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东纪略》 清 徐芳烈.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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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东纪略》清徐芳烈

《浙东纪略》

清徐芳烈

  乙丙之交,大清尚未一统,浙东一隅,亦以南北分之,纪实也,使易辨也。

  甲午春,潞藩自淮而南,次武林,请居焉。

  乙酉五月十一日,清兵至金陵,弦光皇帝走,城为之空。

  廿五日,马士英从太后至杭,武林沸腾。

  六月初六日,请潞藩监国。

时惟巡抚张秉贞,巡按何纶,巡盐李挺在。

闻于廿七八至苏州乃遣总兵陈洪范往和。

  初七日,朱大典,阮大铖自无湖至。

  初九日,陈盟至,镇东伯方国安,前锋方元科亦领兵至。

  初十日,陈盟朝监国,出语士英曰:

“事不可为矣!

”午后,总兵郑鸿逵亦至。

鸿逵即请监国入闽,不允;请以宫眷渡江,亦不允,遂出城。

时黄道周适在江干,连章劝监国即位,且责马士英误国卖君之罪。

薄暮,陈鸿范遣报城中云:

“北使明日至,且许监国仍令王浙也。

  十一日,郑鸿逵于江间遇唐藩,遂同黄道周奉以入闽。

是日,方国安从余杭至,捶碎北牌。

闻马士英至江干登舟矣,国安迫及拉回,欲同勒兵御北。

时杭民畏北,探潞藩及张秉贞至,相戒言战守事。

  十二日,监国遣官持谕召陈盟入阁,盟具疏辞,遂之剡上。

是夕,会稽庠生王毓蓍(字元趾)感痛激烈,作愤时致命篇。

首曰:

“群奸误国,庙社沦胥,愤怀事变,恨不手斩贼臣之头;恸惜时艰,且思生食叛人之肉!

养兵十载,大帅惟识奔逃;积粟千仓,墨吏半肥私橐。

”又云:

“冠裳世禄之家,营窟以待新朝;郡邑莅事之长,收图以修降表。

迫呼犒迎之费,尽属青衿,供奉大清之牌,遍传黔首。

文非饰过,则曰屈必伸,当效会稽之辱,忍耻苟全。

”又云:

“长往不返,驾言东海之逃。

”又云:

“号呼莫闻,痛哭无路,用殉蛟腹,愧彼鼠心。

古称五死,何俟捐驱赴义之可乐?

寿止百年,保无疾病水火之杀人?

惟兹清流碧水之中,正是明伦受命之地,鬼如不厉,为访三闾之踪;魂果有灵,当逐伍胥之怒。

真能雪耻自任,愿激发于光天;倘或同志不孤,敬相招于冥土!

”又诗二绝(遣失);又遗书上左都御史刘宗周曰:

“蓍已得死,所望生早自决,毋为王炎午所吊!

”中夜不语兄弟,不别妻子,命阍沽醪,正襟浮白,劳以余沥,且戒勿从。

持炬出门,贴致命篇于宋唐卫士奇之祠壁,肃衣冠赴水于柳桥。

  十三日北兵大至,巡抚巡盐俱东渡。

抵暮,方国安出与战,不利,杭民虑方淫掠,闭城不容入,且缚箭数捆,悬城以贻北,甚有在城索方氏兵以献者。

国安穷蹙,遂与马士英亦以舟去。

兵分水陆结排溯流而上,时或有沉溺。

  萧庠廪生徐芳声,乃弟徐芳烈,同学蔡士京,何之杰等,于前三月十九之变,会通庠文学恸哭于明伦堂。

兹当易姓,拜辞文庙。

适儒学教谕潘允济,训导许士龙,亦挂冠去,为之流涕于一堂,呜咽欲绝,随有不愿仕进,冥鸿高骞者,一百十三人。

  十五日,北使至越,甯绍分守于颖议晓士民,欲画江守;而人心离涣,力莫能支,乃解印去,遁迹河曲,此后北使直至温台矣。

  二十六日,山阴儒士潘集(字予翔)年十九,闻王毓蓍死,自署大明义士,操文哭尊于柳桥,有曰:

“自古国运靡常,所赖忠臣骨作山陵;至今壮士何为?

徒令儒生怨经沟渎!

念太祖三百年养士之恩,竟同豢豕!

思先帝十七载作人之德,无异饥鹰!

”中云:

“惟我王子气吞江浪,质烈寒泉。

魂游故国,羞为他作嫁衣裳;声烈前朝,不落第一流人物。

立身不二始信秀才如处女,断不更夫;国士无双,才知名下不虚,今为定论。

自兹柳桥石厉,不数司马题辞;泮水澜清,可继屈原骚赋。

潘集闻风起鹊,幸达人先获我心;饮血啼猿,耻今日独为君子。

魂其有灵,下榻俟我!

”又杂咏三首中一绝:

“放眼拓开生死路,高声喝破是非关。

莫愁前路知音少,止畏当头断气难!

”读罢哀恸,夜怀二石与诗文,逾女墙投于渡东桥下。

  闰六月初五日,原任苏松巡抚山阴祁彪佳(字幼父,号世培),养病里居,北兵至浙,以书来聘。

公处分家政,作绝命词别宗亲曰:

“时事至此,论臣子大义,自应一死。

凡较量于缓急轻重者,犹是后念,未免杂于私意耳!

若提起本心,试观今日是谁家天下,尚可浪贪余生?

况生死旦暮耳,贪旦暮之生,致名节扫地,何见之不广也!

虽然,一死于十五年之前,一死于十五年之后,皆不失为赵氏忠臣。

予小儒,惟知守节而已,前此却聘一书,自愧多此委曲。

然虽不敢比踪信国,亦庶几叠山之后尘矣!

临终有暇,再书此数语,且系以一诗,质之有道:

运会轭阳九,君迁国破碎,鼙鼓志江涛,干戈遍海内。

我生何不辰?

聘书乃迫至!

委赞为人臣,之死谊无二。

予家世簪缨,臣节皆罔赘。

幸不辱祖宗,岂为儿女计!

含笑入九原,浩然留天地!

”欢然饮燕,无异平时。

肃衣冠,投于寓园放生池柳树之阴,夫人子弟不知也。

笑容可掬,颜色如生。

  左都御史山阴刘宗周,字启东,号念台。

六月十三日,北兵至杭,廿三日,绝食;廿五日,乘舟入凤林,投西洋港,救不死;遂诣辞先墓,暂息灵峰寺。

北使以书币聘,刘口授答书曰:

“大明孤臣某启:

国破君亡,为人臣子,惟有一死。

七十余生,业已绝食经旬,正在弥留之际,其敢尚事迁延:

遗讥名教取玷将来?

某虽不肖,窃尝奉教于君子矣。

若遂与之死,固某之幸也,或加之以斧钺焉而死,尤某之所甘心也。

谨守正以俟。

口授荒迷,终言不再,原书不启投还。

”自此勺水不入口,作绝命词曰:

“信国不可为,偷生岂能久?

止水与叠山,只争死先后,若云袁奉高,时地皆非偶;得正而毙矣,庶几全所受。

”又曰:

“子职未伸,君恩未报,当死而死,殆有余悼!

”又曰:

“留此旬日死,少存匡济意,决此一朝死,了我平生事,慷慨与从容,何难亦何易?

”遗命下瘗竖牌于墓道南,颜其额曰:

“有明念台先生藏衣冠处,”“□宗周妇□氏合葬之墓,”言讫泫然泪下曰:

“吾生平未尝言及二亲,以伤心之甚(先生为遗腹子,母守贞而终),不忍出诸口也!

”已而曰:

“胸中有万斛泪,半洒之二亲,半洒之君王!

”绝食久,后子氵勺泣请曰:

“尚有未了事否?

”先生曰:

“他无所事,孤忠耿耿!

”又命氵勺曰:

“汝停我于山,当于三年后葬。

”氵勺问之,先生曰:

“先帝梓宫尚未落土,”(示致丧三年之义)门人环侍,叹曰:

“学问未成,命赖诸子,尔曹勉强去!

”闰六月初六日,先生命家人扶掖起,幅巾葛袍,肃容端坐,有顷北首卧(示北向对君之义)。

初七日,命取几上笔砚,书“鲁”字。

初八,传言投见乡绅归,先生闻之,太息啮齿者再。

戌刻气绝,双眸炯炯,虽殓不瞑。

  闰六月初□日,北勒剃甚严,士民咸恸。

山阴倪父征字舜平,侨寓劳家坞,训蒙卖药自给。

兹日夜哭,罄室所有,沽醪割腥,呼里中少年饮食之,鬻二磁缸,置祖茔左,垦诸少年覆之,少年大嚼而俞允焉。

倪从容坐入,请覆缸返,须臾呼启。

诸少年惊问曰:

“先生不耐闷耶?

”倪曰:

“否否,适造次入坐,顿忘语对前峰耳!

”整衣危坐,复命掩覆,少年逾时往扣,微有应声,薄暮呼之,则岑寂矣。

年三十有三。

  浙东汹汹,余姚乡绅原任礼科左给事中熊汝霖,与原任职方司郎中孙嘉绩,密谋举义,于是宁绍分守于颖亦与之通。

汝霖又以定海总兵王之仁心有机权,遗书相订。

于初八日走甬东面请之仁兵,期以十二日会孙嘉绩于定海,约齐举事。

于颍亦复与原任锦衣卫指挥使朱寿宜等谋,预令生员庄则敬等募江船百余艘至西陵,而绍兴义士郑遵谦亦暗结壮士数百人,将大举。

  初九日,余姚北知县黄元如以筑路致怨,民ㄏ几毙。

孙嘉绩不及践约,乃即设御牌,率士民以斩之,兵遂起,郡城未之知也。

  初十日,山阴安仓儒生周卜年,字定夫,愤摘所佩玉雷圈锤碎,以纸包裹,外书“宁为玉碎,毋为瓦全。

”置府案上,作绝命五歌:

一歌有曰:

“有君有君空号呼,昔也洒血升鼎湖!

今王出走蒙尘涂,敷天瓦解畴张弧!

”二歌有曰:

“有臣有臣谋家肥,处堂燕雀孰知几!

冠来贡策贪紫绯,民离师溃成空扉。

”三歌有曰:

“有父有父籍钱塘,寒灯暑月穷素缃。

王母漂棺海沸洋,寻棺七日奚卸浆!

”四歌有曰:

“有母有母矢靡他。

坚白节操馨椒荷。

哀哀罔极空吟莪,母节未旌可奈何!

”五歌有曰:

“我生我生竟成空,恨不学剑弯长弓!

神州陆沉将安穷,徒怀报国忧冲冲!

”又云:

“罗江水,为清唾,人在水中同天卧。

今予赴海葬鲲鲸,西风度我步前英。

”又吊王元趾诗五首,有曰:

“鼓笔由来未学戈,书生壮魄气偏多。

”又曰:

“京国冠裳嗟扫地,故宫花草痛成墟。

”又曰:

“汩罗今不嗟孤偶,为报行吟硕客来。

”又曰:

“冠裳一死留千古,形落沙沱气不磨!

”临终寄叔父与弟书,谓:

“海水滔滔,不必求吾尸。

无后一罪,惟贤弟赎之。

吾尽吾心,人虽目我为迂,固甘心也。

外数言嘱于汝嫂曰:

”倘有遗孤。

则不可不守;无孤,则不可不死。

既无遗孤,又不能死,则不可不嫁。

当敬听吾言,勿贻后累。

‘“处分毕,蹈海而死。

  十一日,绍兴义士郑遵谦率诸壮士入府署,斩北太守张愫于路,斩山阴北知县彭万里,自号都统制大将军,令绅衿巨室咸捐助,随撒各路桥梁。

  十二日,于颍坐小艇携短童至萧山。

人心思汉,擒北知县陈瀛。

  十三日,北当事命使渡胥江,持安民榜至。

于颍在萧,即碎其榜而羁其使焉。

一面巡缉沿江,守截渡口,一面招集兵饷,随有原任副总刘穆募兵五百,原任参将郑惟翰部扎都司金裕乡兵五百,扎委中军守备许耀祖左营官兵五百,绍兴卫指挥武经国义兵六百,先后驰至。

复以饷薄,推萧庠、徐芳烈、何之杰,数人措饷召募,随礼挂冠解印及绅衿秉义不出者,尤尊礼训导许士龙,谒聘廪生徐芳声。

又以数百里长江,宜按地分汛为守。

即以原募江船分散各兵。

刘穆守潭头,窥富阳;郑维翰、金裕,渡江守沈家埠,扼桥司,捍海宁;许耀祖联舰江中;武经国列营江岸;原任锦衣卫指挥使朱寿宜,指挥佥事朱兆宪,领自募义兵扼鳖子门;太仆少卿来方炜,兵部职方司主事来集之,领自募义兵扼七条沙;又以原任都司朱伯玉等募兵出奇游击。

  宁波原任刑部员外郎钱肃乐,率乡绅士民以起。

迎浙镇王之仁于演武场,拜为大师。

之仁即于坛上迫谢三宾使捐万金为首倡,由是原任山西道御史沈宸荃,原任兵部职方司冯元,亦起于慈,而越中大理寺寺丞章正宸等,俱各纷纷自募义兵以起。

  十四日,嵊县亦有好义者,偕僧众十余人至嵊城招兵,嵊邑裘尚尽杀之,与其党自募一旅以起。

  台州鲁藩与台绅陈函辉,南洋协镇吴凯等,亦杀北使大起,征兵措饷,头绪错杂,穷乡僻壤无不骚动。

  维时方国安欲入据金华,朱大典以兵无纪律拒之;方攻围数日,破破,伤精锐不克,马士英与乡绅姜应甲力解乃已。

  于颍在萧,闻北兵拽内河船百余于河口,扎木排数十填土,有窥渡意。

颍夜遣死士陈胜等斩筏沉舟,会后风潮大作,北舟碎而木排亦尽飘流泊南岸,各营恣取,众以为神助。

  十六日戌刻,中天月食既,时军务倥偬,人莫推救,见者伤心。

  自初七以来,日入后,赤气赫然从西而上,冲过天半,如是者旬余,为兵大起之象,占者以伏尸之兆,流血之征,是也。

  廿一日,台州绅衿士庶共推拥鲁藩监国,以张国维、宋之普、居内阁、陈函辉为詹事,张文郁为工部侍郎,国维仍管兵部事,乃告归募兵。

以柯夏卿为职方郎中,又于嵊县山中征陈盟者再,盟辞疾不赴,而越中当事闻之,已俱有拥戴迎立之意矣。

  时江上义旅新集,进取未卜,每念海宁、富阳,系浙东左右两大翼。

海宁则有营官守备郑继武,所官千户朱大纲,同僧顾隐石等合兵拒守,已会阵斩北将王登钅宣,北兵稍却。

富阳尚为北官郎斗金所据,于颍乃遣,副将刘穆等乘夜袭之,擒其令,因通余杭之道,妥有余杭旧令加兵部职方司主事邱若并瓶窑原任副将姚志卓,擒余杭北令以应。

时富阳未有守,义士王襄,并贡士缪法信等,率义旅请行,乃仍檄刘穆渡江渚清风亭,为富阳外援。

穆兵甫至,而北骑突来,虽斩获数十人,而义士如刘肇之伤亡者,亦已十六七矣。

此皆廿三日以前事也。

  廿三日以后,定海总兵王之仁统领标兵,同余姚起义乡绅熊汝霖、孙嘉绩等,各督兵至西兴,镇东伯标下总兵俞玉、方任龙暨监军兵部职方司郎中方端士、工部虞衡司员外骆万玺、刑部南司主事史继鳝等,各督兵至义桥,江上军声因为渐振云。

惟富阳守缪法信等拥兵抄掠,该邑苦之。

于颍恐有变,七月初三日登舟,初四至渔浦,而富阳失守之报至矣。

缪王诸兵,望风奔溃,义士阮维新、生员王宗茂等,力竭不支,掷以乱石,亦死伤过半。

幸颍再至而北不守,富阳仍为南有。

  初六、七后,绍兴起义乡绅章正宸领自募义兵,至山泛守。

宁波起义乡绅钱肃乐、冯元、沈宸荃等,各统义兵至西兴泛守,绍兴都统制大将军郑遵谦,亦领兵至长山汛守。

又总督浙直水师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荆本彻亦统领水师由苏松赴援,兵渐厚。

  廿五日,越中大老及起义诸君子,具疏敦请鲁藩监国临戎,乃发台州。

原任吏部左侍郎陈盟迎于天台县,见,遂辞不允。

  八月初三日,乃抵越城,遂以分守衙署作行宫焉。

  监国至越,以方氏有重兵,时首遣使召马士英,并召方国安,遂以马士英督其军。

朱大典自陈曾于芜湖受弘光皇帝入阁之谕,乃即命以原衔防守金华。

  时新政殷烦,渚司印纪多缺,以陈盟为礼部尚书,掌其事。

人才匮乏,官多不备,盟为之普言,宜亟擢郡邑山林遗逸,之普不能用。

  遣通政司谷文光,偕御史白抱一犒师江上,谷文光故鲁潘长史,本起优童,无重望。

至西陵,浙镇王之仁侮辱之,不为礼,并责内阁贪污不职,宋之普不自安。

顷之,张国维募义乌八千兵至,乃起阁臣方逢年复入阁,体统渐备。

  月内贝勒不复驻杭,率杭镇陈洪范,降抚张秉贞,拥惠潞二王北去。

惟留内院张存仁,及总兵田荣等相据守。

  时监国正病脾痛,自台舆疾至越,至则卧不可起。

此时方国安统领总兵方元科、马汉等,水陆步骑从严州下,陆续至富阳,且抵江干矣。

江上诸军请监国誓师甚急,不得已以十九日起行,驻西兴王之仁寓所,宋之普辞去。

  廿五日,大会西陵,定沿江防守汛地:

方国安营七条沙;马士英驻内江新坝;王之仁营四兴;张国维驻内地长江;孙嘉绩、熊汝霖,营龙王塘;章正宸、沈宸荃、钱肃乐等,上下协防;郑遵谦营小;于颍驻内江渔浦;北洋协镇张名振守三江;南洋协镇吴凯,同副总刘穆,据险策应;国安以其侄方应龙出余杭,方元科出六和塔,而自率师由江上接应。

议既定,加熊汝霖、孙嘉绩,总都督院;章正宸、沈宸荃,协理寺院;钱肃乐佥都御史;于颍巡抚浙江。

又复派饷。

在朝不置户部总饷官,谓以浙东诸郡赋供应诸军,不患不足。

金华八县,为张国维、朱大典两督师分割;方国安食衢严并绍;王之仁原自定海来,食宁;吴凯原自临海来,食台;诸义旅各食其邑。

余者听凭解部,以便区分,温处两府佐之。

  廿六日,祀钱江,监国以病不克赴,命方国安代;至夕,国安又不至。

  廿七日,乃令张国维行礼焉,大宗伯陈盟襄其事。

至坛,肩与扛折倒地。

国维腰玉损,冠坏。

  九月初三日,监国还萧,加方国安镇东侯,王之仁武宁伯,并加郑遵谦义兴伯。

  月初旬内,江上诸藩镇文移往来,突称洪武。

乙酉,大宗伯陈盟具疏改正,奉旨俱允。

  又祀江后,加江神张侯,封号为灵应公。

  时元科破北兵于五云山,遂扎营于六和塔。

  十一日,北兵来冲,方国安顺风扬灰,伤北骑目,斩五六百人,称大捷。

北兵并力攻余杭,方应龙不能支,被获,城陷。

北兵复乘夜纵火烧六和塔木城,方兵却,于是专以舟师往。

  是时,江东兵势尚盛间或渡江进取,然暗于训练,统领不一,议论参差未齐也。

王之仁主守,方国安谩言取省会,熊汝霖忠勇过人,锐甚。

不论大小,往往率其旅以战,必为北所首冲。

虽败不悔,亦不挫。

其余诸营,战守不一。

  义声四布,三吴来归者先后。

时有海宁庠生顾名佐首渡请援,查继绅同弟一榜查继佐,及海宁所指挥姜国臣等偕来,通平湖贡土马万方,手刃平湖北令朱隆国,同定远将军陈梧起义于禾事败浮海而东,效秦庭哭,倡西征策,而起义方兴之陈万良,则多率壮士以梗北兵,北亦患焉。

熊汝霖亦以江面仰攻,不如内地做起,慨然以书币聘,于是万良来。

  先是唐蕃即位于闽,改元隆武,江东起义,监国不相闻问也。

于时闽臣刘中藻奉诏书至,又卢若腾、郭贞一,奉隆武抚按浙江,而温处两府置官据守,取饷三十余万去。

朝中江上,大率与者半,不与者半。

与者以为圣子神孙,总为祖宗疆土。

今隆武既正大统,自难改易,若我监国。

犹可降心相从,而不与者以为彼去北远,幸得偷安旦夕,而我猛臣谋将,血战疆场,以守此浙东一块土,似难一旦拱手而授之。

所以诸臣坚拒者,有“凭江数十万众,何难回戈相向?

”之语。

不与者为张国维、陈盟、熊汝霖、王之仁等;与者为方国安、于颖、孙嘉绩、姚志卓等。

朝议命使通问,遣科臣曹维才,职方郎柯夏卿往。

不用疏奏,止叙家人叔侄礼。

  十三日,监国归郡,而与者诸公,乃于十月朔日竟开唐诏于府堂,乡绅家祁鸿孙等复以兵卫,江上诸营亦多奉表归命惟谨。

是日陈盟以疾解礼部去。

  月内草木非时而发,花尽开。

  斯时大军云集。

自起事以来,浙东蜂涌之将,不可胜纪。

人尽招兵,人尽派饷,甚且抄掠频闻,搜括殆遍。

犹取投北者括其财,继则富家大室及农工商贾之人,靡不推索诛求题官送札之类,种种恶套,转相效尤,日甚一日。

愈竟愈巧,愈出愈奇。

而诸营曾无厌足,尝称匮乏。

识者知为不终朝之计,而实亦莫之能挽也。

王之仁原食宁饷,因其子王鸣谦防守定关宁,饷多为所留,于时西兴营兵称匮乏。

之仁乃首攻吴孟明、金兰、姜一洪、张六□四家,令各出十万金相助,遂有以赂钻入他营求庇者,于是派助之议起,而方国安之营加甚焉。

更且大小相欺,强弱相并,如都督佥事裘尚,原以嵊兵食嵊饷,而淮抚田仰从海上来,乃遂分派一万;而方国安中军定南伯俞玉又欲分十之五以饷兵。

开远伯吴凯,原以台兵食台饷,而总兵李础夺派黄岩,长史谷文光坐派宁静,国舅张国俊坐派天台,而张总镇及本道标又复坐派临江,并吴凯之兵无仰给。

孙嘉绩、熊汝霖,原以姚兵食姚饷,而靖江伯王鸣谦提兵至姚,欲其尽供王用,不听支取。

至于定远将军陈梧行檄西征,问渡东海,移镇临山,奉旨撤回,终住余姚,杀金吾张岱之子张钅式,尽取金帛妻妾而有之。

总督水师荆本彻奉命西征,不过浙西一步。

而权取宁饷,打粮屠毒蛟水,几无安堵。

临数百里地面,则尽为方国安诸营,札取屋庐作寨房,门壁烧营火。

今日卷东,明日卷西,以致室家离散,村落萧条,有难一二道者矣!

然而江上诸师志犹奋锐也,枢辅张国维慨订战期,欲以初八日,始有连战十日之约,方国安诸藩及张国维兵司上流。

  初八日,熊汝霖与监军寺院陈潜夫合营并进,副将诸卢崇等为先登。

  初九、初十,则总镇史标及游击魏良等为血战,刀枪剑戟,兵刃相加,对射对杀,应弦而倒者,北日以数十计。

  十二日,镇东监军万端士上岸疾驰,挽强射北,发无不中。

晚,孙嘉绩兵罗应魁深入放火,被获,缚见北院张存仁,不杀,书示数纸,遣还送熊汝霖营。

又令一使持谕帖遗之江干,乃致瓶窑姚志卓者。

  十三日,北兵大至,营兵悉奔,而端士犹与监纪推官何之杰、都司郑大道等,互射不休,其余孙嘉绩、钱肃乐、沈宸荃、郑遵谦等,皆亲冒矢石,桴鼓率先。

  十四日,钱肃乐前锋钟鼎新等用火击死北穿绯衣者一人,副将吕宗忠等直抵北营,伤北数千,又游击俞国荣等直抵张湾,获器械,沈宸荃标下都督、佥事姜克复等,过张家嘴敕塘一带,兵甲向用红,是日恐北备,尽翻变白。

先令数十诱北白标十余骑来,前锋将鸟嘴杀之,即有六七百骑张两翼夹冲,诸下用火多击死。

收营复有三骑马上射。

先锋沈国忠、沈明俊,赤身跳岸,亦用铳击死。

  熊汝霖、总镇史标等渡江埋伏戈弩,北三十骑来游击,魏良等杀死。

北怒,即统数百冲阵,至伏所戈弩齐发,先倒旗纛将一员,随毙北数十。

暮复益□百余骑至,汝霖侄熊茂芳张弓射马,又倒北三□;丁黄奇又倒□一;史标开大炮,应声连倒数十炮手;龚遂亦发炮冲北一路。

自初八以来,诸师无日不战,亦无不胜。

  十五日,北以上游缓,北骑独多于此日,不意上游毙北,亦独多于此日。

是役也,诸师之气鼓壮,实为诸义旅江干以来战功等一,不及十五日而止。

  若夫浙西之师,初十日于四通桥相冲杀,至塘栖北,复有杀伤将士,获陈万良妾。

  十六日又来,万良登岸夹击北军,被矢炮落水,死伤甚多。

其家眷,幸熊汝霖拨副将徐明发等至,力敌北船而免。

  十九日,熊标总镇徐龙达以兵三百会。

  二十日,杀临平□务官。

日午,扎北陆,追烧粮艘,并擒坐船官杨清。

北援至,监军佥事鲁美达同旗鼓蔡镇祥,迎战截杀。

  廿二日,扎五抗。

北嘉湖道佟率众千余来,徐龙达拥舟师相对敌,陈万良据高桥用炮石,徐明发取乾草发火器。

至午,杀北军百余,焚座船二,夺小船二十余,大炮四,铁甲三,弓三十一,刀枪一百四十件。

  廿三日,扎新市。

  廿四日,进双林。

  廿五日,至吴江,□有斩获。

  廿七、廿八,自五杭退临平。

  廿九,至大开河,北正截击,而熊标接渡之舟至,乃济江。

说者以官义之师列长江数十百里,九头八目,勿克如指臂之一呼群动也。

奈何?

莫若效汉高祖用韩淮阴故事,乃克有济。

  十一月□□日,筑坛于冠山绝顶,拜方国安为大将,总统诸营,令辅臣张国维代监国推毂。

是日,旌旗蔽空,车马如织,北望亦惊。

顷之,进方国安荆国公,王之仁武宁侯,江干诸将与扈从诸臣,前后封伯者,三十余人,挂将军印者,一百五十余员。

行间骄悍之夫,躐取而上,府衔镇体,肩舆黄盖,相望于道,而文士进身者亦便欲速化为部曹台省;甚有鄙薄县令郡守,谓不足为。

名器滥觞,至此已极!

而又官义相仇,文武异志,如武宁侯王之仁,心本忠贞而迹多可议,西陵纳妾,获问遣归,勒榜追饷,而量敌讳战,人每疑之,以致于颍,孙嘉绩、钱肃乐等,喷有烦言。

之仁愤甚。

一日,会马士英于潭头,于颍适至,之仁拔剑而起,颍几不免,幸士英以身覆乃已,由是揭参诸臣不已。

孙钱不安,欲以兵归吴凯,而协理台中,沈宸荃、陈潜夫,与监军参议方端士,见同事欲散之。

且额饷无凭,欲以兵归总督义师之熊汝霖,而亦起退听意。

朝廷为之慰勉乃止。

其余如总镇刘世□与标枢争寓于长河,王捷殴御史刘明孝于官街,而方标定南伯旗鼓辱巡盐御史李长祚于营上,率以为常。

  自拜将后,大小十余战,无败亦无胜。

  十二月,朔北伏内墩,张国维发总兵赵天祥、张世风,与熊标同进,上下深入,北莫敢冲,亦莫敢尾。

独监军方端士与北值,裹疮酣战,斩馘擒骝而归。

  众议以为北何尝不顾虑,特我不能一乃心力,所以一处进战,一处退休。

此皆由于大将期会不信,调度不灵,故缓急有不相应之势耳。

  十五日,监国复至萧,乃议分门夺入。

定期以二十四日丑时,官义齐会,水陆竞进,以王□俊奉命为督阵使,遍历诸营上流五云一带,如正阳钱塘等门,则方国安、张维所分也;下流姜家嘴一带,如太平艮山等门,则王之仁、熊汝霖、陈潜夫等所分也;再下则章正宸、孙嘉绩、钱肃乐、沈宸荃、万端士助之;最下则吴凯、郑遵谦等复助之。

是日,北亦大费区画,议背城一战以决胜负。

孰意大帅无筹,惟知督促而前,深入陷中。

北佯败,引方兵径进,北乃以一枝从万松岭截其军前之精锐,不得出,后无救援。

而纷纷败走之徒,且扬帆直归本营,二三千选锋,尚可策应而为转胜之兵者,乃竟置之不题一字。

方国安惟知痛哭,一筹莫展,而诸下亦莫肯为数千人出一议者。

惟是威远伯方元科兵最号雄武,而又泥于术士之言,始终按兵不出一旅,方且以幸全为得计。

虽下流熊汝霖等冒矢石,躬亲督战,北亦狼顾胁息。

然而胜者自胜,负者自负,于斩将搴旗终莫效也。

南兵杀伤更多,江上军声为之大阻。

自此以后,遂不复频言陆战矣。

是时淮抚田仰带兵数千从海上来,遂命入阁。

  丙戌元旦,江上王之仁同诸臣先期奉表劝进,监国哀思孝陵,惨动颜色,涕Д不允。

改元颁历,称“监国鲁元年”,江上诸藩镇次第来朝。

  初六日,监国乃归越。

  初三日,连日复渡,扬帆而进,北以飞炮御之,每半渡,噪而返,若游行者然,间或有歼,亦无几也。

时□游急,方国安移镇焉。

嫠饷缺,张国维暂归矣。

其余义旅无船、无饷者,或归瓜沥,或住民房,或扎内地,虽各营俱有留守,而真正任事者,惟西陵王之仁,龙王塘,熊汝霖,及小郑遵谦耳。

  又渐直总督水师荆本彻与肃靖伯黄斌卿手书塘报云:

北以千艘将浮海来,命议东守乃移孙嘉绩于临山,移于颍于三江,移钱肃乐于沥海,移沈宸荃于观海,西兴小一带,益孤弱。

又闻北掘河自赛公塘至江口,为移船出江计,又遍搜废铁,多铸铳弹,实有东渡心。

熊汝霖乃乞海上总兵张鹏翼,及熊和二将之在余姚者,令以舟师来听调发,又复令人西渡,觅将才余五化。

  二十七日,熊总镇史标,同台中陈潜夫、副总裘尚,及方国安所拨总兵方任龙等,移炮登岸对击,舟中大炮继之,毙北数十人。

后方船阁浅,几为北及,赖监纪潘澄等炮矢发,北乃去。

盖北之长技在骑,而南所恃者舟楫,惟虑水退船胶耳。

陆战数为骑所冲,实不能驻脚,辄复奔而口乱且溺,水战惟恃铳炮。

然江面夷旷,荡漾波心,北已凭高望,纤析毕见,南樯帆动北已持满待矣。

况复有胶舟之患,故或者谓形见势屈,非计之得。

若但长此相持,诚恐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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