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刀代笔.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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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刀代笔

“以刀代笔

　　山西省灵石静升镇的王家大院是明清时期典型的北方民居建筑，由于其浓郁的传统建筑文化，近年来成为一个著名的文化旅游景点，其规模宏大，布局庞杂，主要包括东堡院、西堡院、孝义祠等，总面积达32000多平方米。

在整座建筑群落里有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那就是数量庞大，品种丰富，雕琢精美的石雕装饰品，本文拟选取其中最具观赏性和研究价值的凝瑞居墙基石雕刻画，以期通过这一典型的王家大院石雕品种来揭示我国明清时期北方大院民居基本的文化审美。

　　凝瑞居地处王家大院东堡院，是王氏十七世孙王汝成的居所，其后院正房为三孔相连窑洞，东西厢楼是二孔相连窑洞，在正房和两侧厢楼的拱券式门窗外壁墙面下方，镶嵌着十块面积基本为100×50厘米的墙基石雕刻画，画面四周有边框，画幅下方有35厘米的须弥座承托。

正房居中的两幅是“五子登科”和“指日高升”，居于东、西两侧的画面内容相同，表现主题都是“飞马报喜”，但构图编排匠心独具，两幅画面中两匹飞马的马头朝向一东一西，直点正中的正房大门。

东厢楼外墙壁上镶嵌有三块墙基石雕刻画，其内容由北向南依次为“麒麟送子”，“二十四孝之唐夫人乳姑奉母”和“仙鸡送子”，西厢楼建筑布局与东厢楼相同，外墙壁上亦有三幅墙基石雕刻画，由北向南依次为“吴牛喘月”，“二十四孝之汉江革行佣供母”和“海马流云”图。

　　我国传统古建筑中对于雕刻的运用十分普遍，如：

墙基石、台基、柱础、栏杆、门阙、牌坊、石狮、石人、石兽以及拴马桩等，它们都是整个建筑密不可分的实用构件，隶属于整体建筑的风格与理念，建筑雕刻不仅丰富着建筑的艺术形式，也极大地丰富着建筑的文化内蕴。

因此，作为墙基石出现的凝瑞居雕刻画，除了实用功能外，还深刻地承载了民居主人的主观意识、愿望和理想，以及对家族后代殷切地希冀，这些石雕刻画使用的艺术形象从生活原形中提炼出来，经过取舍、改造、修饰，不仅更为鲜活生动，而且他们代表着我国传统文化中的具体观念，每一人每一物都传达着丰富的情感，给人以呼之欲出的感受，这些有意味的视觉形式正是凝瑞居石雕刻画细腻传神的艺术语言，本文尝试将其中带有普遍性的四种手法分析整理，从中可以看出我国传统文化千百年来对吉祥幸福的永恒追求。

　　一、通感联想法

　　“通感”是心理学术语，指不同事物引起人的不同感觉之间存在的某些共性。

最基本的通感是指人的不同感觉器官对不同的刺激信号产生的感觉之间的相通性。

如耳是听觉器官，专门感知声音；舌是味觉器官，专门品尝味道。

但是人们常说某歌唱家的歌声甜美，甜味本来是舌的感觉对象，但耳竟然也能从声音中感觉到它。

这种通感不仅存在于人的生理感觉之中，而且进一步升入了人的心理感觉即情感、意志、审美领域。

它们早已在语言中积淀为人所共知的词汇。

如“痛苦”一词，是指人精神情感状态，但这个词是用触觉的“痛”和味觉的“苦”复合而成的。

正因为这些生理感觉和它们所描绘的心理、精神状态具有不同质之间的通感，所以人们才约定俗成地选择了它们来描述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心理状态。

这些不同性质、不同层次的事物给我们的感觉之间的共性，就是所谓“通感”。

通感联想在美术形象的创造中被普遍运用，凝瑞居西厢楼的“吴牛喘月”（图1）就非常典型，画面中的吴地之牛伏身蜷卧，脖颈倒转向后仰起，双眼圆睁，口唇紧闭，专注而不安地盯着天上镰刀状的弯月，吴牛身旁升腾着一团团火焰状的纹样，似乎是令人难忍的习习热浪，四周苍松傲立，枝叶密叠，天空里朵朵云彩翻卷，月牙之上刻的“月”字清晰可鉴。

此幅作品利用了吴牛因为天热而喘息难耐的这种生理现象，来隐喻当官之人在仕途中会遇到许多朝不保夕的情况，因而需要加以千万个小心谨慎的精神状况。

　　二、互渗象征法

　　把多种事物的元素拼接在一起创造出的超自然物种形态的综合形象，这种造型手法表现了人类无限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可以产生强大的艺术魅力和奇特的审美趣味。

我国古代传说中人首蛇身的伏羲女娲、西王母像，还有图腾造型的龙、风、玄武等，它们都不是现实存在的动物，而是人们通过互渗的想象，把多种动物的优点、特征综合组接而成的完美超绝的形象，这从原始神话、传说，到历代的神话小说、志怪小说和戏曲中，都有广泛的应用。

东厢楼的“麒麟送子”（图2）和“仙鸡送子”就采用了这样的艺术创造。

麒麟的形象是多种瑞兽祥禽的取合组合，在汉代的画像石中，麒麟形似鹿，头上长角，拖着长尾；到了魏晋南北朝，麒麟开始成为帝陵镇墓石兽；宋代麒麟普遍出现鳞甲，身躯由原来的麇身，变成虎狮之躯，头部也由早期的马首、鹿首，渐渐演变至明清的龙首。

在我国古代，人们认为鸡象征一切生命的开始，因为雄鸡报晓与太阳东升、光明温暖密切相连，汉代刘向在《新序?

杂事第五》中写到：

“君独不见鸡乎?

头戴冠者，文也；足傅距者，武也；敌在前敢斗者，勇也；见食相呼，仁也；守夜不失时，信也。

”由此鸡拥有了文、武、勇、仁、信五德的内涵；凤自古就乃禽鸟之王，《抱朴子》记载：

“木行为仁，为青，凤头上青，故日戴仁也。

金行为义，为白，凤颈白，故曰缨义也。

火行为礼，为赤，凤嘴赤，故曰负礼也。

水行为智，为黑，风胸黑，故日尚知也。

土行为信，为黄，凤足下黄，故曰蹈信也。

”鸡和凤美丽的外形与优良的德行共同造就了凝瑞居“仙鸡送子”的主体形象，经过此种手法的艺术剪裁，此形象既来源于生活，又更加符合人们对美的诉求与满足。

　　三、自由时空法

　　这是超越自然、客观时空的局限而表达多重意义的造型方法。

美术创作中经常把不同时间存在的花卉、鲜果放在一起，把不同地点出现的飞禽走兽放在一起，把太阳和月亮、云彩和星星同时画在一个天空上，比如梅、兰、竹、菊是一组固定的意象组合程式，鲤鱼跳龙门也是如此。

这些不符合自然规律的造型，恰恰体现了艺术形式自身独特的逻辑关系，以超客观自然逻辑的自由，任意移动时间、空间，把一切物象拿来为其表意而用，虽然有人物关系，有场面，但布局却是按中心与四周均衡的方式来构图，周围布置各种象征性的符号来装饰，这一方面表达多种的意念，另一方面在构图上也体现圆满、丰富的画面整体性。

凝瑞居东厢楼居中的一块墙基石雕刻画是二十四孝之一的“唐夫人乳姑奉母”（图3）故事。

雕梁画栋的屋檐下，两个圆鼓形的花盆中莲花、菊花竟相怒放；画面中共有四人，右侧是年轻贤惠的唐夫人和老态龙钟的婆婆，婆婆坐在有高靠背的八仙椅中，她的头微微向后仰起，上身直立，脸上两腮塌陷，牙齿脱落，年老力衰已无法进食饭菜；唐夫人紧靠在婆婆身边站立，一手解开胸前的衣襟，一手托着饱含乳汁的乳房正在送进年迈的老婆婆口中，让她吮吸；图中左侧的姆妈一边牵着幼童，一边手中扬着拨郎鼓逗他玩耍，吸引着他的注意力；天真的小男孩跟着姆妈，手舞足蹈，并没有去妨碍妈妈；下方的台阶中央一猫一蝶追逐嬉戏，雕花的栏杆之外一株盛开的玉兰树，香远益清。

画面构图把莲花与菊花同时盛开在一个场景之中，恰到好处地运用了这种自由时空式的造型特色，菊花九月开放，九九重阳节正是登高赏菊之时，因而菊花又被民间誉为“延寿客”；荷花，一般开放在六月间，作为吉祥形象，既可以其不同部分为题材，又可以其整体为象征，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是“花中君子”，莲和菊分别象征着品德高尚的唐夫人和颐享天年的老婆婆，二者同一时间盛开在同一幅画面中并不会使人感到有一丁点的突兀与不适。

　　四、寓意谐音法

　　谐音是我国民间艺术最喜闻乐见的形式，在许多的艺术门类中都广为应用。

凝瑞居后院的石雕刻画中有许许多多的艺术形象都运用了谐音的艺术手法，如每幅画面四角的边框图案采用的是“蝙蝠”图形，“蝙蝠”其名中有一“蝠”与“福”谐音，成为最常见的吉祥物之一。

《抱朴子》有云：

“千岁蝙蝠，色白如雪，集则倒悬，脑重故也。

此物得而阴干末服之，令人寿万岁”。

　　正房东西两端内容相同的“飞马报喜”（图4）画面中，梅枝上伫立着喜鹊，称为“喜上眉梢”，俗传鹊为喜鸟，盖因其叫声明丽清亮、随处可闻，故称喜鹊。

先秦时代，人们认为喜鹊具有感应预兆的神异本领，《易卦》称“鹊者，阳鸟，先物而动，先事而应。

”鹊恶湿，晴则噪，故被视为阳鸟，喜鹊题材用以预兆喜庆、吉祥之事，以喜鹊之喜同音，以“梅”与“眉”谐音，亦作“喜上眉梢”。

还有，“唐夫人乳姑奉母”台阶处嬉戏的猫、蝶，谐音耄耋，《礼记》上说：

“七十曰老，八十、九十日耄”，耄耋常用来形容年岁已高的老人，被用作祝寿的内容，含有健康长寿之意。

画面左侧荷花的形象，“荷”谐音“和”，代表和气，和气生财，和气兴家，也是我国传统伦理道德的重要标准之一“海马流云”画面最下方的鹌鹑虽是不起眼的小鸟，但因有“随遇而安”的特性，加之“鹌”与“安”谐音从而被人们视为吉祥物，有“安居乐业”之意；“五子登科”画面中“五子”有的手举“灯”，谐“登”的发音，有的紧握“如意”，象征心想事成，有的双手擎戟，谐“级”、“吉”等发音，这些吉祥意义、美好祝愿，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和广泛的生活基础，它流传时间长，应用范围广，具有很强的艺术生命力。

　　如上所述，王家大院凝瑞居的墙基石雕刻画作为整体建筑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运用独具匠心的艺术手法塑造出丰富多彩的生动形象，同时在这些鲜活的艺术形象身上又赋于了人伦教化、勉励子孙的人文理想，这些巧妙灵活、相得益彰的艺术语言对我们今天的艺术创作也有非常好的借鉴作用。

　　参考文献：

　　[1]《百子全书》（第1卷），浙江人民出版社1984年.

　　[2]《诸子集成》（第8卷），中华书局1959年.

　　[3]王其钧：

《中国民居》，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1年.

　　[4]吕品田：

《中国民间美术观念》，江苏美术出版社199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