以樂之。
樂即是放開也。
國史不特作詩序,凡詩皆經其手刪定。
明道初見謝,語人曰:
此秀才展拓得開,將來可望。
卷二
仁是四肢不仁之仁,不仁是不識痛癢,仁是識痛癢。
(曾氏本此下云,儒之仁佛之覺)
不知禮無以立。
使人人皆能有立,天下有治而無亂。
(曾本此下云,不知禮無以為君子,非謂君子也,謂學為君子者也。
)
人湏識其真心。
見孺子將入井時是真心也,非思而得也,非勉而中也。
予嘗學射,到一把處難去,半把處尤難去,則恁地放了底多。
昔有人學射,模得鏃與把齊,然後放。
學者纔有些所得,便住人多易住。
唯顔子善學,故孔子有見其進未見其止之歎,須是百尺竿頭更進始得。
(曾本云:
予嘗學射到一把[去聲]處難去,半把尤難去。
到一把放了底多,半把放了者尤多,少有鏃齊放者。
人有學射,模得鏃與把齊,然後放。
因舉伯淳語曰:
射法具而不滿者,無志者也。
學者纔少有所得,便住人多易住。
伯淳常有語,學者如登山,平處孰不濶步,到峻處便往。
佛家有小歇塲大歇塲,到孟子處更一作便是好歇,唯顔子善學,故孔子有見其進未見其止之歎,須是百尺竿頭更須進步始得。
學者日毎進語相契,伯淳必曰更湏勉力)
問子思曰小人之中庸,小人何故有中庸?
曰:
小人之中庸者,小人自以為中庸,小人以他安常習,故處為中庸,故無忌憚也。
君子而時中,無往而不中也。
中無定體,須是權以取中,執中無權,猶執一也。
今人以變詐為權,便不壊了權字?
(曾本云:
問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又曰君子之中庸小人之中庸,不知小人何故有中庸?
或曰小人自以中庸是否?
曰:
不湏著反字。
小人之中庸者,小人自以為中庸。
小人以能安常習,故處為中庸,故無忌憚也。
君子而時中,無往而非中也。
中無定體。
因指所執扇曰:
以長短言之,則彼為中;以輕重言之,則此為中。
湏權輕重以取中[吳本云:
因指所執扇曰:
以扇頭為中,則扇柄非中也。
湏是以輕重之中為中]如此又却是權執中無權猶執一也。
今人以變詐為權,便不壊了權字。
)
學者且湏是窮理,物物皆有理,窮理則能知天之所為。
知天之所為,則與天為一。
與天為一,無往而非理也。
窮理則是尋箇是處,有我不能窮理,人誰識真我,何者為我理,便是我窮理之至,自然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
曰:
理必物物而窮之乎?
曰:
必窮其大者,理一而已。
一處理窮,觸處皆通。
恕其窮理之本歟?
(曾本云:
學者先湏窮理,因搖扇曰:
此亦理,物物皆有理,自然之理也,天也。
窮理則能知天之所為,知天之所為則與天為一,與天為一無往而非理也。
窮理只是尋箇是處。
有我不能窮理,人誰識真我,何者為我理,便是我格物窮理也。
格物必至於知,至不知至是猶識金,安知其非鍮石也。
故必知至,然後能意誠窮之,至自然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從容中道。
問:
理湏物物窮否?
曰:
理一而已,一處理通,觸處皆通。
物雖細者,亦有理也。
)
今之學湏是如飢之湏食,寒之湏衣始得。
若只欲彼善於此則不得[一作不可]
釋與吾儒有非同非不同處,葢理之精微處,纔有私意,便支離了。
(曾本云:
釋氏之與吾儒湏認取精微處,有非同非不同處,湏認得理之精微處。
纔有私意,便支離了。
)
問敬慎有異否,曰:
執輕如不克,執虚如執盈,慎之至也。
敬則慎在其中矣。
敬則外物不能易。
學者須去却不合做底事,則於敬有功,敬換不得方其敬也。
甚物事換得?
因指所坐亭子曰:
這箇亭子,須只換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