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导读之第七回 送宫花贾琏戏熙凤 宴宁府宝玉会秦钟.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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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导读之第七回送宫花贾琏戏熙凤宴宁府宝玉会秦钟

《红楼梦》导读之第七回

送宫花贾琏戏熙凤 宴宁府宝玉会秦钟

一.导读

《红楼梦》第七回,重点写了四件事,一是“送宫花”,二是“戏熙凤”,三是“会秦钟”,四是“骂儿孙”。

先来看第一件事情“送宫花”。

这件事情包含着两个极其重要的信息,一是“宫”字。

“宫”即皇宫,如果我们注意到“护官符”中的“薛”时,那是富的标志。

但是,“薛”家是怎样富起来的呢?

在前面第四回中交代过,他家是“皇商”,也就是做皇家买卖,即是做皇家生意,薛家就会有“宫”中的东西,因此,这里看似平铺而叙,实则是对前文回应,把薛家虽不为显宦,却也是上通皇宫的人家。

当然,这里还借“送花”一事引出薛宝钗那让人惊讶不已的“药”——冷香丸。

正是这常人家不可能拥有的药突现了薛家的非同寻常,顺便把宝钗的性格特点写了出来。

在送花这一情节中,还有两个不能忽视的细节,一是四小姐惜春的玩笑话,她所说的“我明儿也剃了头同他作姑子去”,原来并非玩笑而是她久已有之的想法;二是林黛玉对待送花的态度。

她问道:

“还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

”这真是好难理解的问话。

林黛玉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呢?

我们只能就此推断,她被自己进入贾府后深得大家喜欢而冲昏了头脑,于是,在她的思想中,仿佛她是贾府的中心,这大体是她的错误判断。

或者,她讲“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是一种小性子的表现,也被许多读者看作她的过度敏感,这恐怕也是有道理的。

但不管怎样,这一细节为之后写林黛玉性格中的这一特点奠定了基础。

第二件是“戏熙凤”。

读这一回,大家还记得,薛姨妈分配花的时候,是给凤姐四支。

周瑞家的来到凤姐住处,小丫头丰儿坐在凤姐房门槛上,忙摆手阻止她。

作家写“戏”写得极妙,如果不能关注回目,恐怕都不会引起读者的注意。

但这个细节很重要,很艺术。

看原文这几行字:

“正说着,只听那边一阵笑声,却有贾琏的声音。

接着房门响处,平儿拿着大铜盆出来,叫丰儿舀水进去。

”如果说“戏”,那就是笑声中有贾琏的声音。

但是,如果我们不注意回目,怎么会想到大白天,贾琏会跟熙凤行房呢?

我们说这一细节重要,应该有两个意义,一是贾琏的淫欲无度,夫妻间的性事自然没有问题,但是光天化日之下,这是不妥的,这就使得我们想到,贾琏之后会不断地不择对象的纵欲;二是王熙凤的不检点。

我们也许会从这一点中想到,傻大姐捡了一个闺房中的玩物后,王夫人首先想到的便是贾琏与王熙凤,这是有根据的。

所以,看似简单的几句话,却是不可轻易放过的。

第三件是“会秦钟”。

会秦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情节,但常常因种种原因被读者忽视。

这里“会”是动词,借这一个事件,引出小说中的重要人物“秦钟”。

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一回中,写了秦可卿,同时提及他的弟弟秦钟。

先说“秦钟”这个名字,大约是“情种”之意。

既为“情种”,其情何在呢?

之后有两个与之有关的重要事情,读者必得重视,一是秦钟与宝玉、秦钟与香怜、秦钟与智能儿等等之事,便可寻到根由。

二是这“情”之“种”似乎并非是一种浪漫而甘甜的“种子”,在这个孩子的家中,父亲“秦业”,是不是“情”的根子呢?

他的姐姐“秦可卿”也是孽情之主,那么,“情”到底是什么呢?

那所谓的“种”却无法生出美好之芽,长成美好之干,结出美好之果。

一家三人,似乎都是因“情”而亡。

“秦钟”,如果倒过来,是不是“钟情”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小小的少年却并非是一个钟情之人,却也只是一个滥情之主。

但这一回与宝玉的相见,所谓“会”,某种意义上看,他的出现还在于写宝玉这个荣府中的不成器的公子哥。

“会”确也写得好。

是宝玉主动去见秦钟,秦可卿说“宝叔何不去瞧一瞧”?

宝玉听了,“即便下炕要走”,那个着急样儿确实是不得等待。

而凤姐提出“何不请进这秦小爷来”,这自是一种主张,一者应是符合礼仪的,毕竟,宝玉长一辈,猴急地去见秦钟,显然有失身份;二者,如果宝玉去“会”秦钟,凤姐对秦钟的评价便不好安排。

秦钟进入房中,作家有一个交代“有女儿之态”。

而凤姐看后说“比下去了!

”是什么“比下去了”?

当然是秦钟“外貌”,但实际上,更隐含着是“女儿之态”。

宝玉见了秦钟后,作者这样描写他的内心活动:

“心中似有所失,痴了半日,自己心中又起了呆意。

”而秦钟见了宝玉心中自思“可恨我偏生于清寒之家,不能与他耳鬓交接”。

而说了十来句话后二人便越觉亲密了。

这个见面其实就将这两个人贪恋对方的只是“风流”的体态。

第四件是“骂儿孙”。

这是《红楼梦》极其著名的一节。

故事大体如是:

吃完晚饭后,因为天黑,尤氏建议派人送秦钟,恰好派了喝醉酒的焦大,焦大先是骂总管赖二,接着又大骂贾蓉,接着便大骂贾珍,将宁府中的丑事全盘抖了出来:

“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

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焦大醉骂宁府中的后辈,既有对自己待遇现状的不满,更是对宁国公后代的不成器的失望,他虽然讲了不该讲的话,但是,他的心却是好的,是期望贾府后辈能像他们的祖辈那样成为有志气、有血性的人,但是,这些人却只图享乐,只求淫欲无度地生活,对家族前途少有担当。

我们读这一部分,不单要看到焦大的耿直,不单要借助焦大之口而了解宁国府的淫乱,不单要体会到焦大的一片忠心,更要看到看似显赫的贾府背后潜藏着的种种危机。

这恐怕才是这一回的真正价值所在吧。

鲁迅曾经把焦大比作贾府中的屈原,他说:

“焦大的骂,并非是要打倒贾府的,他倒是要贾府好。

”这里的“要贾府好”是真正看到了实质,鲁迅之所以这样说,既有对焦大这个人物的喜爱之意,更有他所看到的屈原般的“清醒”。

这正是焦大身上具有的良好品质,贾府中的年轻一代都生活在浑浑噩噩的世界里,并不能意识到家族的衰败,他们只管享受,不懂得经营。

而曾经在战火纷飞、血雨腥风中闯过来的、似乎每日“醉”的状态中的焦大却是清醒的,他是不是借酒浇愁呢?

他是不是对贾府大厦将倾的命运担忧呢?

我们总不会忽视这位醉中独醒的贾府的下人吧。

二.训练

1.填空

周瑞家的受之托将的十二支花送给姊妹们。

周瑞家的找贾府中的四姑娘时,她正同“”庵小姑一处玩儿,她听说送花的事时,顺口说她也剃了头作,这也为她后来埋下了伏笔。

2.简答

①这一回中写宝钗所服用的药,名为“冷香丸”,简要说说其含义。

②焦大是《红楼梦》中许多小人物中的一个,却是极具个性的,请简要分析其性格特点。

【参考答案】

1.薛姨妈宫里惜春水月智能儿姑子出家

2.①“冷香丸”用来象征薛宝钗的性格。

“冷”体现其冷静、理智的性格特点,也从另一方面表现她在某些方面的无情。

“香”喻指美丽,用来表现薛宝钗容貌之美,才华之出众,温柔的性情。

“丸”象征她的左右逢圆,善于处理人际关系。

薛宝钗为人沉静,处事八面玲珑,把她的真实情感能够恰当得体地掩饰起来而不被常人发觉。

薛宝钗端庄谨严,既体现出她的不可轻慢,又安分随和,常得人喜爱。

而“冷”字似乎也有寂寞凄凉之意,暗示她的不幸命运。

②焦大是《红楼梦》众多小人物中的一个。

他是贾家的恩人,在战乱中从死人堆中背出其的主人,即便自己受饿把偷来的东西给主子吃,自己喝马尿却把半碗水给主子喝。

这体现出焦大忠诚的性格特点。

如今他是一个上年纪的下人,他以长辈自居,他大骂贾蓉,责骂贾珍,表现出他对贾家后人不求上进的不满之意,表现出他对贾家命运的担忧。

他醉中痛揭宁国府中的肮脏事情,体现了他的耿直,同样也是他对贾府现状痛心的表达。

作者借焦大之口,揭开宁府中的一块伤疤。

附《红楼梦》原文

第七回送宫花贾琏戏熙凤 宴宁府宝玉会秦钟

题曰:

十二花容色最新,不知谁是惜花人。

相逢若问何姓氏,家住江南姓本秦。

话说周瑞家的送了刘姥姥去后,便上来回王夫人话。

谁知王夫人不在上房,问丫鬟们时,方知往薛姨妈那边闲话去了。

周瑞家的听说,便转东角门出至东院,往梨香院来。

刚至院门前,只见王夫人的丫鬟名金钏儿者,和一个才留了头的小女孩儿站在台矶上玩。

见周瑞家的来了,便知有话回,因向内努嘴儿。

周瑞家的轻轻掀帘进去,只见王夫人和薛姨妈长篇大套的说些家务人情等语。

周瑞家的不敢惊动,遂进里间来,只见薛宝钗穿著家常衣服,头上只散挽着簪(原字为上髟下赞)儿,坐在炕里边,伏在小炕儿上同丫鬟莺儿正描花样子呢。

见她进来,宝钗便放下笔,转过身来,满面堆笑让:

“周姐姐坐。

”周瑞家的也忙陪笑问:

“姑娘好”一面炕沿上坐了,因说:

“这有两三天也没见姑娘到那边逛逛去,只怕是你宝兄弟冲撞了你不成?

”宝钗笑道:

“那里的话!

只因我那种病又发了两天,所以静养两日。

”周瑞家的道:

“正是呢,姑娘到底有什么病根儿,也该趁早儿请了大夫来,好生开个方子,认真吃几剂药,一势儿除了根才好。

小小的年纪倒作下个病根也不是玩的。

”宝钗听说,便笑道:

“再不要提吃药。

为这病请大夫、吃药,也不知白花了多少银子钱呢。

凭你什么名医仙药,从不见一点儿效。

后来还亏了一个秃头和尚,说专治无名之症,因请他看了。

他说我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幸而我先天壮,还不相干;若吃寻常药,是不中用的。

他就说了一个海上方,又给了一包末药作引,异香异气的,不知是那里弄了来的。

他说发了时吃一丸就好。

倒也奇怪,这倒效验些。

周瑞家的因问道:

“不知是个什么海上方儿?

姑娘说了,我们也记着,说与人知道,倘遇见这样的病,也是行好的事。

”宝钗见问,乃笑道:

“不用这方儿还好,若用起这方儿,真真把人琐碎死了。

东西药料一概都有,现易得的,只难得‘可巧’二字。

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花蕊十二两,冬天开的白梅花蕊十二两。

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在末药一处,一齐研好。

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周瑞家的忙道:

“嗳哟!

这样说来,这就得一二年的工夫。

倘或这日雨水竟不下雨水,又怎处呢?

”宝钗笑道:

“所以了,那里有这样可巧的雨,便没雨也只好再等罢了。

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

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药,再加蜂蜜十二钱,白糖十二钱,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罐内,埋在花根底下。

若发了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

周瑞家的听了笑道:

“阿弥陀佛,真坑死了人!

等十年未必都这样巧呢。

”宝钗道:

“竟好,自他说了去后,一二年间可巧都得了,好容易配成一料。

如今从南带至北,现在就埋在梨花树下。

”周瑞家的又问道:

“这药可有名字没有呢?

”宝钗道:

“有。

这也是那癞头和尚说下的,叫作‘冷香丸’。

”周瑞家的听了点头儿,因又说:

“这病发了时到底觉怎样?

”宝钗道:

“也不觉甚什么,只不过喘嗽些,吃一丸也就罢了。

周瑞家的还欲说话时,忽听王夫人问:

“谁在里头?

”周瑞家的忙出去答应了,趁便回了刘姥姥之事。

略待半刻,见王夫人无语,方欲退出,薛姨妈忽又笑道:

“你且站住,我有一宗东西,你带了去罢。

”说着便叫香菱。

帘栊响处,方才和金钏玩的那个小女孩子进来了,问:

“奶奶叫我作什么?

”薛姨妈乃道:

“把匣子里的花儿拿来。

”香菱答应了,向那边捧了个小锦匣来。

薛姨妈道:

“这是宫里头作的新鲜样法,堆纱花儿十二支。

昨儿我想起来,白放着可惜旧了的,何不给他们姊妹们戴去。

昨儿要送去,偏又忘了。

你今儿来得巧,就带了去罢。

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人两枝,下剩六枝,送林姑娘两枝,那四枝给了凤哥罢。

”王夫人道:

“留着给宝丫头戴罢了,又想着她们!

”薛姨妈道:

“姨娘不知道,宝丫头古怪着呢,她从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

说着,周瑞家的拿了匣子,走出房门,见金钏仍在那里晒日阳儿。

周瑞家的因问她道:

“那香菱小丫头子,可就是常说临上京时买的、为她打人命官司的那个小丫头子?

”金钏道:

“可不就是她。

”正说着,只见香菱笑嘻嘻的走来。

周瑞家的便拉了她的手,细细的看了一会,因向金钏笑道:

“倒好个模样儿!

竟有些像咱们东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

”金钏儿笑道:

“我也是这么说呢。

”周瑞家的又问香菱:

“你几岁投身到这里?

”又问:

“你父母今在何处?

今年十几岁了?

本处是哪里人?

”香菱听问,都摇头说:

“不记得了。

”周瑞家的和金钏儿听了,倒反为她叹息伤感一回。

一时,周瑞家的携花至王夫人正房后来。

原来近日贾母说孙女们太多了,一处挤着倒不方便,只留宝玉、黛玉二人在这边解闷,却将迎、探、惜三人移到王夫人这边房后三间小抱厦内居住,令李纨陪伴照管。

如今周瑞家的故顺路先往这里来,只见几个小丫头子都在抱厦内听呼唤默坐。

迎春的丫鬟司棋与探春的丫鬟待书二人正掀帘子出来,手里都捧着茶钟茶盘,周瑞家的便知她姊妹在一处坐着,遂进入内房,只见迎春、探春二人正在窗下下围棋。

周瑞家的将花送上,说明原故。

二人忙住了棋,都欠身道谢,命丫鬟们收了。

周瑞家的答应了,因说:

“四姑娘不在房里?

只怕在老太太那边呢。

”丫鬟们道:

“那屋里不是?

”周瑞家的听了,便往这边屋里来。

只见惜春正同水月庵的小姑子智能儿两个一处玩耍。

见周瑞家的进来,惜春便问她何事。

周瑞家的便将花匣打开,说明原故。

惜春笑道:

“我这里正和智能儿说,我明儿也剃了头,同她作姑子去呢,可巧又送了花儿来;若剃了头,可把这花儿戴在哪里呢?

”说着,大家取笑一回,惜春命丫鬟入画来收了。

周瑞家的因问智能儿: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师父那秃歪剌往那里去了?

”智能儿道:

“我们一早就来了,我师父见过太太,就往于老爷府里去了,叫我这里等她呢。

”周瑞家的又道:

“十五的月例香供银子可得了没有?

”智能儿摇头说:

“不知道。

”惜春听了,便问周瑞家的:

“如今各庙月例银子是谁管着?

”周瑞家的道:

“是余信管着。

”惜春听了,笑道:

“这就是了!

她师父一来,余信家的就赶上来,和她师父咕唧了半日,想是就为这事了。

那周瑞家的又和智能儿唠叨了一会,便往凤姐儿处来。

穿夹道,从李纨后窗下过,越西花墙,出西角门进入凤姐院中。

走至堂屋,只见小丫头丰儿坐在凤姐房门槛上,见周瑞家的来了,连忙摆手儿叫她往屋里去。

周瑞家的会意,慌得蹑手蹑足的往东边房里来,只见奶子正拍着大姐儿睡觉呢。

周瑞家的悄问奶子道:

“奶奶睡中觉呢?

也该清醒了!

”奶子摇头儿。

正问着,只听那边一阵笑声,却有贾琏的声音。

接着,房门响处,平儿拿着大铜盆出来,叫丰儿舀水进去。

平儿便进这边来,一见了周瑞家的便问:

“你老人家又跑了来作什么?

”周瑞家的忙起身,拿匣子与她,说送花儿一事。

平儿听了,便打开匣子,拿出四枝,转身去了。

半刻工夫,手里拿出两枝来,先叫彩明来,吩咐她送到那边府里给小蓉大奶奶戴去,次后方命周瑞家的回去道谢。

周瑞家的这才往贾母这边来。

穿过了穿堂,顶头忽见她女儿打扮着才从她婆家来。

周瑞家的忙问:

“你这会子跑来作什么?

”她女儿笑道:

“妈一向身上好?

我在家里等了这半日,妈竟不出去,什么事情这样忙得不回家?

我等烦了,自己先到老太太跟前请了安了,这会子请太太安去。

妈还有什么不了的差事?

手里是什么东西?

”周瑞家的笑道:

“嗳!

今儿偏偏的来了个刘姥姥,我自己多事,为她跑了半日;这会子又被姨太太看见了,送这几枝花儿与姑娘奶奶们。

这会子还没送清白呢。

你这会子跑来,一定有什么事情的。

”她女儿笑道:

“你老人家倒会猜。

实对你老人家说,你女婿前儿因多吃了两杯酒,和人分争起来,不知怎的被人放了一把邪火,说他来历不明,告到衙门里,要递解还乡。

所以我来和你老人家商议商议,这个情分,求那一个可了事?

”周瑞家的听了,道:

“我就知道呢。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且家去等我,我送林姑娘的花儿去了就回来。

此时,太太、二奶奶都不得闲儿,便回去了,还说:

”妈,你好歹快来!

“周瑞家的道:

”是了,小人家没经过什么事情,就急得你这样子。

“说着,便到黛玉房中去了。

谁知此时黛玉不在自己房中,却在宝玉房中,大家解九连环作战。

周瑞家的进来笑道:

“林姑娘,姨太太着我送花儿来与姑娘戴。

”宝玉听说,先便问:

“什么花儿?

拿来给我!

”一面早伸手接过来了。

开匣看时,原来是两枝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

黛玉只就宝玉手中看了一看,便问道:

“还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

”周瑞家的道:

“各位都有了,这两枝是姑娘的了。

”黛玉再看了一看,冷笑道:

“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

替我道谢罢!

”周瑞家的听了,一声儿不言语。

宝玉便问道:

“周姊姊,你作什么到那边去了?

”周瑞家的因说:

“太太在那里,因回话去了,姨太太就顺便叫我带来了。

”宝玉道:

“宝姐姐在家作什么呢?

怎么这几日也不过来?

”周瑞家的道:

“身上不大好呢。

”宝玉听了,便和丫头们说:

“谁去瞧瞧?

就说我和林姑娘打发来问姨娘、姐姐安,问姐姐是什么病,吃什么药。

论理我该亲自来的,就说才从学里来,也着了些凉,异日再亲自来。

”说着,茜雪便答应去了。

周瑞家的自去,无话。

原来这周瑞的女婿,便是雨村的好友冷子兴,近因卖古董和人打官司,故遣女人来讨情分。

周瑞家的仗着主子的势利,把这些事也不放在心上,晚间只求求凤姐儿便完了。

至掌灯时分,凤姐已卸了妆,来见王夫人回话:

“今儿甄家送了来的东西,我已收了。

咱们送他的,趁着他家有年下进鲜的船去,一并都交给他们带去了。

”王夫人点头。

凤姐又道:

“临安伯老太太千秋的礼已经打点了,太太派谁送去?

”王夫人道:

“你瞧谁闲着,不管打发两个女人去就完了,又来当什么正经事问我。

”凤姐又笑道:

“今儿珍大嫂子来,请我明儿过去逛逛,明儿倒没有什么事。

”王夫人道:

“有事没事都害不着什么。

每常她来请,有我们,你自然不便意;她既不请我们,单请你,可知是她诚心叫你散淡散淡,别辜负了她的心,便是有事,也该过去才是。

”凤姐答应了。

当下,李纨、迎、探等姊妹们亦来定省毕,各自归房,无话。

次日,凤姐梳洗了,先回王夫人毕,方来辞贾母。

宝玉听了,也要逛去。

凤姐只得答应着,立等换了衣服,姐儿两个坐了车,一时进入宁府。

早有贾珍之妻尤氏与贾蓉之妻秦氏,婆媳两个引了多少姬妾、丫鬟、媳妇等接出仪门。

那尤氏一见了凤姐,必先笑嘲一阵,一手携了宝玉入上房来归坐。

秦氏献茶毕,凤姐因说:

“你们请我来作什么?

有什么东西来孝敬,就献上来,我还有事呢。

”尤氏、秦氏未及答话,地下几个姬妾先就笑说:

“二奶奶今儿不来就罢,既来了,就依不得二奶奶了。

”正说着,只见贾蓉进来请安。

宝玉因问:

“大哥哥今日不在家?

”尤氏道:

“出城请老爷安去了。

”又道:

“可是你怪闷的,坐在这里作什么?

何不去逛逛?

秦氏笑道:

“今儿巧,上回宝叔立刻要见我兄弟,他今儿也在这里,想在书房里,宝叔何不去瞧一瞧?

”宝玉听了,即便下炕要走。

尤氏、凤姐都忙说:

“好生着,忙什么!

”一面便吩咐人:

“好生小心跟着,别委曲着他,倒比不得跟了老太太过来就罢了。

”凤姐儿道:

“既这么着,何不请进这秦小爷来,我也瞧瞧。

难道我见不得他不成?

”尤氏笑道:

“罢,罢!

可以不必见他,比不得咱们家的孩子们,胡打海摔的惯了。

人家的孩子,都是斯斯文文惯了的,乍见了你这破落户,还被人笑话死了呢!

”凤姐笑道:

“普天下的人,我不笑话就罢了,竟叫这小孩子笑话我不成?

”贾蓉笑道:

“不是这话,他生得腼腆,没见过大阵仗儿,婶子见了,没的生气。

”凤姐啐道:

“他是哪咤,我也要见一见,别放你娘的屁了!

再不带去看给你一顿好嘴巴子!

”贾蓉笑嘻嘻的说:

“我不敢强,就带他来。

说着,果然出去带进一个小后生来,较宝玉略瘦巧些,清眉秀目,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似在宝玉之上,只是怯怯羞羞,有女儿之态。

腼腆含糊的向凤姐作揖问好。

凤姐喜得先推宝玉,笑道:

“比下去了!

”便探身一把携了这孩子的手,就命他身旁坐下。

慢慢的问他:

年纪、读书等事,方知他学名唤秦钟。

早有凤姐的丫鬟媳妇们见凤姐初会秦钟,并未备得表礼来,遂忙过那边去告诉平儿。

平儿素知凤姐与秦氏厚密,虽是小后生家,亦不可太俭,遂自作了主意,拿了一匹尺头、两个“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交付与来人送过去。

凤姐犹笑说太简薄等语。

秦氏等谢毕。

一时吃过饭,尤氏、凤姐、秦氏等抹骨牌,不在话下。

宝玉、秦钟二人随便起坐说话。

那宝玉自见了秦钟人品,心中便有所失。

痴了半日,自己心中又起了呆意,乃自思道:

“天下竟有这等人物!

如今看来,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

可恨我为什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若也生在寒门薄宦之家,早得与他交结,也不枉生了一世。

我虽如此比他尊贵,可知绫锦纱罗,也不过裹了我这根死木头;美酒羊羔,也不过填了我这粪窟泥沟。

‘富贵’二字,不料遭我荼毒了!

”秦钟自见了宝玉形容出众,举止不凡,更兼金冠绣服,骄婢侈童,秦钟心中亦自思道:

“果然这宝玉怨不得人人溺爱他。

可恨我偏生于清寒之家,不能与他耳鬓交接,可知‘贫窭’二字限人,亦世间之大不快事。

”二人一样的胡思乱想。

忽又有宝玉问他读什么书;秦钟见问,便因实而答。

二人你言我语,十来句后,越觉亲密起来。

一时摆上茶果吃茶,宝玉便说:

“我两个又不吃酒,把果子摆在里间小炕上,我们那里坐去,省得闹你们。

”于是二人进里间来吃茶。

秦氏一面张罗与凤姐摆酒果,一面忙进来嘱宝玉道:

“宝叔,你侄儿年小,倘或言语不防头,你千万看着我,不要理他。

他虽腆腼,却性子左强,不大随和此是有的。

”宝玉笑道:

“你去罢,我知道了。

”秦氏又嘱了她兄弟一回,方去陪凤姐。

一时凤姐、尤氏又打发人来问宝玉:

“要吃什么,外面有,只管要去。

”宝玉只答应着,也无心在饮食上,只问秦钟近日家务等事。

秦钟因说:

“业师于去年病故,家父又年纪老迈,残疾在身,公务繁冗,因此尚未议及再延师一事,目下不过在家温习旧课而已。

再读书一事,必须有一二知己为伴,时常大家讨论,才能进益。

”宝玉不待说完,便答道:

“正是呢,我们却有个家塾,合族中有不能延师的,便可入塾读书。

子弟们中亦有亲戚在内,可以附读。

我因上年业师回家去了,也现荒废着呢。

家父之意,亦欲暂送我去,温习旧书,待明年业师上来,再各自在家亦可。

家祖母因说:

一则家学里子弟太多,生恐大家淘气,反不好;二则也因我病了几天,遂暂且耽搁着。

如此说来,尊翁如今也为此事悬心。

今日回去,何不禀明,就往我们这敝塾中来,我亦相伴,彼此有益,岂不是好事?

”秦钟笑道:

“家父前日在家提起延师一事,也曾提起这里的义学倒好,原要来和这里的亲翁商议引荐。

因这里事忙,不便为这点小事来聒絮的。

宝叔果然度小侄或可磨墨涤砚,何不速速的作成,又彼此不致荒废,又可以常相谈聚,又可以慰父母之心,又可以得朋友之乐,岂不是美事?

”宝玉笑道:

“放心,放心!

咱们回来先告诉你姐夫、姊姊和琏二嫂子。

你今日回家就禀明令尊;我回去再禀明家祖母,再无不速成之理。

”二人计议一定。

那天气已是掌灯时候,出来又看他们玩了一回牌。

算帐时,却又是秦氏、尤氏二人输了戏酒的东道,言定后日吃这东道。

一面又说回了话。

晚饭毕,因天黑了,尤氏因说:

“先派两个小子送了这秦相公去。

”媳妇们传出去,半日,秦钟告辞起身。

尤氏问:

“派了谁送去?

”媳妇们回说:

“外头派了焦大,谁知焦大醉了,又骂呢。

”尤氏、秦氏都说道:

“偏又派他作什么!

放着这些小子们,那一个派不得?

偏要惹他去!

”凤姐道:

“我成日家说你太软弱了,纵的家里人这样,还了得呢!

”尤氏叹道:

“你难道不知这焦大的?

连老爷都不理他的,你珍大哥哥也不理他。

只因他从小儿跟着太爷们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得了命;自己挨着饿,却偷了东西来给主子吃;两日没得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他自己喝马溺。

不过仗着这些功劳情分,有祖宗时都另眼相待,如今谁肯难为他去!

他自己又老了,又不顾体面,一味的吃酒,一吃醉了,无人不骂。

我常说给管事的,不要派他差事,全当一个死的就完了。

今儿又派了他!

”凤姐道:

“我何曾不知这焦大。

倒是你们没主意,有这样,何不打发他远远的庄子上去就完了。

”说着,因问:

“我们的车可齐备了?

”地下众人都应:

“伺候齐了。

凤姐亦起身告辞,和宝玉携手同行。

尤氏等送至大厅,只见灯烛辉煌,众小厮都在丹墀侍立。

那焦大又恃贾珍不在家,即在家亦不好怎样,更可以恣意的洒落洒落。

因趁着酒兴,先骂大总管赖二,说他不公道,欺软怕硬,“有了好差事就派别人,像这样黑更半夜送人的事,就派我。

没良心的王八羔子!

瞎充管家!

你也不想想,焦大太爷跷起一只脚,比你的头还高呢。

二十年头里的焦大太爷,眼里有谁?

别说你们这一把子杂种王八羔子们!

正骂的兴头上,贾蓉送凤姐的车出去,众人喝他不听,贾蓉忍不得,便骂了他两句:

“使人捆起来!

等明日醒了酒,问他还寻死不寻死了!

”那焦大那里把贾蓉放在眼里,反大叫起来,赶着贾蓉叫:

“蓉哥儿,你别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儿。

别说你这样儿的,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呢!

不是焦大一个人,你们做官儿,享荣华,受富贵?

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家业,到如今不报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来了。

不和我说别的还可,若再说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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