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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笔问题
第五讲运笔问题
今天所讲的是关于运笔问题,本问题包括笔法、墨法两项。
笔法是谈使转;墨法是谈肥瘦。
使转关于筋骨,筋骨源于力运;肥瘦关于血肉,血肉由于水墨。
而笔法、墨法的要旨,又尽于“方”、“圆”、“平”、“直”四个字。
方圆于书道,名实相反,而运用则是相成,体方用圆;体圆用方。
又划欲平、竖欲直,说来似乎平常,实是难至。
本来在书学上笔法二字的解释,其涵义的分野,古人不大分别清楚。
全部――包括孙过庭所创的“执”、“使”、“转”、“用”四个字在内的含义,大部分须靠学者的天才、学力上的悟性去领解,几乎不大容易在嘴巴里清清楚楚地讲出来,或者在笔尖下明明白白的地下来。
历史上记载,锺繇得蔡邕笔法于韦诞,既尽其妙,苦于难于言传。
他曾经说:
“用笔者天也,流美者地也,非凡庸所知”,三句话就完了。
此外如卫夫人也说:
“自非通灵感物,不可与谈斯道”。
不差,孟子也曾经说过:
“大匠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
书学上的点划与结构,正好比规矩,是可以图说的;而这个“巧”字倒是很抽象,是属于精神和纯熟的技术方面的,是无从图说的。
因此,玄言神话,纷然杂出,初学者既感到神秘万分,俗士更相信此中必有不传之密。
其实呢,“道不远人”,又正好应着孟子所谓“子归而求之,有余师”的一句话。
锺繇、卫夫人的谈话是老实的,种种讬于神话的故事,亦无非是表示非常慎重而已。
试看,王羲之说:
“夫书者,玄妙之技也,自非达人君子,不可得而述之”。
又说“书弱纸强笔,强纸弱笔;强者弱之,弱者强之。
迟速虚实,若轮扁斫轮,不徐不疾,得之于心而应之于手,口所不能言也”。
鲁公初问笔法要义于张长史,长史曰:
“倍加工学临写,书法当自悟耳。
”孙虔礼云:
“夫心之所达,不易尽于名言。
言之所通,尚难形于纸墨。
”释辩光云:
“书法猶释氏心印,发于心源,成于了悟,非口手所传”。
对于一辈有心而没有天才,或者有天才而学力未至的学者,因为悟性与学诣程度的悬殊,有时却苦于无从说起,倒不是做老师的矜持固閟。
一方面,又正恐聪明学者的自误,不肯专诚加功,于是讬于神话,出于郑重。
而对于一辈附庸风雅,毫无希望,来已不诚的闲谈客人,不高兴噜苏,只好冷淡对之,乐得省省闲话了。
除此之外,也有附骥之徒,托师门以自重,说道曾得某师指教笔法,而某师得之某名家,以自高身价者,此又作别论。
因此,如《法书要录》所载,传授笔法,从汉到唐,共二十三人。
又别书所载,不尽相同的传授系统说法,只可资为谈助,并不能像地球是圆的、父亲是男的一样可信。
固然,那不同的系统中人物,都是历代名家,又大都是属于自族父子、亲戚、外甥、故旧门生。
因为有一点诸位可以相信:
“就有道而正焉”,古人的精神,正和我们一样,“君子无常师”,他们每个人的老师,也何止一个人呢。
今世所传古人书论,从汉到晋,这一时期中,多属后人讬古,并不可靠。
但虽属伪讬,或者相传下来,并非绝无渊源,其中精要之语,千古不刊。
不能就因为伪讬而忽视,所以,现在丢开考证家的观点来讲。
现在,言归正传。
孙过庭“执”、“使”、“转”、“用”四字的创说,比昔人笼统言“笔法”、“用笔”、“运笔”分析的大为进步,所以,我为了讲演明了起见,取来分属三讲:
――第三讲的执笔问题,(执谓浅深长短之类)――本讲的运笔问题,(使谓纵横牵掣之类,转谓钩缳盘纡之类)――第六讲的结构问题,(用谓点划向背之类)。
本讲以运笔问题包举笔法、墨法。
一则因为笔墨关系,本属相连。
再者,古人书论,亦多属二者并举,――在三讲中引前或不引后,亦正须同学们前后参看的地方。
“夫用笔之法,先急廻后疾下,如鹰望鹏逝。
”讲笔法最早的是秦丞相李斯。
李斯说:
“信之自然,不得重改。
”元代赵孟頫所谓:
“文章精到尚可改饰,字画落笔,更不容加工,求以益之,适以坏之。
”正是阐明此意。
到后汉蔡邕的九势说得更为具体,他说:
“藏头护尾,力在字中。
”有解释藏头说:
“圆笔属纸,令笔心常在点划中行。
”这便是后世“折紁股”、“如壁坼”、“屋漏痕”、“锥画沙”、“印印泥”、“端若引绳”一类话之祖,也便是观斗蛇而悟笔法的故事的理由。
后世各家卖弄新名词、创新比喻、造新故事,其实都不出老蔡的这八个字。
他又解释护尾说:
“划点势尽力收之。
”这又是米老“无往不收,无垂不缩。
”两句名言所本。
蔡邕所谓“藏头护尾”,我觉得篆隶应当如此,楷正用笔也是如此。
这样看来,后世各家的议论,尽管花样翻新,正好比孙悟空,一筋斗十万八千里路,却终于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
元代董元直的《书诀》,集古人成说,罗列甚全,一向公认为书法的最高原则。
现在我摘录其关于笔法者,诸位可作一对比。
无垂不缩:
谓直下笔,即下渡上,至中间垂直,则垂而头圆。
又谓之垂露,如露水之垂也。
无往不收:
谓波拨处,即往当缓回,不要一拨便去。
如折钗股:
圆健而不偏斜,欲其曲折圆而有力。
如壁坼:
用笔端正,写字有丝连处,断头起笔,其丝正中,如新泥壁坼缝,尖处在中间,其布置之巧。
如屋漏痕:
写字之点,如空屋漏孔中水滴一点圆,正不见起止之迹。
(云间按:
屋漏痕,如屋漏水于壁上之痕,言其痕之委婉圆润,非只言漏水点滴。
)
如印印泥;如锥画沙:
自然而然,不见起止之迹。
左欲去吻:
左边起笔,不要多嘴。
右欲去肩:
右边转角,不要露肩,古人谓之“暗过”。
线里藏鍼:
力藏在点划之内,外不露圭角。
东坡所谓:
“字外出力中藏棱”者也。
种种说法,无非为伯喈八字下注解。
唐代徐铉工小篆,映日视之,书中心有一缕浓墨正当其中,至曲折处亦无偏侧,即此可见其作篆用笔中锋之至。
从来讲作字,没有不尚力的。
可见这一种力如果外露,便有兵气、江湖气,而失却了士气。
字须外柔内刚,东坡所谓“字外出力”不过是形容多力,不可看误。
米襄阳作努笔,过于鼓努为力,昔贤讥为“仲由未见孔子时习气”,此语可以深味。
书又贵骨肉停匀,肥瘦得中。
否则,与其多肉不如多骨。
卫夫人笔阵图中有几句名言:
“下笔点划波掣、屈曲皆须尽一身之力而送之,若初学,先大书,不得从小。
……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
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
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
”她又解说,心手的缓急、笔意的前后说:
“有心急而执笔缓者,有心缓而执笔急者,若执笔近而不能紧者,心手不齐,意后笔前者败。
若执笔远而急,意前笔后者胜。
”
现再刺取名家议论录于下:
王僧虔云:
“……浆深色浓,万毫齐力,……骨丰肉润,入妙通灵,……粗不为重,细不为轻,纤微向背,毫发死生”。
梁武帝云:
“纯骨无媚,纯肉无力,少墨浮涩,多墨笨钝。
”
虞世南云:
“用笔须手腕轻虚,……太缓而无筋,太急而无骨,侧管则钝慢而肉多,竖管直锋,则干枯而露骨。
终其悟也,粗而能锐,细而能壮,长者不为有余,短者不为不足。
”
欧阳询云:
“每秉笔,必在圆正重气力,当审字势,四面停匀,八边俱备。
……最不可忙,忙则失势;又不可缓,缓则骨痴。
瘦乃戒枯,肥即质浊。
”又云:
“肥则为钝,瘦则露骨。
”
孙过庭云:
“……假令众妙攸归,务存骨气,骨既存矣,而遒润加之……”
徐浩云:
“初学之际,宜先筋骨,筋骨不立,肉何所附。
用笔之势,特需藏锋,若不藏锋,字则有病,病且不去,能何有焉。
”又云:
“作书筋骨第一,鹰隼乏彩,而翰飞戾天,骨劲而气猛也;翚翟备色,而翱翔百步,肉丰而力沉也。
……若藻耀而高翔,则书之凤凰矣。
”
张怀瓘云:
“夫马筋多肉少为上,肉多筋少为下,书亦如之。
若筋骨不任其脂肉,在马为驽骀,在人为肉疾,在书为墨猪。
”又云:
“方而有规,圆不失规。
圆有方之理,方有圆之象。
”
韩方明授笔要诀,述其所师徐璕之言有曰:
“夫执笔在乎便稳,用笔在乎轻健。
故轻则须沉,便则须涩,谓藏锋也。
不涩则险劲之状无由而生,太流则便成浮滑,浮滑则是为俗也。
”
姜白石云:
“用笔不欲太肥,肥则形浊。
又不欲太瘦,瘦则形枯。
不欲多露锋芒,露则意不持重。
不欲深藏圭角,藏则体不精神。
”又云:
“下笔之际,尽仿古人,则少神气。
专务遒劲,则俗病不除。
所贵熟悉精通,心手相应,斯为美矣。
”又云:
“迟以取妍,速以取劲,必先能速,然后为迟。
若素不能速而专事迟,则无神气;若专务速,又多失势。
”
丰道生云:
“书有筋骨血肉,筋生于腕,腕能悬,则筋脉相连而有势。
骨生于指,指能实,则骨坚定而不弱。
血生于水,肉生于墨,水须新汲,墨须新墨,则燥湿调匀,而肥瘦适可。
”
于此,不能不特别一提的是“八法”。
社会上称赞人家善书,总是说精工八法。
八法的由来,便是智永所传的“永字八法”,历代学书者对此都颇为重视。
唐代的李阳冰说:
“王羲之攻书多载,十五年偏攻永字。
”而前人认为很神秘的作传授笔法系统,他们所称的笔法,从羲之以后,似乎也就是指这个八法。
什么是永字八法呢?
现在说明如下:
李阳冰说逸少十五年偏攻永字,有无根据,不得而知。
但凭我的猜测,书而讲法,莫过于唐人。
当时不知哪位肯用功的先生,找出一个笔划既少,而笔法又比较不同的“永”字来,想以一赅万,又託始于一个王羲之的七世裔孙――大书家智永和尚,于是流传起来,足以增重,人家也便相信不疑了。
一到宋人,遂入魔道,宋人已自非之。
如黄鲁直云:
“承学之人,更用兰亭永字,以开字中眼目,能使学家多拘忌,成一种俗气。
”董广川亦云:
“如谓黄庭清、浊字,三点为势,上劲、侧中、伛下,潜挫而趯锋。
乐毅论燕字,谓之联飞,左揭右入。
告誓文容字,一飞三动,上侧、左竖、右揭,如此类岂复有书耶?
又谓一合用、二兼、三解撅、四平分,如此论书,正可谓唐经生等所为字,若求之于此,虽逸少未必能合也。
今人作字既无法,又常过是,亦未尝求于古也。
”真可谓一针见血,如此论书,坐病正同古文家、词章家的批注,试问作者初何曾求合于此。
今人李公哲,对“永”字八法加以批驳,颇具理由:
“古人论书,多以永字八法为宗,取其侧、勒、努、趯、策、掠、啄、磔等八法具备。
二千年来死守成规,莫逾此例。
窃以为大谬不然者。
如‘心’字之弧划,属于‘永’字何笔?
固为八法所无,其缺憾之处此,其一。
永字第一笔之点为一法,第二、三、五笔之划,虽横竖不同,笔势原属一法;第四笔之趯为一法;第六、七笔之撇亦是一法;第八笔之捺是一法,共成五法,所谓八法,只有五法,此其二。
点有侧正,勒有平斜,趯有左右,撇有趋向,捺有角度,所谓八法者,若论笔之本法,则嫌太多;若言笔之变法,又嫌其太少,其未合逻辑明矣,此其三。
……”
李先生所谈的三点都是事实。
古人举出笔划少,而笔法多的“永”字,总算不容易,不必说“大谬不然”。
所大谬不然者,是后人拘于死法,愈注释,愈支离,于道愈成玄妙难懂。
相传如唐太宗的《笔法诀》,张长史的《八法》,柳宗元的《八法》,张怀瓘的《玉堂禁经》,李阳冰的《翰林密论》,陈绎曾的《翰林要诀》,无名氏的《书法三昧》,李溥光的《永字八法》以及清人的《笔法精解》等等,指不胜屈,虽每间有发明,然论其全部,合处雷同,不合处费词立名,使学者目迷五色,钻进牛角尖里去,琐琐屑屑,越弄越不明白,实是无益之事。
如果丢开“法”不说,我却注意到一点,为一般所忽略的,便是永字八法的形容注释,全是在讲一个“力”字,正如相传卫夫人的笔阵图,欧阳询的八法,着眼处并未两样。
此外,我所欲言的,是笔法应方圆并用的。
世俗说,虞字圆笔,欧字方笔,这仅就迹象而言,是于书道甘苦无所得的皮相之谈。
用笔方圆偏胜则有之,偏用则不成书道。
明项穆说:
“书之法则,点划攸同;形之褚墨,性情各异,犹同源分派,共树殊枝者何哉。
资分高下,学别浅深,资学兼长,神融笔畅,苟非交善,讵得从心。
”
至于学书先求“平正”,诸位休小觑了这二个字。
“横平竖直”真不是易事。
学者能够把握“横平竖直”,实在已是了不起的功力。
我们正身而坐,握管作字,手臂动作的天然最大范围是弧形的一线,从左到右所作横划容易如此;右上作直划容易如此;左下其势也如此。
我常说,一种艺事的成功,不单是艺术本身的问题,“牡丹虽好,绿叶扶持”,条件是多方面的,天资、学识、性情尤有不同。
就艺术本身来讲,诸位听了我讲的运笔问题,我相信决不至于一无所得。
但即使在听了以后能完全领会,在实际方面不能说:
“我已经能运笔”。
所以,真正得领会,必须在“加倍工学临写书法”之后,而且一定要等到某一程度以后,然后才能体验到某一点,并且见到某一点,那是规律,绝难勉强。
关于运笔问题,古人精议,略尽于此,学者能随时反复体会,就可以受用不尽了。
第六讲结构问题
现在讲到结构问题。
结构就是讲点划、位置、多少、疏密、阴阳、动静、虚实、展促、顾盼、节奏、回折、垂缩、左右、偏中、出没、倚伏、牡牝、向背、推让、联络、藏露、起止、上下、仰覆、正变、开阖之次序,大小长短之类聚,必使呼应,往来有情。
广义一点讲,关于行间章法,都可以包括在内。
结构以一个字言,好比人面部的五官;以行间章法言,好比一个人的四肢百骸,举止语默。
我们看见五官有残疾或不端正的人,除了寄予同情之外,因为过于触目诧异,或者觉得可怕,或者觉得可笑。
或者是因为他的猥琐、他的凶恶,使你觉得此人面目可憎。
或者像破落户、有烟瘾的人,所穿垢腻且皱的绸袍子,把喉头的纽扣扣在肩膀上。
或者像窭人暴富,欲伍缙绅,一举一动,一言一笑,处处不是。
或者像壮士折臂、美人眇目。
这与作字的无结构,不讲行间章法,所给予人的印象何异!
从前《礼记》上说:
“体不备,君子谓之不成人。
”作字不讲结构,也便是不成为书。
赵子昂云:
“学书有二:
一曰笔法,二曰字形。
笔法不精,虽善犹恶;字形不妙,虽熟犹生。
”冯钝吟云:
“作字惟有用笔与结字。
用笔在使尽笔势,然须收纵有度;结字在得其真态,然需映带均美。
”是的,初学作字,先要懂得执笔,既然懂得了执笔,便应进一步懂得运用,运用懂得之后,然后再学习点划体制。
扬雄说:
“断木为棋,刓革为鞠,皆有法焉。
”书法的神韵种种,在学者得之于心,而法度必须讲学。
康有为说:
“学者有序,必先能执笔,固也。
至于作书,先从结构入,划平竖直,先求体方。
次讲背向、往来、伸缩之势,字妥帖矣。
次讲分行布白之章法,求之古碑,得各家结体章法,通其疏密、远近之故。
求之各书法,得各家秘藏验方,知提顿方圆之用。
浸淫久之,习作熟之,骨肉、气血、精神皆备,然后成体。
体既成,然后可言意态也。
”
古人讲结构,往往混入于笔法,如陈绎曾的《翰林要诀》、无名氏的《书法三昧》、李溥光的《永字八法》等,实在是当时馆阁所尚,虽有精要处,而死法繁多,使人死于笔下,学者不去考究,何尝不能暗中相合。
至于张怀瓘的《玉堂禁经》、李阳冰的《翰林密论》,比以上三种虽较高些,但徒立名目,越讲得多,越讲不完全,越使学者觉得繁难。
王应电讲书法点划,分为十法,近人卓定谋别为九法,将我国所有各种字体、笔划基础归纳在内,然在普通应用,无甚关系。
这种说明,都是外状其形,内含实理。
学者于临池中有了相当的功夫,然后方能够体会。
近人陈公哲,列七十二种基本笔画,颇为繁细,虽是死法,然于开悟初学,尚属切实可取。
可以将其笔画与字样、举例对看一遍。
清蒋和的《书法正宗》,论点划殊为详尽,虽亦都属于死法,然初学者却都可以参考。
其内容分:
(甲)平划法,(乙)直划法,(丙)点法,(丁)撇法,(戊)捺法,(己)挑法,(庚)钩法,(辛)接笔法,(壬)笔意,(癸)字病。
(字病于第七讲中引到。
)
又王虚舟、蒋衡合辑的分部配合法,笔画结构取用欧、褚两家,可以参阅。
讲结构而先讲点划偏傍,正如文字学方面的先有部首一样。
亦正是孙过庭所谓“积其点划,乃成其字”的意思。
等点划、偏傍明白了,循序渐进,再配合结构。
蒋和所著,大法颇备,学者正宜通其大意。
以上所举陈、蒋、王等所著的参考资料,在已有成就的书家看来,是幼稚的,或不尽相合的,但对初学入门者却是有用的。
执死法者损天机,凡是艺术上所言的法,其实是一般的规律,一种规矩的运用,所以还必须变化。
所以昔人论结构有“点不变谓之布棋,划不变谓之布算子,竖不变谓之束薪。
”的话,学者所宜深思。
一个人穿衣服,不论衣服的质料好坏,穿上去都好看的人,人们便称之为有“衣架”。
反之,质料尽管很好,穿上去总没有样子的,便称为没有衣架。
有衣架和没有衣架是天生的,难以改造。
至于字的间架不好,只要讲学,是有方法可以纠正的。
汉初萧何论书势云:
“变通并在腕前,文武造于笔下。
出没须有停优,开阖借于阴阳。
”后汉蔡邕的《九势》中说:
“凡落笔结字,上皆覆下,下以承上,使其形势递相映带,无使势背。
转笔宜令左右回顾,无任节目孤露。
”王羲之《记白云先生书诀》云:
“起不孤,伏不寡,回仰非近,背接非远。
”欧阳询云:
“字之点划,欲其相互接应。
”又云:
“字有形断而意连者,如:
以、必、小、川、州、水、求之类是也。
”孙过庭云:
“一画之间,变起伏于锋杪;一点之内,殊衄挫于毫芒。
”“初学分布,但求平正。
既知平正,务追险绝。
既能险绝,复归平正。
初谓未及,中则过之,后乃通会。
”“一点成一字之规,一字乃终篇之准,违而不犯,和而不同。
”姜白石云:
“字有藏锋出锋之异,粲然盈楮,欲其首尾相应,上下相接为佳。
”卢肇曰:
“大凡点划不在拘之长短远近,但勿遏其势,俾令筋脉相连。
”项穆日:
“书有体格,非学弗知。
……初学之士,先立大体。
横直安置,对待布白,务求其匀齐方正矣。
然后定其筋骨,向背、往还、开合、联络,务求融达贯通也。
次又尊其威仪,疾徐、进退、俯仰、屈伸,务求端庄温雅也。
然后审其神情、战蹙、单叠、回带、翻藏、机轴、圆融、风度、洒落。
或字余而势尽,或笔断而意连。
平顺而凛锋芒,健劲而融圭角。
引伸而触类,书之能事毕矣。
”“书有三戒:
初学分布,戒不均与欹;继知规矩,戒不活与滞;终能纯熟,戒狂怪与俗。
若不均且欹,如耳、目、口、鼻,开阔长促,邪立偏坐,不端正矣。
不活而滞,如泥塑木雕,不说不笑,板定固窒,无生气矣。
狂怪与俗,如醉酒巫风,丐儿村汉,胡行乱语,颠仆丑陋矣。
又,书有三要:
第一,要清整,清则点划不混杂;整则形体不偏斜。
第二,要温润,温则性情不骄怒;润则折挫不枯涩。
第三,要闲雅,闲则用笔不矜持;雅则起伏不恣肆。
以斯数语,慎思笃行,未必能超人上乘,定可为卓焉名家矣。
”
这些话都是在讲,学书先知点画结构,而后行间、章法、结构。
虽亦有时代风气的不同,但是其大纲是可得而言的。
欧阳询的三十六条结构法,大概是学欧书者之所订,便于初学,宜加体会。
明李淳整理前人所论,演为大字结构八十四法,每取四字为例,作论一道,颇足以启发学者。
隋代释子智果《心成颂》,其所言结构精要,多为后人所本,兹录后:
回展右肩:
头顶长者向右展,宁、宣、壹、尚字是。
长舒左足:
有脚者向左舒,实、其、典字是,或谓个、彳、木、才之类。
峻拔一角:
字方者抬右角,国、周、用字是。
潜虚半腹:
划稍粗,于左右亦须著远近、均匀,递相覆盖,放令右虚,用、见、冈、月字是。
间开间阖:
“無”字四点为上合下开,四竖为上开下合。
隔仰隔覆:
“竝”字两隔,“畺”字三隔,皆斟酌二、三字仰覆用之。
回互留放:
谓字有磔掠重者,若“爻”字,上住而下放,“茶”字上放下住是也,不可并放。
变换垂缩:
谓两竖划,一垂一缩,“并”字右缩左垂,“斤”字左缩右垂是也。
繁则减除:
王书“懸”字,虞书“毚”字,皆去下一点。
疏当补续:
王书“神”字、“处”字皆加一点。
分若抵背:
卅、册之类,皆须自立其抵背。
鐘、王、虞、欧皆守之。
合如对目:
“八”字、“州”字之类,皆须潜相瞩事。
孤单必大:
一点一划,成其独立者是也。
重立仍促:
昌、吕、爻、棗等字上小;林、棘、絲、羽等字左促;森、淼等字兼用之。
以侧映斜:
撆为斜,磔为侧,交、欠、以、入之类是。
以斜附曲:
谓“ㄑ”为曲,女、安、必、互之类是。
单精一字,力归自得,向背、仰覆、垂缩、回互不失也。
盈虚视连行,妙在相承起伏,行行皆相映带联属而不违背也。
又清人蒋和之全字结构举例,集诸名家讲论,颇为明要,足资学者参考。
宋代姜白石《续书谱》所言,有关结构者:
向背向背者,如人之顾盼,指划,相揖相背。
发于左者应于右,起于上者伏于下。
大要:
点划之间施设各有情理。
求之古人,右军盖为独步。
位置假如立人、挑土、田、王、衣、示一切偏傍,皆须令狭长,则右有余地矣。
在右者亦然。
不可太密太巧,太密太巧者是唐人之病也。
假如“口”字在左者,皆须与上齐,鸣、呼、喉、咙等字是也。
在右者,皆须与下齐,和、扣等字是也。
又如“宀”头须令覆其下,“走”、“辵”皆须能承其上。
审量其轻重,使相负荷;计其大小,使相副称为善。
疏密书以疏为风神,密为老气。
如“佳”之四横,“川”之三直,“魚”之四点,“畫”之九画,必须下笔劲净、疏密停匀为佳。
当疏不疏,反为寒乞;当密不密,必至凋疏。
曾文正公曰:
“体者,一字之结构。
”今人张鸿来以势式、动定二者,分用笔、结字曰:
“书之所谓势,乃指其动向而言,此用笔之事也;书之所谓式,乃指其定象言,结字之事也。
”
但是,结构是书学上的方法,是艺术方面的技巧,而不是目的。
换句话说,便是在书法上的成功,还有技巧以上的种种条件。
举例说:
文昌帝君、观音菩萨,装塑得五官端正,可以说无憾了,但是没有神气。
如果作字在结构上没有问题了,而不求生动,则绝无神气,还不是和泥塑木雕无异?
作字要有活气,官止而神行,正如丝竹方罢而余音袅袅;佳人不言而光华照人。
所以古人在言结构之外,还要说:
“字字需求生动,行行要有活法。
”李之仪云:
“凡书精神为上,结密次之,位置又次之。
”晁补之云:
“学书在法,而妙在人。
法可以人人而传,而妙在胸中之所独得。
”周显宗云:
“规矩可以言传,神妙必繇悟入。
”都是说明此理,在学问、艺术上说,一个“悟”字关系最大。
书法方面的故事如:
张旭见公主与担夫争道而悟笔法;又观公孙大娘舞剑器而得其神。
试问,舞剑器与担夫争道,于书法发生什么干系?
诸位现在当有以语我。
第七讲书病
书法应俱备的条件,不外乎神气、筋骨、血肉六个大字。
三者之中,如果有一方面出现缺陷,作字便有毛病了。
神气二字,是有迹象可说的。
譬如有病的人,他的精神气色,自然不会和健康者一样。
书法上的神采气脉,亦一望而知。
《书谱》上所说的“五乖”和“五合”,便是有病无病的根源。
伪造古人墨迹,为何经法眼一看,便立辨真伪呢?
原来,当他一心作伪的时候,心中有人,眼前有物,战战兢兢,惟恐失真。
落墨动笔,气脉已经不贯,笔墨也不能像自运的随便,因此神采便没有了。
书法上讲到神气,本来已是最高的一个阶段,这将在第九讲的《书髓》中谈到。
至于筋骨、血肉,那是有形质可指的,因为筋骨出于笔力,血肉出于水墨。
一般毛病的发生,当然是由于不知执、使、转、用。
而由于不识人家的毛病,或竟以丑为美,也是极普遍的现象。
初学者欲明书病,如果一时难以辨明,可以从字页的背面求之。
由于不知执、使、转、用而来的毛病,昔贤早有举例,如蒋和所著《书法正宗》中所举:
(癸)字病。
字之有病,大家不免。
初学不由规矩,往往满身疾病,不可救药。
今兹所举,不过一斑,随时注意,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瑕疵既去,则完璧可期。
陈公哲的字病图说,分析归类,更为明白:
凡以上种种病态的由来,不外笔不正,锋不聚、锋不能逆入、用力不均、顿太重、过太滑、提太速、收太缓,自然有时也因受了用墨的影响。
从前,老前辈拿一部帖子去教子弟临写,往往在字旁边先圈好了朱圈,没有朱圈的字,便教子弟不必去临写。
这种选字的工作是合理的,因为即使是一个大书家写的字,也未必个个是好的。
同样理由,一个大文豪的文章,或者是一个大诗人的诗,也未必是篇篇都好、首首精采。
不过一般老前辈的选字,都注意在结构方面,而忽略了某一家的根本毛病。
譬如颜字,宝盖横折点势太重,好像一个人后脑勺上生了一个瘤;一捺的顿后提笔抽笔太快,好像从前老太太的金莲,加上现代摩登女子高跟鞋的后跟;一划的收笔顿笔也太重;一竖钩的回驻势太足。
柳字三点水的三点,点势过分拉长,好像世俗所传明太祖画像的下巴。
李后主讥鲁公书为“田舍翁”。
米襄阳云:
“颜、柳挑踢,为后世恶札之祖。
”又笑不善学颜者的笔墨,称之为“厚皮馒头”。
赵孟頫云:
“鲁公之正,其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