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花园弗朗西丝霍奇森伯内特.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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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花园弗朗西丝霍奇森伯内特

第1节一个人也没剩下

    玛丽·伦诺克斯被送到米瑟斯韦特庄园她姑父那里,每个人都说没见过这么不讨人喜欢的小孩。

确实是这样——一张消瘦的小脸,身材单薄,头发稀疏,一脸不高兴的表情;她的头发是黄色的,脸色也是黄的,她在印度出生,经常患上各种疾病。

玛丽的父亲在英国政府有个职务,身体也总是不好。

她母亲是个大美人,只喜欢参加舞会,忙于在社交场合和别人一起寻欢作乐。

本来她根本不想要这个小女儿,玛丽出生以后,她就把玛丽交给一个雇来的印度奶妈,奶妈知道,如果想让女主人高兴的话,肯定是把孩子带得越远越好。

于是,当玛丽还是个多病、烦躁、难看的婴儿,她就被带到不妨碍大人的地方;等她长成一个多病、烦躁、蹒跚学步的小东西,她仍然被父母置之不理。

她从不记得见过什么令她感到难忘的东西,除了印度奶妈和其他印度仆人的黑面孔。

他们总是对她百依百顺,让她随心所欲,因为如果女主人被她的哭声打扰的话就会大发雷霆。

玛丽六岁的时候,已经成长为世界上最自私、最专横的小讨厌。

请来教她读书写字的年轻家庭教师非常讨厌她,三个月就辞职不干了。

别的家庭教师呆的时间更短,如果不是玛丽自己很想读书的话,她恐怕连一个字母都不认识。

      大约九岁那年,一天早晨,天热得有些邪门,玛丽醒来觉得心里很不痛快。

当她看到站在床边的仆人不是她奶妈时,心情就更糟糕了。

      “你来干什么?

”她对这个陌生的女仆说,“我不会让你待在这儿的。

快把我奶妈叫来。

”女仆显然很害怕,但是她只是结结巴巴地说,奶妈不能来了。

玛丽怒火中烧,对她又打又踢,但这个害怕的女仆只是反复说着,奶妈确实不能到这儿来了。

      那天早晨的气氛有些神秘,一切都变得反常,几个印度仆人忽然不见了,所有能见到的仆人都脸色惨白,慌里慌张地四处乱窜。

没有人告诉玛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奶妈始终没有出现。

慢慢的,那个早晨就只剩玛丽自己了。

她漫步来到花园里,在游廊旁边的一棵树下自己和自己玩。

她假装建造一个花坛,把一朵朵深红的木槿花插进小土堆里,心里却越来越生气,自言自语地嘟哝着奶妈回来时准备要骂她的话。

      “猪!

猪!

猪养的!

”她说,根据习俗,猪是对当地人最具侮辱性的称呼。

    正当玛丽正咬牙切齿地不断骂人时,她忽然听到妈妈和别人一起来到游廊上的声音。

她和一个漂亮小伙子站在一起低声谈着话,声音显得有些奇怪。

玛丽见过这个年轻人,他长得像个男孩子,是个年轻的军官,刚刚从英国来。

玛丽瞪着他看了看,就将更多的目光母亲。

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这样看着她,因为女主人——玛丽这样称呼她——她是如此高雅苗条,衣着如此美丽。

她的头发如同丝缎般卷曲,小巧玲珑的鼻子显得十分高傲,大眼睛里总是带着笑意。

她所有的衣服都轻薄飘逸,玛丽形容它们“满是花边”。

而在这个早晨,这些衣服的花边好像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耀眼。

但女主人的眼睛却没有了笑意,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流露出惊恐的神色,仿佛哀求似地仰望着那个年轻军官的脸。

      “真的这么糟糕吗?

噢,是真的吗?

”玛丽听见她说。

      “糟透了,”年轻人声音颤抖地回答,“糟透了,伦诺克斯太太。

你两个星期之前就该到山上去。

      女主人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啊,我就知道我早该走!

”她喊着,“如果不是那个愚蠢的晚会,我真是个傻瓜!

      正在这时,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从仆人住的地方传来,女主人一把抓住年轻人的手臂。

玛丽站了起来,从头到脚发着抖。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哭喊声越来越大,伦诺克斯太太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有人死了,”年轻军官回答,“你没告诉我仆人也有得病的。

      “我不知道!

”女主人哭喊着,“跟我来!

跟我来!

”接着她转身跑进房子里。

      接下来的毛骨悚然的事情,使这个早晨所发生的一切神秘事件都在玛丽的心中有了答案。

      一场致命的霍乱使得病的人像蚊蝇一样纷纷死去。

玛丽奶妈在夜里发病,刚刚屋子里传来的哭声就是因为她的离去。

紧接着,一天之内,又有另外三个仆人丧了命,其他的人都惊恐地逃走了。

几乎所有的小平房里都有人死去,到处都充满了恐惧。

      第二天,在一片混乱和狼藉之中,玛丽藏到了她的幼儿室里。

没有人想起她,没有人需要她,所有人都把她忘记了。

她一会哭,一会睡,对所有发生的奇怪事件一无所知。

她知道大家在生病,她能听见神秘而恐怖的声音,她爬进饭厅,发现里面空无一人,餐桌上有吃了一半的饭,仿佛正在吃饭的人因为什么原因突然站起来,椅子、盘子被慌张地推开了。

小家伙吃了点儿水果和饼干,因为渴,她喝了满满一杯甜酒,很快,她感到了困倦,于是回到幼儿室,又把自己关了起来。

小平房里的叫喊和匆忙的脚步声让她恐惧,她困倦地躺在床上,很快,在酒精的作用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玛丽沉睡的时候,外面发生了很多事,可是那些人们的哀号和从小平房里抬出抬进而发出的各种声音并没有把她吵醒。

她醒来了,呆呆地躺在床上盯着墙看。

屋子里一片寂静——从来就没有这么静过。

她既听不到说话声,也听不到脚步声,她猜想人们已经从霍乱里恢复正常了,所有的麻烦都已经过去。

她还想起她的奶妈已经死了,那么谁来照顾她呢?

一个新的奶妈?

也许她能讲点新故事。

玛丽不是一个个感情丰富的孩子,她从来没有关心过什么人,霍乱带来的恐惧混乱和哀号把她吓坏了,她感到非常生气,因为似乎没有人记起来她还活着。

霍乱来的时候,人人都惊恐不已,除了自己几乎已忘记了一切,有谁会顾得上这个到处不讨人喜欢的小女孩呢!

不过,等一切恢复正常了,就会有人想起她、来找她,肯定会的。

     但是没有人来,房子在等待中变得越来越安静。

玛丽躺在床上,她听到地毯上有什么响动:

一条小蛇正闪烁着两只如同宝石般的眼睛看着她。

玛丽没有害怕,她知道它不会伤害人,并且它似乎正急于离开这个房间。

    玛丽看着小蛇从门缝底下溜过去。

      “多么奇怪啊,那么安静,”她说,“就好像这房子里只有我和这条蛇。

      正在这时,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跟着,声音又移到了游廊上,这是男人们的脚步声。

他们进了房子,低声地说着话,没有人去迎接他们,他们好像正在打开一个个的房间门朝里面看。

“真不幸!

”她听见

    一个声音,“那么美的一个人!

我想那个孩子也是一样吧!

我知道这儿有个孩子,但从来没有人见过她。

”几分钟之后,他们打开了幼儿室的门——玛丽站在幼儿室的正中间。

她皱着眉头,看上去丑陋不堪,满脸怒容,因为她饿了,并且感到很耻辱地被忽视了。

      “巴尼!

”一个高大的军官——玛丽曾经看到过他和父亲谈话——最先走进来,他看上去疲惫不安,但他看到了玛丽,吃惊地叫起来,“这儿有个小孩儿!

一个孤零零的孩子!

在这么个地方!

老天!

她是谁?

      “我是玛丽·伦诺克斯,”小女孩说,一边挺直了身子。

她觉得这个男人很粗鲁,居然把她父亲的房子说成“这么个地方”,“人们染上霍乱的时候我睡着了,刚刚才醒过来。

这里为什么没有人?

      “这是那个没人见过的孩子!

”男人惊呼着,转向他的伙伴,“她的确被人遗忘了!

      “为什么我被忘记了?

”玛丽跺着脚问,“为什么没有人来?

      那个叫巴尼的年轻人悲伤地看着她。

玛丽觉得他似乎在眨眼精,像是要把眼泪眨掉似的。

      “可怜的孩子!

”他说,“这里已经没有人了,没有人会来了。

      玛丽的父亲母亲就这样在突然之间莫名其妙的没有了。

他们在夜里死去并被人抬走,而没有死的那几个印度仆人则早已尽快地逃离了。

第2节玛丽小姐实在太霸道了

    玛丽曾经很喜欢远远地看着妈妈,因为她很美,但是,却不能指望玛丽爱她,思念她。

玛丽对母亲的了解太少,她去世以后,玛丽压根儿没有想念过她。

实际上,这是个心里只有自己的孩子。

如果她年纪稍大一些,或许会为自己这种孑然一身的处境而感到焦虑不安。

可是她还很小,一贯受人照顾,并且以为永远都会这样。

她所关心的只是别人会不会对她很好,就像奶妈和其他仆人那样顺着她。

她先被送到一个英国牧师家,但她并不会留下来,她也不想留下来。

牧师家里很穷,有五个岁数差不多大、穿得破破烂烂、总是吵架和相互抢玩具的孩子。

他们破烂肮脏的房子让玛丽感到厌恶,而孩子们也觉得她脾气很坏,难以相处。

仅过了一两天,就没有人愿意和她玩了,并且他们就还给她取了个绰号,让她火冒三丈。

      最先挑起事端的是小男孩巴兹尔。

巴兹尔有一双冒失无礼的蓝眼睛,鼻子上翘,玛丽很讨厌他。

这天,玛丽正独自在树下用土堆修建通往花园的小路,就如同霍乱爆发那天一样。

巴兹尔走过来站在旁边看着了一会儿,突然很感兴趣地提了个建议:

      “你为什么不堆上石头当假山?

就在中间。

”他弯腰指点着。

      “滚开!

”玛丽叫着,“我不跟男孩玩儿,滚开!

      巴兹尔立刻变了脸色,他围着玛丽跳来跳去地做着鬼脸,又唱又笑,就象他平时捉弄姐妹们一样。

      “玛丽小姐,真是霸道,

      你的花园,长得怎样?

      银色风铃,鸟蛤贝壳,

      金盏花儿,排成一行。

      他不停地唱着,其他的孩子听到也跟着哄笑起来。

玛丽越是生气,他们就唱得越起劲儿。

“玛丽小姐,真是霸道”,从那以后,他们就统统称她为“玛丽小姐真霸道”了,即使当着面也这样叫她。

      “这个周末你就要被送回家去了,”巴兹尔对她说,“我们真高兴。

      “我也很高兴,”玛丽回嘴,“哪儿是家?

      “她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七岁的巴兹尔一副蔑视神气。

“当然是在英国。

我们的祖母就住在那里,我姐姐梅布尔去年就被送到祖母那里去了。

可你不是去你祖母那里,你没有祖母。

你要去你姑夫那里。

他的名字叫阿奇博尔德·克雷文。

      “我根本不认识他。

”玛丽顶回去。

      “我知道你不认识,”巴兹尔答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女孩子永远是这样。

我听到爸爸妈妈说他住在乡下一个又大又荒凉的老房子里,脾气很坏,没有人愿意接近他,他也所以不准别人接近,他是个驼背,很吓人。

      “我不信。

”玛丽转过身,用手堵住耳朵,她不想再听下去。

可是后来她自己想了很久。

    那天晚上,克劳福太太告诉玛丽几天后她会乘船去英国,住到她的姑夫阿奇博尔特·克雷文的米瑟斯韦特庄园。

玛丽像石头一样无动于衷,弄得克劳福夫妇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他们试着想安慰她,可是当克劳福太太想亲她一下时,她却把脸转开了;克劳福先生轻轻拍她的肩膀,她却全身紧绷挺直身体。

      “她真是个平庸的孩子,”克劳福太太同情地说,“她母亲是那么一个可爱的美人,举止优雅,可玛丽是我见过的最不讨人喜欢的孩子。

孩子们叫她‘玛丽小姐真霸道’,虽然是他们调皮,但是说的不无道理。

      “如果她母亲能把自己的漂亮脸蛋遗传给她,多到幼儿室教她一些优雅的举止,玛丽可能已经会懂点礼貌了。

真可惜,现在那个可怜的美人已经走了,要知道很多人从来不知道她有个孩子。

      “我想她难得看她女儿几眼”,克劳福太太叹息道,“她的奶妈死后,就没人想到这个小东西了。

想想看,仆人都跑了,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屋子里。

麦克格鲁上校说他开门发现她一个人站在房间中央时,差点儿把魂儿都吓出来。

      在一个军官妻子的照看下,玛丽长途航行去了英国。

军官妻子要把自己的孩子们带到英国一所寄宿学校上学,她的心思差不多都在自己的儿女身上,所以,当她把玛丽交给来伦敦接她的人时,她显得十分高兴。

阿奇博尔德·克雷文派来接玛丽的梅德罗克太太,是米瑟斯韦特庄园的管家,她是个壮实的女人,脸蛋很红,黑色的眼睛十分锐利。

她身着深紫色的裙子,一件黑丝斗篷上镶着乌黑的流苏,带一顶黑色的女帽,帽子上绣着深色的花朵,当她转头时候,那些花朵就不停地颤动。

玛丽很不喜欢她,不过这不足为奇,这世界上很少有她喜欢的人,再说梅德罗克太太显然也不怎么把她放在心上。

      “我的天!

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

”她说,“我们听说她母亲是个美人,看来她没有把美丽传给这个女孩,是不是?

      “也许年龄大些的时候,她会长好看。

”军官妻子好心地说:

“要是她脸色不这么灰黄,表情好一些的话……其实她的脸形还不错,小孩子长大后变化会很大的。

      “那她得改变很多才行,”梅德罗克太太回答,“而且,米瑟斯韦特也不会让孩子变得多好——你要是问我的话!

      她们以为玛丽听不见,因为玛丽离他们有一段距离。

来到这个私人旅店后,她就一直站在窗户那儿,看着来往的公共汽车、出租车和行人。

但她们的话她听得很清楚,玛丽开始对姑夫和他住的地方感到好奇。

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他什么样子?

什么是驼背?

她从来没见过。

也许印度没有驼背。

      自从玛丽没有了奶妈并住到别人家里,她渐渐开始感到孤单,产生了各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怪念头。

她开始感到困惑:

为什么她好像从来不属于任何人,哪怕在父母都活着的时候,而其他小孩子好像都属于他们的父母。

她有仆人、有吃有穿,但是从没有谁注意过她。

她没想到这是因为她的坏脾气不招人喜欢,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脾气坏,她只是经常觉得别人很讨厌。

而现在,玛丽觉得梅德罗克太太是自己见过的最招人讨厌的人,无论她的红脸颊还是黑帽子都显得低俗不堪。

在去约克郡的旅途上,当玛丽穿过火车站走向列车厢时,她昂着头,尽量离梅德罗克太太远些,以便不让别人认为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一想起别人可能以为自己是梅德罗克太太的小女儿,她就觉得生气。

      梅德罗克太太丝毫不在意玛丽和她的所作所为。

她是那种“绝不容忍小孩子胡闹”的女人。

至少,如果有人问起,她就会这么讲。

她本来不想去伦敦,她妹妹玛丽亚的女儿要结婚了,但是米瑟斯韦特庄园管家这份工作薪水高而且舒服,要保住这份工作,惟一的做法就是马上执行阿奇博尔德·克雷文先生的吩咐,她连问都没敢问。

      “伦诺克斯上尉和他的夫人得霍乱去世了,”克雷文先生用他一贯简短而冷淡的语气说,“伦诺克斯上尉是我妻子的弟弟,我是他们女儿的监护人。

孩子要接过来。

你必须亲自去伦敦把她带回来。

      于是她打点好她的小皮箱赶往伦敦。

      没什么事物可看,也没东西可读,玛丽坐在车厢的角落里,焦躁不安,脸色很不好。

她把带着黑手套的小手交叉放在膝盖上,黑裙子衬得她的脸色更黄,稀疏的头发没精打采地从黑色皱丝帽下散落出来。

      “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别扭的小孩儿。

”梅德罗克太太想。

      她从没见过见过一个小孩可以这么直挺挺地坐着一动不动。

终于,她看玛丽看累了,于是开始说话,声音十分生硬。

      “我想我应该跟你讲讲你要去哪里,”她说,“你知道你姑夫吗?

      “不知道。

”玛丽说。

      “从来没有听你父母提起他?

      “没有。

      玛丽皱着眉。

她皱眉头,是因为她记起父母从没有和她谈起过任何特别的事情,什么也没有告诉她。

      “嗯”,梅德罗克太太嘟哝着,瞪着她古怪的、毫无反应的小脸。

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始说:

“我想你最好知道一些那儿的情况——以便做好准备。

你要去一个古怪的地方。

”玛丽一言不发,梅德罗克太太对她明显的冷漠感到有些尴尬,不过,她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那是一幢宏伟的大房子,有些阴森。

克雷文先生为他的房子感到骄傲,他的性格也很阴沉。

房子有六百年了,在沼泽地边上。

里面有将近一百个房间,不过大部分都锁了起来。

房间里有画,有精致古老的家具,还有好多古董。

房子周围是个大园子,有些树木的树枝都拖到地上了。

      她停了停,换口气,“但是别的就没有了”。

      玛丽有些不由自主地听着梅德罗克太太讲述,听起来一切都和印度不同,那些新鲜东西很吸引她,但是她不愿意显露出来,这正是她不讨人喜欢的习惯之一。

她一声不响地坐着。

      “你觉得怎么样?

”梅德罗克太太问道.

      “不怎么样,”她答道,“我不知道那地方是什么样儿。

      梅德罗克太太短促地笑了一声,“你看起来像个老太太,你不在意吗?

      “没什么,”玛丽说,“我在不在意无关紧要。

      “这你倒是说对了,的确没什么关系。

你待在米瑟斯韦特庄园会怎么样我不知道,这应该是最简单的法子。

他是不会为你麻烦自己的,这是肯定的。

他从不为任何人费心。

”梅德罗克太太停了一下,又记起些什么,“他是驼背,这把他害了。

他年轻时性情古怪,他的钱、大房子在他结婚之前都没什么用处。

      玛丽很想显得漠不关心,但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梅德罗克太太。

她没想到过驼背会结婚,有些吃惊。

梅德罗克太太看出这一点,于是这个爱聊天的人更加起劲地讲下去,多多少少也可以打发一下时间。

      “她很漂亮、亲切。

为了找到一棵她要的草,他可以走遍全世界。

没有人想到她会嫁给他,但是她嫁了。

有人说她是为了他的钱。

但是她不是——她不是。

”她的口气很肯定。

“她去世的时候——”

      “啊!

她死了吗!

”她下意识地惊呼着,身不由己地跳了起来。

她马上想起一个法国童话,童话里有一个穷驼背和一个美丽的公主,她突然可怜起阿奇博尔德·克雷文先生来。

      “是的,她死了,”梅德罗克太太回答,“这让他比以前更古怪。

他谁也不见,也不关心人,大多数时候他出去旅游,在米瑟斯韦特的时候他就把自己关到西边楼里,除了皮切尔不见任何人。

皮切尔是个老人,从小照顾他,知道他的脾气。

      这听起来像个书里的故事,但这个故事让玛丽觉得不愉快:

一幢房子里有上百各房间,但它们几乎全关着,上了锁——一幢沼泽地边上的房子——听着多么阴沉;一个驼背的男人,也把自己关起来!

她盯着窗外,紧闭双唇。

大雨洒下来,无数灰线四下泻溅,顺着窗玻璃往下流。

如果那个美丽的妻子还活着,或许会像她母亲那样把一切弄得生气勃勃。

她会跑出跑进,参加宴会,像她母亲一样穿着“满是花边”的长袍。

可是,她不在那里了。

      “你不用指望见他,因为十有八九你见不到他,”梅德罗克太太接着说,“你也不要指望有人来和你聊天。

你必须自己玩,自己照顾自己。

当你在房子里时,不能四处乱逛,东摸西碰,克雷文先生不会容忍这个。

我会告诉你哪些房间可以进,哪些不能进。

外面有很多花园。

      “我不想东摸西碰。

”乖戾的小玛丽突兀地说,就像她对克雷文先生的可怜之情一样突然,她立即觉得他很讨厌,发生的一切都是他活该。

      然后,她把脸转向雨水川流的列车窗玻璃,凝视着灰蒙蒙的雨幕,暴雨好像永无休止。

她定定地看了很久,那片灰色在她眼前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她睡着了。

第3节跨过沼泽地

    玛丽睡了很久,当她醒来时,梅德罗克太太已经从车站买来了装在篮子里的午饭。

她们吃了些鸡肉、冷牛肉、面包、黄油和热茶。

瓢泼的大雨更加肆虐,车站上的每个人都穿着湿漉漉、亮闪闪的防水服。

列车员打开车厢里的灯,梅德罗克太太喝了茶、吃了东西以后情绪好了很多,然后就睡着了。

玛丽坐在那里盯着她,看着她精致的帽子滑到一边,直到她自己在雨水敲击窗户的声音中又一次进入梦乡。

等她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火车停在一个车站,梅德罗克太太正在把她摇醒。

      “你已经睡得够多了!

”她说,“该睁开眼睛啦!

到斯威特车站了,我们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玛丽站起来,使劲睁开眼睛,梅德罗克太太正收拾着她的行李。

小女孩没有提出要帮她的忙,因为在印度,总是土著仆人搬运东西,别人伺候自己是天经地义的。

      车站很小,除了她们没有别人下车。

车站长粗着嗓门、和蔼可亲地和梅德罗克太太说话,带着一种浓重的古怪腔调,后来玛丽才知道那是约克郡口音。

      “我知道你回来了,”他说,“你把孩子也带回来了。

      “啊,是她。

”梅德罗克太太回答,也带着浓重的约克郡口音,她用下巴指了指玛丽,“你太太好吗?

      “很好。

马车已经在外边等你们了。

      在外边的小站台前,停着一辆四轮轻便马车,马车夫坐在车厢外边。

扶她进车厢的车夫身上穿着长雨衣,帽子上滴着雨水,闪闪发亮,那个魁梧的站长也是这副样子。

      站长关上门,和车夫一起放好行李箱子,他们便出发了。

小女孩发现自己坐的角落有个垫枕,不过她不准备再睡了。

她好奇地看着窗外,想看清楚这条路,它正把她带往梅德罗克太太说过的那个古怪的地方。

她并非胆小怕事的孩子,她确实没感到害怕,只是她实在无法想像一座有着近百个上了锁的房间的大房子——一座沼泽地边上的房子。

      “什么是沼泽地?

”她突兀地问梅德罗克太太。

      “朝窗外看,十分钟后你就能看到了,不过也许看不到什么,因为今晚天很黑,”梅德罗克太太说道,“我们得跑五英里穿过米瑟沼泽地才能到庄园。

      玛丽不再问了,眼睛望着窗外,在角落的黑暗里等待着。

马车灯在前面投下一些亮光,使她匆匆捕捉到一些事物,但一瞥就消失了。

离开车站后,她们驶过一个极小的村庄,她看到刷着白粉的农舍,公共住房里透出的灯光。

而后她们经过了一座教堂、牧师的房子,和一件小农舍的橱窗,里面陈列着玩具、糖果和其他零碎的小东西。

然后她们上了公路,她看到灌木篱笆和树木。

接下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景物没有任何变化——至少她觉得时间很长。

      终于马车开始慢下来,好像在上坡,现在没有灌木篱笆和树木了。

除了两边的一团漆黑,她什么也看不见。

马车猛烈地颠簸了一下,她身体向前倒去,脸压到了玻璃窗上。

      “嗯!

现在我可以肯定我们到沼泽地了。

”梅德罗克太太说。

      马车昏黄的灯光照着粗糙的路面,这条路看来是从灌木和低矮植物中开辟出来的,灌木从她们眼前延伸到茫茫的黑暗之中,黑暗在四周蔓延开来。

一阵风吹起,发出单调、荒野、低沉、急促的呼啸。

      “那不是——那不是海,对吗?

”玛丽说,转过去看着她的旅伴。

      “不,不是。

”梅德罗克太太回答,“也不是田野和山脉,那是无边无际的荒地,什么也不长,除了石楠、荆豆和金雀花,什么也不长,只有野马驹和绵羊来这里。

      “如果上面有水,我会觉得是海,”玛丽说,“刚才听起来很像海。

      “那是风刮过灌木丛,”梅德罗克太太说,“对我来说,这地方够荒凉够阴沉的,不过很多人喜欢它——特别是石楠开花的时候。

    她们在黑暗里一直行驶,尽管雨停了,风急急掠过,呼啸着发出怪声。

道路时高时低,马车过了几座小桥,桥下水流很急,发出很大的声响。

玛丽觉得这路永远也走不完了,那宽广、荒寒的沼泽地仿佛是一片茫茫的海洋,她正沿着唯一的一条陆地穿过海洋。

      “我不喜欢这儿,”她心想,“我不喜欢。

”她的嘴唇缩得更紧了。

    马车走在一段上坡路的时候,玛丽看到了远处的亮光。

梅德罗克太太长长舒了一口气。

    “啊,看到那灯光闪烁真让人高兴,那是门房的灯。

”她宣布,“等一下我们无论如何得好好喝杯茶。

      正如她说的,确实要“等一下”,因为马车进入庄园大门后又在林荫道上走了两英里,两旁树木的枝叶在头顶上几乎相接,犹如穿行在一道昏暗的圆顶拱廊中。

  她们的马车从“圆顶拱廊”驶进一片开阔地,停在一栋长不可测但很低的房子前面,房子四周松松散散地围着一个石头院子。

起初玛丽以为那些窗户没有灯,但走下马车后,她看见楼上的一角有一束暗淡的红光。

      门口巨大的房门是用厚重的橡木嵌板做成的,嵌板形状新奇,装饰着大铁钉,镶着大铁棍。

它通向一间巨大的厅堂,灯光昏暗,墙上挂着画像,画上那些的脸、穿铠甲的人体都让玛丽不愿多看它们一眼。

她站在石头的地面上,变成了一个渺小、奇怪的黑影。

她心里的感觉和她看上去的样子一样,微小、迷失和古怪。

      一个穿着整齐、削瘦的老人站在为他们开门的男仆旁边。

      “你带她去她的房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不想见她,他明天早晨要去伦敦。

      “好的,皮切尔先生,”梅德罗克太太回答,“只要告诉我做什么,我就会照办。

      “你要保证他不被打扰,你知道,梅德罗克太太,”皮切尔先生说,“不让他看到他不想见的东西。

      然后,玛丽·伦诺克斯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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