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语文 第二单元《李清照词两首》教案1 新人教版必修4.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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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语文第二单元《李清照词两首》教案1新人教版必修4
2019年高中语文第二单元《李清照词两首》教案1新人教版必修4
张爱玲说,一个城市的沦陷,只是为了成就一场爱情。
发生在公元1127年的那场巨变,似乎只是为了成就一个女词人。
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南唐的衰亡孕育了男性词人李后主,北宋的灭亡造就了女性词人李易安。
“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极是当行本色,前此太白,故称词家三李。
”
大河百代,众浪齐奔,淘尽万古英雄汉;词苑千载,群芳竞秀,盛开一只女儿花。
■李清照传
易安居士李清照,宋济南人。
父格非,母王状元拱辰孙女,皆工文章。
居历城城西南之柳絮泉上。
易安幼有才藻。
元符二年(1099),年十八,适太学生诸城赵明诚。
明诚父挺之,时为吏部侍郎,格非为礼部员外郎。
李、赵宦族,然素贫俭。
每朔望,明诚太学谒告出,质衣,取半千钱,步入相国寺,市碑文、果实归,夫妻相对展玩咀嚼,尝自谓“葛天氏之民”也。
后二年,明诚出仕宦,挺之为宰相,居政府,亲旧在馆阁者多,有亡诗、逸史、汲冢、鲁壁所未见之书,尽力传写。
或古今名人书画、三代奇器、质衣物市之。
挺之在徽宗时,易安进诗曰:
“炙手可热心可寒。
”挺之排元祐党人甚力,格非以党籍罢。
易安上诗挺之曰:
“何况人间父子情?
”读者哀之。
易安自少年兼有诗名,才力华赡,逼近前辈。
传颂者:
“诗情如夜鹊,三绕未能安。
”“少陵也是可怜人,更待明年试春草。
”世又传:
“两汉本继绍,新室如赘疣,所以嵇中散,至死薄殷周。
”以为佳境。
明诚后屏居乡里十年,衣食有馀。
及起知青、莱二州,皆政简,日事铅椠,易安与共校勘,作《金石录》,考证精凿,多足正史书之失。
每获一书,即校勘、整集,签题,得书画、彝鼎,摩玩舒卷,指摛疵病,夜尽一烛为率。
所藏纸札精致,字画完整,冠诸收书家。
易安性强记,每饭罢,与明诚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几卷、几叶、几行,以中否决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往往大笑,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
其收藏既富,归来堂起书库,大橱簿甲乙,置书册,当讲读,即请钥上簿,关出卷帙,或少损污,必惩责、揩完、涂改。
又置副本,便繙讨。
书史百家字不刓、本不误谬者,常兼三四本,皆精绝。
靖康二年(1127)春,明诚奔母丧于金陵,半弃所藏。
其便十二日,金人陷青州,火其书十馀屋。
建炎二年(1128),明诚起复,知江宁府。
易安在江宁日,每值天大雪,即顶笠、披簑,循城远览,得句必邀赓和,明诚每苦之。
三年,明诚罢,将家于赣水。
四月,高宗如江宁,诏明诚知湖州。
明诚赴行在,感暑,痁发,八月卒。
绍兴元年(1131),易安之越,二年之杭,年五十有一矣,作《金石录后序》。
四年,避乱西上,过严子陵钓台,至金华,卜居焉。
居金华,有《武陵春》词曰: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流寓有故乡之思。
其事非闺闱文笔自记者莫能知,或曰依弟迒,老于金华。
(节录俞正燮《癸巳类稿·易安居士事辑》)
易安尝历评唐、宋以来歌词,皆摘其短,无一免者。
其言曰:
“乐府声诗并著,最盛于唐。
开元、天宝间,有李八郎者,能歌擅天下。
时新及第进士开宴曲江。
榜中一名士先召李,使易服,隐名姓,衣冠故敝,精神惨沮,与同之宴所,曰:
‘表弟愿与坐末。
’众皆不顾。
既酒行,乐作,歌者进。
时曹元谦、念奴为冠,歌罢,众皆咨嗟称赏。
名士忽指李曰:
‘请表弟歌。
’众皆哂,或有怒者。
及转喉发声歌一曲,众皆泣下,罗拜,曰:
‘此李八郎也。
’自后郑、卫之声日炽,流靡之变日烦,已有《菩萨蛮》、《春光好》、《莎鸡子》、《更漏子》、《浣溪沙》、《梦江南》、《渔父》等词,不可遍举。
五代干戈,四海瓜分豆剖,斯文道熄。
独江南李氏君臣上尚文雅,故有‘小楼吹彻玉笙寒’、‘吹皱一池春水’之词,语虽奇甚,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也。
逮至本朝,礼乐文武大备,又涵养百馀年,始有柳屯田永者,变旧声作新声,出《乐章集》,大得声称于世,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
又有张子野、宋子京兄弟、沈唐、元绛、晁次膺辈继出,虽时时有妙语,而破碎何足名家。
至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者。
何耶?
盖诗文分平侧,而歌词分五音,又分五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
且如近世所谓《声声慢》、《雨中花》、《喜迁莺》,即押平声韵,又押入声韵,《玉楼春》本押平声韵,又押上、去声,又押入声。
本押仄声韵,如押上声则协,如押入声则不可歌矣。
王介甫、曾子固文章似西汉,若作一小歌词,则人必绝倒,不可读也。
乃知别是一家,知之者少。
后晏叔原、贺方回、秦少游、黄鲁直出,始能知之。
又晏苦无铺叙,贺苦少典重;秦即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譬如贫家美女,虽极妍丽丰逸,而终乏富贵态;黄即尚故实而多疵病,譬如良玉有瑕,价自减半矣。
”(《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十三)
易安所为《潄玉词》,《直斋书录解题》作一卷,《唐宋诸贤绝妙词选》作三卷,《宋史·艺文志》作六卷,元以后皆不存。
今所见虞山毛氏《诗词杂俎》本及临桂王氏四印斋本,俱非其旧,惟《乐府雅词》所载二十三首为最可信耳。
近人赵万里辑得四十三首,附录十七首,为《潄玉词》定本一卷,刊入《校辑宋金元人词》第二册中,较世行各本为精审。
别有大兴李文祺辑《潄玉词集》,兼收诗文,亦足为研讨之助。
■李清照\金石录后序
右《金石录》三十卷者何?
赵侯德甫所著书也。
取上自三代、下迄五季,钟、鼎、甗、鬲、盘、彝、尊、敦之款识,丰碑大碣、显人晦士之事迹,凡见于金石刻者二千卷,皆是正讹谬,去取褒贬。
上足以合圣人之道,下足以订史氏之失者,皆载之。
可谓多矣。
呜呼!
自王涯、元载之祸,书画与胡椒无异;长舆、元凯之病,钱癖与传癖何殊?
名虽不同,其惑一也。
余建中辛巳,始归赵氏。
时先君作礼部员外郎,丞相作礼部侍郎,候年二十一,在太学作学生。
赵、李族寒,素贫俭。
每朔望谒告,出,质衣,取半千钱,步入相国寺,市碑文果实。
归,相对展玩咀嚼,自谓葛天氏之民也。
后二年,出仕宦,便有饭蔬衣綀,穷遐方绝域,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
日就月将,渐益堆积。
丞相居政府,亲旧或在馆阁,多有亡诗、逸史、鲁壁、汲冢所未见之书。
遂尽力传写,浸觉有味,不能自已。
后或见古今名人书画,三代奇器,亦复脱衣市易。
尝记崇宁间,有人持徐熙《牡丹图》,求钱二十万。
当时虽贵家子弟,求二十万钱,岂易得耶?
留信宿计无所出而还之。
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
后屏居乡里十年,仰取俯拾,衣食有余。
连守两郡,竭其俸入,以事铅椠。
每获一书,即同共勘校,整集签题。
得书、画、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尽一烛为率。
故能纸札精緻,字画完整,冠诸收书家。
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叶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
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
甘心老是乡矣!
故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
收书既成,归来堂起书库,大橱簿甲乙,置书册。
如要讲读,即请钥上簿,关出卷帙。
或少损污,必惩责揩完涂改,不复向时之坦夷也。
是欲求适意,而反取憀慄。
余性不耐,始谋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无明珠翡翠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
遇书史百家,字不刓缺,本不讹谬者,輙市之,储作副本。
自来家传《周易》、《左氏传》,故两家者流,文字最备。
于是几案罗列,枕席枕藉,意会心谋,目往神授,乐在声色狗马之上。
至靖康丙午岁,侯守淄川,闻金寇犯京师,四顾茫然,盈箱溢箧,且恋恋,且怅怅,知其必不为己物矣。
建炎丁未春三月,奔太夫人丧南来,既长物不能尽载,乃先去书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画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无款识者。
后又去书之监本者,画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
凡屡减去,尚载书十五车。
至东海,连舻渡淮,又渡江,至建康。
青州故第,尚锁书册什物,用屋十余间,期明年春再具舟载之。
十二月,金人陷青州,凡所谓十余屋者,已皆为煨烬矣。
建炎戊申秋九月,侯起复知建康府,己酉春三月罢,具舟上芜湖,入姑熟,将卜居赣水上。
夏五月,至池阳,被旨知湖州,过阙上殿。
遂驻家池阳,独赴召。
六月十三日,始负担舍舟,坐岸上,葛衣岸巾,精神如虎,目光烂烂射人,望舟中告别。
余意甚恶,呼曰:
“如传闻城中缓急,奈何?
”戟手遥应曰:
“从众。
必不得已,先弃辎重,次衣被,次书册卷轴,次古器;独所谓宗器者,可自负抱,与身俱存亡,勿忘之!
”遂驰马去。
涂中奔驰,冒大暑,感疾。
至行在,病痁。
七月末,书报卧病。
余惊怛,念侯性素急,奈何病痁,或热,必服寒药,疾可忧。
遂解舟下,一日夜行三百里。
比至,果大服柴胡、黄芩药,疟且痢,病危在膏肓。
余悲泣,仓皇不忍问后事。
八月十八日,遂不起,取笔作诗,绝笔而终,殊无分香卖屦之意。
葬毕,余无所之。
朝廷已分遣六宫,又传江当禁渡。
时犹有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器皿、茵褥,可待百客,他长物称是。
余又大病,仅存喘息。
事势日迫,念侯有妹婿,任兵部侍郎,从卫在洪州,遂遣二故吏,先部送行李往投之。
冬十二月,金寇陷洪州,遂尽委弃。
所谓连舻渡江之书,又散为云烟矣。
独余少轻小卷轴书帖,写本李、杜、韩、柳集,《世说》、《盐铁论》,汉唐石刻副本数十轴,三代鼎鼐十数事,南唐写本书数箧,偶病中把玩,搬在卧内者,岿然独存。
上江既不可往,又虏势叵测,有弟迒,任勅局删定官,遂往依之。
到台,台守已遁;之剡,出睦,又弃衣被走黄岩,雇舟入海,奔行朝,时驻跸章安。
从御舟海道之温,又之越。
庚戌十二月,放散百官,遂之衢。
绍兴辛亥春三月,复赴越;壬子,又赴杭。
先侯疾亟时,有张飞卿学士,携玉壶过视侯,便携去,其实珉也。
不知何人传道,遂妄言有颁金之语,或传亦有密论列者。
余大惶怖,不敢言,亦不敢遂已,尽将家中所有铜器等物,欲赴外庭投进。
到越,已移幸四明。
不敢留家中,並写本书寄剡,后官军收叛卒取去,闻尽入故李将军家。
所谓岿然独存者,无虑十去五六矣。
惟有书画砚墨,可五七簏,更不忍置他所,常在卧榻下,手自开阖。
在会稽,卜居士民钟氏舍。
忽一夕,穴壁负五簏去。
余悲恸不已,重立赏收赎。
后二日,邻人钟复皓出十八轴求赏,故知其盗不远矣。
万计求之,其余遂不可出,今知尽为吴说运使贱价得之。
所谓岿然独存者,乃十去其七八。
所有一二残零,不成部帙书册三数种。
平平书帖,犹复爱惜如护头目,何愚也耶!
今日忽阅此书,如见故人。
因忆侯在东莱静治堂,装卷初就,芸签缥带,束十卷作一帙。
每日晚吏散,輙校勘二卷,题跋一卷。
此二千卷,有题跋者五百二卷耳。
今手泽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
昔萧绎江陵陷没,不惜国亡而毁裂书画;杨广江都倾覆,不悲身死而复取图书。
岂人性之所著,死生不能忘之欤?
或者天意以余菲薄,不足以享此尤物耶?
抑亦死者有知,犹斤斤爱惜,不肯留在人间耶?
何得之艰而失之易也!
呜呼,余自少陆机作赋之二年,至过蘧瑗知非之两岁,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也!
然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
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
所以区区记其终始者,亦欲为后世好古博雅者之戒云。
绍兴二年、玄黓岁壮月朔甲寅,易安室题。
■刘乃昌《醉花阴》赏析
这是李清照为思念丈夫而写的一首离情词。
由于他们夫妇感情深厚,所以别离后清照对丈夫的思念刻骨镂心,感情特别沉挚,离思特别凝重。
晚唐五代以来,用词写男女离情的实在不少。
有的写得发露率直,如《花间集》中顾的《诉衷情》“永夜抛人何处去”,其中云:
“怨孤衾。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由于用语情深透骨,虽直抒胸臆,亦真挚动人。
但小词毕竟以含蓄为贵。
这篇《醉花阴》突出的特色是写得含蓄凝重,“无一字不秀雅”(《云韶集》卷十)。
意在言外,“令人再三吟咀而有余味”(吴景旭《历代诗话》卷三十八)。
全词是用洗练、本色的语言,写出经过艺术加工的真实日常生活图景,以显示自己的内心感情。
上阕是写九月九日重阳佳节由白昼到深夜一整天的生活感受。
什么感受呢?
就是首句顺笔带出的一个“愁”字。
“薄雾”“浓云”勾画出一种暗淡阴沉天气,烘染出一种沉郁气氛。
在这种氛围中,独守深闺,备觉无聊,深感度日如年,故曰“永昼”,这漫长的白昼,着实令人发愁啊!
只好点燃香炉中的瑞脑,来消磨这难熬的时光。
可恰又碰上重阳佳节,古人云“每逢佳节倍思亲”(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别人也许全家兴冲冲地郊游登高,自己却独对良辰佳景虚度光阴,亲人又同谁酌酒赏菊呢?
“销”字表明时间漫长,“又”字表明与亲人离别已久,独过佳节已非一回,两句无不贯注着愁思。
“玉枕纱厨”写闺房陈设,兼点出秋夜就寝情状。
夜半凉意透帐,寒气侵骨,则通宵怀人失眠,辗转反侧,可想而知。
“凉初透”的“凉”,不但写出秋气的萧瑟,更反映出诗人心境的凄冷。
那么永昼之愁,到深夜变得更浓更深,也就不言而喻了。
如果说上阕是写重九由昼到夜的寂寞独居,那么下阕则是抽出重九黄昏东篱赏菊的一个生活片段,来显示自己的怀人之情。
汉代就有重九佩茱萸、饮菊花酒的习俗。
《世说新语》注引《续晋阳秋》载,九月九日陶潜于“宅边东篱下菊丛中摘盈把,坐其侧。
未几,望见白衣人至,乃王宏送酒也。
即便就酌,醉而后归”。
可见重九赏菊,是由来已久的文苑雅事。
不过,李清照已没有这种兴致,她到东篱把酒赏菊,完全是为了排遣离愁,聊以驱除难忍的孤独。
可是,她刚到篱间花下,没有心绪畅饮,就闷闷地起身回房了,袖间还沾带了扑鼻的幽香。
“暗香盈袖”,并没有给词人带来快慰,却更勾引起她一腔思绪:
昔日总是同自己形影相随、一道把酒赏花的心上人,此时此刻却远隔云山,梦魂难通。
分别时的叮嘱,别后的彩笺,总是要我不要为离别伤神,不要为牵挂他而愁损柔肠,妨害了健康。
然而,这怎么可能呢!
“莫道不销魂”,这是针对往日听惯了的安慰话而作出的断然回答,这是实在抑制不住的内心的感情潮水的突然喷射。
煞拍两句,是紧承上句而来的形象的说明。
西风卷动珠帘,帘内闪现出一位愁思绵绵的少妇,她玉肌消减,身段荏柔,比起帘外瘦削的菊花,更要弱不禁风了!
下阕以“愁”字为暗线:
“东篱把酒”为了排遣离愁,“暗香盈袖”更触动了愁绪,“莫道”句提出“销魂”,正是愁的表现,最后落到“瘦”字,是愁的深化,并与上阕“愁”字呼应,使上下阕由浅入深,浑然一体。
“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是全词的高潮,也是千古名句。
其所以备受称赞,因为人们都公认其言美妙无比。
一则,以帘外之黄花与帘内之玉人相比拟映衬,境况相类,形神相似,创意极美;再则,因花瘦而触及己瘦,请宾陪主,同命相恤,物我交融,手法甚新;三则,用人瘦胜似花瘦,最深至最含蓄地表达了词人离思之重,与词旨妙合无间,给人以余韵绵绵,美不胜收之感。
(选自《李清照词鉴赏》,齐鲁书社1986年版)
■沈祖棻《声声慢》赏析
宋钦宗靖康二年(1127),女真族建立的金国攻陷北宋首都汴京,汉族政权南迁。
这一重大的政治事件在非常广阔的范围内影响了当时各阶层人民的生活,对于文学,同样产生了非常深刻的影响。
李清照词,也以这一重大政治事件为界线,在其前后明显地有所不同。
虽然她对于词的创作,具有传统的看法,因而把她所要反映的严肃重大的题材和主题只写在诗文里,但她和当时多数人所共同感到的国破家亡之恨、离乡背井之哀,以及她个人所独自感到的既死丈夫、又无儿女、晚年块然独处、辛苦艰难的悲痛,却仍然使得她的词的境界比前扩大,情感比前深沉,成就远远超出了一般女作家的和她自己早期的以写“闺情”为主要内容的作品。
这首词是她南渡以后的名篇之一。
从词意看,当作于赵明诚死后。
通篇都写自己的愁怀。
她早年的作品也写愁,但那只是生离之愁、暂时之愁、个人之愁,而这里所写的则是死别之愁、永恒之愁、个人遭遇与家国兴亡交织在一处之愁,所以使人读后,感受更为深切。
起头三句,用七组叠字构成,是词人在艺术上大胆新奇的创造,为历来的批评家所激赏。
如张端义《贵耳集》云:
“此乃公孙大娘舞剑手。
本朝非无能词之士,未曾有一下十四叠字者。
……后叠又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又使叠字,俱无斧凿痕。
”张氏指出其好处在于“无斧凿痕”,即很自然,不牵强,当然是对的。
元人乔吉《天净沙》云:
“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
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
”通篇都用叠字组成。
陆以湉《冷庐杂识》就曾指出:
“不若李之自然妥帖。
”《白雨斋词话》更斥为“丑态百出”。
严格地说,乔吉此曲,不过是文字游戏而已。
但说此三句“自然妥帖”,“无斧凿痕”,也还是属于技巧的问题。
任何文艺技巧,如果不能够为其所要表达的内容服务,即使不能说全无意义,其意义也终归是有限的。
所以,它们的好处实质上还在于其有层次、有深浅,能够恰如其分地、成功地表达词人所要表达的难达之情。
“寻寻觅觅”四字,劈空而来,似乎难以理解,细加玩索,才知道它们是用来反映心中如有所失的精神状态。
环境孤寂,心情空虚,无可排遣,无可寄托,就像有什么东西丢掉了一样。
这东西,可能是流亡以前的生活,可能是丈夫在世的爱情,还可能是心爱的文物或者什么别的。
它们似乎是遗失了,又似乎本来就没有。
这种心情,有点近似姜夔《鹧鸪天》所谓“人间别久不成悲”。
这,就不能不使人产生一种“寻寻觅觅”的心思来。
只这一句,就把她由于敌人的侵略、政权的崩溃、流离的经历、索漠的生涯而不得不担承的、感受的、经过长期消磨而仍然留在心底的悲哀,充分地显示出来了。
心中如有所失,要想抓住一点什么,结果却什么也得不到,所得到的,仍然只是空虚,这才如梦初醒,感到“冷冷清清”。
四字既明指环境,也暗指心情,或者说,由环境而感染到心情,由外而内。
接着“凄凄惨惨戚戚”,则纯属内心感觉的描绘。
“凄凄”一叠,是外之环境与内之心灵相连接的关键,承上启下。
在语言习惯上,凄可与冷、清相结合,也可以与惨、戚相结合,从而构成凄冷、凄清、凄惨、凄戚诸词,所以用“凄凄”作为由“冷冷清清”之环境描写过渡到“惨惨戚戚”之心灵描写的媒介,就十分恰当。
由此可见,这三句十四字,实分三层,由浅入深,文情并茂。
“乍暖”两句,本应说由于环境不佳,心情很坏,身体也就觉得难以适应。
然而这里不说境之冷清,心之惨戚,而独归之于天气之“乍暖还寒”。
“三杯”两句,本应说借酒浇愁,而愁仍难遣。
然而这里也不说明此意,而但言淡酒不足以敌急风。
在用意上是含蓄,在行文上是腾挪,而其实仍是上文十四叠字的延伸,所谓情在词外。
“雁过也”三句,将上文含情未说之事,略加点明。
正是在这个时候,一群征雁,掠过高空。
在急风、淡酒、愁绪难消的情景中,它们的蓦然闯入,便打破了当前的孤零死寂,使人不无空谷足音之感,但这感,却不是喜,而是“伤心”。
因为雁到秋天,由北而南,作者也是北人,避难南下,似乎是“旧时相识”,因而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了。
《漱玉词》写雁的有多处,以此与她早年所写《一剪梅》中的“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以及南渡前所写《念奴娇》中的“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对照,可以看出,这两首虽也充满离愁,但那离愁中却是含有甜蜜的回忆和相逢的希望的,而本词则表现了一种绝望,一种极度的伤心。
过片直承上来,仰望则见辽天过雁,俯视则满地残花。
菊花虽然曾经开得极其茂盛,甚至在枝头堆积起来,然而现在又却已经憔悴了。
在往年,一定是要在它盛开的时候,摘来戴在头上的,而现在,又谁有这种兴会呢?
急风欺人,淡酒无用,雁逢旧识,菊惹新愁,所感所闻所见,无往而非使人伤心之事,坐在窗户前面,简直觉得时间这个东西,实在坚固,难以磨损它了。
彭孙《金粟词话》云:
“李易安‘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皆用浅俗之语,发清新之思,词意并工,闺情绝调。
”所论极是。
这个“黑”字,是个险韵,极其难押,而这里却押得既稳妥,又自然。
在整个宋词中,恐怕只有辛弃疾《贺新郎》中的“马上琵琶关塞黑”一句,可以与之比美。
“梧桐”两句是说,即使挨到黄昏,秋雨梧桐,也只有更添愁思,暗用白居易《长恨歌》“秋雨梧桐叶落时”意。
“细雨”的“点点滴滴”,正是只有在极其寂静的环境中“守着窗儿”才能听到的一种微弱而又凄凉的声音;而对于一个伤心的人来说,则它们不但滴向耳里,而且滴向心头。
整个黄昏,就是这么点点滴滴,什么时候才得完结呢?
还要多久才能滴到天黑呢?
天黑以后,不还是这么滴下去吗?
这就逼出结句来:
这许多情况,难道是“一个愁字”能够包括得了的?
(“这次第”犹言这种情况,或这般光景,宋人口语。
)文外有多少难言之隐在内。
此词之作,是由于心中有无限痛楚抑郁之情,从内心喷薄而出,虽有奇思妙语,而并非刻意求工,故反而自然深切动人。
陈廷焯《云韶集》说它“后幅一片神行,愈唱愈妙”。
正因为并非刻意求工,“一片神行”才是可能的。
(选自《宋词赏析》,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
■梁衡\李清照——乱世中的美神
李清照是因为那首著名的《声声慢》被人们所记住的。
那是一种凄冷的美,特别是那句“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简直成了她个人的专有品牌,彪炳于文学史,空前绝后,没有任何人敢于企及。
于是,她便被当作了愁的化身。
当我们穿过历史的尘烟咀嚼她的愁情时,才发现在中国三千年的古代文学史中,特立独行,登峰造极的女性也就只有她一人。
而对她的解读又“怎一个愁字了得”。
其实李清照在写这首词前,曾经有过太多太多的快乐。
李清照于宋神宗元丰七年(1084年)出生于一个官宦人家。
父亲李格非进士出身,在朝为官,地位并不算低,是学者兼文学家,又是苏东坡的学生。
母亲也是名门闺秀,善文学。
这样的出身,在当时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很可贵的。
官宦门第及政治活动的濡染,使她视界开阔,气质高贵。
而文学艺术的熏陶,又让她能更深切细微地感知生活,体验美感。
因为不可能有当时的照片传世,我们现在无从知道她的相貌。
但据这出身的推测,再参考她以后诗词所流露的神韵,她该天生就是一个美人坯子。
李清照几乎一懂事,就开始接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审美训练。
又几乎是同时,她一边创作,一边评判他人,研究文艺理论。
她不但会享受美,还能驾驭美,一下就跃上一个很高的起点,而这时她还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
请看下面这三首词:
[浣溪沙]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
眼波才动被人猜。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宝鸭,发型。
)
[浣溪沙]淡荡春光寒食天,玉炉沈水袅残烟,梦回山枕隐花钿。
海燕未来人斗草,江梅已过柳生棉,黄昏疏雨湿秋千。
(沈水,香名;斗草,一种游戏。
)
[点绛唇]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剗金钗溜。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剗袜,不穿鞋。
)
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秀发香腮,面如花玉,情窦初开,春心萌动,难以按捺。
她躺在闺房中,或者傻傻地看着沈香袅袅,或者起身写一封情书,然后又到后园里去与女伴斗一会儿草。
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享受着舒适的生活,并能得到一定的文化教育,这在千年封建社会中并不奇怪。
令人惊奇的是,李清照并没有按常规初识文字,娴熟针绣,然后就等待出嫁。
她饱览了父亲的所有藏书,文化的汁液将她浇灌得不但外美如花,而且内秀如竹。
她在驾驭诗词格律方面已经如斗草、荡秋千般随意自如。
而品评史实人物,却胸有块垒,大气如虹。
唐开元天宝间的安史之乱及被平定是中国历史是的一个大事件,后人多有评论。
唐代诗人元结作有著名的《大唐中兴颂》,并请大书法家顔真卿书刻于壁,被称为双绝。
与李清照同时的张文潜,是“苏门四学士”之一,诗名已盛,也算个大人物,曾就这道碑写了一首诗,感叹:
“天遣二子传将来,高山十丈摩苍崖。
谁持此碑入我室,使我一见昏眸开。
”这诗转闺阁,入绣户,传到李清照的耳朵里,她随即和一首道:
“五十年功如电扫,华清花柳咸阳草。
五坊供俸斗鸡儿,酒肉堆中不知老。
胡兵忽自天上来,逆胡亦是奸雄才。
勤政楼前走胡马,珠翠踏尽香尘埃。
何为出战则披靡,传置荔枝多马死。
尧功舜德本如天,安用区区记文字。
著碑铭德真陋哉,乃令神鬼磨山崖。
”你看这诗哪像是出自一个闺中女子之手。
铺叙场面,品评功过,慨叹世事,不让浪漫豪放派的李白、辛弃疾。
李父格非初见此诗不觉一惊。
这诗传到外面更是引起文人堆里好一阵躁动。
李家有女初长成,笔走龙蛇起雷声。
少女李清照静静地享受着娇宠和才气编织的美丽光环。
爱情是人生最美好的一章。
它是一个渡口,一个人将从这里出发,从少年走向青年,从父母温暖的翅膀下走向独立的人生,包括再延续新的生命。
因此,它充满着期待的焦虑、碰撞的火花、沁人的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