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白裘 清 钱德苍编 近 汪协如校点 021六集一卷.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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缀白裘清钱德苍编近汪协如校点021六集一卷
綴白裘〔清〕錢德蒼編六.1
六集
一卷
綴白裘六集序
詞之一體，由來舊矣；未有不登雅而斥俗，去粗而用精，每為文人學士所玩，不為庸夫愚婦所好也。
若夫隨風氣為轉移，任人心所感發，詞旣殊於古昔，歌亦遜于疇曩，非關陽春白雪，僅如下里巴人，一時步趨，大抵皆然，亦安用剞劂為哉？
醉侶山樵曰『否否。
詞之可以演劇者：
一以勉世，一以娛情，不必拘泥於精粗雅俗間也。
』
余因披是編而閱之，知其類有二焉。
一則叶律和聲，俱按宮商角徵，而音節不差；一則抑揚婉轉，佐以擊竹彈絲，而天籟自耿。
宜于文人學士有之，宜於庸夫愚婦者亦有之，是誠有高下共賞之妙，較之白裘五集頓覺改觀；則六集之舉，勢不容已。
是為序。
時乾隆歲次庚寅季春上浣桃塢葉宗寶題幷書。
副末
國泰民安，
河清海晏祥麟現。
三多嵩祝，
四海頌堯天。
幸遇唐虞盛世，
正逢月麗花妍。
梨園雙部舞蹁躚，
文武爭奇誇豔。
莫訝移宮換羽，
須知時尙新鮮。
簫韶奏，
歡聲遍地，
齊慶太平年。
--交過排場。
琵琶記
稱慶
（小生上）
【瑞鶴仙】十載親燈火，論高才絕學，休誇班馬。
風雲太平日，正驊騮欲騁，魚龍將化。
沉吟一和，怎離却雙親膝下？
且盡心甘旨，功名富貴，付之天也。
宋玉多才未足稱，子雲識字浪傳名。
奎光已透三千丈，風力行看九萬程。
經世手，濟時英，玉堂金馬豈難登？
要將萊綵娛親意，且戴儒冠盡子情。
小生姓蔡，名邕，字伯喈，乃陳留郡人也。
沉酣六籍，貫串百家。
詩賦旣擅乎長，音律亦窮其妙抱經濟之奇才，値文明之盛世。
幼而學，壯而行，雖望青雲之萬里；入則孝，出則弟，怎離白髮之雙親？
到不如盡菽水之歡，甘虀鹽之分。
正是：
行孝於己，俟命於天。
更喜新娶妻房，方纔兩月，亦是陳留郡人，趙氏五娘，儀容俊雅，也休誇桃李之姿；德性幽閒，儘可寄蘋蘩之托。
正是：
夫妻和順，父母康寧。
詩云：
『為此春酒，以介眉壽。
』今喜雙親旣壽而康，對此春光，就在花下酌酒，與雙親稱壽。
昨日已曾吩咐娘子安排酒席，不知可曾完備？
不免請爹媽出來。
爹媽有請。
（外扮蔡公公上）
【寶鼎現】小門深巷春到，芳草人間清晝。
（付扮蔡母上）人老去，星星非故；春又來，年年依舊。
（旦扮趙五娘上）最喜今朝春酒熟，滿目花開如綉。
（合）愿歲歲年年，人在花下，常斟春酒。
（小生）爹媽拜揖。
（旦）公婆萬福。
（外）罷了。
（付）罷哉。
（外）老夫蔡稜，字從簡。
媽媽秦氏；孩兒蔡邕；媳婦趙氏五娘。
鄰比有個張廣才，時常得他照顧我兒，日後倘有寸進，決不可忘。
（小生）孩兒怎敢有忘？
（外）你請我兩個老人家出來做什麼？
（付）正是，做𠍽？
（小生）吿稟爹娘知道。
（跪介）（外）起來。
（小生）是。
當此春光佳景，聊具一觴，與爹媽稱慶。
（外，付）我兒，生受你了。
（小生，旦送酒與外，付，叩首介）（合）
【錦堂月】簾幙風柔，庭幃晝永，朝來峭寒輕透。
（小生）親在高堂，一喜又還一憂。
（小生，旦）惟愿取，百歲椿萱，長似他三春花柳。
（合）酌春酒，看取花下高歌，共祝眉壽
（旦捧杯敬外，付酒，萬福介）
【前腔】輻輳，獲配鸞儔，深慚燕爾，持杯自覺姣羞。
（付）自家骨肉，怕𠍽個羞吓？
（旦）
怕難主蘋蘩，不堪侍奉箕箒。
（外，付）惟愿取，偕老夫妻，長侍奉暮年姑舅。
（衆合）酌春酒，看取花下高歌，共祝眉壽。
（小生）
【醉翁子】回首，嘆瞬息烏飛兔走。
喜爹媽雙全，謝天相佑。
（旦）不謬，更清淡安閒，樂事如今誰更有？
（合）相慶處，但酌酒高歌，更復何求？
（外）
【前腔】卑陋，論做人，要光前耀後愿吾兒青雲萬里，早當馳驟。
（付）聽剖，眞樂在田園，何必區區做公與侯？
（合）相慶處，但酌酒高歌，更復何求？
（合）
【僥僥令】春花明彩袖，春酒泛金甌。
坐對兩山排闥青來好，看將一水護田疇，綠繞流。
（外，付）
【前腔】愿你夫妻好厮守。
（小生，旦）爹媽愿長久。
（合）但愿歲歲年年人長在，父母夫妻好厮守。
（合）
【尾】山青水綠還依舊。
嘆人生，青春難又，惟有快樂是良謀。
（外）逢時對景且高歌。
（付）須信人生能幾何？
（小生）萬兩黃金未為貴。
（合）一家安樂値錢多。
（外，付）我兒，生受你。
（外）媽媽，一年一度。
（付）老老，光陰易過。
（下）（小生）娘子，可搬過了筵席。
（旦）曉得。
（仝下）
八義記
翳桑
（付提籃上）
【壩陵橋】吿天，吿天，略略相憐。
念我娘親老年，兩三日不見些黃粱米飯。
我死溝渠猶等閒，只是我娘行敎誰來看管？
〔天吓！
〕何苦困我英雄漢！
屋漏更遭連夜雨，舡遲又被打頭風。
我靈輙家住池州，為遭兵火，背負母親，逃于首陽山下，打柴為活。
誰想連日風雨不止，又染成一病，險喪其身。
咳！
我靈輙身塡溝壑，値得甚的？
只是八旬老母，無人侍奉。
幸喜今日天氣晴明，身子略略稍可，只得䦛䦟下山。
如今桑椹正熟，拾些囘去，以供母親，却不是好？
【五供養】春色惱人，〔呀，〕聽得黃鸝枝上聲聲。
愁人還聽得，使我悶添縈。
我是英雄困厄，自恨我不逢時運。
勉强來扶病下山，拾些桑椹救娘親。
來此已是桑園下。
咳！
我在此拾桑椹--
【前腔】只是我山中，母親倚着柴門，懸望兒身。
〔阿呀！
親娘吓！
〕怎知兒到此，心下戰兢兢？
思之命窘！
欲舉手，恐人盤問。
（內嗽介）〔呀！
〕見一簇人來至，敢是守園人？
這便怎麼處？
吓，有了！
向草茵之下臥其身。
（虛下）
（二旦小軍，丑皂隸背食箱仝外，小生，末上）
【望吾鄕】日暖溶溶，山花映水紅。
呢喃燕子調舌弄，粉蝶雙雙遊花叢，似入蓬萊洞。
（合）身如在圖畫中，對景堪吟咏。
（外）這是那里了？
（末）翳桑了。
（外）好！
果然山明水秀！
這是什麼樹？
（末）是桑樹。
（外）那邊的呢？
（末）也是桑樹。
（外）一般的，為何那邊的茂盛，這邊的凋零？
（末）茂盛的是大戶人家，人力得齊，澆灌得均，故此茂盛。
那凋零的是小戶人家，人力不齊，澆灌不均，所以凋零。
（外）我兒，眼前便見興衰了！
這是什麼山？
（末）是北邙山。
（外）那是什麼山？
（末）是首陽山。
（外）兩山相對，上面白茫茫的是什麼東西？
（末）是瀑布泉。
（外）這水從上流下，往那裏去的？
（末）那水從老山坳裏流至溪洞而去。
（見付介）吓！
那是什麼人？
（外）敢是奸細麼？
拿過來！
（丑）拉囉里，拉囉里？
（捉付上介）（付）爺爺吓！
（外）
【古輪臺】是何人，因何在草上臥其身？
你在何方住居何名姓？
你一一招認！
（付）息怒停嗔，聽小人說個元因。
（外）家住那裏？
（付）
家住池州。
姓靈，名輙。
（外）為何到此？
（付）
為遭兵火，只得逃難到京城。
誰想年時不順（外，衆合）為甚的形體尩羸，臉皮黃瘦，衣衫藍縷，行來幽徑？
到此沒來因，遭盤問，莫非懷着不良心？
（付）
【前腔】望聽，可念我時乖運蹇受災迍。
奈母子三日無飯米，粮缺盡，身無所依，只得扶病下山林，拾些桑椹。
遠觀一簇人來，至只疑多是守園人，因此上，藏身草徑。
（外，衆合）聽他言，說得恓惶，使人心中憐憫。
初來疑是巧計奸謀藏隱。
到此且寬心，休憂悶，管敎枯木再逢春。
（外）程嬰，食箱中可有什麼東西？
（末）皂隸，食箱中可有什麼東西？
（丑）讓我看看，還有羊肉水飯。
（外）盡數賞與他。
（丑）吓，漢子，老爺賞㕶個羊肉水飯。
（付）吓嗄嗄，好東西！
待我拿回去與母親吃。
（丑）啓爺，賞他的東西不吃，藏過了。
（外）喚過來。
（丑）走走！
老爺叫㕶。
（外）你說三日無飯，為何賞你的東西不吃，反藏過了？
敢是嫌殘麼？
（付）阿呀，老爺！
小人怎敢嫌殘？
小人還有八十歲的母親在家，拿囘去奉過母親，纔敢自食▲（外）我兒，起初見他，只道是個無用之人，元來到是個孝子。
（小生）人之百行，以孝為先。
（外）旣遇孝子，不可無贈；只是沒有帶得什麼在此。
程嬰，你去問衆人可有帶得銀兩在身。
（末）吓！
你們衆人可有帶得銀兩麼？
（衆）俱沒有。
（丑）我有拉裏。
（末）在那裏？
拿來。
（丑）阿呀！
帶一個銅錢買烟吃哉，搭膊裏空個哉。
（末）多沒有。
（外）程嬰，這裏可有大戶人家麼？
（末）有幾家。
（外）你去說趙正卿父子勸農，行至翳桑，遇一孝子，暫借白銀十兩，熟米五斗，來日加利奉還。
（末）曉得。
皂隸，隨我來。
（下）（外）筐籃內是什麼東西？
（付）是桑椹。
（外）要他何用？
（付）拾回去充飢。
（外）為何有青紫二色？
（付）紫的味甜，拿囘奉母；青的味酸，小人自吃。
（小生）這樣東西，怎生吃得？
（外）咳！
你是膏粱子弟，那知其味？
不過是充飢而已。
（末，丑上）劍誅無義漢，金贈有恩人。
老爺，白銀十兩，熟米五斗，有了。
（外）他家可說什麼？
（末）他家說老爺要，來取便了。
（外）記了，明日送還。
（末）是。
（外）漢子過來（付）有。
（外）
【撲燈蛾】我在樹旁忽見伊，樹旁忽見伊，祇疑是奸細。
聽說悽惶語，敎人怎不悲戚也？
這熟米五斗，十兩銀，一齊多收取。
拿回去，做些經紀度日，免敎伊此身狼狽受藍縷。
（付）
【前腔】賜我銀和米，賜我銀和米，又蒙賜吃食。
論這恩和德，山高海深難報也。
（外）你不須拜跪，有閑時，來吾家裏。
（付）念靈輙人非草木；問大叔，不知相公名姓甚官職？
（末）
【前腔】家居堯都里，聲名天下盡聞知。
（付）做什麼官？
（末）
為正卿。
（付）什麼名字？
（末）
名趙盾。
（付）此位何人？
（末）
兒為晉侯女婿也。
（付）多少年紀了？
（末）
年華五十。
將相權，一朝中獨貴。
（付）大叔叫甚名字？
（末）我叫程嬰。
你問我怎麼？
（付）
我把名和姓，姓和名，一齊多記取。
（末）記他怎麼？
（付）阿呀，大叔吓！
我報恩日，只爭來早與來遲。
（外）
【尾】今朝得吾提掇起，免使一身在汚泥。
偶然遊至桑林地，遇此貧民周濟。
（付）我久後常思受苦時。
（外）白銀和米贈孤窮。
（付）謝得恩官趙相公。
今日得君提拔起。
（合）免敎人在汚泥中。
（外）皂隸，送了去。
（丑）是（付）有勞。
（下）（外）打導。
（各下）
慈悲愿
認子
（旦上）世人似我幾多愁，憶念兒夫化石頭。
心如快鷂拖着線，身似浮魚呑着鈎。
妾身殷氏，自從抛棄了孩兒，屈指算來，早是十八年矣。
我這幾日身熱眼跳，神思不安，不知為何。
吓，多因思想丈夫與孩兒，淹淹成病。
不知幾時是我不煩惱的日子！
我那江流兒吓！
【商調集賢賓】恁趁着這碧澄澄大江東去得緊，如失却寶和珍。
白日裏魚行也那蝦隊，到晚來與鷺友鷗羣。
黑漫漫翠霧連山，白茫茫雪浪堆銀。
只俺這跳龍門的丈夫，暢好似那轉世穩。
〔阿呀！
兒吓！
〕便重生十八歲為人。
目窮明月度，腸斷碧天雲！
（下）
（小生上）百歲光陰似水流，金山安坐許多秋。
只為奉着師尊命，來到長安訪母由。
我一路問來，說前面黑樓就是殷府了。
慚愧！
慚愧！
吓，也罷，只說化齋便了。
阿彌陀佛。
化齋。
（旦上）不免登樓一望。
【逍遙樂】倚危樓也那高峻。
瞑眩藥難痊，志誠心較謹。
（小生）阿彌陀佛。
化齋。
（旦）呀！
見一個小沙彌來往踅門。
（小生）阿彌陀佛。
（旦）
念幾聲阿彌陀佛心意眞。
策杖移踪似有因。
恰便是塑來的諸佛世尊。
吓！
師父，可是化齋麼？
（小生）是化齋。
（旦）俺家齋你來。
（小生）多謝女菩薩。
（旦）
我有那做袈裟的細絹，供佛緣的齋粮，禦嚴寒的衲裙。
（小生）貧僧何以消受？
（旦）師父從那里來？
（小生）貧僧從金山寺來。
（旦）金山寺到此，幾日可到？
（小生）順風二十日可到；風不順，一月可到。
（旦）金山寺可是大刹所麼？
（小生）正是大刹，萬衆可容。
（旦）吓！
【金菊香】金山寺至此有二三旬，寶殿能容千萬人。
問訉向前施禮勤。
覷着他清氣逼人。
恰便似一溪流水澈雲根。
這和尙好似我丈夫陳光蕋模樣。
【梧葉兒】他眉眼全相似，身材忒煞眞。
霞臉絳丹唇。
莫不是石上三生夢，天台一化身？
我心下事時侵，心下事時侵。
請問師父，法算多少？
（小生）貧僧一十八歲了。
（旦）吓！
一十八歲了？
俺孩兒若在，也是一十八歲了。
阿呀！
兒吓！
恁十八歲在波翻得這浪深！
師父，你幾年上出家？
俗家姓什麼？
【醋葫蘆】我問恁何處是家？
那個是親？
（小生）我父親姓陳，名萼，字光蕋；海州弘農人也。
（旦）
幾年上落髮做僧人？
（小生）貧僧自幼出家的。
（旦）
出胞胎，怎生便離了世塵？
也是恁那前生有分。
恁與俺從頭一一說原因。
（小生）被水賊劉洪將我父親推墮江中的。
（旦）呀！
【其二】他道是父姓陳，母姓殷。
為官為吏是當軍，幾年上此間來治民？
此一句道得咱心迷眼暈：
他道是江上遇着個强人。
你那裏曉得（小生）貧僧那裏曉得？
是我師父丹霞長老在金山下拾得一個漆匣兒，有金釵兩股，血書一封為證。
七歲上削髮，十五歲通經，今日纔得一十八歲。
師父着我來尋母親的。
（旦）呀！
【其三】聽說罷口中詞，掃除了心上塵。
悠悠的頂門上失了三魂！
原來是江流兒遠方來認親！
〔師父，〕非是我言多語峻，吿吾師，心下莫生嗔。
（小生）吓，如此說，是我親娘了？
（旦）住了，你旣認我為母，可有什麼為證？
（小生）師父與我血書為證。
（旦）可曾帶來？
（小生）俺惹大年紀，來此認母親，若不帶來，何以為證？
（旦）你旣有血書，我草寫的墨書在此，你可念與我聽，可是一般的。
（小生）是，請聽。
殷氏血書：
『此子之父，姓陳，名萼，字光蕋；乃是海州弘農人也。
官拜洪州太守。
携家小至任，買舟載得江上，被劉洪將夫劫殺，推入江中，冒名做洪州知府。
有遺腹之子，纔得滿月，被賊漢逼迫投之于江。
有金釵兩股血書一封。
仁者憐而救之！
此子貞觀三年十一月十五日子時建生，別無名字，喚做江流兒。
』（旦）呀！
一些也不差！
正是我親兒了！
（小生）眞是我親娘了！
親娘在那裏？
（旦）親兒在那裏？
【其四】塵昏了老絹白，驚荒了舊血痕。
這的一番提起一番新。
與我那十八年的淚珠兒都徵了本。
（合）善和惡，在乎方寸。
恰便似花開枯樹再逢春。
（小生）母親，只是師父吩咐孩兒，若尋見母親，卽便囘山商量報仇雪恨。
（旦）旣如此，待我收拾盤纒，與你星夜回去，與師父商量報仇雪恨便了。
吓，兒吓！
【後庭花】我這裏收拾下金共銀，〔阿呀！
兒吓！
〕則要恁早分一個寃與恩。
俺孩兒經卷能成事。
〔陳光蕋呵！
〕恁說甚麼文章可立身？
莫因循，疾忙前進。
下水船，風力穩；報仇心，如箭緊。
去程忙，似火焚；去程忙，似火焚！
【柳葉兒】我又想起當年，當年時分，哭啼啼，送你到江濱。
今日個滿帆百尺西風順，休辭困，暫勞神。
〔天吓！
〕誰承望修血書，弄假成眞！
（小生）母親請上，孩兒就此拜別。
（旦）兒吓！
【浪里來煞尾】纔得見掌上珍，又提起心頭悶。
今宵何處去安身？
明日裏，風波可也無定准。
};
（小生）母親！
（旦）我兒！
（小生）親娘！
（旦）親兒！
（小生哭暗下）（旦）
眼睜睜，看得他有家難奔，空敎我斷腸人送斷腸人！
（哭下）
繡襦記
鵝毛雪
（外，末，淨，付，小生扮丐上）
【沽美酒】鵝毛雪，滿空飛；破草荐，蓋着羊皮，殘羮剩飯在口中吃。
李亞仙，恁怎知？
破帽子在頭上戴，破布衫露出肩甲，腰間繫着一條爛絲縧，脚下穿一雙歪烏辣，上長街，又丟抹，咱便是鄭元和，只為家業使盡待如何？
勸郞君，休似我；勸郞君，休似我。
【後庭花】小乞兒，捧定一個瓢，自不曾有頓飽。
只這肚皮中，捱飢餓；頭頂上，瑞雪飄。
最苦的是冷難熬。
正遇着嚴冬，嚴冬的天道，凛凛的似水澆。
凍得咱曲折了腰。
〔噯呀！
〕有那等官人們，娘子們，穿破的棉襖，戴破的舊帽，殘羮剩飯，捨些與小乞兒們嚼。
因此上，上長街，打上一回哩哩蓮花，哩哩蓮花落也。
（衆）鄭元和，你把四季蓮花唱出來。
你唱我和，大家不忍飢寒。
（衆）有理。
（小生）
【沽美酒】一年價纔過不覺又是一年價春。
（衆）哩哩蓮花，哩哩蓮花落。
（小生）小乞兒也曾在東嶽西廟去賽靈神。
（衆）也麼哈，哈哈哈，蓮花落。
也麼哈，哈哈哈，蓮花落也。
（小生）小乞兒搖槌象板不曾離却身。
哩哩蓮花。
（合）哩哩蓮花落。
（小生）只聽得鑼兒鐋鐋鐋鼓兒咚咚咚，板兒喳喳喳，笛兒支支支，夥里夥里夥，夥里夥里夥，也曾鬧過了正陽門。
也麼哈。
（合）哈哈哈，蓮花落。
也麼哈，哈哈哈，蓮花落也。
（小生）只見那柳陰之下，香車寶馬，高挑着食罍挨挨桚桚，哭哭啼啼，都是那些女妖嬈。
哩哩蓮花。
（合）哩哩蓮花落。
（小生）又見那財主們，在荒郊野外，擺着杯盤列着紙錢，都去上新墳。
也麼哈。
（合）哈哈哈，蓮花落。
也麼哈，哈哈哈，蓮花落也。
（小生）
【醉太平】卑田院的下司，劉九兒的宗支，鄭元和當日拜為師。
打下俺蓮花落的稿兒，拖竹杖，走盡了烟花市。
提揮毫，寫就了龍蛇字，把搖槌象板唱一曲鷓鴣詞。
這的不是貧不貧的風流浪子。
（衆合）
【沽美酒】一年價春盡不覺又是一年價夏。
哩哩蓮花，哩哩蓮花落也。
（小生）只見那財主們，在涼亭水閣，散髮披襟，手執紈扇冰盤，沉李賞浮瓜。
也麼哈。
（合）哈哈哈，蓮花落。
也麼哈，哈哈哈，蓮花落也。
（小生）又只見那一隻小舟兒輕搖慢棹，短纜孤篷，提着鮮草，穿着魚鰓，手執蓮臺去賞荷花。
哩哩蓮花。
（合）哩哩蓮花落。
（小生）驚起那水面上鴛鴦兒，一雙雙，一對對。
（合）忒楞楞騰，忒楞楞騰，飛過了浪淘沙。
也麼哈，哈哈哈，蓮花落。
也麼哈，哈哈哈，蓮花落也。
（小生）
【醉太平】鏤金的破瓢，碾玉粧成金繫腰。
這苦兒叫人笑。
我在烟花市上打圍高，叫化些馬打郞羊背皮兒通行鈔；叫化些赤金白銀珍珠瑪瑙；叫化些雙鳳斜飛碧玉搔；叫化些八寶粧成鑲嵌縧；叫化一個十七十八女妖嬈，與乞兒懷中摟抱着。
（衆）
【沽美酒】一年價夏盡不覺又是一年價秋。
哩哩蓮花，哩哩蓮花落。
只見那財主們插着黃花，簪着紅葉，飮金甌。
也麼哈，哈哈哈，蓮花落。
也麼哈哈哈哈，蓮花落也。
（小生）可憐見小乞兒寂寂寞寞夜間愁，哩哩蓮花。
（合）哩哩蓮花落。
（小生）只聽得北來的孤雁兒吚吚啞啞過南樓。
也麼哈。
（合）哈哈哈，蓮花落。
也麼哈，哈哈哈，蓮花落也。
（小生）叫着那官人們，娘子們，有什麼吃不盡的饅頭皮兒，包子嘴兒，芝蔴餅兒，饊子股兒共饝饝，哩哩蓮花。
（合）哩哩蓮花落。
（小生）拾些與小乞兒，也强似南寺燒香，北寺看經，請着和尙，喚着尼姑，叮叮噹噹，乒乒乓乓，打着鐃鈸，持齋把素念彌陀。
也麼哈。
（合）哈哈哈，蓮花落。
也麼哈，哈哈哈，蓮花落也。
（小生）
【醉太平】貧窮的志高，村殺我俏難學。
我在石灰泥壘瓦磚窰，叫乞兒苦惱。
穿一領半長不短的黃蔴罩，帶一頂半新不舊的烟毡帽，繫一條半連不斷的爛絲縧：
這的不是風流們的下梢！
（衆合）
【沽美酒】一年價秋盡不覺又是一年價冬。
哩哩蓮花，哩哩蓮花落。
只見那揉棉扯絮舞長空。
也麼哈，哈哈哈，蓮花落。
也麼哈，哈哈哈，蓮花落也。
（小生）可憐見小乞兒屈屈彎彎把身躬。
哩哩蓮花。
（合）哩哩蓮花落。
（小生）只聽得頭頂上淅浙索索，起了幾陣臘梅風。
也麼哈，哈哈哈，蓮花落。
也麼哈，哈哈哈，蓮花落也。
我想那有時節，富時節，絨毛毯兒，高麗蓆兒，紅綾被兒那些舖蓋睡着好快活。
哩哩蓮花。
（合）哩哩蓮花落。
（小生）到如今窮了也沒了也。
破瓦窰中蓋着草荐，伸出頭，露出脚，厾兒叮，蚤兒咬，翻來覆去睡不着。
也麼哈。
（合）哈哈哈，蓮花落。
也麼哈，哈哈哈，蓮花落也。
（衆）四季蓮花多打盡，眼前不見捨財人。
乞兒不可並行，大家分頭去罷。
（合）
【醉太平】繞前街後街，吿大院的深宅，那一個慈悲好善女裙釵，與乞兒一頓飽齋？
與乞兒換一床新舖蓋？
與乞兒綉一副合歡帶？
與乞兒携手上陽臺？
這的不是捨財們的奶奶！
（衆先渾下）（小生後下）
雜劇
買胭脂
（貼上）
【梆子腔引】自見那書生，使我心歡喜。
若能得後來嫁着此人，使奴心安穩，使奴心安穩。
一見才郞心欲迷，相思相見沒佳期。
終朝茶飯無心吃，懶整烏雲緣鬢齊。
奴家王月英，祖居長安城外，開下一個胭脂花粉舖。
不幸父親前年亡過，只留下我母女二人撐持門戶，十分費力。
幸喜得母親康健，諸事調停有方，這也不在話下。
前日有一年少秀才官人，常來我家店中置買胭脂，與奴家眉來眼去，話頭勾引甚是多情。
怎奈有母親在傍，不便與彼交談，反使奴家心中不樂。
今日母親往親戚人家去了，或者那官人又來買我的胭脂，亦未可知。
且把店門開了，看我的僥倖如何。
【吹腔】我把那招牌兒先掛下，發賣的南北兩京胭脂花粉，好物高呈。
賜顧者，不悞來人，不悞來人。
（小生上）
【引】一見佳人，使我忘餐寢。
看他眉黛初匀，薄施脂粉。
怎能勾與他巫山近？
千里姻緣一線牽，無緣對面口難言。
此人若得成連理，不枉人生一世間。
小生郭華，洛陽人氏，來到長安赴選。
誰料試期尙遠，終日在街坊閑走。
前日在綉花衚衕見一個開胭脂舖內有母女二人。
那為母的不過五十上下，像個舖戶之妻；那女兒生得十分齊整，更兼風雅宜人，年貌不過十六七歲。
不要說別的，只就這雙眼睛，眞正令人銷魂也！
不好明言相近，只得終日去買胭脂為由，仝他戲謔一番，看他甚是知情。
爭奈有他母親在傍，不好打趣。
若得他母親不在跟前，定成一段好事。
不免再去走遭。
或者他娘不在家，是小生之大幸也！
【梆子腔】一程行來到街坊上，走長街，復穿小巷，早來到那人家。
遙望早見那招牌兒京樣
（貼上）這時候還不見母親回來。
（半笑坐櫃內介）（小生）呀！
妙吓！
遠遠望見那位姑娘，端端正正，斜靠在那櫃上。
好不丰韵人也！
恨不得一口將他呑。
且上前施禮殷勤，且上前施禮殷勤。
小娘子奉揖。
（貼含笑囘禮介）相公萬福。
（小生）小娘子，今日令堂為何不見？
（貼）吓，往親戚人家去了。
（小生）吓！
往親戚人家去了？
（貼）正是。
（小生）好吓！
此乃天假良緣也！
待我去着實調戲他一回，看他怎麼。
（貼）吓，相公，你終日買這些胭脂何用？
（小生）不瞞小娘子說，是買去送人的吓。
（貼丟眼色介）（小生）
我買胭脂去，將來送與那情人。
（貼）吓！
好吓！
顏色是好的。
（小生笑介）
好姣姿，怎能個與你姣娘並？
（背介）且住，他的容貌雖佳，但不知他的脚兒大小。
吓，有了。
（向貼介）吓，小娘子，我向來買去的胭脂只是平常，你今日可取那上架的胭脂，不知肯否？
（貼）吓，相公，今日要上架的胭脂麼？
這也不難，待我來取就是了。
（貼立起取介）（小生看下喜介）吓唷！
妙吓！
你看他好一雙小脚兒也！
（貼取胭脂交付小生，各揑手介）（小生）吓！
果然比昨日的不同！
（各看丟眼色介）小娘子，小生有一句話奉吿，不知肯容否？
（貼）相公有話，但說不妨。
（小生）
看天生一對貌姿容，我和你做......
（住口介）（貼）吓，要坐？
請坐吓。
（小生）不是吓。
我和你做夫......
（住介）（貼）吓！
秀才不做要做夫？
敢是那驢夫，馬夫，脚夫？
（小生）不是吓。
我和你做夫妻。
（貼笑）吓！
掩順些！
（小生）
我和你做夫妻。
（各笑，小生跳進櫃介）（淨內）買雜貨吓。
（貼）不好了！
有人來了！
（小生）這便怎麼處？
（貼）不妨且藏在櫃裏罷。
（淨上）賣雜貨吓
【前腔】南北馳名，各樣蘇杭貨色新。
牙刷盒香與汗巾，還有胭脂粉。
咦，一頓走，走子王大姐厾店裏來哉。
吓，王大姐。
（貼）吓，大公。
（淨）王大姐，阿要買汗巾？
（貼）不要（淨）介沒買一個喇叭吹吹罷。
（貼）用不着。
（淨）阿要買子兩匣粉罷？
（貼）也不要。
（淨）吓！
無𠍽作承我吓？
有介一面鏡子拉里，換子點胭脂去罷。
（貼）也不要（淨）好個青銅個㖸。
（取鏡自照，小生立起，貼推下介）（淨）吓嗄！
好寶貝！
（貼）什麼寶貝？
（淨）我搭㕶兩個人到照出三個頭來哉，阿是寶貝？
（貼羞介）（淨囘頭看介）𠰻！
我明明看見三個頭，為𠍽子只得兩個人？
眞正是個咤頭哉！
（又將鏡照，小生又立起，貼推下介）（淨）咦！
個個人有點認得，好像郭華。
這小雜種吓！
今日倒要鬧鬧個哉！
吓！
王大姐，你不肯照顧我，我借你這店門外擺個攤兒，賣幾個錢用用。
（擺介）（貼）噯！
別處去擺！
（淨）這里好。
（貼）偏不要你在此擺！
（淨）不要發惱，我去便了。
（貼）快些走！
（淨收介）是哉，就去哉。
（虛下）（貼）他去了，快些去罷。
（小生跳出，淨撞介）好吓！
（小生）我有三錢銀子。
（淨）做什麼？
（小生）買你的不開口。
（淨）吓，吓（接銀看，小生搶汗巾下）（淨）捉！
捉！
捉！
（笑介）好個一條巾汗，賣子三錢銀子！
譬如弗曾得，拿去風流風流介。
王大姐，我有三錢銀子在此，搭㕶白相白相罷。
（貼）哫！
老狗頭！
什麼說話！
（小生上）吓！
你也在此做什麼？
（淨）喏，喏，喏，也有三錢銀子在此。
（小生）要他何用？
（淨）也買㕶個弗開口。
（下）（貼關門介）（小生）小娘子開門。
（貼）你還要什麼？
（小生）我忘了一件東西在你那里。
（貼）沒有。
（小生）開了門，待我進來尋㖸。
（貼）門是不開的。
（小生）你若不開，也罷，方纔搶得一條汗巾在此，我就吊死在你門上！
（貼）這樣吊是不死的。
（小生）血脉不和，死了也未可知。
罷，眞個吊死了罷！
（貼）這樣吊法也是不死的。
（小生）吓！
也吊不死的？
也罷，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吊介）（貼）呀！
如今果然吊了，倘母親回來，如何是好？
不如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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