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故事邵康节测字.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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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声故事邵康节测字
相声故事----邵康节测字
相声故事----邵康节测字
在我们北京,哈德门——就是现在的崇文门——外,有条花市大街。
过去,那可是个繁华的地方。
街道两边净是些大买卖,街边上小摊小贩也很多,可最多要算看相测字的啦!
明末清初,那儿有个测字先生姓邵,叫邵康节[邵康节(1011-1077),北宋哲学家。
名雍,字尧夫,谥号康节。
范阳人。
后移居共城(今河南辉县),屡授官不赴,隐居苏门山百源之上。
后人称为百源先生。
邵康节研究阴阳八卦,参杂道教思想。
过去看相测字等迷信职业者,都把邵看作祖师爷。
这段相声以邵为明末清初时人,并出现在北京,虽然是附会之说。
]大家都说他测的字灵呀!
因此他的生意就特别好,别的卦摊一天难得看仁俩的,有的还能两三天不开张。
为什么呢?
满嘴的江湖话,净骗人,可不康节先生就不一样啦!
出口成章,按字义断事。
首先大伙听着次不讨厌。
至于是个是个个部灵,那可不能那么说。
因为他名声大,即便算得不准,大伙儿也都说“差不离”。
用现在的话来说,有点儿个人崇拜。
他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名声呢?
因为他给皇上测过字。
大伙儿想:
皇上都找他测字,那还能没本事吗?
所以上他那儿测字的犹多,生意就比别的那些卦摊都好。
他给哪个皇上测过字呀?
明朝的末代皇帝明思宗——崇侦。
啥!
这也是个倒霉的皇上。
过去有句俗话“倒霉上卦摊”嘛!
要不是倒霉,能去测字吗?
崇侦不是住在官里头嘛,他怎么跑到花市大街去了呢:
因为闯王李自成、大西王张献忠还有十三家造反啦!
闯王的起义军已经快要打到北京城啦!
城里可透着有点儿乱。
他微服私访,打算悄悄打听打听老百姓对朝廷有什么议论。
再说天大打败仗,他在宫里也烦呀!
他一个人,连贴身太监都没带,脱下龙袍换上一身老百姓的衣裳,带了点儿散碎银子,就出了皇城啦,溜溜达达地就来到花市大街啦。
见甬路边上围着好多人,崇祯踮起脚跟住里一看,原来是个测字摊。
只见一人刚测完了字,对测字先生说:
“邵先生,您多受累
了!
我回去照您的话去找,准保能找到。
”说完这话,付了卦金,转身就走啦。
看热闹的也散啦。
崇祯心想:
原来这位就是邵康节,怪不得这么多人围着看哪!
——连住在深宫的皇上都知道邵康节的名字,您想,他的名声有多大?
人一散,邵康节的卦摊就亮出来啦。
崇祯一看这个邵康节长得倒像个念书的人儿,六十来岁,花白的胡须。
身上穿得也挺干净。
面前摆了个桌子。
桌子上放着一块小石板,半截石笔;一个木头匣子,里面放着很多的字卷儿。
要是测字呀,就抓个字卷儿。
不抓字卷儿,在石板上写个字也行。
不会写字的呀,嘴说个字儿也可以。
崇祯一想:
我这皇帝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啦,不如测个字问问,我这江山还保得住保不住呀?
“先生,请您也给我测个字儿。
”
“您拿个字卷儿吧。
”
崇祯心想:
他那字卷儿不能拿。
写那些字卷儿都是他自己选的,哪个字他都编得有词。
“我甭抓啦!
”
“那您写个字也行。
”
崇祯又想:
我也别写了。
“干脆我说个字吧!
”
“那也好。
”
“我说什么呢?
”崇祯想。
正这么个时候,从背后过来两个过路的,一边走一边说:
“兄弟!
你开玩笑怎么没完没了的,还有没有完啦?
”
崇祯一听:
有完没有?
嗯,我就测个“有”字吧。
“先生!
我说个‘有’字吧!
”
“哪个有呀?
”
“就是有无的有。
”
“噢!
”邵康节拿起石笔,在小石板上写了个“有”字。
“您问什么事呀?
”
“我是为国担忧呀!
我打算问问大明江山还保得住保不住呀?
”
邵康节一听,心里打了个顿:
面前站着这位是谁呀?
一不问婚丧嫁娶,二不问丢财失物,单单问这大明江山保得住保不住呀?
一定不是平民百姓。
他回头看了看,卦摊周围有没有看热闹的人。
他干吗看呀?
他看看要是有人他就不敢说啦。
怎么啦?
因为那年头是“莫谈国事”呀!
万一看热闹的人里头掺杂着一两个东西厂锦衣卫的人听去了,那邵康节就麻烦啦!
什么是东西厂、锦衣卫呀?
就是专门替皇上打听消息的,谁说了对朝廷不满意的话,当场就能给抓走。
邵康节一看,幸好,卦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小声跟崇祯说:
“老乡!
这个字您问别的什么事都好。
”
”怎么呢?
”
“‘有’嘛,没米有米,没钱有钱。
您问大明江山保得住保不住呀,可不老太好的。
”
“你不是说‘有’嘛,没什么都有哇,怎么问到江山这儿就不好了呢?
”
“您问的是大明江山呀!
这个‘有’字就不能那么解释啦!
您看这个‘有’字,上头一横一撇是‘大’字的一半;下头‘月’字是‘明’字的一半。
大明江山上下都剩下一半啦,您想那还好得了嘛!
”
崇祯一听,心里吓了一跳:
解释得有道理呀!
可脸上不能带出来。
“先生,我刚才说的不是有无的‘有’,是朋友的‘友’。
”
邵康节在石板上又写了个“友”字。
“这个字您问什么事呀?
”
“还是问大明江山呀!
”
邵康节说:
“您这个‘友’字还不如刚才那个‘有’字哪!
”
“怎么回事?
”
“您这个字形是‘反’字出头哇,‘反’字出头就念‘友’呀。
反叛都出头啦,大明江山可就危险啦!
”
崇祯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马上改口说:
“先生!
刚才那两个‘有(友)’字我都说错啦,我是要说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那个‘西’。
”
“噢!
您说的是申酉戌亥那个‘酉’呀?
”
“对啦!
”
“还是问大明江山吗?
”
“哎!
”
“那可就更糟啦!
”
“怎么更糟啦?
”
“啊!
这个‘酉’字还不如刚才那两个哪!
不但大明江山保不住,连皇上都得不到善终。
”
崇祯一听,脸都白啦!
“怎么皇上还不得善终呀?
”
“您想嘛:
天下数皇上为‘尊’呀!
皇上是至尊天子呀!
这个“酉’字就是‘尊’字中间那箍节儿(北京土话,一段的意思)。
您说这个‘尊’上边没头,下边没腿,这皇上还活得了嘛!
连皇上都缺腿少脑袋,这大明江山还保得住吗!
”
崇祯一听:
这话有理呀!
这江山是保不住啦。
我连脑袋跟腿都没啦,还活什么劲儿呀?
为了保住全尸,连皇宫都没回就上煤山啦——就是现在的景山公园,找一棵歪脖树就吊死啦!
历史上说,崇祯是在李国祯棋盘街坠马后(崇祯手下名将,被闯王在棋盘街刺伤坠马身亡),闯王李自成进了北京城,崇祯带着太监王承恩才上煤山上的吊嘛——那是史书误
记。
那阵崇祯已吊死半个月啦!
王承恩才去凑个热闹,想在历史上留个忠君尽义的好名声——沽名钓誉嘛!
他找皇上找了十四五天都没找到,后来才在煤山看见崇祯在那棵歪脖树上吊死啦,怕回去不好交差,心想:
干脆我也在这儿将就吧!
太监王承恩这才在崇祯脚底下吊死的。
他们俩上吊前后相差半个月哪!
历史上说两人一块儿死的,那是小道儿。
我这才是正根儿哪!
闯王迸了北京啦,市面上也平静啦,邵康节上景山遛弯儿去啦。
一看,歪脖树上挂着一个。
“我认识呀!
噢!
不就是那天找我测仨(有、友、酉)字的那位嘛!
再一看,下边吊着个太监。
“噢!
这甭问啦,肯定是崇祯皇上呀!
哈哈,我说皇上不得善终,怎么样?
上吊了吧?
我字儿测得灵呀!
”从这儿邵康节逢人便说,见人就讲,他给崇祯皇上测过字,灵极啦!
这一宣传呀,就有那么些人爱传话,一传十,十传百,邵康节更出名啦!
这话传来传去就传到九门提督耳朵里去啦!
这个九门提督是满人呀!
闯王手下哪来满人呀?
因为李自成进了北京城,骄傲啦!
腐化啦!
铜棍打死吴兵部,占了陈圆圆,把在山海关的吴三桂可给气坏啦!
“冲冠一怒为红颜”嘛!
吴三桂这才下沈阳搬清兵,当了汉奸啦!
九王爷多尔衮带兵进关,李自成战死湖北九官山啦。
江山易鼎,改国号为清啦。
我刚才说的那位九门提督换了满人啦。
当时的九门提督权力可不小,相当于现在的卫戍司令呀!
内九门就是:
前、哈、齐、东、安、德、西、平、顺,九门提督衙门就设在哈德门里头。
内城那八座城门都挂的云牌——“点”,唯独哈德门挂的是钟。
九门八点一口钟嘛!
因为九门提督衙门设在哈德门那儿哪!
他那儿一敲钟,其他的八个城门跟着敲点:
“关城喽!
”——您说他权力大不大?
这个九门提督不但是满人,还是正黄旗,黄带子,铁帽子王爷呀!
街面上传说邵康节字测得灵呀!
给崇祯测过字,说皇上不得善终,崇祯真上吊啦!
这话可就传到九门提督耳朵里头去啦。
怎么那么快呀?
九门提督衙门就在哈德门里头,邵康节就在哈德门外头花市大街摆卦摊儿,没多远呀!
那传得还不快嘛!
九门提督听到这话儿,说是妖言惑众:
世间有这事儿,测个字就能知道生死呀!
这都玄啦!
我就不信有这样的事。
找他去,看看他究竟有多大本事!
提督大人换上便服,出了辕门,跨上骏马,后边跟了八个亲兵小队子,保护大人。
就出了哈德门啦。
到了花市大街,大人一看,嚯,卦摊儿还真不少,哪个卦摊儿是邵康节的呢?
问问。
当时翻身下马,这会儿来了个过道儿的,九门提督怎么问呀?
他一挽袖子,眼睛一瞪,冲着这个过道儿的,“站住!
”
把这位吓了一跳。
“干吗呀这是?
凶神附体啦!
……”
“我问问你,邵康节在哪儿算卦?
”
这位一想:
有你这么问道儿的吗?
我该告诉你呀!
刚想发作。
仔细这么一瞧呀,又吓回去啦!
怎么?
他看见这位屁股后头还跟着八个弁兵哪!
其中一位拉着马。
他不敢发作啦,这位小不了,他说:
“您问邵康节的卦摊呀,这儿不是嘛!
”
说着他手往马路下一指。
怎么往下指呀?
在明、清那会儿,马路叫甬道,路面比便道高。
提督大人顺着他手往便道一瞧,果不然有个卦摊儿。
他就奔这卦摊儿来啦!
“你叫邵康节吗?
”
“啊!
”刚才他问道儿的时候,邵康节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
心想:
甭问,这位来头不小呀!
“我听人说你测字灵呀?
”
“那也不敢这么说,反正八九不离十呀!
”
大人一听,嚯!
口气不小呀!
“你给崇祯测过字呀?
”
“啊!
”
“你说他不得善终?
”
“他煤山上吊啦!
”
“那我问问你:
我能不能善终?
……嗐!
我问这干吗呀!
你也给我测个字。
算对喽我拿一两银子给你。
算不准我可砸你的卦摊儿。
”
艺高人胆大,邵康节并没心虚:
“您拿个字卷儿吧!
要不说个字,写个字也行。
”
“那我就拿个字吧!
”大人一伸手,就在小木匣里拿了个字卷儿。
邵康节接过去一看,是个“人”字。
“此字念‘人’。
您问什么事呀?
”
大人一想:
我问什么事呀?
我没事儿。
我赌气来啦?
心里这么想呀,嘴里可没这么说。
“我呀?
……我是让你给我算算我是什么人?
”
邵康节一听,心想:
有你这么测字的吗?
你是什么人,你自己还不知道嘛!
你还用得着测字吗?
噢,这是考我呀,找我赌气呀!
邵康节抬头把九门提督上下打量了几眼。
看这位六十多岁,长得五大三粗,穿得好:
宝蓝横罗的大褂,琵琶襟的坎肩;头上戴了顶纱帽头儿,正中一块帽正是碧玺的;一伸手,大拇指儿戴了一个翡翠的扳指儿,水头儿好,是真正的祖母绿呀!
再说他说话那派头儿,显着他财大气粗。
嗯!
甭问,八成是个当官的。
“您要问您是什么人呀?
您是一位当官的老爷。
是位大人。
”
“嗯!
”他心想:
怎么知道我是当官的呢,认识我呀?
不能呀!
也许是从我的衣着打扮看出来的。
既然他看出我是当官的啦,我再问问他我是文官武官?
这他就看不出啦。
‘不错!
我是个当官的。
你再给我算算,我是文官还是武官?
”
邵康节一听:
这,我怎么知道你是文官武官呀?
有这么测字的吗!
可是,再仔细一想呀,大人是骑马来的。
武官骑马,文官坐轿嘛!
大拇手指儿上还戴了个扳指儿,那是拉弓射箭用的东西,噢!
八成是武职官:
“大人!
您要问您是文职官武职官呀?
”
“啊!
”
“您是武职官。
”
大人一听:
哎呀!
他还真有两下子哪。
“对!
我是武职官。
你再给我算算我是几品官?
什么官衔?
”
“这?
”邵康节心想:
这我没法算。
武职官多啦:
提、镇、副、参、游、都、守、千、把、外委。
我知道你是什么职位呀?
又一想:
算不准都要砸我卦摊儿,要不算还不得给我发(古时刑罚的一种。
即充军发配。
)了啊!
“您是什么官衔呀?
……”邵康节说话怎么拉长声呀?
他想词儿哪!
他一想:
这位是穿便服来的呀,要是穿官服来的就好啦!
那还用说吗!
官服上前后有补子:
文禽武兽。
大帽上有顶子:
红、蓝、白、金。
他一看就知道啦!
这位穿的是便服,看不出来呀!
“您……您……是几品呀?
”邵康节一眼看见大人身背后那八个亲兵小队子啦!
大人穿的是便服,可他们穿的都是号衣呀!
头上打着包头。
号褂子外边套着大红坎肩,青布镶边儿。
前后心白月亮光儿。
有字:
后背心是个“勇”字,前心是“南司”。
邵康节笑啦!
知道啦!
南司是提督衙门呀,北司是顺天府——好嘛!
大人身上虽然看不出来呀,可他小队子给他戴着记号哪!
“回大人的话,您是当朝一品呀!
”
“什么官衔?
”
“您是九门提督兼五城兵马司——军门大人。
”
“啊,神仙呀!
我就不信你测字这么灵,三天之内我非砸你的外摊儿不可。
”一赌气就要走。
邵康节说:
“启禀大人,您还没给卦金哪!
”
“啊!
差点把我气死,你还要钱哪?
”
“军中无戏言嘛!
”
九门提督往他摊儿上丢了块银子,约摸有一两多重。
带着人就回衙门啦!
——合着闹了一肚子气,还花了一两多银子。
“花钱买生气”就是那年头儿留下的。
大人回到提督衙门连饭都没吃。
晚上气得睡不着觉。
干吗呀?
他想主意哪!
打算想个主意把邵康节的卦摊儿给砸了!
“我说三天之内砸他的卦摊儿,我非砸不可。
军中无戏言嘛!
”
要说在那种社会,甭说身为九门提督,就是一个弁兵,砸个卦摊儿还不容易嘛!
就是剐了测字的也没什么了不起,随便加个罪名就办了。
可是堂堂九门提督为了表示自己有能耐,不想随便砸摊儿抓人。
他还真想试试邵康节,如果真会神机妙算,还想保荐他当军师哪!
大人一宿没合眼,想了一宿想出个主意来。
这个主意可损点儿。
天一亮就起来啦,要搁着往天还睡哪。
今天他憋着砸邵康节的卦摊儿哪!
到了书房把伺候他的给喊起来啦,这跟班儿的叫来喜,四十来岁,细高挑儿,有点水蛇腰,外带是个八字脚。
这个样子是好的呀!
大人往哪儿一坐,他往旁边一站,甭弯腰,那毕恭毕敬的样子就出来啦!
“来喜呀?
”
“哎,伺候大人。
”
“今儿你也别在家里伺候我啦,你把我的官服换上,带着八个亲兵小队子,上花市大街找邵康节那儿测个字。
什么事你都甭问,就问他你是什么人?
他只要说你是当官的,回来跟我说,我就赏你五两银子,带人去砸他卦摊儿。
”
“哎,是大人。
”
老妈子从后面把大人的官服拿出来啦,来喜把官服一换就往外走。
“回来。
”
“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
“你到那儿千万别拿他那写的字卷儿呀,那有毛病,你自己写个字吧。
”
“回大人的话,小人没念过书呀,不会写字呀!
”
“浑蛋!
连简单的都不会写吗?
你就写个人字儿就行啦,一撇一捺,这还不会嘛!
”
“是,是!
”
班儿的来喜出了辕门。
大人早吩咐下来啦,八个亲兵小队子拉着马在那儿等着哪。
来喜骗腿上马,小队后边跟着,来喜心里这个美呀:
想不到我这半辈子还当了这么会儿九门提督。
到了花市大街甭找啦,小队子昨天来过呀,认识。
拉着马就到了卦摊啦,来喜翻身下马。
邵康节一看:
怎么?
九门提督又来啦,砸我卦摊儿来啦。
再仔细一看呀:
怎么今儿这位九门提督不是昨天那位啦?
北京城有几个九门提督呀?
不就一个嘛!
睡了一宿长个儿啦。
又一看:
没错!
是九门提督,后头那八个亲兵小队子还是昨儿那八个呀!
再一看来人身穿袍褂;前后麒麟补子;头上戴着凉帽枣红顶子——从一品,双眼花翎,冲这套官服准是九门提督呀!
——多新鲜呀,这套衣服本来就是他的嘛。
可是他再仔细一瞧这人呀,砸啦!
体不称衣呀,人瘦衣裳肥。
穿在身上就像竹竿挑着这套衣服似的:
耸肩膀,水蛇腰。
脑袋不大,眼睛倒还机灵,望着邵康节滴溜溜转。
下巴颏有几根虾米胡子,凉帽往他脑袋一扣,差不多底下就没什么啦!
邵康节一下就看出个七八成啦——冒牌儿货!
“邵康节给我测个字。
”
邵康节一听:
怎么着?
认识我呀!
“您是写字呀,还是拿字卷儿呢?
”
“我自己写吧!
”
邵康节把石板石笔递给他啦!
来喜拿笔就像拿旱烟袋一样,五个手指头一把抓。
好不容易才画了个“人”字,把汗都憋出来啦!
您想,他又没念过书,那字写出来能好看嘛?
一撇一捺拉得老长,两笔挨得挺紧。
这个“人”字就跟他那长像差不多:
细高挑儿。
“字随人变”嘛!
邵康节把石板接过来一看:
“此字念人。
您问什么事呀?
”
“我没别的事,你给我算算我是什么人?
”
邵康节一听:
今儿这个怎么跟昨儿那个问的一样呀!
甭说一定是昨儿那个九门提督派来考我的。
我说得不对他好砸我卦摊子呀!
他派衙门里谁来啦?
是幕府师爷呢还是听差的呀?
嗯,不是师爷,师爷能写这样的字吗?
再仔细一看,这人往卦摊前一站,手就耷拉下来啦,水蛇腰儿,耸肩膀,俩眼睛净往地下看(比划)。
站在老爷身边伺候惯了,那样子就出来啦。
对,不是师爷,是跟班儿的。
“要问您是什么人呀?
”
“啊!
我是什么人呀?
”
“说出来您别生气。
您是别人坐着你站着,别人吃饭你看着。
你是个站人。
甭转文说白话儿,你是个跟班儿的,伺候人的!
”
“啊!
他真算出来啦!
”——哪儿是算出来啦,是看出来啦。
来喜赶紧就走。
邵康节说:
“你还没给卦礼哪!
”
来喜正想发脾气,可是见街上人多,怕丢“大人”的面子,只好乖乖地在身上摸了几个制钱,往桌上一丢,就回衙门啦。
邵康节一看,笑啦:
“没错!
就冲他给这卦礼就是个跟班儿的——舍不得花钱嘛!
”
来喜回到衙门,到了上房。
“跟老爷回话,我回来啦。
”
“邵康节跟你说你是什么人呀?
”
“他说小的是别人坐着我站着,别人吃饭我看着,是个站人。
甭转文说白话,我是个跟班儿的。
”
老爷一听,把鼻子都气歪啦!
“浑蛋,他愣会算出来啦!
你叫什么来喜,干脆明儿你改名叫报丧吧!
”——这个九门提督算计不过邵康节,对底下人出气啦。
大人越想越气,一转脸见太太进来啦!
“太太,您辛苦一趟,上花市找邵康节去测个字,写个人字儿就行啦!
别的也甭问,就让他算算你是什么人?
”
“哟!
老爷我行吗?
”
“行,行!
太太出马,一个顶俩嘛!
”——这叫什么词儿呀?
“他要算错了我带人去砸他的摊子。
”——他憋准喽要砸邵康节的卦摊啦。
太太说:
“既然老爷这么吩咐,我就去一趟吧!
”
“别忙!
你穿这身儿去不行,那他还看不出来嘛!
换换,换换。
把老妈子那身儿换上。
把首饰,什么镯子、戒指、耳环子都给摘下来。
头发也梳梳,梳个苏州髻。
”又吩咐丫头:
“去,上厨房弄点锅烟子来,给太太脸上抹抹,让他看不出来。
”——您说这位太太是招谁惹谁啦,图什么许的呢?
“你还别坐轿,坐骡车去。
到了哈德门就下车,别让他看见。
你记清楚喽!
出城门左手第三个卦摊就是。
”——好嘛,这位老爷可真用心呀!
这位太太还真听话呀!
打扮好喽坐着骡车就奔哈德门来啦。
在城门洞就下了车啦,数到第三个卦摊儿一看,没人测字。
“哟!
您是邵康节老先生吗?
”
“是是。
您测字吗?
”
“对啦!
”
“您拿个字卷儿吧?
”
“不价。
我写个字吧!
”
邵康节把小青石板、石笔递给太太。
她就在石板上写了个“人”字。
写完了把石板往桌上一放。
顺手把半截石笔就搁在石板上啦。
说来也凑巧,她那石笔正好搁在“人”字的上半截啦!
这样猛一瞧“人”字头上加一横,就成了个“大”字啦!
邵康节问:
“您问什么事呀?
”
“没别的事,您给我算算我是个什么人?
”邵康节一听:
这是一个模子磕出来的呀,怎么都问是什么人呀?
我看呀你们都不是人,吃饱了没事跟我测字的捣什么乱呀!
邵康节一看这“人”字头上搁着石笔,嗯,人字头上加一横不是念大字嘛!
再仔细一看。
嘿!
真有这么凑巧的事,刚才来喜写的那个“人”字没擦干净,留下了一点儿。
这一点儿不歪不斜正留在“大”字的下边,三下喽这么一凑合呀,这个“人”字就念“太”字啦!
“八成是位太太呀!
这?
不像呀,这份儿穿章打扮,一脸的滋泥,有太太不洗脸的吗?
又仔细一想:
刚才她写的时候手伸出来可白白净净,胖胖嘟嘟的跟白莲藕似的。
要说这个人怎么长的呢?
这不是姜子牙的坐骑四不象嘛!
嗯,刚才我看她那手腕子上跟手指头上还有印子,那是戴首饰留下的呀!
甭问刚摘下去。
要是老妈子能戴得起吗?
莫不是九门提督故意叫他的太太取掉首饰,打扮成这样考我来啦?
要砸我的卦摊儿呀!
嗯,错不了。
一定是九门提督的太太。
“您要问您是什么人呀?
……”
“我是什么人呀?
”
“您是位太太。
”
哟,我这扮相都唬不住他呀!
赶紧给了卦礼回衙门啦。
到了上房,还没容老爷问哪,她就说啦:
“老爷!
邵康节字可测得真灵呀!
他说我是太太。
”这句话刚说完,气得老爷汗都下来啦——你说这是何苦呢!
老爷一看张妈站在太太旁边哪!
“张妈!
你赶紧换上太太的衣服,把太太的首饰都戴上。
带着另外四个老妈伺候着你,就坐着太太平时坐的那乘八人绿呢大轿,上花市大街找邵康节测字去。
就写个人字儿就行啦!
人字儿会写吗?
这么一撇,这么一捺,瞧清楚了没有?
问他你是什么人?
他绝算不出来你是老妈子。
他看你这打扮,一定说你是太太,还是大官的太太。
他只要说你是太太你就回来跟我说,我重重有赏。
赏你五两银子,我带着人去砸他卦摊儿。
”——他是非砸邵康节的卦摊儿不死心呀!
张妈照着老爷的吩咐把太太衣裳换上啦!
戴上首饰。
老爷一看:
“不行不行!
把头梳一下,梳成两把头,脸上再擦上点胭脂粉,头上也得戴首饰,插点花。
鞋不行呀!
换上花盆底儿。
”——老爷用心呀!
从头到脚下都是亲自设计,亲自检查,亲自指挥。
一点破绽都没有啦,才说:
“去吧!
带点儿零钱给卦礼。
”——想得周到呀!
张妈出来,坐上太太的八人绿呢大轿。
后边跟着一辆骡车,坐着四个老妈子就上花市来啦!
到了邵康节卦摊儿那儿,轿子打杵。
四个老妈子赶紧掀轿帘儿把张妈搀下来——嘿,老妈儿搀老妈儿呀!
邵康节一看:
来了位太太。
还没说话哪,张妈就先开腔啦:
(三河县口音)“先生!
您老给我测个字吧!
我不拿字卷儿,我自个儿写。
”
邵康节一听:
哟!
太太说话怎么这味儿呀?
三河县的县知事的夫人来啦!
赶紧把石板递过去啦,不是太太刚走一会儿嘛,她刚才写的那个“人”字还没擦哪!
按说张妈把太太刚才写的那个擦了再写多好哇!
她没擦,她想:
这块石板别说再写一个“人”字,就是再写十个也有地方呀!
她拿起石笔就写了个“人”字,正好写在太太那个“人”字旁边啦!
邵康节接过石板一看,是个“人”字。
“此字念人,您八成是要问您是什么人吧?
”
“对啦,先生您太灵啦!
俺还没有说话哪您就知道俺要问啥啦!
”
邵康节心想:
这还用问嘛,这两天来了好几个写“人”字的啦!
凡是写“人”字的都问自己是什么人呀,这不明摆着是串通了来的嘛,成心要砸我的卦摊儿呀!
“您要问您是什么人呀?
……”
“哎!
”
邵康节一想:
看她这阵势,穿章打扮,一定是位官太太。
还小不了。
坐的是绿呢大轿嘛!
一二品大员的夫人呀!
八成又是提督衙门来的,九门提督的夫人呀!
不对!
九门提督能要她当夫人吗?
什么模样儿呀!
不擦胭脂粉还好看点,这一擦上就跟牛屎堆上下层霜似的。
您看这满脸褶子,就跟老榆树皮差不离啦!
虽然手上戴满了金首饰,可她这手跟刚才那位的手就不一样啦!
那位的手跟白莲藕似的。
她这手跟黄瓜似的,一手的口子。
甭问,粗活儿做多啦!
再说也是巧劲儿,她写的“人”字正好写在刚才那位太太那人字儿的旁边啦!
她不是太太,是太太身边的人。
哪些人是太太身边的人呀?
小姐。
有这样的小姐吗?
不是小姐。
丫头?
岁数不对啦,四十好几啦。
决不能是丫头。
嗯,老妈子?
对啦!
她一定是老妈子。
怪不得她说话是三河县的口音呢?
三河县出老妈儿嘛!
“你是个老妈子呀!
”——他又研究出来啦。
张妈一听:
得!
我那五两银子没啦!
给了卦礼转头就走。
四个老妈过来啦!
刚要搀张妈上轿,张妈说:
“还搀个啥劲呀,人家都算出来啦!
坐啥轿呀,咱们自个儿走回去吧。
”她这一说呀,连邵康节都给逗笑啦!
张妈回到衙门,跟老爷一回禀呀,把九门提督给气得直咬牙!
“邵康节,我不砸你卦摊儿,我这九门提督不当啦!
”——干脆说,不砸卦摊儿,死不瞑目啊!
“来人呀!
”
“喳!
”
“去到监狱提个犯人来。
要提判死刑的,判徒刑的不要。
”干吗要判死刑的呀?
他跟邵康节拼上啦!
难邵康节呀!
邵康节万万也想不到死刑犯人还可以上街测字呀!
差人在监狱里提了个死刑犯人。
九门提督提犯人狱官还敢不给嘛!
是个秋决犯。
在前清死刑有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