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忘却许多愁.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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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忘却许多愁

临安忘却许多愁

　　壹

　　临安是南宋培育出来的明珠。

徜徉在现代的长安城,我们依然能看到古临安的身影。

现代杭州的中山中路曾是南宋临安的御街,中山中路南端的鼓楼是南宋时进入皇宫朝见天子的第一重大门。

走过鼓楼,就可以触摸南宋临安的精华部分了。

现在的吴山广场一带是南宋达官显贵们的居住区,广场北面的太庙遗址是南宋王朝供奉列祖列宗的地方。

2007年,考古人员在广场往南不到200米的严官巷进行考古挖掘的时候,清理出一处南宋回廊:

青色的糯米砖包边,精致的鹅卵石铺底,圆圆的大石柱……这里就是南宋朝廷的三省六部官署的所在地。

在石板旁边,有一口青砖砌的用来蓄水的池子,可能是当时官署应对火灾的消防池。

虽然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许多老房子、文物已经消失了,但是民风依然古朴,居民们在几口古井边洗衣服、洗菜,就如800年前的南宋前辈一样。

　　吴山广场东面不远有一座单孔拱形桥,横跨中河之上。

因为是六部官员上下班必经之地,所以得名“六部桥”。

1984年,杭州在治理中东河时,按清代原样重建了此桥。

　　吴山广场西面的凤山景区原是南宋皇帝与大臣议事所在地,殿堂密布;月岩景区曾是杭州人游览与赏月的胜地。

800年前,这里邻近南宋皇城后园;将台山景区有一组形状怪异却排列整齐的石林,是南宋时候六宫嫔妃习武之地,所以也叫做“御教场”或“女教场”。

　　杭州城有太多的记忆与南宋相关。

　　其实杭州在南宋时是第二次成为首都。

第一次成为首都是在五代十国时期的吴越国,当时杭州叫钱塘。

吴越国后来投降了宋朝,地名也改成了杭州。

文豪苏东坡来了,又走了,留下一座苏堤。

可钱塘的名字永远留了下来。

老杭州人依然自称是钱塘人,在城南流过的大江也还叫做钱塘江。

赵构将临时首都选在了杭州,升它为临安府,治所就在钱塘。

南宋的临安府辖钱塘、仁和、临安、余杭、于潜、昌化、富阳、新城、盐宫九个县。

大批人口涌入钱塘、仁和等核心地区,临安城垣因而大事扩展,形成内城和外城。

内城即皇城,方圆九里,环绕着凤凰山,北起凤山门,南达江干,西至万松岭,东抵候潮门。

在皇城之内,殿、堂、楼、阁与行宫、御花园一应俱全。

外城南跨吴山,北截武林门,右连西湖,左靠钱塘江,气势宏伟。

全城设城门13座,城外有护城河,驻扎禁军。

南宋开启了杭州的鼎盛时期。

　　贰

　　临安是一座典型的南方城市。

她没有旧都汴梁的雄壮深沉,却饱含温暖湿润的东南孕育出来的妩媚秀丽。

这里有白居易、苏东坡的文采和政绩,有西湖荷荡、孤山美景和灵隐的钟声,有钱塘涛声、知了鸣叫和歌姬曼舞。

经过30多年的发展,临安逐渐取代建康成为江南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繁华不下旧京汴梁。

　　当朝词人柳永的一阙《望海潮》把临安的景观着实铺陈了一番: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

t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

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这么大一座城市,每天消耗的物资难以计算,本地自然是供应不了,多数只能从外地运来。

比如,临安居民每天吃掉的米超过一万石,主要来自周边的苏、湖、常、秀四州,甚至要从淮南、江西、湖南、两广等地调运;消耗的柴炭、竹木、水果从严、婺、衢、徽等州运来;海鲜、水产则从明、越、温、台等州运来;其他需要的蔬菜、布匹、食盐和各种杂货也都从外地运来。

人们在临安城几乎能看到国内所有的商品。

临安的市场也逐渐转变为货物的中转站。

钱塘江两岸船只云集,南抵闽广,北通两淮,西连四川,客贩往来,不绝于道。

　　漫步临安城内,大街坊巷中大小店铺鳞次栉比。

同行业的店铺往往聚集在同一街市。

据说当时城中有414行,如布行、帽子行、销金行、鱼行、蟹行等。

大街上买卖昼夜不绝。

每天早晨五更,早市者开店营业。

夕阳西下,夜市又开张。

直到三四更后,店铺、酒楼、歌馆才慢慢静下来。

人们交易的时候使用纸币,包括交子、会子、川引、淮交等多种。

一些财大气粗的临安富商以自己的信誉担保,印造“便钱会子”,也被一定范围的市场所接受。

　　南宋发达的手工业为临安的商业繁荣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商品。

其中,最为后人津津乐道的当数宋瓷。

中国陶瓷业在南宋时期到达了一个高峰。

南宋瓷窑之多,瓷窑的规模之大,留传作品之多都令人惊叹,现代考古挖掘发现的南宋时期四川广元瓷窑,堆积的残瓷区域长250米。

这还只是普通的规模。

有的南宋窑址堆积的残瓷广达20亩,高到20米,简直是谓为壮观的山陵。

　　与瓷器并列为中国特产的丝绸的发展也不逊色。

两浙地区和四川东西呼应,是南宋丝织业的中心,盛产江南丝绸和蜀锦。

并不是所有人都穿得起丝绸的,而穿麻布既不舒服,又显得有点寒碜。

老百姓穿的是棉布。

棉织业在南宋的出现长期影响了中国人的穿着。

棉布现在仍然是中国人的主要衣料。

　　支撑临安的,是许多被称为“工役之人”的下层劳动者。

他们属于不同的行业,听命于不同的老板,绝大多数都是外地来临安的“打工仔”。

他们分别被叫做碾玉作、油作（油漆）、木作、砖瓦作、泥水作、石作、竹作、打纸作,等等。

他们是临安城中最辛苦的人,随时有失业的危险。

如酒楼食店里的伙计,送菜稍迟,客人不满,就要被店主赶走。

此外,大街小巷还有许多“修旧人”寻找主雇,等待生意,做的是补锅、箍桶、修帽子、修鞋、修磨刀剪、修扇子、磨镜子等活。

对于这些下层劳动者来说,临安的物质生活水平之高,不是他们所能承担的。

　　叁

　　临安的消费高到什么程度呢?

我们可以从富裕阶层的日常生活中找到答案:

　　皇舆久驻武林宫,

　　汴洛当时未易同。

　　楼台飞舞祥烟外,

　　鼓吹喧呼明月中。

　　陆游的这首诗反映了那个时代临安的上层生活。

皇室贵族们建造了大量富丽堂皇的宫室,日夜酣宴歌舞。

官员、地主和商人们一般进不了皇宫,就在街上的瓦舍勾栏看杂剧,看百戏杂技,听说书讲史。

　　朝廷是重文的朝廷,临安是天下的文化中心,汇聚了南宋的文化精锐。

皇室也好,官吏也好,都是饱读诗书之士。

南宋的商业也是充满书卷气的,商人们也都是品读诗书的人。

而且,临安还汇聚着天下最优秀的学生。

临安除了有天下最高学府太学外,还有武学、医学、算学、史学等各类国立学校;此外,还有临安府学、钱塘县学和仁和县学。

单单在县学注册的学生就有近千人,整个临安的学生数量可见一斑。

　　读书人聚在一起,所做的都是“雅事”。

比如,品评美景。

西湖是临安的美景之一,也是文化人流连忘返的地方。

他们将西湖周边的景色评比出了“西湖十景”。

这十处景色,听名字就特雅:

苏堤春晓、曲苑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柳浪闻莺、花港观鱼、雷峰夕照、双峰插云、南屏晚钟、三潭印月。

这“西湖十景”评得特权威,被之后几千年的人都接受了。

现在,它们还是杭州对外宣传的名片。

又比如,文人聚会“腐败”。

有一张南宋朝廷在集英殿宴请金国使节的菜单是这样的:

咸豉肉,双下角子爆肉,莲花油饼骨头肉,白肉胡饼,群仙脔太平加毕罗,假鼋鱼,柰花索粉,假沙鱼,水饭配咸豉、旋蚱、瓜姜。

看看这张菜单,我们大概就能知道临安的文人为什么喜欢三天两头聚会“腐败”了。

　　评美景、吃美食、恋美色,这些是生活在任何一座繁华的都市都可能发生的事。

但有一件好事却只可能发生在临安,那就是品好茶。

　　《梦粱录》说临安“四时卖奇茶异汤”,讲的就是南宋时临安茶风之盛。

据说,临安早年有酒馆无茶坊。

所谓品茶,不过是富人们聚会宴饮时叫些茶博士来来往往,煮茶热闹一下。

宋室南迁,汴梁开茶坊的风俗也传到了临安。

城里的茶坊越开越多,最后茶汤巷一带成了茶坊一条街。

这些茶坊不单单可以品茶,还可以吃到特色点心,约见朋友客户,把私事和公事一起办了。

　　南宋咸淳年间（1265―1274年）,日本高僧大应禅师来到余杭县径山寺深研佛学。

学习之余,大应禅师还将临安流行的抹茶做法、吃法一并学会,并带回了日本。

这位禅师一不小心,成为日本“茶道”的始祖;临安的品茶风俗也一不小心成为日本“茶道”的渊源。

　　当时,就有人把临安比作是“销金锅儿”。

临安的繁荣和居民的生活给历史留下了深刻印痕。

　　肆

　　我们还可以通过印书业这个微观的行业,来观察临安的辉煌历史。

　　活字印刷术是北宋时的发明,很快就应用于印书,并在南宋得到了长足发展。

南宋是一个文化气息浓重的王朝,消耗了大量的纸张和书本,为出版相关的产业提供了广阔的市场。

当时官刻、私刻（家族出书）和坊刻（商业出书）三大刻书出版系统发达,同时又有寺院刻书、道观刻书和祠堂刻书。

刻书和卖书成为社会上的一个新兴行业。

临安、福建和四川是印刷业的中心。

临安国子监的印本,号称“监本”,内容和印刷的质量都很高。

四川和福建都难以与之相比。

　　临安街头书铺林立,至今有铺名可考的尚有16处,其中最有名的书铺是陈起所开的临安棚北睦亲坊南陈宅书籍铺。

陈起其实就是一个“书商”,他操作最成功的一套书是《江湖集》。

陈起将当时一大批诗人的诗作陆续以《江湖集》的名义刊行,其中的创作主体大都是功名不遂、浪迹江湖的下层文人。

这套书销售量很大,后人将《江湖集》所搜罗的诗人和诗歌风格称为“江湖诗派”。

该派的诗歌题材以平民生活和世俗人情为主,风格率真自然,感情直露,在中国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读书人都尊称陈起为“武林陈学士”。

陈起的儿子陈思也开了一家书铺――棚北大街陈解元书籍铺,这也是临安著名的“文化公司”。

陈起父子平日里还刻印出版了唐宋人笔记小说和诗文集将近100种,叫做“书棚本”。

这一版本在编辑过程中主要以唐人本为准,又经过周密的校勘,最为接近原书的本来面目,错误率极少。

再加上刻印技术高明,纸墨工料选用上等,深受藏书家珍爱,形成了中国雕版印刷的黄金时代。

清人孙从添在《藏书记要》中说:

“南北宋刻本,纸质罗纹不同。

字画刻手,古劲而雅,墨气香淡,纸色苍润,一展卷便有惊人之处。

所谓墨香纸润,秀雅古劲,宋刻之妙尽矣。

”由此可见宋版书籍的珍贵,而临安刊刻的版本又居其首。

　　那么,当时最有号召力的作者是谁呢?

人们都在读谁的书呢?

　　李清照、陆游、辛弃疾等人的作品自然有不少的读者。

但他们的读者群比较固定,人数并不是最多的。

毕竟在繁荣期,人们对哭哭啼啼的哀怨、雄心勃勃的忠烈作品缺乏认同感。

读者们更喜欢日后名声远不如前三人的范成大、戴复古等人的作品。

　　范成大,家境贫寒,早年也曾是力主恢复中原的青年官员。

他最“露脸”的事情就是出使金朝,不畏强暴,冒着杀头的危险不辱使命而归。

淳熙年间,范成大短期出任了宰相,因为与孝宗皇帝意见相左,两个月后就被免职了。

晚年的范成大隐居故乡石湖,心情归于平淡。

他与尤袤、杨万里、陆游四人并称为“中兴四大诗人”。

范成大的作品题材广泛,其中以反映农村社会生活内容的作品成就最高。

他晚年所作《四时田园杂兴》六十首,描绘了农村景物、风俗人情和农民生活,风格清新明快,优美流畅,富有韵味,有民歌的特色,是古代田园诗的集大成者。

他的作品在临安的书市中最先受到欢迎。

　　我们一起来看看范成大的作品。

比如其中《夏日》写道:

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

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

语言平淡近人,迎面袭来乡土气息。

即使没有农村生活体验的读者也能从中看到一个辛劳的农家的劳作情景。

又比如《秋日》描绘的农忙生活:

新筑场泥镜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

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

《横塘》描绘的农家生活,带有浓重的山水画味道:

南浦春来绿一川,石桥朱塔两依然。

年年送客横塘路,细雨垂杨系画船。

　　比范成大出名要晚的是戴复古,他是陈起挖掘出来的江湖诗派的代表人物。

戴复古是台州黄岩人,一生都没混上个一官半职,穷困潦倒,浪迹江湖。

在长期的底层生活中,戴复古写了许多游记类作品,满足了普通读者的喜好。

宋宁宗嘉定十二年（1219年）左右,戴复古在鄂州、黄州一带漫游,游览了黄州城外的赤壁矶。

苏轼曾在此写过《赤壁赋》,之后有人考证出这里并非赤壁之战的战场,但戴复古到此仍写出了《满江红?

赤壁怀古》:

　　赤壁矶头,一番过、一番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