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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丞爱我的那个夏天

容丞爱我的那个夏天

爱喝水/作品

 

第1章真正的爱情

第2章做个自私的坏人

第三章半城风雨,半城烟

第四章我不知会遇见你

第五章谁家少年曾白衣

第六章谢谢你,没有放弃自己

第七章最想忘却的生日

第八章手握时间钥匙的人

第九章喜欢,不喜欢

第十章命运的安排

第十一章一念心转,万境转

第十二章爱是热,被爱是光

番外一一封给乔唯音的信

番外二世界上有两件事逃避不了,爱和命运

 

第一章真正的爱情

01

偌大的包厢里,只有三个人。

没人动筷子,满桌的美味佳肴变成了精致摆设。

我面无表情地仔细端详眼前的女人。

素衣淡妆,容貌姣好,身段玲珑,透着江南水色般的温婉气质。

此刻,她的笑容微显僵硬,因为我没有回应她的友好,使得她雪白纤细的小手不得不尴尬悬空。

我猜,她不超过二十五,或许更小,应该从来不乏追求者。

可为什么偏偏要嫁给一个老男人呢?

为了钱吧。

想着,我也笑了。

她以为我向她示好,笑意加深,又朝我递了递手。

真够蠢的,不知道我在鄙视她吗。

我依然无动于衷,倒要看看她能坚持多久。

“叶满天!

”严厉的男声很快打破僵局,随即柔声又道,“小蔚,你过来。

她叫容蔚,打算娶她的老男人叫她小蔚,而这个老男人刚好是我爸。

“别走啊,小蔚姐。

”我伸手拉住她,指腹触感粗糙。

她有一双经常干活的手,不过嫁给我爸之后,大可以专职做个养尊处优的贵妇。

“你知道我的名字是谁起的吗?

是我爸,因为我妈最喜欢满天星。

每逢忌日,我爸都会带我去看妈妈,给她送上一束大大的满天星。

对了,爸,今年让小蔚姐和我们一块去吧?

“叶满天,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也不要故意刁难小蔚。

”我爸阴沉着脸,措辞威胁。

“不,不要紧。

我愿意去的。

”容蔚忙打圆场,并不在意我的出言讽刺,仍宽慰般对我微笑。

虚伪!

好好好,我什么都不说。

松开容蔚,我开始装哑巴埋头专心吃饭。

见不得他们并肩而坐,见不得她的细致体贴,见不得我爸的缱绻眼神,好像他和妈妈多年的恩爱感情从不曾存在。

妈妈因病过世三年多而已,他忘记了吗?

当年失去妻子的他有多伤心,现在他对容蔚的温情看起来就有多可笑。

我太想大笑,可惜笑不出来,泄愤似的用力咀嚼着满嘴的食物,味同嚼蜡。

“满天,听启明说你在师大读书,好巧,我弟弟也在师大附中读高一。

容蔚还真是不遗余力调节紧张气氛,手段却不高明。

一个大学,一个中学,也不知道好的哪门子巧。

她弟弟读高一,也就是说我不仅多了个大我几岁的“后妈”,还多了个十五岁的“舅舅”。

买一送一。

呵呵!

我没搭理她,只听我爸道:

“容丞什么时候到?

“可能有什么事耽误了吧。

容蔚的话音刚落,砰的一声,一个身着校服的高瘦男孩推门而入。

他淡漠而迅速地扫视完在座各位,径直坐到容蔚身旁,低沉地喊了声姐姐。

某人的弟弟“隆重”登场。

衣衫不整,颧骨挫伤,嘴角带着血迹,显而易见是打架后挂的彩。

即便如此狼狈,仍称得上是个清俊非常的少年。

和他姐姐有七分相似,肤白唇红,五官俊朗。

但气质大相径庭,阴冷沉郁,不像十几岁的孩子。

“容丞你怎么了?

和人打架了?

”也发现异常的容蔚惊呼道。

“没有。

”他立刻否认。

容蔚心疼地伸手抚摸他面颊上的伤:

“什么没有,我说过多少次你要学着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动不动就冲人发脾气。

他扭头躲开:

“我没有,是他们自找的。

“狡辩!

不管谁对谁错,都不可以打架。

“他们活该。

”容丞冷哼。

容蔚面露厉色,提高音量:

“你再说一遍!

大概没想到容蔚反应强烈,容丞难以置信地望她一眼,不敢再还口,嘴唇抿得紧紧的,深埋下头。

看来反对老少配的不止我一个。

我饶有兴致地观赏着姐弟俩的争吵,内心无比希望容丞再接再厉,将这场用于宣布喜事的大餐,成功搅和成不欢而散的残局。

我端起红酒一口一口慢慢品味,对我爸故意露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笑容。

我爸视而不见,反关切地问向赌闷气的小子:

“容丞,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容丞头也不抬:

“不用。

“注意你的态度!

”再无法容忍弟弟的无理,容蔚斥道,“容丞,站起来,道歉!

一秒、两秒、三秒……

容丞霍地起立,置于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丝毫不加掩饰愤懑与不满,咄咄直视我爸,唇缝中慢慢挤出三个字:

“对不起。

毫无诚意可言的道歉,不如不道。

容蔚一定很少发火动怒,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气得发抖,说不出一句话。

我爸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大度道:

“没关系,他还小。

快坐下吃饭。

有台阶不下,容丞顽固得像块石头,直愣愣站着一动不动,以示无声抗议。

气氛又一次坠入冰点。

我爸眉头蹙起。

容蔚又气又伤地瞪容丞,一副快要哭的样子。

置身事外的容丞腰背笔直,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平静的神色下又好似暗潮汹涌。

“嗯,吃饱了。

”我擦擦嘴站起来,“我先回学校,顺路带他去我们校医院看看吧。

没想解围,我只想找个借口早点撤。

会替自己找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二十一岁和十五岁的区别。

 从雕像般矗立的容丞身后经过,我招呼道:

“小朋友,走啦。

”说完大步走出包厢,根本不在乎他有没有跟来。

时近黄昏,夕阳落得拖泥带水,洋洋洒洒涂满整片天际。

一出酒店门口,我转身对容丞直截了当地道:

“我没那么好心送你去医院,拜拜。

他好像仍处于战斗状态,硬声硬气地说:

“我是不会让姐姐嫁给叶启明的。

我点头:

“很好。

拜托别光嘴上说说,请你赶快行动。

他一愣,受辱般急道:

“难道你觉得我姐姐不好,配不上他?

好孩子气的反应,我听着就笑了:

“你觉得你姐很好,同样,我也觉得我爸很好,可他们如果结婚会很不好。

懂吗?

不懂也没关系,我没工夫和他进一步探讨,自顾自离开。

穿过马路走了大约一百米,下意识间回头,那小孩居然没走,一个人蹲在酒店门口,好像在等我爸和容蔚出来。

我突地心头一颤。

容蔚有言在先,她弟弟脾气不太好。

我真有点担心容丞头脑发热一冲动,对我爸动手,那我非把他往死里打不可。

急匆匆原路返回,我居高临下,不耐烦地问:

“你干吗呢,还不走。

他似乎没听见,半晌毫无反应。

装傻充愣是吧。

我一脚踢向容丞的腿肚子,眼看着他就软趴趴地倒到一旁。

一手艰难地支撑身体,一手按着肚子,面色惨白,表情痛苦。

我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忙伸手去扶:

“没事吧你,真被打到内伤了?

“没有。

”他倒挺倔,有力气挣脱我的手,却没力气自己站起来,半躺在地上,惹得来往路人频频张望。

这副满脸带伤又病歪歪的尊容,再加上我刚刚那一脚,完美营造出“恶女施暴美少年”的假象。

隐约察觉有富有正义感的群众冲我指指点点,我没多想,拦了辆出租车,自作主张强行拉起容丞,连推带扯将他塞进车内,直奔学校。

02

校医院唯一的值班女医生确诊容丞是慢性胃炎复发,无大碍。

开了些口服药,建议他到输液室休息,观察一小时,病情好转才可以离开。

药物见效需要时间,仍饱受折磨的容丞后仰着头摊在输液椅里,双手无力垂落,两条长腿直直地伸着。

眼睛紧闭,眉间打结,静静地等待疼痛过去。

虚惊一场,安顿好他,我也算仁至义尽。

前脚迈出输液室的门,后脚被医生叫住,递来瓶红药水和棉棒,命我帮他处理外伤。

空荡荡的输液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我厌恶地皱着鼻子回到容丞跟前,不知他是睡是醒。

想喊醒他自己涂药,到嘴边的话又吞回腹中,无奈地拧开红药水瓶盖。

我的态度取决于我对容丞的定位,不是容蔚的弟弟,而是一个生病的中学生。

这充分说明,学校对我的洗脑相当成功。

尚未为人师表,已有为师之人的胸襟与慈悲。

蘸满红药水的棉棒尚未触及容丞的脸,他好似早有预感,蓦地睁开眼警惕地盯向我,像誓死捍卫自己神圣而不可侵犯的领土。

本人耐心有限,半威胁半不满地说:

“老实待着。

不留神捅你眼珠子里,概不负责。

“不用。

他欲抢下我手中的棉棒,我手疾眼快胳膊肘一撤,他抓了个空,愤愤地瞪大充满敌意的黑瞳。

“看什么看,现在不是你逞能的时候。

”我找准角度下手,狠狠戳中他的伤口。

他疼得嘴角抽搐,老实了许多,我很满意,这才放松力道认真帮他擦药。

“跟我耍横,你还嫩了点。

小小年纪就有胃病,身子骨也太弱了,怪不得连架都打不赢。

我只是随口说说,刚消停的容丞又如同一只发飙的刺豚,竖起浑身利刺,凶神恶煞地冲我低吼:

“三打一,我没输。

“你没输,你傻啊。

以少敌多,跑为上计。

他不屑,讥讽道:

“窝囊废才逃跑。

“行行行,你是英雄,真心英雄。

”和他争辩无意义,我收回手,“差不多了。

你自己好好休息,没事赶紧回学校。

“等一下!

”他叫住我,“别告诉我姐姐。

“你放心,我习惯做好事不留名。

挥挥手出门右转,我又和女医生撞个正着。

接过我递还的药瓶,她理所当然地吩咐,去买点养胃的小米粥给病人。

到底还让不让我出校医院大门啊!

见我不怎么情愿,她语带责备地又开起科普小讲堂,说什么患慢性胃炎要么因为生活不规律,饮食不健康,要么因为过度饮酒吸烟。

孩子现在正值发育期,也是叛逆期,你这个当姐姐的要多关心多引导……

鬼才想当他姐姐!

我像被念了紧箍咒的孙悟空,听得脑仁儿突突抽痛,无语妥协,逃似的跑出校医院。

饭点将尽,连找三个食堂终于买到热乎乎的小米粥,从大师傅手里接过粥的时候,我感动得差点当场献吻。

拎着小米粥,我脚步飞快,只想赶紧解决自己惹来的闲事。

可越急越来事儿,经过宿舍楼下,迎面遭遇正打算去上自习的乔唯音。

她小身板一横将我拦下,杏眼射出两道热烈强光:

“你去哪儿?

发微信也不回。

快说说,你和你准后妈第一次正式交锋怎么样,谁输谁赢?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乔唯音身为知情者,可见她也不是外人。

我们关系很好,好到常常被误认为是一对拉拉,连续两年获得“师大最高颜值情侣”称号。

像我们这种男女比例极端失调的学校,男生从来不够用,女生一直在缺爱。

不缺爱就变态的地方,才能鼓捣出个“颜值情侣”评比。

我虽然对男人无甚好感,但也没想过跟女人谈恋爱。

去年因为一张我和乔唯音的亲密合照,莫名其妙荣登榜首之后,我痛定思痛,决定留长发穿裙子踩高跟为自己雪耻。

谁能料到,装了一年淑女,今年毫无悬念地蝉联了。

为什么,为什么啊?

乔唯音说,谁让你是体育学院第一“男神”,“男扮女装”也不能撼动你的坚实地位。

我竟无言以对。

人各有志,学体育而已,我招谁惹谁了!

早知今日,当年我一定不跟我爸赌气,换到运动训练专业。

我老脸一垮,反问乔唯音:

“你说呢?

我不同意也没办法,他们计划下个月底结婚。

何必结婚,直接领养她得了!

“说真的,你爸看上去一点也不显老,顶多三十出头。

又帅又有型又成熟,能不招漂亮女人爱吗?

知道乔唯音的出发点是借夸我爸来劝我,可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她腮边晕笑,眼神荡漾,像个思春少女。

动机可疑啊!

“喂喂,醒醒。

”勾回她飘忽的目光,我说,“更糟糕的是,我爸不光给我找了个妙龄小妈,人还有个读高一的弟弟。

照辈分,我以后得喊他‘舅舅’。

我去,越活越倒回去了。

”一提这糟心事,我想起还躺在校医院,更让人糟心的容丞,烦躁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我忙着呢。

乔唯音不让路,不依不饶地追问:

“忙什么?

我侧身绕过她:

“忙着做好人好事。

“叶满天,你转性啦!

”她大惊。

“我都成‘男神’了,可不转性了。

诧异于我第三次光临输液室,容丞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走到他跟前呈上小米粥,仍回不过神,完全没有接过去的自觉。

手指发烫,我不快催促:

“等着我喂你啊,自己吃!

他仿佛如梦初醒,身子一定,瞬间脸色变得比我的还难看:

“不吃!

“爱吃不吃。

”我没好耐性伺候他的小脾气,把小米粥往扶手上一撂,“你当我喜欢用热脸贴你的冷屁股呢。

我是看你年纪小,又生了病,才勉为其难助人为乐。

告诉你,平时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有其父必有其女。

”说着,他嘴角勾起一抹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冷笑。

“臭小子,找打是不是?

”我忍了又忍,保持住良好风范没对他动粗,可实在咽不下心口恶气,反唇相讥,“难道你姐嫁给我爸不是图他有钱?

“你胡说,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像被踩到痛脚,容丞一跃而起,原本苍白的脸涨得通红,双眸燃起熊熊怒火。

我很确定他正处于愤怒边缘,随时可能会出手打我。

哼,我还就怕他不动手!

“我爸妈是大学同学,毕业第二年结婚,第三年生下我。

小时候我们一家生活拮据,我爸在我妈的鼓励下毅然放弃铁饭碗,白手起家打拼新的事业。

那么多年,我妈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他,照顾我,照顾整个家,他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全身心投入奋斗。

他们一起走过二十几年,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三年前,我妈被查出肝癌晚期,生病住院的那两个月,我爸瘦了整整十斤。

“这才是实打实的真感情,是一辈子刻骨铭心的爱。

你觉得有这样的感情在前,我爸会忘记我妈,爱上你姐吗?

当然不可能。

我爸只是年纪大了,一时迷恋你姐,因为她年轻漂亮,温柔可人。

但是我敢保证,他不爱你姐。

我今天说的话,你大可以回去告诉你姐,请她别太天真,认清现实。

我不管她图不图钱,只要她明白,婚姻和恋爱不一样,不能靠年轻漂亮持久保鲜!

一吐为快的感觉真爽,我几乎忘记了面前的容丞仅仅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反正总有一天他会长大,会明白这世界上像我一样的“坏人”,比比皆是。

空气瞬时凝固,输液室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容丞加速的心跳声。

他胸口剧烈起伏,眸色幽暗,如临大敌般与我灼灼对视。

那是一种简单而纯粹的恨意,无关是否听懂我的话。

他只是恨我看低他姐姐,恨我亵渎他姐姐的一切。

为了姐姐,他愿意不惜代价地做出任何牺牲——传递到我这里的信息让我不寒而栗。

现在,我大可以痛击他不慎暴露的软肋,令他毫无还手之力,直至体无完肤。

但是,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终究不是个心狠手辣的坏人。

容丞终究也没有对我大打出手,只故意打翻滚烫的小米粥,溅了我满身,而后愤然离去。

他一走,我再绷不住,被烫得直跳脚,骂着脏话拍掉牛仔裤上的粥粒儿。

“你活该!

”伴随着不冷不热的奚落声,乔唯音环抱着小胳膊,慢悠悠踱进来,“唉,你干吗为难个孩子。

多嫩的一小鲜肉,你也下得了口。

你不想当小鲜肉姐姐的便宜闺女,小鲜肉更不想当你舅舅。

”她抽出张纸巾递给我,继续道,“真感情,刻骨铭心的爱,这话你自己都不信,也好意思大言不惭地说给他听。

“乔唯音,你到底站哪边?

她笑眯眯地干脆道:

“我肯定是站在颜值高的一边。

就凭那小鲜肉的模样,他说什么做什么,我乔唯音无条件表示赞同。

”被我凌厉的眼风飞扫,她忙改口,“开玩笑,开玩笑。

不过话说回来,我相信有能跨越年龄、出身、地位的爱情。

满天,你现在可以不相信,但你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将来的某一天,你也一定会遇到。

”她话音微微一顿,“过去的都过去了,放下吧,向前看。

心脏在那么一刹那骤然紧缩,好像难闻的消毒水味已经肆无忌惮地攻入体内,一股久违的作呕感随之喷涌而上。

我咬紧牙关强忍不适,抬起头看向乔唯音,沉默不语,平静微笑。

“行啦行啦,心灵鸡汤对你没用,算我多嘴。

你等着,等我找到真爱给你来个现身说法。

”乔唯音忽然像想起什么,“对了,后天陪我去火车站接人。

“接谁?

她恶狠狠地一字一顿道:

“一,对,狗,男,女!

“……”

我欲知详情,没问出口,女医生再度如闪灵现形。

一见满地狼藉,她立刻板着脸孔命令我们打扫干净。

听半天墙角又有空灌我鸡汤的乔唯音,这下想起来自己本来应该去上自习,溜得飞快。

我一个人忙乎近半小时,换来女医生的放行许可,天已全黑。

回宿舍的路上,接到我爸的电话。

他没有提及容丞,只让我周日回家吃饭,尝尝容蔚的手艺。

“爸,有我在,你确定这顿饭你们能吃得安稳吗?

”我自己也不敢保证。

他难得没有动怒:

“满天,再婚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的郑重决定。

你如果不理解,周六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我停下脚步抬头望天:

“爸,你这叫避重就轻。

我不但反对你再婚,而且更反对你的再婚对象。

“为什么?

因为她很年轻?

“你爱她吗?

我脱口而出,却没勇气听他的回答,慌忙挂断电话。

头顶的夜空没有繁星,没有月亮,唯有夜幕无穷无尽……

03

乔唯音口中的“一对狗男女”,因为钟衡的一通电话,我是无缘第一时间相见了。

师大附中的操场最近整修,通过协商,决定借用我们学校的场地办校运会。

很多需要校方配合的工作自然交由体育学院学生会来完成,比如今天和附中领导开的第一次讨论会。

钟衡是学生会会长必须出席,外加几个外联部的人,我便是其中之一。

准点校门口集合,我最后一个到。

钟衡老大不高兴,安排其他人打车,拉着我等公交车,差别对待以示惩罚。

我们同时进入学生会,钟衡一路高升当上头头,我则发挥稳定,坐实干事职位。

因此,他常批评我自由散漫,没进取心。

玩着手机,我漫不经心地问:

“钟衡,讨论会要开多久?

“有事儿?

”没等我回答,他又道,“昨晚我看见你了。

“啊?

在哪儿?

”我抬头,他并没有看我,望着公交车来的方向,似乎也仅随口一提。

“校医院,你扶一个男生进去。

”他侧首含笑,状似无不惋惜地说,“我当时真想过去看个清楚,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向来对男生敬而远之的叶满天破戒。

男朋友?

“不是。

”我忙澄清,不想跟个坏脾气的臭小子有什么关系。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

“也对,我你都看不上,你还能看上谁。

的确,我拒绝过钟衡。

不是因为我看不上他,正相反,他很优秀,性格也不错。

身材颀长,外形出众,带领校篮球队打过CUBA,也拍过CUBA的全国宣传片。

出身良好,父母均是师大老师,省重点师大附中毕业,不过高考考砸了,不然也不会来师大。

本来他才应该是师大百年不遇,当之无愧的第一男神,可是被我拒绝后不久就找了个校外的女友,引发全校女生众怒。

产量过剩的窝边草你不吃,跑去外面搞对象,没资格当男神,除名!

当然,他也不需要如此虚名,再一听说我晋升“男神”,他就更无所谓了。

他表白,我拒绝。

他转身投入恋情,我喜闻乐见。

彼此都没有负担,我们成了朋友。

讨论会地点在师大附中教师办公楼的一间小型会议室。

其他小干事都是大一的学生,工作热情高,积极参与讨论。

我向来缺乏身为学生会一员的自觉,昨晚又没睡好,听得哈欠连天,被钟衡不悦地瞄了数眼。

没参与热忱,我还有自知之明,借口上厕所,悠闲地逛起师大附中校园。

上课时间,校园一派清静安宁。

办公楼位置佳,视野空旷。

朗朗晴空,我趴在围栏边看看天,看看云,看看花花草草,看得恍恍惚惚,昏昏欲睡,不知不觉跌回了我的十八岁。

十八岁那年,我的生命中发生了许多许多事。

十八岁,我失去了妈妈,能照亮心房的灿烂阳光也随她而去,我变得阴郁而厌世。

十八岁,我遇到了我的初恋,不顾一切地爱着,与全世界为敌。

十八岁,我以为生死相许是对爱情最虔诚的讴歌。

记得那天是6月7日,我的同学们怀揣梦想奔赴考场,我却因某人爽约,绝望地独自奔赴死亡。

十八岁,我与死神擦肩而过,不会笑不会哭,像失去灵魂的躯壳,靠本能维持生命,直到耳畔传来悦耳动听的歌声,那歌声属于旁边病床的乔唯音,从此我认识了她……

阳光强烈,晃得人睁不开眼,如有水波潋滟。

我拭拭眼角,收回视线,只那么漫不经心地一瞥,看见了下层走廊间的容丞。

他在罚站。

仍旧穿着那身开了线、沾了血迹的校服。

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像一棵笔直的水杉。

给人一种可以不吃不喝,站到天荒地老的错觉。

相较于容丞直挺的站姿,他身旁的男生显得太过于随意,双手插入裤袋,含胸倚靠墙壁,脸上写满烦躁。

他比容丞稍矮,额头贴着纱布,会时不时地瞟容丞一眼,偶尔嘴里嘟嘟囔囔几句,见容丞不为所动,又自讨没趣地低下头。

忽然间,他又凑到容丞耳旁说了什么,听者神色未变,下一秒拳头已经重重捣进他的小腹。

容丞下手之快之狠,表情之淡然,好像他打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不知痛痒的沙袋。

那男生捂着肚子摔倒在地,哀号连连,连我都跟着抽凉气。

听到异响,一个中年女老师从办公室气急败坏地走了出来。

一个满地打滚,一个面不改色,事实摆在眼前,不用问缘由,女老师面对容丞就是一通严厉批评。

办公楼禁止大声喧哗,她刻意压低声音,我只断断续续听到些内容。

好像是说容丞再冥顽不灵,不道歉承认错误,也不请家长来的话,很可能会被开除学籍。

容丞似乎并不在乎,一言不发地听着,没有流露出丝毫悔改的迹象。

甚至,明摆着被挑衅后才出手打人的举动,他也没替自己辩解半句。

这臭小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吗!

笨蛋!

“看什么呢?

”不知何时来到我身旁的钟衡,沿着我的目光望过去,意外轻呼,“刘老师!

“你认识?

”我奇道。

“我高中时候的班主任。

师大附中一代严师,全班没几个学生没挨过她的训。

”钟衡的反应验证了他的话,眼前一幕习以为常,他笑着道,“刘老师训起人来,可以连续一个小时不带停的。

有同学统计过,最高的纪录一小时五十三分钟。

被训的同学快睡着了,她还滔滔不绝,训得起劲儿。

“你一定没被训过。

“必须的。

”他得意地挑高眉梢,“我可是刘老师的最爱。

高考出成绩那天,她比我还难过。

对我说,如果我愿意复读,她就申请教下届高三,说怎么也要亲手把我送进全国最高学府。

“对你期望这么高,你为什么没复读?

”我不解地问。

以他的水平,只需要正常发挥,重点大学任君挑选。

也许其中缘由颇为复杂,钟衡褪去唇边笑容,转过头与我对视,眸色暗了暗,良久没有回答。

领悟到这个原因可能不便启齿,我张嘴想转移话题,他却舒展开眉眼,又笑了,不知是真是假地说:

“我本来就打算考师大,继承父母衣钵,当个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多么神圣的职业啊!

我想问问,这些工程师眼中,灵魂有没有好坏,是不是也分三六九等,也分贫富贵贱?

如果有好有坏,是不是好的才值得塑造,坏的则可以毫不犹豫地丢弃?

我还想问,在那个刘老师眼中,容丞的灵魂又是好是坏呢?

疑问能令人的意志瞬间发生转变,我对钟衡说:

“来都来了,你不去跟刘老师打个招呼吗?

“嗯?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不远处仍在进行的训导,了然却聪明地没道破,只顺着我的话道,“你说得对,我应该去打个招呼。

”走出两步,他又回头叮嘱我,“等我电话,一起吃晚饭。

“好。

很快,钟衡的身影出现在走廊。

意外爱徒的到来,刘老师一改肃容,草草打发两个学生,便欣喜地拉着他的手往办公室里领。

老师一消失,那男生也不打滚了,不太利索地爬起来,冲容丞张狂大笑,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容丞站在背对我的方向,我看不见他的反应,大概也不会有太多的表情变化。

我只看见,他独自一人在走廊间又站了很久才离开。

好学校通常不差钱。

一所高中,绿化搞得像公园似的。

我一屁股坐到某个晒太阳睡大觉的臭小子身旁,故意舒服惬意地哼了一声。

他陡然睁眼看见我,惊得弹坐而起,好像我是专程凭空变出来吓他的。

“不用惊讶,我们不是巧遇,我从办公楼就一直跟着你。

”我双腿盘坐,掌心划过微感扎手的草地,问,“你不喜欢上学?

他飞快地拉远与我的距离,我以为他要走,他却只是转过身给我个精瘦的后背,充耳不闻我的提问。

经过前天的相处,我的耐心也大有长进,转身正对他的后背,面带微笑、心气平和,犹如被佛祖开释过般通透。

“让我来猜猜,你为什么宁可被开除,也不愿妥协认个错。

你可能不是不喜欢上学,而是不想再上学了。

他的背微微一僵代表被我言中,很好,我不慌不忙地接着道:

“你为什么不想再上学了呢?

我再来分析分析。

长姐如母,你从小被姐姐抚养长大,姐姐为了你付出很多,也放弃了很多。

她对你有着很高的期望,希望你学有所成,出类拔萃,所以尽她所能为你提供最好的学习生活条件。

“你感激姐姐,一直很懂事很努力。

可是有一天,姐姐突然对你说,她要结婚了,嫁给一个比她大很多的有钱人。

你开始慌了,不停地问自己,因为自己给姐姐造成的负担越来越重,她再承受不起,所以不得已委屈自己?

如果是这样,我不读书了,我要出去工作,我有责任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去照顾姐姐。

那么,姐姐就不用嫁给老男人。

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和姐姐还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家。

“知道姐姐一定会强烈反对,所以你之前仍在犹豫该不该辍学。

我觉得,前天我说的那些话,或多或少刺激到你了,你下定决心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所以刚才你才不道歉不替自己辩解,你想被开除,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去找工作。

我说对了吗?

意料之中,他以沉默应对。

我也不再说话,静静地坐着。

这段彼此沉默的时间很长,足够他想很多很多。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我没有看直接拒听。

又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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