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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者,天下之定理。
”,“中庸”作为政治伦理的同时也成为艺术审美的规范。
它使每一个社会成员在行为上循规蹈矩,在情感上温柔敦厚,从而维持人际的和谐和社会的稳定。
但却压抑了人的个性创新和活力的表现,导致艺术领域的模式和守旧,谁也不敢离经叛道,机械重复,惰性模仿。
明代是中国文化发展史上一个重要的转折期。
禅宗思想的流行,泰州学派的崛起等各种复杂的历史原因,使得思想是比较自由,艺术也是比较发达的。
所以便有了李贽的评论说:
“天生一人,自有一人之用,不待取给于孔子而后足也。
苦必得取足于孔子,则千古以前无孔子,终不得为人乎?
”。
他还嘲讽“千古一词”、“千年一律”的尊孔思想,无异于“前犬吠形,亦随而吠之”的随声附和之犬,他对尊孔言论和理学的批判,是对封建卫道者们的有力鞭挞……处在这个时代的王铎也必然会受到明代哲学与文艺思想的左右,受到那些果敢进行艺术实践的大师们的影响。
王铎是如何面对这部教条的“法典”的?
王铎承认“中庸之理”吗?
“心浮,多分外求奇,而中庸之理反失。
”这也许就是王铎的“中庸之理”吧,也可以说他是认同的,但却是矛盾的“中庸”,因为读一读他的文论,《拟山园选集》卷八十二《文丹》便可得知,文论中的语句显示了和程颐的截然不同的境界,充满了“奇”、“变”、
“胡乱”,讴歌“怪”、“怒”、、沉雄”。
如他赞美、怪”:
、怪则幽险狰狞,面如贝皮,眉如紫棱,口中吐火,身上缠蛇,力如金
刚,声如彪虎,长刀大剑,劈山超海,飞沙走石,天旋地转,鞭雷电而骑雄龙,子美所谓‘语不惊人死不休'
,文公所谓‘破鬼胆'
是也。
”对胆、气、力也有独到的见解:
“文要胆。
文无胆,动即拘促,不能开人不敢开之口。
笔无锋锷,无阵势,无纵横,其文窄不大,单而不耸。
”“大力如海中神鳌,戴八肱,吸十日,侮星宿,嬉九垓,撞三山,踢四海!
”“虎跳熊奔,不受羁约。
”“文要一气吹去,欲飞欲舞,提笔不住,何也?
有生气故也。
”“全无气,不名为文。
”“兔之力不如犬,犬之力不如马,马之力不如狮,狮之力不如象,象之力不如龙;
龙之力,不可得而测已!
”又说“散”,“似散不散,似乱不乱,左之右之,颠之倒之”,等等。
这些文论是独一无二的、惊天骇世的。
他在接受文人自由学风和叛逆精神财富的影响后,仍然不脱离传统精神而保持了继承与革新的平衡,提出响亮的“书不宗晋,终入野道”的复古口号,因此也有人称王铎的书法理念是矛盾的复合体。
矛盾的“中庸”、矛盾的美学是来自王铎的殊遇---官场的矛盾、生活的困惑、心理的彷徨,降清带来的非议,虽数度身居高位却不被器识,他感到补天乏术,于是只求苟活了。
“写字者,写志也。
”虽然这些文论并非是书论,但却直接影响到他的书法风格,作品中蕴含了更多的燥迫、苦闷、无奈与颓丧,使作品挥洒出激烈的情绪宣泄和左突右冲的险崛不羁,可以说王铎的创作也是传统与反叛的相互交织。
清吴修《昭代尺牍小传》评:
“铎书宗魏晋,名重当
代,与董文敏并称。
”,但作为王铎,不甘心“并称”,他是“辄强项不肯屈服”的,因为他的愿望是“所期后日史上,好书数行也”,决心要与董其昌和赵孟頫另辟蹊径,创作出截然不同
的风格。
“余于书、于诗、于文、于字、沉心驱智,割情断欲,直思跋彼室奥。
恨古人不见我,故饮食梦寐以之。
今再审观,亦觉有所证”,这可以看出王铎为了寻找不同与时人的立足点而用心良苦。
“书法贵得古人结构,近观学书者,动效时流,古难今易,古深奥奇变,今嫩弱俗雅,易学故也。
呜呼!
诗与古文皆然。
宁独字法也”。
其“嫩弱俗雅”一针见血的点出了董的弱点,不沉工楷,厚重不足。
王铎则钻研《阁帖》,抓着《阁帖》中的二王,再广米博学钟繇、颜真卿、米芾诸家,偏重雄强沉厚,这就是针对董书的气单力薄而有意用功的。
如沙孟海说:
“(王铎)一生吃着二王法帖,天分又高,功力有深,结果居然能得其正传,矫正赵孟頫、董其昌的末流之失,在于明季,可说是书学界的’中兴之王’。
”再如清张庚《画征录》:
语“余于睢州蒋郎中泰家见所藏觉斯为袁石愚写大楷一卷,法兼篆、隶,笔笔可喜。
明季之书者推董文敏。
文敏之风神潇洒,一时固无所及者。
若据此卷之险沉著,有锥沙印泥之妙,文敏尚逊一筹。
”二、挥洒之本“摹体以定习,因性以练才”(刘勰《文心雕龙》),模仿是学习过程中不可忽略的重要手段。
同样,王铎的“神气挥洒”和“无一定法”状态是建立在深厚的沉淀中的,反复的出入古贴,才能化古为今。
王铎自己常谓:
“余从事书艺数十年,皆本古人,不敢妄为,故书古帖日多”。
这种意图建立在具有深厚的传统功力上的创新,确实是身体力行的。
据不完全统计其传世作品(墨迹和刻帖)约有400余件,而临作竟占约二分之一。
综合其临古书迹来看,绝大部分是《淳化阁帖》中的羲、献诸帖。
上及张芝、钟繇,下至南朝诸名家。
小楷学钟;
大楷学颜、柳;
行书学二王外,参颜与梁王筠法,而主要得于米芾。
临书大致可以分为两种类型:
一是以横卷或册页形式作较忠于原帖的临书;
一是以狭长条幅的形式作表现式的临书,由于意在透过古人表现自我,故经常以「背临法」书写,将自己的情感情绪融入其中,对古帖采取再诠释的仿古,而能不受古帖的羁约。
这类的临书以长条幅的连绵草最具代表性。
前者最典型的例子,是以《淳化阁帖》为临仿目标的《琼蕊庐帖》、《拟山园帖》及晚年数本《临淳化阁帖》。
另外,王铎临写《兰亭序》、《圣教序》之作品亦皆忠于原帖,虽然在用笔、用墨、笔画粗细、映带、行气章法上有些许变化,但仍属较忠实的临书。
后者如:
《临王献之鹅群帖》(1640)、《临王羲之阔别帖》(1644)、《临王羲之小园子帖》(1639)等等,运用不同笔的材料、墨色或夸张的字体变形,或某一风格特征的强化,使视觉效果更加强烈。
这种临书方式,已完全脱离古帖,只以古帖文字为其内容,实际上仍是自我书风的摸索。
作为“叛逆”书家的王铎一生学古、崇古,原因大概有三:
一是王铎意识到自己书法的疏狂犷野,用晋书来调和,在矛盾和差异中求得统一,他所说的:
“书不师古,便落野俗一路,……故善师古者不离古、不泥古。
必置古不信者,不过文其不学耳。
”即是一证。
二是王铎努力与时风拉开距离,另辟蹊径,想突破一直以来时人都学赵、董的道路,在借古方面游于晋人之间,从源头上寻找突破。
三是从元代到明代都在不同程度的
“复古”思想下,这个思想的惯性和定势使得任何前进与创新都必须被冠以“复古”才能为人们所接受和站稳阵脚,王铎的以“宗晋”为旗帜而自出新意,也许就是这样。
三、神气的技法表现1.点、线、面与动静点、线、面是平面构成里的基本元素。
所谓构成(包括平面构成和立体构成),是一种造型概念,也是现代造型设计用语。
其含义就是将几个以上的单元(包括不同的形态、材料)重新组合成为一个新的单元,并赋予视觉化的、力学的概念。
其中,平面构成则是以轮廓塑形象,是将不同的基本形按照一定的规则在平面上组合成图案,造成既严谨又有无穷律动变化的装饰构图。
用我们今天的平面构成原理来纵观王铎书法,发现其中也处处充斥着点、线、面的合理组合,给欣赏者以视觉的冲击力。
这里的
“点”,一是可以看作王铎作品中单字的造型、轻重、大小的变化;
二是作品中各不相同的点法,点缀着整幅作品的画面。
单字不同大小、不同疏密构成的“点”混合排列,使之成为一种散点式的构成形式,如王铎的诗稿书法等“雨夹雪”式的章法形式,大小差参,刚柔相济,行于所当行,止于所当止;
在大量的立轴和横幅作品中则是常以由大到小、由小到大的“点”按一定的轨迹、方向进行变化,使之产生一种优美的韵律感。
“线”是“点”移动的轨迹,比“点”更能表现出自然界的特征,自然界的面和立体,都由“线”来表现。
如树枝,灯柱、电话线、绳子等。
它和“点”一样都是通过对比而产生视觉单位的。
通过“线”的方向,远近,大小,造型能产生给人们不同的感觉。
例如徒手乱画的线富有个性,象征自由,曲线富有张力等。
王铎作品中的“线”是单字上下组合而成的行,其每一行都极力摆动,左突右伸,似穿了线的珍珠随波摆动;
而行与行之间也是有疏有密,有呼应有对比。
在平面构成上疏密变化的线,粗细变化空间,虚实的空间相组合便产生透视空间的视觉效果。
孙过庭《书谱》中指出:
“带燥方润,将浓遂枯。
泯规矩于方圆,遁钩绳之曲直;
乍显乍晦,若行若藏,穷变态于毫端,合情调于纸上。
王觉斯用墨突破前人,尤其体现在草书上,一笔连绵墨尽始蘸墨。
王铎之使用涨墨亦是融画入书,涨墨的运用和较粗重的用笔使“点”块面化,使笔画自然渗化,粘结成块,造成一种模糊、浑沌、残缺的美,使得作品中的“面”得到进一步的强化,更与董字拉开了距离。
在行草书的运笔过程中,实笔与虚笔由于运笔时所受力的不同,也产生不同的墨的色彩:
一是浓淡;
二是燥润。
渴笔使飞白自然脱出,与涨墨形成鲜明对照,满纸烟云,墨汁淋漓,温润酣畅。
点、线、面的丰富组合使王铎作品产生一派生机盎然的气象,如山水画中远景、中景、近景皆有,皴法、染法并用,层次分明而又协调统一。
马宗霍语:
“明人草书,无不纵而取势者,觉斯则纵而能敛,故不极势而势若不尽,非力有余,未易语此”。
王铎书能大小、肥瘦、宽窄、轻重相对比,极力变化。
通篇的气势贯畅,惊心动魄,给欣赏者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从整体到单字,都动势十足。
“势”在《辞海》中的解释为:
“冲发或冲击的力。
形势、气势。
点画之间、字与字之间都存在“势”,点画在运动中形成相互关系,独立的上下字之间也因“势”形成运动的关系,便能使作品和谐统一,气息贯通,所以张怀瓘说:
“必先识势,乃可加工。
”“动”与“静”是矛盾着并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在书法中亦然。
从点画上看,水平、竖直的笔画是“静”态;
倾斜的笔画产生“动”态,其倾斜度接近45°
左右时动势最强。
从字型的外轮廓看,方正的属于“静”态;
不规则、三角形、倚斜的则属于“动”态。
王铎书法中的“势”多体现在“动”态如。
作品中大多数单字的底边都呈斜势,或斜向右上,或斜向右下,加之横、竖等笔画的倾斜则使单字产生了左倾或右倒的动势,而下一个字便会“接住”这个流淌下来的“势”再,用自身的摆动将其顺畅的传接到下一个字,如此连绵不断,如流水一般势不可挡。
“动”态虽赋于生命力,有较强烈的感情色彩,但也容易失于骚乱芜杂,缺乏秩序感,这就需要“静”的补充与调和,如作品里间或用结构的平正、行笔的缓慢和牵丝的减少来调整节奏。
“动”与“静”各有所长,既矛盾也统一,统一在一幅作品中分清主从关系,便构成了意味无穷的艺术性。
点、线、面的丰富使用,势的强化,动静的结合使王铎作品有如诗词的平仄韵律,抑扬顿挫。
这些都是从书法的技术层面上来分析的,而王铎创作过程中则是由情感的起伏形成的风度和格调,“字为心画”,不同的心情形成不同的节奏,便有了不同的韵律,表达出不同的心理状态。
2.点画与结构王铎作品中线条组合的衔接,是通过单字字型的大小和整字的浓淡来调整节奏变化的,在整幅作品中就产生粗线条的字和细线条的字的对比。
单字中线条粗细的变化主要是通过首笔与末笔的轻重关系:
一个字首笔重起,末笔便轻收;
首笔轻起,末笔便重收,下一个字又承接这种轻重的规律,造成节奏变化和粗细对比的。
其点画的形态是跳跃的,其长短、粗细、刚柔都有很大的反差,这些点线的组合又是左右支出、上下拉扯着,每个字的形象、每行的关系也都是充满对抗和冲突,使得书法的张力、运动的美感都在这力的冲突中得到最大幅度的提高和强化。
这种夸大和突出的表现力与现代社会生活的节奏、速度更相契合,所以更容易引起人们心理共鸣而广受欢迎。
所谓王字、欧字、颜字等的区别,不外乎是字的结构与用笔这二者的不同。
其中结构是关键。
如《九成宫醴泉铭》从通篇看,字与字间隔较大,这种章法是其单字中宫紧密,向外伸展,避免
伸长笔画的碰撞而形成的;
而《颜勤礼碑》较之欧楷,字距小,是由于单字的中宫较松,外部呈环抱状有关。
可见结构决定了章法。
试将明清之际的张瑞图、倪元璐书法与王铎书相比较,王铎的字内的空间与字外部的空间对比反差不大,中宫较松,字字距离较紧,不难看出觉斯书法有颜真卿书法的伟岸、雄强特质,这恐怕是与他推崇颜鲁公分不开的。
结体上求“险”,他喜欢解散人们习惯的处理方法,对点、线、部首进行个性的组合。
这些组合常常是通过欹侧、聚散、挪移、夸张来完成的,左右分量,相互牵制,以达到均衡。
世无完美之说,凡事也必有正反、阴阳。
王铎作品中依然有一些微瑕之处。
这里又不得不提到董其昌。
董其昌曾语:
“书道
只在巧妙二字,拙则直率而无化境矣”,王铎是要跳出董其昌的藩篱,便绝不用心于“巧妙”,其实这是王铎对董其昌的矫枉过正。
董取米芾的率意天真,王铎则学其纵肆欹侧、笔势雄强的痛快,极具体势。
赵孟頫曾评米字:
“米襄阳书,政如黄太史作诗之变,芒角刷掠,求于犊韫川媚,则蔑有矣”,指出了米芾书的躁露怒张,缺少华丽蕴藉之态。
王铎主要得力于米芾,得在势与笔力,而失在韵致。
若以秀雅论,王铎已不能与董其昌同日而语了。
正如黄庭坚所说:
《兰亭》虽真、行书之宗,然不必一笔一画为准。
譬如周公、孔子,不能无小过;
过而不害其聪明睿圣,所以为圣人。
不善学者,即圣人之过处而学之,故弊于一曲”。
王铎之崇古,之强调雄强,一个关键原因在于对抗时风,追求不一样的东西。
所谓时风,就是每一个时代都会形成的一种书写、审美方式,刚开始还是不错的,成“风”之后,就会大打折扣,逐渐僵化萎靡。
”“大力如海中神鳌,戴八肱,吸十日,侮星宿,嬉九垓,撞三山,踢四海!
它和“点”一样都是通过对比而产生视觉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