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延平答问宋朱熹.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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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延平答问宋朱熹
延平答问
提要
《延平答问》一卷、《附录》一卷,宋朱子撰。
程子之学,一传为杨时,再传为罗从彦,又再传为李侗。
侗字愿中,延平其所居也。
侗於朱子为父执。
绍兴二十三年,朱子二十四岁,将赴同安主簿任,往见侗於延平,始从受学。
绍兴三十年冬,同安任满,再见侗,仅留月馀。
又阅四载而侗没。
计前後相从,不过数月。
故书札往来,问答为多。
後朱子辑而录之。
又载其与刘平甫二条,以成是书。
朱子门人又取朱子平昔论延平语,及祭文、行状别为一卷,题曰《附录》,明非朱子原本所有也。
後侗裔孙葆初,别掇拾侗之诸文,增入一卷,改题曰《延平文集》,且总题为朱子所编,殊失其旧。
今仍录原本,而葆初窜乱之本别存目於集部焉。
延平答問
丁丑六月二十六日書云:
承諭涵養用力處,足見近來好學之篤也,甚慰甚慰。
但常存此心,勿為他事所勝,即欲慮非僻之念自不作矣。
孟子有夜氣之説,更熟味之,當見涵養用力處也。
於涵養處著力,正是學者之要。
若不如此存養,終不為己物也。
更望勉之。
戊寅七月十七日書云:
某村居,一切只如舊,有不可不應接處,又難廢墮。
但靳靳度日爾。
朝夕無事,齒髪皆已邁,筋力漸不如昔,所得於師友者往來,於心求所以脱然處,竟未得力。
頗以是懼爾。
春秋且將諸家熟看,以胡文定解為凖。
玩味乆必自有会心處,卒看不得也。
伊川先生云:
春秋大義數十,炳如日星,所易見也;唯徴辭奥旨,時措從宜者所難知爾。
更須詳考其事。
又玩味所書,抑揚予奪之處看如何。
積道理多,庶漸見之。
大率難得學者無相啟發處,終憒憒不灑落爾。
問:
子曰:
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
東坡謂:
可改者不待三年。
熹以為使父之道有不幸,不可不即改者,亦當隠忍遷就。
於義理之中,使事體漸正,而人不見其改之之迹,則雖不待三年而謂之無改可也。
此可見孝子之心,與幾諫事亦相類。
先生曰:
三年無改,前輩論之詳矣。
類皆執文泥迹,有所遷就失之。
須是認聖人所說,於言外求意乃通。
所謂道者,是猶可以通行者也。
三年之中,日月易過,若稍稍有不愜意處,即率意改之,則孝子之心何在?
如説春秋者,不忍遽變左氏有官命未改之類,有孝子之心者,自有所不忍耳。
非斯須不忘、極體孝道者能如是耶?
東坡之語有所激而然,是亦有意也。
事只有箇可與不可而已。
若大段有害處,自應即改何疑?
恐不必言隠忍遷就,使人不見其改之之迹。
此意雖未有害,第恐處心如此,即駸駸然所失處却多。
吾輩欲求寡過且謹守格法為不差也。
幾諫事意恐不相類。
更思之。
問:
孟武伯問孝子曰:
父母唯其疾之憂。
舊説孝子不妄為非,唯疾病然後使父母憂。
熹恐夫子告孟孫之意不然,蓋言父母之心慈愛,其子無所不至。
疾病人所不免,猶恐其有之以為憂,則餘可知也。
為人子者知此,而以父母之心為心,則所以奉承遺體,而求免於虧辱者,豈一端而已哉?
此曾子所以戰戰兢兢,啟手足而後知免焉者也。
不逺遊遊必有方,不登高不臨深,皆是此意。
先生曰:
父母唯其疾之憂,當如上所說為得之。
舊説不直截聖人之告人,使知所以自求者,惟深切庶可用力也。
問:
子游問孝子曰:
今之孝者,是謂能養。
至於犬馬,皆能有養。
不敬何以别乎?
熹謂犬馬不能自食,待人而食者也,故蓄犬馬者必有以養之,但不敬爾。
然則養其親而敬,有所不至,不幾於以犬馬視其親乎?
敬者尊敬而不敢忽忘之謂,非特恭謹而已也。
人雖至愚,孰忍以犬馬視其親者?
然不知幾微之間,尊敬之心一有不至,則是所以視其親者,實無以異於犬馬而不自知也。
聖人之言警乎人子,未有若是之切者。
然諸家之説,多不出此。
熹謂當以春秋所書歸生許止之事觀之,則所謂犬馬之養,誠不為過。
不然,設譬引喻不應如是之疎,而子游之賢,亦不待如此告戒之也。
先生曰:
此一段,恐當時之人習矣而不察,只以能養為孝。
雖孔門學者,亦恐未免如此。
故夫子警切以告之,使之反諸心也。
苟推測至此,孝敬之心一不存焉,即陷於犬馬之養矣。
孟子又有養口體養志之説,似亦説破學者之未察處,皆所以警乎人子者也。
若謂以春秋所書之事觀之,則所謂犬馬之養,誠不為過,恐不須如此說歸生許止。
各是發明一例也。
問:
子曰吾與囘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
囘也不愚。
熹竊謂亦足以發,是顏子聞言悟理,心契神受之時,夫子察焉,而於心有感發也。
子夏禮後之問夫子,以為起予,亦是類也。
但子夏所發在言語之間,而顏子所發乃其所自得處,有以黙相契合不待言而喻也。
然非聖人有所未知,必待顏子而後發,如言非助我者。
豈聖人待門弟子答問之助耶?
先生曰:
亦足以發。
前説似近之,恐與起予不類。
深玩之可見非助我者,豈聖人待門弟子答問之助固是如此?
然亦須知顏子黙曉聖人之言,便知親切道體處,非枝葉之助也。
他人則不能見如此精微矣。
妄意如此,氣象未知如何。
問:
子張學干祿,夫子告以多聞多見闕疑殆,而謹言行其餘,盖不博無以致約,故聞見以多為貴。
然不闕其所未信未安,則言行之間意不誠矣。
故以闕之為善,疑殆既闕而於言行有不謹焉,則非所謂無敢慢者,故以謹之為至,有節於内。
若此尤悔何自而入乎?
然此皆庸言庸行之所必然,非期以干祿也。
而禄固已在其中矣。
孟子曰經徳不囘非以干祿也,與夫子之意一也。
伊川先生亦曰,子張以仕為急,故夫子告之以此,使定其心而不為利祿動,恐亦是此意。
未知是否?
先生曰:
古人干祿之意,非後世之干祿也。
蓋胸中有所藴亦欲發洩而見諸事爾,此為己之學也。
然求之有道,苟未見所以求之之道,一萌意焉則外馳矣。
故夫子以多聞見而闕疑殆告之,又使之慎其餘,則反求諸已也切矣。
故孟子有經徳不囘非以干祿之語,苟能深體得此,則馳外之心不作矣。
伊川所謂才有縫罅便走了之意。
戊寅冬至前二日書云:
承示問,皆聖賢之至言,某何足以知之。
而吾元晦好學之篤如此,又安敢黙黙也。
輒以昔所聞者各箋釋於所問目之下,聊以塞命爾。
他日若獲欵曲,須面質論難,又看合否。
如何?
大率須見灑然處,然後為得。
雖說得,行未敢以為然也。
問:
向以亦足以發之義求教,因引起予為證,蒙批諭云亦足以發與起予不類,熹反覆思之,於此二者但見有淺深之異,而未見全不相似處,乞賜詳喻。
先生曰:
顏子氣象與子夏不同,先玩味二人氣象於胷中,然後體会夫子之言,亦足以發與起予者商也之語氣象如何,顏子深潛純粹,於聖人體段已具,故聞夫子之言即黙識心融,觸處洞然,自有條理,故終日言但見其不違如愚而已,退省其私則於語黙日用動容之間,皆足以發明夫子之道,坦然由之而無疑也。
子夏因問詩如不得繪事後素之言,即禮後之意未必到似有因,問此一事,而夫子印可之意。
此所以不類也。
不知是如此否?
偶追憶前日所問處意不來,又未知向日因如何疑而及此也,更俟他日熟論。
問:
春秋威公二年滕子來朝,按滕本稱侯,伊川謂服屬於楚,故貶稱子。
熹按楚是時未與中國通,滕又逺楚,終春秋之世未嘗事楚,但為宋役爾。
不知伊川别有何據?
又陳蔡諸國後來屬楚者,亦未嘗貶爵也。
胡文定以為為朝威而貶之,以討亂賊之黨。
此義似勝然。
滕自此不復稱侯,至定公之喪來会葬,猶稱子,夫豈以祖世有罪而并貶其子孫乎?
然則胡氏之説亦有可疑者。
不知當以何説為正?
胡氏又謂凡朝威者皆貶,獨紀侯以咨謀齊難而來,志不在於朝威,故再朝皆無貶焉。
熹竊以為果如此,則是義理之正可以危急而棄之也。
不知春秋之法果如此否?
[二年紀侯來朝,左氏作杞字,後有入杞会鄧事。
傳皆有説可據。
伊川胡氏依公榖作紀字]先生曰:
滕子來朝,考之春秋,夫子凡所書諸侯來朝,皆不與其朝也。
胡文定謂春秋之時諸侯之朝,皆無有合於先王之時世朝之禮者,故書皆譏之也。
滕本稱侯,威二年來朝,稱子者以討亂賊之黨貶,於諸家之説義為精。
先儒又以為時王所黜者,胡氏以為,果如此則春秋不作矣。
恐先儒之説非來喻以謂自此終春秋之世不復稱侯。
豈以祖世有罪而并貶其子孫乎?
若如此言大段害理。
春秋與人改過遷善,又善善長惡惡短,不應如此,是可疑也。
某竊以謂從胡之説,於理道為長。
觀夫子所書討亂之法甚嚴,滕不以威之不義而朝之,只在於合黨締交,此非正也。
既已貶矣,後世子孫碌碌無聞,無以自見於時,又壤地褊小,本一子男之國,宋之盟,左传有宋人請滕欲以為私屬,則不自强而碌碌於時者乆矣。
自一貶之後夫子再書,各沿一義而發,遽又以侯稱之,無乃紛紛然淆亂春秋之旨,不明而失其指乎。
蓋聖人之心必有其善,然後進之。
若無所因,是私意也。
豈聖人之心哉。
若如此,看似於後世之疑不礙道理為通,又不知如何春秋所以難看者,盖以常人之心推測聖人。
未到聖人灑然處,豈能無失耶?
請俟他日反復面難,庶幾或得其旨。
伊川之説,考之諸處未見。
春秋之前服屬於楚,事迹更俟尋攷。
又來喻以謂紀侯來咨謀齊難,志不在於朝威,故再朝無貶,則是義理之正可以危急而棄之,若果如此尤害義理。
春秋有誅意之説,紀侯志不在於朝威,則非滕子之類也。
列國有急難以義而動,又何貶耶。
紀侯來朝,左氏作杞字,後有入杞之事,传皆有說。
胡氏因公榖作紀字。
春秋似此類者多。
如齊子糾,左传只云納糾,伊川乃以二传為證。
又嘗有看春秋之法,云以传考經之事跡,以經别传之真偽。
參考義理之長,求聖人所書之意,庶或得之。
問禮之用和為貴一章之義。
先生曰:
孟子曰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是也。
禮之道雖以和為貴,然必須體其源流之所自來,而節文之則不失矣。
若小大由之而無隆殺之辨,知和而和,於節文不明,是皆不可行,則禮之體用失矣。
世之君子,有用禮之嚴至拘礙者,和而失其節者,皆非知禮者也。
故有子以是語門人,使知其節爾。
問:
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横渠先生曰君子寧孤立無與,不失親於可賤之人。
熹據此則因也,親也宗也,皆依倚附託之名,但言之漸重爾。
所因或失其所親[謂可賤之人不可親也]則亦不可宗[人之可親者必可宗,其不可親者必不可宗也],故君子非孤立無與之患而不失其親為難,其將欲有所因也,必擇其可親者而因之,使彼誠賢,則我不失其所親,而彼亦可宗矣。
其文與上二句相似,皆言必慮其所宗,行必稽其所敝之意,不審尊意以為如何?
先生曰:
伊川先生曰,信本不及義,恭本不及禮。
然信近於義,恭近於禮也。
信近於義,以言可復也;恭近於禮,以逺恥辱也。
因恭信而不失親近於禮義,故亦可宗也。
猶言禮義者不可得見,得見恭信者可矣。
詳味此語,則失親於可賤之人,自無有矣。
盖以禮義為主故也。
問:
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蘇東坡曰,夫子之於詩取其会於吾心者,斷章而言之,頌魯侯者未必有意於是也。
子由曰思無邪,則思馬而馬應。
思馬而馬應,則思之所及無不應也。
故曰思無邪。
思馬斯徂,此頌魯侯之意也。
兩説未知孰是?
先生曰:
詩人興刺,雖亦曲折達心之精微,然必止乎禮義。
夫子刪而取之者以此爾。
若不止於禮義即邪也。
故三百篇一言足以蔽之只是思無邪而已,所以能興起感動人之善心,盖以此也。
頌魯侯者偶於形容盛徳如此,故曰思無邪於馬言之者,又有秉心塞淵,然後騋牝三千之意。
問:
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一章,横渠先生曰常人之學日益而莫自知也,仲尼行著習察,異於他人,故自十五至於七十,化而知裁其進徳之盛者與。
伊川先生曰孔子生而知之,自十五至七十進徳直有許多節次者,聖人未必然,亦只是為學者立一下法,盈科而後進,不可差次,須是成章乃達。
兩説未知孰是?
先生曰:
此一段,二先生之説各發明一義,意思深長。
横渠云化而知裁,伊川云盈科而後進、不成章不達,皆是有力處。
更當深體之可爾。
某竊以謂聖人之道中庸,立言常以中人為説,必十年乃一進者。
若使困而知學,積十年之乆,日孳孳而不倦,是亦可以變化氣質,而必一進也。
若以鹵莽滅裂之學而不用心焉,雖十年亦只是如此,則是自暴自棄之人爾。
言十年之漸次,所以警乎學者。
雖中才,於夫子之道皆可積習勉力而至焉。
聖人非不可及也。
不知更有此意否?
問:
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矣,伊川曰灌以降神祭之始也,既灌而往者,自始及終,皆不足觀。
言魯祭之非禮也。
謝氏引禮記曰,吾欲觀夏道,是故之杞。
而不足證也;我欲觀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證也;我觀周道,幽厲傷之,吾舍魯何適矣。
魯之郊禘非禮也,周公其衰矣。
以此為證,而合此章於上文杞宋不足證之説,曰考之杞宋則文獻不足,考之當今則魯之郊禘又不足觀,盖傷之也。
吕博士引荀子大昏之未發、祭之未納、户喪之未小斂一也解此,與趙氏春秋纂例之説,不審何者為是?
先生曰:
記曰魯之郊禘非禮也,周公其衰矣,以其難言故。
春秋皆因郊禘事中之失而書譏,魯自在其中。
今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矣,則是顛倒失禮,如昭穆失序之類;於灌而求神以至於終皆不足觀,盖歎之也。
對或人之問,又曰不知則。
夫子之深意可知矣。
既曰不知,又曰知其說者之於天下也,其如示諸斯乎,指其掌則非不知也,只是難言爾。
原幽明之故,知鬼神之情狀,則燭理深矣於天下也何有。
問:
或問禘之説一章,伊川以此章屬之上文,曰不知者盖為魯諱,知夫子不欲觀之説,則天下萬物各正其名,其治如指諸掌也。
或以為此魯君所當問而不問,或人不當問而問之,故夫子以為不知所以,微諷之也。
餘如伊川説,云龜山引禮記,禘嘗之義大矣,治國之本也,不可不知也。
明其義者君也,能其事者臣也,不明其義,君人不全,不能其事為臣不全,非或人可得而知也,其為義大,豈度數云乎哉。
盖有至賾存焉。
知此則於天下乎。
何有此數説,不審孰是?
先生曰:
詳味禘自既灌以下至指其掌,看夫子所指意處如何,却将前後數説皆包在其中,似意思稍盡,又未知然否。
問: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熹疑此二句乃弟子記孔子事。
又記孔子之言,於下以發明之曰,吾不與祭如不祭也。
先生曰:
某嘗聞羅先生曰,祭如在,及見之者;祭神如神在,不及見之者。
以至誠之意與鬼神交,庶幾享之。
若誠心不至,於禮有失焉。
則神不享矣。
雖祭也何為?
問:
居上不寛,為禮不敬,臨喪不哀,吾何以觀之哉。
熹謂此非謂不足觀,盖不誠無物,無物則無以觀之也。
先生曰:
居上寛為禮敬臨喪哀,皆其本也。
有其本而末應。
若無其本,粲然文采何足觀。
問:
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
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熹謂曾子之學主於誠,身其於聖人之日用觀省而服習之,盖已熟矣,惟未能即此以見夫道之全體,則不免疑其有二也。
然用力之乆而亦将有以自得故夫子以一以貫之之語告之蓋當其可也[曾子惟此少許未達故夫子直以此告之]曾子於是黙会其旨,故門人有問而以忠恕告之。
蓋以夫子之道,不離乎日用之間,自其盡已而言則謂之忠,自其及物而言則謂之恕,莫非大道之全體。
雖變化萬殊,於事為之末,而所以貫之者未嘗不一也。
然則夫子所以告曾子,曾子所以告其門人,豈有異旨哉?
而或者以為忠恕未足以盡一貫之道,曾子姑以違道不逺者告其門人,使知入道之端,恐未曾盡曾子之意也。
如子思之言忠恕違道不逺,乃是示人以入道之端;如孟子之言行仁義,曾子之稱夫子乃所謂由仁義行者也。
先生曰:
伊川先生有言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忠也,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恕也。
體会於一人之身,不過只是盡已及物之心而已。
曾子於日用處,夫子自有以見之,恐其未必覺此亦是一貫之理,故卒然問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
曾子於是領会而有得焉,輒應之曰唯,忘其所以言也。
東坡所謂口耳俱喪者,亦佳。
至於答門人之問,只是發其心耳,豈有二耶。
若以謂聖人一以貫之之道,其精微非門人之問所可告,姑以忠恕答之,恐聖賢之心不如是之支也。
如孟子稱堯舜之道孝弟而已,人皆足以知之,但合内外之道使之體用一源,顯微無間,精粗不二,衮同盡是此理,則非聖人不能是也。
中庸曰忠恕違道不逺,特起此以示人相近處,然不能貫之,則忠恕自是一忠恕爾。
十一月十三日書云:
吾人大率坐此窘窶百事驅遣不行,唯於稍易處處之為庶幾爾。
某村居兀坐一無所為,亦以窘迫遇事窒塞處多,毎以古人貧甚極難堪處自體,即啜菽飲水亦自有餘矣。
夫復何言。
來喻以為人心之既放,如木之既伐。
心雖既放,然夜氣所息,而平旦之氣生焉,則其好惡猶與人相近。
木雖既伐,然雨露所滋,而萌蘖生焉,則猶有木之性也。
恐不用如此說。
大凡人禮義之心何嘗無,唯持守之即在爾。
若於旦晝間不至梏亡,則夜氣存矣;夜氣存則平旦之氣未與物接之時,湛然虛明氣象自可見。
此孟子發此夜氣之説,於學者極有力。
若欲涵養,須於此持守可爾。
恐不須説心既放、木既伐,恐又似隔截爾如何如何。
又見喻云,伊川所謂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考大學之序則不然。
如夫子言非禮勿視聴言動,伊川以為制之於外以養其中,數處盖皆各言其入道之序如此,要之敬自在其中也,不必牽合貫穿為一説。
又所謂但敬而不明於理,則敬特出於勉强,而無灑落自得之功,意不誠矣。
灑落自得氣象,其地位甚高,恐前數説方是言學者下工處,不如此則失之矣。
由此持守之乆,漸漸融釋,使之不見有制之於外持敬之心。
理與心為一,庶幾灑落爾。
某自聞師友之訓,賴天之靈,時常只在心目間。
雖資質不美,世累妨奪處多,此心未嘗敢忘也。
於聖賢之言亦時有会心處,亦間有識其所以然者,但覺見反為理道所縳,殊無進步處。
今已老矣,日益恐懼。
吾元晦乃不鄙孤陋寡聞,逺有質問所疑,何愧如之。
己夘六月二十二日書云:
聞不輟留意於經書中,縦未深自得,亦可以驅遣俗累,氣象自安閒也。
己卯長至後三日書云:
今學者之病,所患在於未有灑然氷解凍釋處。
縦有力持守,不過只是苟免顯然尤悔而已。
似此恐皆不足道也。
庚辰五月八日書云:
某晚景别無他,唯求道之心甚切。
雖間能窺測一二,竟未有灑落處。
以此兀坐,殊憒憒不快。
昔時朋友絶無人矣,無可告語,安得不至是耶?
可嘆可懼。
示諭夜氣説甚詳,亦只是如此,切不可更生枝節尋求,即恐有差。
大率吾輩立志已定,若看文字,心慮一澄然之時,略綽一見與心会處,便是正理。
若更生疑,即恐滯礙。
伊川語録中有記明道嘗在一倉中坐,見廊柱多,因黙數之,疑以為未定,屢數愈差,遂至令一人敲柱數之,乃與初黙數之數合,正謂此也。
夜氣之説所以於學者有力者,須是兼旦晝存養之功不至梏亡。
即夜氣清,若旦晝間不能存養,即夜氣何有疑。
此便是日月至焉氣象也。
曩時某從羅先生學問,終日相對靜坐,只説文字,未嘗及一雜語。
先生極好靜坐。
某時未有知,退入室中亦只靜坐而已。
先生令靜中看喜怒哀樂未發之謂中未發時作何氣象,此意不唯於進學有力,兼亦是養心之要。
元晦偶有心恙不可思索,更於此一句内求之靜坐看如何。
往往不能無補也。
此中相去稍逺,思欲一見未之得,恐元晦以親旁無人傔侍,亦難一來。
奈何。
切望隨宜攝養,勿貽親念為至禱也。
承惠示濂溪遺文與潁濱語孟,極荷愛厚,不敢忘不敢忘。
邇書向亦曾見一二,但不曾得見全本。
今乃得一觀,殊慰卑抱也。
二蘇語孟説儘有可商論處,俟他日見面論之。
嘗愛黄魯直作濂溪詩序云:
舂陵周茂叔,人品甚高,胸中灑落如光風霽月。
此句形容有道者氣象絶佳。
胸中灑落,即作為盡灑落矣。
學者至此雖甚逺,亦不可不常存此體段在胸中,庶幾遇事廓然,於道理方少進。
願更存養如此。
羅先生山居詩,某記不全,今只據追思得者録去。
顏樂齋詩云:
山染嵐光帶日黄,蕭然茅屋枕池塘。
自知寡與真堪笑[此一句似非],賴有顏瓢一味長。
池畔亭,曰濯纓詩云:
擬把冠纓挂牆壁,等閒窺影自相酬。
邀月臺詩云:
矮作牆垣小作臺,時邀明月寫襟懷。
夜深獨有長庚伴,不許庸人取次來。
又有獨寐榻白雲亭詩,皆忘記。
白雲亭坐處望見先生母氏墳,故名。
某向日見先生将出此詩、邀月臺詩,後兩句不甚愜人意,嘗忘意云:
先生可改下兩句,不甚渾然。
先生别云:
也知鄰鬬非吾事,且把行藏付酒杯。
盖作此數絶時,正靖康間也。
聞召命不至,復有指揮今來,亦執前説辭之甚佳,盖守之已定,自應如此。
縱煎迫擾擾,何與我事。
若於義可行,便脱然一往亦可也。
某嘗以謂遇事若能無毫髪固滯,便是灑落,即此心廓然大公,無彼己之偏倚,庶幾於理道一貫。
若見事不徹,中心未免微有偏倚,即涉固滯,皆不可也。
未審元晦以為如何?
為此説者,非理道明心與氣合,未易可以言此。
不然,只是説也。
庚辰七月書云:
某自少時從羅先生學問,彼時全不涉世,故未有所聞入先生之言。
便能用心靜處尋求,至今淟汩憂患磨滅甚矣。
四五十年間,每遇情意不可堪處,即猛省提掇以故初心,未嘗忘廢,非不用力,而迄於今更無進步處。
常切靜坐思之,疑於持守及日用儘有未合處,或更有闗鍵未能融釋也。
向來嘗與夏丈言語間稍無間,因得一次舉此意質之,渠乃以釋氏之語來相淘,終有纎奸打訛處,全不是吾儒氣味,旨意大段各别,當俟他日相見劇論可知。
大率今人與古人學殊不同,如孔門弟子羣居終日相切摩,又有夫子為之依歸,日用相觀感而化者甚多,恐於融釋而脱落處,非言說可及也。
不然,子貢何以謂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耶?
元晦更潛心於此,勿以老邁為戒而怠於此道。
乃望承欲秋涼來,又不知偏侍下别無人可以釋然,一來否只為往來,月十日事疑亦可矣。
但亦須處得老人情意帖帖無礙,乃佳爾。
所云見語録中,有仁者渾然與物同體一句,即認得西銘意旨所見,路脈甚正,宜以是推廣求之。
然要見一視同仁,氣象却不難,須是理会分殊,雖毫髪不可失,方是儒者氣象。
又云:
因看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數句,偶見全在日用間非著意非不著意處,才有毫髪私意便沒交涉。
此意亦好,但未知用處却如何,須喫紧理会這裡始得。
某曩時傳得吕與叔中庸解甚詳,當時陳幾叟與羅先生門皆以此文字説得浸灌浹洽,比之龜山解却似枯燥。
晚學未敢論此。
今此本為相知借去,亡之已乆,但尚記得一段云,謂之有物則不得於言,謂之無物則必有事焉;不得於言者,視之不見聴之不聞,無聲形接乎耳目,而可以道也;必有事焉者,莫見乎隠莫顯乎微,體物而不可遺者也。
學者見乎此,則庶乎能擇乎中庸而執之隠微之間,不可求之於耳目,不可道之於言語,然有所謂昭昭而不可欺感之而能應者,正惟虛心以求之,則庶乎見之。
又據孟子説,必有事焉至於助長不耘之意,皆似是言道體處。
來諭乃體認出來,學者正要如此,但未知用時如何脗合渾然、體用無間乃是。
不然非著意非不著意溟溟涬涬,疑未然也。
某嘗謂進步不得者,彷彿多是如此類窒礙更望思索。
他日熟論,須見到心廣體胖,遇事一一灑落處,方是道理。
不爾只是説也。
又云:
便是日月至焉氣象一段,某之意,只謂能存養者積乆亦可至此,若此之不違氣象又迥然别也。
今之學者雖能存養,知有此理,然旦晝之間一有懈焉,遇事應接舉處不覺打發機械,即離間而差矣。
唯存養熟,理道明,習氣漸爾消鑠,道理油然而生,然後可進,亦不易也。
來諭以謂能存養者無時不在,不止日月至焉,若如此時,却似輕看了也。
如何?
承諭,心與氣合及所注小字,意若逐一理会心與氣即不可,某鄙意止是形容到此,解会融釋不如此。
不見所謂氣所謂心渾然一體流浹也。
到此田地,若更分别那箇是心那箇是氣,即勞攘爾。
不知可以如此否?
不然,即成語病無疑。
若更非是,無惜勁論,吾儕正要如此。
錄示明道二絶句,便是吟風弄月,有吾與点也之氣味,某尚疑此詩,若是初見周茂叔歸時之句,即可。
此後所發之語,恐又不然也。
二蘇語孟説儘有好處,蓋渠聰明過人,天地間理道不過只是如此,有時見到,皆渠聰明之發也。
但見到處却有病,學者若要窮理,亦不可不論某所謂儘有商議者謂此爾。
如來諭云,説養氣處皆顛倒了。
渠本無淵源,自應如此也。
然得惠此本,所警多矣。
某兀坐於此,朝夕無一事,若可以一來甚佳。
致千萬意如此。
然又不敢必覬,恐侍旁乏人,老人或不樂,即未可。
更須於此審處之,某尋常處事,每值情意迫切處,即以輕重本末處之,似少悔吝。
願於出處間更體此意。
辛巳二月二十四日書云:
示下所疑,極荷不外。
已有鄙見之說繼其後矣。
但素來拙訥,發脱道理不甚明亮,得以意詳之可也。
問:
性相近也習相逺也,二程先生謂此言氣質之性,非性之本。
尹和靖云:
性一也,何以言相近?
葢由習相逺而為言。
熹按和靖之意云性一也,則正是言性之本,萬物之一源處,所以云近。
但對逺而言,非實有異,品而相近也。
竊謂此説意稍渾,全不知是否?
先生曰:
尹和靖之説雖渾全,然却似沒話可説,學者無着力處。
恐須如二先生謂此言氣質之性,使人思索體認氣質之説,道理如何為有力爾。
盖氣質之性不究本源,又由習而相逺,政要玩此曲折也。
問:
公山弗擾佛肸二章,程先生謂,欲往者聖人以天下無不可改過之人,故欲往。
然終不往者,知其必不能改也。
又云欲往者,示人以迹,子路不喻。
熹疑召而欲往,乃聖人虛明應物之心,答其善意自然而發;終不往者,以其為惡已甚,義不可復往也。
此乃聖人體用不偏,道並行而不相悖處,不知是否?
又兩條告子路不同者,即其所疑而喻之爾。
子路於公山氏疑聖人之不必往,故夫子言可往之理[此語意中微似年木隨身之意,不知然否?
];於佛肸恐其凂夫子也,故夫子告以不能凂己之意,不知是否?
又謂示人以迹者,熹未喻其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