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 经部十五.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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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五经部十五
卷十五经部十五
卷十五经部十五
○诗类一
《诗》有四家,毛氏独传,唐以前无异论,宋以后则众说争矣。
然攻汉学者意不尽在於经义,务胜汉儒而已。
伸汉学者意亦不尽在於经义,愤宋儒之诋汉儒而已。
各挟一不相下之心,而又济以不平之气,激而过当,亦其势然欤!
夫解《春秋》者惟《公羊》多驳,其中高子、沈子之说,殆转相附益。
要其大义数十,传自圣门者,不能废也。
《诗序》称子夏,而所引高子、孟仲子乃战国时人,固后来搀续之明证。
即成伯玙等所指篇首一句经师口授,亦未必不失其真。
然去古未远,必有所受。
意其真赝相半,亦近似《公羊》。
全信全疑,均为偏见。
今参稽众说,务协其平。
苟不至程大昌之妄改旧文,王柏之横删圣籍者,论有可采,并录存之以消融数百年之门户。
至於鸟兽草木之名,训诂声音之学,皆事须考证,非可空谈。
今所采辑,则尊汉学者居多焉。
△《诗序》·二卷(内府藏本)
案《诗序》之说,纷如聚讼。
以为《大序》子夏作,《小序》子夏、毛公合作者,郑玄《诗谱》也。
以为子夏所序《诗》即今《毛诗序》者,王肃《家语注》也。
以为卫宏受学谢曼卿、作《诗序》者,《后汉书·儒林传》也。
以为子夏所创,毛公及卫宏又加润益者,《隋书·经籍志》也。
以为子夏不序《诗》者,韩愈也。
以为子夏惟裁初句,以下出於毛公者,成伯玙也。
以为诗人所自制者,王安石也。
以《小序》为国史之旧文,以《大序》为孔子作者,明道程子也。
以首句即为孔子所题者,王得臣也。
以为毛《传》初行尚未有《序》,其后门人互相传授,各记其师说者,曹粹中也。
以为村野妄人所作,昌言排击而不顾者,则倡之者郑樵、王质,和之者朱子也。
然樵所作《诗辨妄》一出,周孚即作《非郑樵诗辨妄》一卷,摘其四十二事攻之。
质所作《诗总闻》,亦不甚行於世。
朱子同时如吕祖谦、陈傅良、叶适皆以同志之交,各持异议。
黄震笃信朱学,而所作《日钞》,亦申《序》说。
马端临作《经籍考》,於他书无所考辨,惟《诗序》一事,反覆攻诘至数千言。
自元明以至今日,越数百年,儒者尚各分左右袒也。
岂非说经之家第一争诟之端乎?
考郑玄之释《南陔》曰:
“子夏序《诗》,篇义各编,遭战国至秦而《南陔》六诗亡。
毛公作《传》,各引其《序》冠之篇首,故《诗》虽亡而义犹在也。
”程大昌《考古编》亦曰:
“今六《序》两语之下,明言有义无辞,知其为秦火之后见《序》而不见《诗》者所为。
”朱鹤龄《毛诗通义序》,又举《宛丘篇序》首句与毛《传》异辞,其说皆足为《小序》首句原在毛前之明证。
邱光庭《兼明书》举《郑风·出其东门篇》,谓毛《传》与《序》不符。
曹粹中《放斋诗说》亦举《召南·羔羊》、《曹风·鸤鸠》、《卫风·君子偕老》三篇,谓《传》意《序》意不相应。
《序》若出於毛,安得自相违戾?
其说尤足为续申之语出於毛后之明证。
观蔡邕本治《鲁诗》,而所作《独断》,载《周颂》三十一篇之《序》,皆只有首二句,与《毛序》文有详略,而大旨略同。
盖子夏五传至孙卿,孙卿授毛亨,毛亨授毛苌,是《毛诗》距孙卿再传。
申培师浮邱伯,浮邱伯师孙卿,是《鲁诗》距孙卿亦再传。
故二家之《序》大同小异,其为孙卿以来递相授受者可知。
其所授受只首二句,而以下出於各家之演说,亦可知也。
且《唐书·艺文志》称“《韩诗》,卜商序,韩婴注,二十二卷”,是《韩诗》亦有《序》,其《序》亦称出子夏矣。
而《韩》诗遗说之传於今者往往与毛迥异,岂非传其学者递有增改之故哉?
今参考诸说,定《序》首二语为毛苌以前经师所传,以下续申之词为毛苌以下弟子所附,仍录冠《诗》部之首,明渊源之有自。
并录朱子之《辨说》,著门户所由分。
盖数百年朋党之争,兹其发端矣。
《隋志》有顾欢《毛诗集解叙义》一卷,雷次宗《毛诗序义》二卷,刘炫《毛诗集小序》一卷,刘巘《毛诗序义疏》一卷,(案序叙二字互见,盖史之驳文,今仍其旧)《唐志》则作卜商《诗序》二卷。
今以朱子所辨,其文较繁,仍析为二卷。
若其得失,则诸家之论详矣,各具本书,兹不复赘焉。
△《毛诗正义》·四十卷(内府藏本)
汉毛亨传,郑玄笺,唐孔颖达疏。
案《汉书·艺文志》《毛诗》二十九卷,《毛诗故训传》三十卷。
然但称毛公,不著其名。
《后汉书·儒林传》始云:
“赵人毛长传《诗》,是为《毛诗》。
”其长字不从“艸”。
《隋书·经籍志》载《毛诗》二十卷,汉河间太守毛苌传,郑氏笺。
於是《诗传》始称毛苌。
然郑玄《诗谱》曰:
“鲁人大毛公为训诂,传於其家,河间献王得而献之,以小毛公为博士。
”陆玑《毛诗草木虫鱼疏》亦云:
“孔子删《诗》授卜商,商为之序,以授鲁人曾申,申授魏人李克,克授鲁人孟仲子,仲子授根牟子,根牟子授赵人荀卿,荀卿授鲁国毛亨,毛亨作《训诂传》以授赵国毛苌。
时人谓亨为大毛公,苌为小毛公。
”据是二书,则作《传》者乃毛亨,非毛苌,故孔氏《正义》亦云大毛公为其《传》,由小毛公而题毛也。
《隋志》所云,殊为舛误。
而流俗沿袭,莫之能更。
朱彝尊《经义考》乃以《毛诗》二十九卷题毛亨撰,注曰“佚”。
《毛诗训故传》三十卷题毛苌撰,注曰“存”。
意主调停,尤为於古无据。
今参稽众说,定作《传》者为毛亨。
以郑氏后汉人,陆氏三国吴人,并传授《毛诗》,渊源有自,所言必不诬也。
郑氏发明毛义,自命曰《笺》。
《博物志》曰:
“毛公尝为北海郡守,康成是此郡人,故以为敬。
”推张华所言,盖以为公府用记,郡将用笺之意。
然康成生於汉末,乃修敬於四百年前之太守,殊无所取。
案《说文》曰:
“笺,表识书也。
”郑氏《六艺论》云:
“注《诗》宗毛为主。
毛义若隐略,则更表明。
如有不同,即下己意,使可识别(案此论今佚,此据《正义》所引)。
”然则康成特因《毛传》而表识其傍,如今人之签记,积而成帙,故谓之《笺》,无庸别曲说也。
自郑《笺》既行,齐、鲁、韩三家遂废(案此陆德明《经典释文》之说)。
然《笺》与《传》义亦时有异同。
魏王肃作《毛诗注》、《毛诗义驳》、《毛诗奏事》、《毛诗问难》诸书,以申毛难郑。
欧阳修引其释《卫风·击鼓》五章,谓“郑不如王”(见《诗本义》)。
王基又作《毛诗驳》,以申郑难王。
王应麟引其驳《芣苡》一条,谓“王不及郑”(见《困学纪闻》,亦载《经典释文》)。
晋孙毓作《毛诗异同评》,复申王说。
陈统作《难孙氏毛诗评》,又明郑义(并见《经典释文》)。
袒分左右,垂数百年。
至唐贞观十六年,命孔颖达等因郑笺为正义,乃论归一定,无复歧途。
毛传二十九卷,《隋志》附以郑笺作二十卷,疑为康成所并。
颖达等以疏文繁重,又析为四十卷。
其书以刘焯《毛诗义疏》、刘炫《毛诗述义》为稿本,故能融贯群言,包罗古义,终唐之世,人无异词。
惟王谠《唐语林》记刘禹锡听施士匄讲《毛诗》所说“维鹈在梁”、“陟彼岵兮”、“勿翦勿拜”、“维北有斗”四义,称毛未注,然未尝有所诋排也。
至宋郑樵,恃其才辨,无故而发难端,南渡诸儒始以掊击毛、郑为能事。
元延祐科举条制,《诗》虽兼用古注疏,其时门户已成,讲学者迄不遵用。
沿及明代,胡广等窃刘瑾之书作《诗经大全》,著为令典,於是专宗朱《传》,汉学遂亡。
然朱子从郑樵之说,不过攻《小序》耳。
至於《诗》中训诂,用毛、郑者居多。
后儒不考古书,不知《小序》自《小序》,《传》、《笺》自《传》、《笺》,哄然佐斗,遂并毛郑而弃之。
是非惟不知毛、郑为何语,殆并朱子之《传》亦不辨为何语矣。
我国家经学昌明,一洗前明之固陋。
乾隆四年皇上特命校刊《十三经注疏》,颁布学宫,鼓箧之儒,皆骎骎乎研求古学。
今特录其书与《小序》同冠《诗类》之首,以昭六义渊源,其来有自;孔门师授,端绪炳然,终不能以他说掩也。
△《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二卷(通行本)
吴陆玑撰。
明北监本《诗正义》全部所引,皆作陆机。
考《隋书·经籍志》,《毛诗草木虫鱼疏》二卷,注云:
“乌程令吴郡陆玑撰。
”陆德明《经典释文·序录》“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二卷。
”注云:
“字元恪,吴郡人。
吴太子中庶子、乌程令。
”《资暇集》亦辨玑字从玉,则监本为误。
又毛晋《津逮秘书》所刻,援陈振孙之言,谓其书引《尔雅》郭璞注,当在郭后,未必吴人,因而题曰唐陆玑。
夫唐代之书,《隋志》乌能著录?
且书中所引《尔雅注》,仅及汉犍为文学樊光,实无一字涉郭璞,不知陈氏何以云然。
姚士粦《跋》已辨之,或晋未见士粦《跋》欤?
原本久佚。
此本不知何人所辑,大抵从《诗正义》中录出。
然《正义·卫风·淇澳篇》引陆玑《疏》:
“淇、澳,二水名。
”今本乃无此条。
知由采摭未周,故有所漏,非玑之旧帙矣。
又《卫风》“椅桐梓漆”一条,称“今云南牂牁人绩以为布。
”考《汉书·地理志》益州郡有云南县。
《后汉书·郡国志》,永昌郡有云南县。
皆一邑之名。
《唐书·地理志》,姚州云南郡,武德四年以汉云南县地置。
盖至是始升为大郡,而袁滋《云南记》、窦滂《云南别录》诸书作焉。
玑在三国,即以云南配牂牁,似乎诸家传写,又有所窜乱,非尽原文。
然勘验诸书所引,一一符合,要非依托之本也。
末附四家《诗》源流四篇,而《毛诗》特详。
考王柏《诗疑》已诋玑所叙与《经典释文》不合,王应麟《困学纪闻》亦议其误以曾申为申公。
则宋本已有之,非后人所附益矣。
虫鱼草木,今昔异名。
年代迢遥,传疑弥甚。
玑去古未远,所言犹不甚失真。
《诗正义》全用其说,陈启源作《毛诗稽古编》,其驳正诸家,亦多以玑说为据。
讲多识之学者,固当以此为最古焉。
△《毛诗陆疏广要》·二卷(内府藏本)
吴陆玑撰,明毛晋注。
晋原名凤苞,字子晋,常熟人。
家富图籍,世所传影宋精本,多所藏收。
又喜传刻古书,汲古阁版至今流布天下。
故在明季,以博雅好事名一时。
尝刻《津逮秘书》十五集,皆宋元以前旧帙,惟此书为晋所自编。
陆玑原书二卷,每卷又分二子卷。
盖储藏本富,故徵引易繁;采摭既多,故异同滋甚。
辨难考订,其说不能不长也。
其中如“南山有台”一条,则引韵书证其佚脱。
“有集维鷮”一条,则引《诗缉》证其同异。
其考订亦颇不苟。
至於嗜异贪多,每伤支蔓。
如“鹤鸣于九皋”一条,后附《焦山瘗鹤铭考》一篇,蔓延及於石刻,於经义渺无所关。
核以诂经之古法,殊乖体例。
然虽伤冗碎,究胜空疏。
明季说《诗》之家,往往簸弄聪明,变圣经为小品。
晋独言言徵实,固宜过而存之,是亦所谓论其世矣。
△《毛诗指说》·一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唐成伯玙撰。
伯玙爵里无考。
书凡四篇。
一曰《兴述》,明先王陈《诗》观风之旨,孔子删《诗》正雅之由。
二曰《解说》,先释《诗》义,而《风》、《雅》、《颂》次之,《周南》又次之,诂《传》、《序》又次之,篇章又次之,后妃又次之,终以《鹊巢》、《驺虞》。
大略即举《周南》一篇,隐括论列,引申以及其馀。
三曰《传受》,备详齐、鲁、毛、韩四家授受世次,及后儒训释源流。
四曰《文体》,凡三百篇中句法之长短,篇章之多寡,措辞之异同,用字之体例,皆胪举而详之,颇似刘氏《文心雕龙》之体。
盖说经之馀论也。
然定《诗序》首句为子夏所传,其下为毛苌所续,实伯玙此书发其端,则决别疑似,於说《诗》亦深有功矣。
伯玙尚有《毛诗断章》二卷,见《崇文总目》,称其取《春秋》断章之义,钞取《诗》语,汇而出之。
盖即李石《诗如例》之类。
宋熊克尝与毗陵沈必豫欲合二书刻之,而《断章》一书,竟求之不获,乃先刻《指说》。
此本末有克《跋》,盖即从宋本传刻也。
克尝著《中兴小历》,别见《史部·编年类》中。
其刻此书时,方分教於京口,故《跋》称刻之泮林云。
△《毛诗本义》·十六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宋欧阳修撰。
是书凡为《说》一百十有四篇,《统解》十篇,《时世》、《本末》二论,《豳、鲁、序三问》,而《补亡郑谱》及《诗图总序》附於卷末。
修文章名一世,而经术亦复湛深。
王宏撰《山志》,记嘉靖时欲以修从祀孔子庙,众论靡定。
世宗谕大学士杨一清曰:
“朕阅《书·武成篇》,有引用欧阳修语,岂得谓修於《六经》无羽翼,於圣门无功乎?
”一清对以“修之论说见於《武成》,盖仅有者耳。
其从祀一节,未敢轻议”云云。
盖均不知修有此书也。
自唐以来,说《诗》者莫敢议毛、郑。
虽老师宿儒,亦谨守《小序》。
至宋而新义日增,旧说俱废。
推原所始,实发於修。
然修之言曰:
“后之学者,因迹先世之所传而较得失,或有之矣。
使徒抱焚馀残脱之经,伥伥於去圣人千百年后,不见先儒中间之说,而欲特立一家之学者,果有能哉?
吾未之信也。
”又曰:
“先儒於经不能无失,而所得固已多矣。
尽其说而理有不通,然后以论正之。
”是修作是书,本出於和气平心,以意逆志。
故其立论未尝轻议二家,而亦不曲徇二家。
其所训释,往往得诗人之本志。
后之学者,或务立新奇,自矜神解。
至於王柏之流,乃并疑及圣经,使《周南》、《召南》俱遭删窜。
则变本加厉之过,固不得以滥觞之始归咎於修矣。
林光朝《艾轩集》有《与赵子直书》曰:
“《诗本义》初得之如洗肠,读之三岁,觉有未稳处。
大率欧阳、二苏及刘贡父谈经多如此。
”又一书驳《本义》《关雎》、《樛木》、《兔罝》、《麟趾》诸解,辨难甚力。
盖文士之说《诗》,多求其意。
讲学者之说《诗》,则务绳以理,互相掊击,其势则然,然不必尽为定论也。
△《诗集传》·二十卷(内府藏本)
宋苏辙撰。
其说以《诗》之《小序》反复繁重,类非一人之词,疑为毛公之学,卫宏之所集录。
因惟存其发端一言,而以下馀文悉从删汰。
案《礼记》曰:
“《驺虞》者,乐官备也。
《貍首》者,乐会时也。
《采蘋》者,乐循法也。
”是足见古人言《诗》,率以一语括其旨。
《小序》之体,实肇於斯。
王应麟《韩诗考》所载,如“《关雎》,刺时也。
《芣莒》,伤夫有恶疾也。
《汉广》,悦人也。
《汝坟》辞家也。
《蝃蝀》,刺奔女也。
《黍离》,伯封作也。
《宾之初筵》,卫武公饮酒悔过也。
”刘安世《元城语录》亦曰“少年尝记读《韩诗》(案《崇文总目》,《韩诗》北宋尚存,范处义《逸斋诗补传》谓《韩诗》世罕有之,此语不可信,盖偶未考),有《雨无极篇》,《序》云,正大夫刺幽王也。
首云‘雨无其极,伤我稼穑。
’”云云,是《韩诗》《序》亦括以一语也。
又蔡邕书《石经》,悉本《鲁诗》,所作《独断》,载《周颂》《序》三十一章,大致皆与《毛诗》同,而但有其首句。
是《鲁诗》《序》亦括以一语也。
辙取《小序》首句为毛公之学,不为无见。
史传言《诗序》者以《后汉书》为近古,而《儒林传》称谢曼卿善《毛诗》,乃为其训。
卫宏从曼卿受学。
因作《毛诗序》,辙以为卫宏所集录,亦不为无徵。
唐成伯玙作《毛诗指说》,虽亦以《小序》为出子夏,然其言曰“众篇之《小序》,子夏惟裁初句耳。
《葛覃》,后妃之本也。
《鸿雁》,美宣王也。
如此之类是也。
其下皆大毛公自以《诗》中之意而系其词”云云,然则惟取《序》首,伯玙已先言之,不自辙创矣。
厥后王得臣、程大昌、李樗皆以辙说为祖,良有由也。
辙《自序》又曰:
“独采其可者见於今传,其尤不可者皆明著其失。
”则辙於毛氏之学亦不激不随,务持其平者。
而朱翌《猗觉寮杂记》乃曰:
“苏子由解《诗》不用《诗序》。
”亦未识辙之本志矣。
△《毛诗名物解》·二十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宋蔡卞撰。
卞字元度,兴化仙游人。
熙宁三年与兄京同举进士第,官至观文殿学士。
事迹具《宋史》本传。
自王安石《新义》及《字说》行,而宋之士风一变。
其为名物训诂之学者,仅卞与陆佃二家。
佃,安石客。
卞,安石壻也。
故佃作《埤雅》,卞作此书,大旨皆以《字说》为宗。
陈振孙称卞书议论穿凿,徵引琐碎,无裨於《经》义,诋之甚力。
盖佃虽学术本安石,而力沮新法,龂龂异议,君子犹或取之。
卞则倾邪奸憸,犯天下之公恶,因其人以及其书,群相排斥,亦自取也。
然其书虽王氏之学,而徵引发明,亦有出於孔颖达《正义》、陆玑《草木虫鱼疏》外者。
寸有所长,不以人废言也。
且以邢昺之佥邪,而《尔雅疏》列在学官。
则卞书亦安得竟弃乎?
书凡十一类,曰《释天》、《释百穀》、《释草》、《释木》、《释鸟》、《释兽》、《释虫》、《释鱼》、《释马》、《杂释》、《杂解》。
陈氏《书录解题》称分十类,盖传写误脱“一”字也。
△《毛诗集解》·四十二卷(内府藏本)
不著编录人名氏。
集宋李樗、黄櫄两家《诗》解为一编,而附以李泳所订吕祖谦《释音》。
樗字若林,闽县人。
尝领乡贡。
著《毛诗详解》三十六卷。
櫄字实夫,龙溪人。
淳熙中以舍选入对,升进士两科。
调南剑州教授,终宣教郎。
著《诗解》二十卷,《总论》一卷。
泳字深卿,始末未详,与樗、櫄皆闽人。
疑是书为建阳书肆所合编也。
樗为林之奇外兄(见《书录解题》),又为吕本中门人(见何乔远《闽书》),人其学问具有渊源。
《书录解题》称其书博取诸家训释名物文义,末用己意为论断。
今观櫄解,体例亦同。
似乎相继而作,而稍稍补苴其罅漏。
不相攻击,亦不相附合。
如论《诗序》,樗取苏辙之说,以为毛公作而卫宏续。
櫄则用王安石、程子之说,以为非圣人不能作。
所见迥为不同。
其学虽似少亚於樗,而其说实足以相辅。
编是书者惟音释取吕祖谦,而训释之文则置《读诗记》而取樗、櫄。
殆亦以二书相续,如骖有靳,故不欲参以他说欤?
△《诗补传》·三十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旧本题曰“逸斋撰”,不著名氏。
朱彝尊《经义考》云:
“《宋史·艺文志》有范处义《诗补传》三十卷,卷数与逸斋本相符。
明朱睦《聚乐堂书目》直书处义名,当有证据。
处义,金华人,绍兴中登张孝祥榜进士”云云,则此书为处义所作,逸斋盖其自号也。
大旨病诸儒说《诗》,好废《序》以就己说,故《自序》称:
“以《序》为据,兼取诸家之长,揆之性情,参之物理,以平易求古诗人之意。
”又称:
“文义有阙,补以《六经》史传。
诂训有阙,补以《说文》、《篇》、《韵》。
”盖南宋之初,最攻《序》者郑樵,最尊《序》者则处义矣。
考先儒学问,大抵淳实谨严,不敢放言高论。
宋人学不逮古,而欲以识胜之,遂各以新意说《诗》。
其间剔抉疏通,亦未尝无所阐发。
而末流所极,至於王柏《诗疑》,乃并举二《南》而删改之。
儒者不肯信《传》,其弊至於诬《经》,其究乃至於非圣,所由来者渐矣。
处义笃信旧文,务求实证,可不谓古之学者欤?
至《诗序》本经师之传,而学者又有所附益,中间得失,盖亦相参。
处义必以为尼山之笔,引据《孔丛子》,既属伪书;牵合《春秋》,尤为旁义。
矫枉过直,是亦一瑕。
取其补偏救弊之心可也。
△《诗总闻》·二十卷(内府藏本)
宋王质撰。
质字景文,兴国人。
绍兴三十年进士。
官至枢密院编修,出通判荆南府,改吉州。
周亮工《书影》以为宋末人,盖考之未审也。
亮工又称是书世久无传,谢肇淛始录本於秘府。
后肇淛诸子尽卖藏书,为陈开仲购得,乃归诸亮工。
则其不佚者仅矣。
其书取《诗》三百篇,每篇说其大义,复有《闻音》、《闻训》、《闻章》、《闻句》、《闻字》、《闻物》、《闻用》、《闻迹》、《闻事》、《闻人》,凡十门。
每篇为《总闻》,又有《闻风》、《闻雅》、《闻颂》冠於“四始”之首。
南宋之初,废《诗序》者三家,郑樵、朱子及质也。
郑朱之说最著,亦最与当代相辨难。
质说不字字诋《小序》,故攻之者亦稀。
然其毅然自用,别出新裁,坚锐之气,乃视二家为加倍。
自称覃精研思几三十年,始成是书。
淳祐癸卯,吴兴陈日强始为鋟板於富川。
日强《跋》称其“以意逆志,自成一家”,其品题最允。
又称其“删除《小序》,实与文公朱先生合”,则不尽然。
质废《序》与朱子同,而其为说则各异。
黄震《日钞》曰“雪山王质、夹漈郑樵始皆去《序》言《诗》,与诸家之说不同。
晦庵先生因郑公之说,尽去美刺,探求古始,其说颇惊俗。
虽东莱先生不能无疑”云云,言因郑而不言因王,知其趣有不同矣。
然其冥思研索,务造幽深,穿凿者固多,悬解者亦复不少。
故虽不可训,而终不可废焉。
△《诗集传》·八卷(通行本)
宋朱子撰。
《宋志》作二十卷。
今本八卷,盖坊刻所并。
朱子注《易》,凡两易稿。
其初著之《易传》,《宋志》著录。
今已散佚,不知其说之同异。
注《诗》,亦两易稿。
凡吕祖谦《读诗记》所称“朱氏曰”者,皆其初稿,其说全宗《小序》。
后乃改从郑樵之说(案朱子攻《序》用郑樵说见於《语录》。
朱升以为用欧阳修之说,殆误也),是为今本。
卷首《自序》,作於淳熙四年,中无一语斥《小序》,盖犹初稿。
《序》末称时方辑《诗传》,是其证也。
其注《孟子》,以《柏舟》为仁人不遇。
作《白鹿洞赋》,以《子衿》为刺学校之废。
《周颂·丰年篇小序》,《辨说》极言其误,而《集传》乃仍用《小序》说,前后不符。
亦旧稿之删改未尽者也。
杨慎《丹铅录》,谓文公因吕成公太尊《小序》,遂尽变其说,虽意度之词,或亦不无所因欤?
自是以后,说《诗》者遂分攻《序》、宗《序》两家,角立相争,而终不能以偏废。
钦定《诗经汇纂》,虽以《集传》居先,而《序》说则亦皆附录,允为持千古之平矣。
旧本附《诗序辨说》於后,近时刊本皆删去。
郑玄称毛公以《序》分冠诸篇,则毛公以前,《序》本自为一卷。
《隋志》、《唐志》亦与《毛诗》各见。
今已与《辨说》别著於录,兹不重载。
其间《经》文讹异,冯嗣京所校正者,如《鄘风》“终然允臧”,“然”误“焉”。
《王风》“牛羊下括”,“括”误“栝”。
《齐风》“不能辰夜”,“辰”误“晨”。
《小雅》“求尔新特”,“尔”误“我”。
“胡然厉矣”,“然”误“为”。
“朔月辛卯”,“月”误“日”。
“家伯维宰”,“维”误“冢”。
“如彼泉流”,“泉流”误“流泉”。
“爰其适归”,“爰”误“奚”。
《大雅》“天降滔德”,“滔”误“慆”。
“如彼泉流”,亦误“流泉”。
《商颂》“降予卿士”,“予”误“于”。
凡十二条。
陈启源所校正者,《召南》“无使尨也吠,”“尨”误“厖”。
《何彼襛矣》。
“襛”误“秾”。
《卫风》“远兄弟父母”,误“远父母兄弟”。
《小雅》“言归斯复”,“斯”误“思”。
“昊天大怃”,“大”误“泰”。
《楚茨》“以享以祀”,“享”误“飨”。
“福禄膍之”,“膍”误“媲”。
“畏不能趋”,“趋”误“趍”。
“不皇朝矣”,“皇”误“遑”(下二章同)。
《大雅》“淠彼泾舟”,“淠”误“渒”。
“以笃于周祐”,脱“于”字。
《周颂》“既右飨之”,飨误“享”。
《鲁颂》“其旂茷々”,误“茷々”。
《商颂》“来格祁祁”,误“祈祈”。
凡十四条。
又《传》文讹异,陈启源所校正者,《召南·驺虞篇》“豝,牝豕也”,“牝”误“牡”。
《终南篇》“黻之状亚,象两弓相背”,“亚”误“亚”、“弓”误“己”。
《南有嘉鱼篇》“鲤质鳟鳞”,“鳞”误“鲫”,又衍“肌”字。
《甫田篇》“或耘或耔”,引《汉书》“苗生叶以上”,脱“生”字。
“隤其土”,误“壝其土”。
《頍弁篇》“赋而比也”,误增“兴又”二字(案此辅广《诗童子问》所增)。
《小宛篇》“俗呼青雀”,“雀”误“觜”。
《文王有声篇》“淢成沟也”,“成”讹“城”。
《召旻篇》“池之竭矣”章“比也”,误作“赋”。
《闵予小子篇》引《大招》“三公穆穆”,误“三公揖让”。
《赉篇》“此颂文王之功”,“王”误“武”《駉篇》“此言鲁侯牧马之盛”,“鲁侯”误“僖公”。
凡十一条。
史荣所校正者,《卫风·伯兮篇》,《传》曰“女为悦己者容”,“己”下脱“者”字。
《王风·采葛篇》“萧,萩也”,“萩”误“荻”。
《唐风·葛生篇》“域,营域也”,“营”误“茔”。
《秦风·蒹葭篇》“小渚曰沚”,“小”误“水”。
《小雅·四牡篇》“今鸠也”,“”误“鹁”。
《蓼萧篇》“在衡曰鸾”,“衡”误“镳”。
《采芑篇》“即今苦荬菜”,“荬”误“藚”。
《正月篇》“申包胥曰:
人定则胜天”,“定”误“众”。
《小弁篇》“江东呼为鹎鸟”,“鹎”误“鸭”。
《巧言篇》“君子不能堲谗”,“堲”误“塈”。
凡十条。
盖《五经》之中,惟《诗》易读,习者十恒七八。
故书坊刊版亦最夥,其辗转传讹亦为最甚。
今悉厘正,俾不失真。
至其音叶,朱子初用吴棫《诗补音》(案棫《诗补音》与所作《韵补》为两书,《书录解题》所载甚明。
《经义考》合为一书误也)。
其孙鉴又意为增损,颇多舛迕。
史荣作《风雅遗音》已详辨之,兹不具论焉。
△《慈湖诗传》·二十卷(永乐大典本)
宋杨简撰。
简有《慈湖易传》,已著录。
是书原本二十卷。
焦竑《国史·经籍志》及黄虞稷《千顷堂书目》尚载其名,而朱彝尊《经义考》注曰“已佚”。
今海内藏书,咸集秘府,而是书之目阙焉,则彝尊所说为可信。
盖竑之所录,皆据史志所载,类多虚列。
虞稷徵刻《书目》,亦多未见原书,固不足尽据耳。
今从《永乐大典》所载裒辑成编,仍勒为二十卷。
又从《慈湖遗书》内补录《自序》一篇,《总论》四条,而以《攻媿集》所载褛钥与简《论诗解书》一通,附於卷首。
其他论辨若干条,各附本解之下,以资考证。
至其总论列国《雅》、《颂》之篇,《永乐大典》此卷适阙,无从采录。
其《公刘》以下诗十六篇,则《永乐大典》不载其《传》。
岂亦如吕祖谦之《读诗记》独阙《公刘》以下诸篇,抑在明初即已残阙耶?
是书大要,本孔子“无邪”之旨,反覆发明。
而据《后汉书》之说,以《小序》为出自卫宏,不足深信。
篇中所论,如谓《左传》不可据,谓《尔雅》亦多误,谓陆德明多好异音,谓郑康成不善属文。
甚至《自序》之中,以《大学》之释《淇澳》为多牵合,而诋子夏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