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狗尾巴草一样.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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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狗尾巴草一样

像狗尾巴草一样

千千的名字叫何止千，很怪。

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千千最吸引我的便是她张扬的个性。

跟我在一起，千千最大的快乐便是跟我起腻：

我喜欢阿迪，她就夸耐克漂亮；我支持中国男足，她就跟我提韩国；所以偶尔我若想跟她亲热一下，我就说丫你嘴好臭啊，离我远点，她一准会扑上来，啃得我满脸湿漉。

我相信我俩生活中若是缺了谁，另一个

活得肯定特没劲，就像汤姆和杰瑞。

在认识千千之前，我也曾跟几个女孩眉来眼去过，她们的相同之处在于当你表达一种意向之后，她们的回答不是“你说呢”便是“随便”；或者当你懒得洗脚便上床或不吃早饭便上班，她们会概莫能免地命令你洗脚或吃饭。

我承认我是有点贱，身在福中不知福，但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女朋友，不是找一保姆。

认识千千是在小西生日那天，饭局前小西拖我陪逛，到了一看，还有两个陌生女孩，我还真成了“三陪”。

一路上她们莺歌燕舞地逛街，我就东张西望地看美女。

小西骂我死相，过马路不看车，不怕撞死啊！

我正想接茬，那个短发女孩先开口了：

怕什么，车让行人有法律保护着嘛，要是哥哥都给撞死了，街上的美女还不都得寂寞死。

这女孩就是千千，一句话说得我耳朵直竖。

我这人就这德性，遇见漂亮的有点幽默感的女孩，就跟史努比见了骨头似的。

吃饭时我一个劲地跟她贫，她也不含糊，见招拆招，还主动跟我拼酒。

那么娇小的身材，内存竟然也不小，两瓶多红酒下去连洗手间都没跑一趟。

若非小西心疼酒钱打了圆场，那天我一准会被她灌得软着陆。

以前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属狗熊的，撂爪就忘，就我这没心没肺的样儿，怎么可能会跟谁一见钟情。

但那天回家时却满脑子都是千千。

我寻思着，照小说里的说法，这是爱上一个人的表现。

于是我试着问自己：

要是千千也对我一见钟情，我愿意就这样开始爱情吗？

转念一想，这问题简直废话，这不就跟小布什问布莱尔打不打伊拉克一样，答案地球人都知道。

随后的接触中，我发现千千尽管也有25岁了，在感情世故这方面，其实还纯洁得跟张白纸似的，一聊感情，别人是装傻，她是真傻。

亏得我发扬了钉子精神穷追猛打两个多月，方才铁树开花。

因为有了千千，我的生活开始朝着一个简单而明快的方向飘过去，我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别遇到什么疾风暴雨，我们就这样晃晃悠悠，一辈子也成。

只有子路认为我是在扯淡。

从小到大我们一起成长，一直是那种哭着喊着标榜自己这辈子绝不会爱一个人或被一个人爱便这么了却一生的人。

所以那天他问我：

真的爱上千千了？

看见我点头，他竟然不停地摇头，还用我爸那种语重心长的口气对我说，兄弟，别看你27岁了，其实你也就是一小屁孩，爱情不是儿戏，小孩子是不能玩的。

甭管子路怎么说吧，我想这回我可能是玩真的了。

我要牵着千千的小手，带着她穿越漫漫时光，睁开眼时，我们已经老朽逝世，身在布满阳光与鲜花的天堂，从此忘记寒冷与忧伤……这样一生一世，我还嫌短呢。

一觉睡醒，我发现自己还在人间，一看表，立马撒丫子往千千单位狂奔。

她们单位一早要去九寨沟，说好了去送她的，给她买的一堆零食还在我手上呢。

我猜想千千此刻肯定正坐在车上气运丹田呢。

赶到时，旅游大巴正好驶出大门，所以我只能跟着车子一路夺命狂奔。

在那个红绿灯路口，当我像头刚犁完地的牲口一样鼻息啾啾地敲开车窗时，千千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满车同事又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小丫头脸红得跟个熟透了的小番茄一样。

嚯嚯，那一脸的幸福哟，就像秋风中的麦子，此起彼伏，一望无际。

千千走的那些天里，我发现自己竟然终日处于一种没着没落的境地，常常抽着烟发呆，脸上还暴长青春痘，跟七星瓢虫似的。

连老妈也很奇怪，千千小姑娘不就是去旅几天游嘛，又不是生离死别。

老妈的话，让我蓦地惊觉，是的呀，千千的一颦一笑，一嗔一闹，已经像水一样一点一滴地渗透到我的生命里了。

这纯情劲儿可真有点破天荒，我为自己的从良而感动。

比较吐血的是，一个月后，老妈的乌鸦嘴竟然灵验了。

千千说，省公司有意向把她调过去，她也正好想趁这机会去考研，问我怎么看？

我心想你那么有主见的人做的决定，还用问我？

况且事业学业两者相加，肯定要重于我这个不务正业。

所以我的姿态是：

shutup！

我和千千请了年休假，到处游玩，长三角一带的高楼大厦青山碧海见证了我们的爱情。

一路上我们几乎不歇嘴地以调侃的语调作着临别前的叮嘱，比如我说，去吧去吧，反正女人如衣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千千也不含糊：

那男人就像头发，剪掉旧的再长新的呗。

我来劲了：

到杭州之后，要是真有比我帅又比我有钱的追你，装两天淑女就直接套现吧，我肯定特含笑九泉。

千千立马反击：

那你也别委屈了自己，若真遇上个比我年轻又比我温柔的，也赶紧上手，记得旅游结婚来杭州玩啊。

就这样，不那么心甘情愿，也没有生离死别，嘻嘻哈哈的，汽车喇叭一响，载着千千驶向杭州。

我一回头，扎进茫茫人海。

不是我不珍视，但有些事我也想得挺明白，这年头，相爱的人一旦分开，这事多半就悬了。

这就像存在硬盘里懒得去冲印的数码照片一样，虽是一种存在，看着挺像回事，可既然没法随身带着，也就只能偶尔翻出来感怀一下，说不定哪天硬盘一坏，照片说没也就没了。

我是懒人，我不太愿意多想明天以后的事情，计划哪有变化快啊，随遇而安吧。

开始我还担心就千千那种糖水里泡大的孩子，未经风浪，不谙世故，肯定不懂得照顾自己。

可当我看到她的屋子里有花有鱼还有一条跟我同名的小狗时；当我看到冰箱有海鲜有蔬菜还有红烧肉时；当我看到她洗完澡出来能用半小时涂抹护肤品时，我感叹这小丫头太会生活了，整个一资本主义少奶奶呵。

我想我是可以含笑九泉了。

只是我不太喜欢千千说起她的导师时那一脸特高山仰止的崇敬，有时候即使是电话里，她说起来也一发不可收，说什么他思想前卫至今单身他风度翩翩为人幽默他爱好广泛什么都懂他英语八级日语也八格牙路不在话下……可惜她看不到我脸上的不悦表情。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问了一最关键的：

他几岁了？

40多了。

千千一说完，立马回过神来，在电话里嗷的一声，小样你酸了，哈哈。

我嘴上死不承认，心里有点不爽。

后来竟然真的没头没脑地郁闷上了，捧着话机不说话，又不舍得挂，就听着千千在那边闷闷的鼻息声，一边听一边心痛，这得多少长途话费啊。

以前我见出差就推，那以后则是一有机会就舍我其谁；不出差的时候，就天天给千千打电话。

她也觉察出我的不安，说同志之间应该相互信任嘛。

还说相比之下，她更喜欢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我。

或许是见面机会多了，千千不如以前那么珍视每一次相聚的机会。

有时候她忙事，就让我自己安排。

我倒并不介意什么形式，没必要非得弄得跟两国领导人会见似的。

所以那半年里，我们聚聚散散，若即若离，不矫情，不刻意，很人间烟火地相聚，又了无牵挂地别离，反倒体味了一种淡然的幸福。

那次到杭州后，我在路上打了个电话给她，她说正要出门，让我自己先找个地方安顿。

我脑海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想想觉得挺无耻的，但却仍然坚持那么做了。

我跟着她进了那家宾馆，看着她进了一间房间，十分钟，二十分钟，隐隐地有种不祥的感觉。

我阻止自己往最坏的地方想。

半个钟头后，她出来了，送她出来的真的是那个年纪足可以当她爸爸的老男人，那厮竟然还意犹未尽地摸千千的脸……

刹那间，我感觉自己的心脏蓦地粉碎成灰，被风一吹刮到了天上，就再也没有落下来。

第二天见面时，我以为自己至少会有一点点的难过，可是没有，心竟然平静得很。

她装傻，我也不问，彼此依然笑容灿烂。

人有时候本来就是靠一张皮活着，撕破了多没劲。

我又像狗尾巴一样开始晃晃悠悠了，偶尔跟着子路一起飞扬跋扈地南征北战。

有次我俩约了几个美眉在上海玩时，竟然撞见了跟同事在一起的千千。

我以为她会像刺猬一样竖起毛刺跟我拉开架势，但她却装着没看见避开了。

之后回海岛，她不问，我也没多解释什么，只说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千千说你心虚什么，当心越描越黑。

后来千千无意中提起，前段时间她爸从成都来杭州看过她一次，只在宾馆见了一面，就又飞北京了。

我随口问了那个宾馆名字，终于知道那不过是一场巧合的误会。

但知道了又怎样？

这并不能改变事情朝着既定的轨迹发展。

对于喜欢直来直去的千千和我来说，拘束和猜忌并不是我们想要的生活。

千千回去那天，我去送她，彼此内心有种从未有过的落寞感觉，难受极了。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我们木木地站着，像两个特别显眼的错别字。

后来千千说，你忘了给我买零食了吧。

我点点头。

千千说，那你去车站的便利店给我买好吗？

我说，车子就要开了，来不及了。

像一个濒临溺水的人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千千突然眼睛一亮说，你去买吧，车子开了，你还能追上的嘛。

她笑了，笑容特别灿烂，像骤然绽放的烟花。

我摇摇头，尴尬地笑笑。

阳光下，有一种伤痕没有痕迹。

我说，千千，好好活着，照顾好自己。

说完刹那间，内心的忧伤便像黄河泛滥奔腾而来，我赶紧抽身逃离，怕在她面前难堪。

我相信当时千千一定在背后凝视着我，用那种夕阳西下天地沧茫般特别亘古的眼神。

我知道，曾经深爱的人，在我转身时，就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那晚上我喝了很多酒，却一直不醉。

后来昏昏沉沉地睡去，胡乱地做了许多梦，所有梦都跟千千有关，一幕一幕像放电影一样。

可是，隐隐约约的，梦里总有个声音不断响着，我努力地听，努力地听，最后终于听清楚是子路那个死鬼在一本正经地说：

你丫就是一小屁孩……你丫就是一小屁孩……

鲜活的爱情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不会过期的。

我依然爱着千千，但或许，不能到达的彼岸，才是我们这辈子最完美的终结与幻想。

那以后，我和千千还是间或地见面，依旧那么贫嘴，那么快乐，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半年后，我们终于断了联系，那像狗尾巴草一般晃晃悠悠的爱情，终究是无疾而终了。

再次见到千千，已是四年之后。

我坐在环城公交车上，忽然看见她慢慢腾腾地挪上来了，她的肚子高高地隆起，人胖了好多，脸有点浮肿。

她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地站着，努力地用手抓着椅背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我躲在那个角落里，怕她看到我，就扭头看着窗外。

初秋的海岛，阳光温和，海风湿湿润润的，又是一个恋爱的季节了。

我想起那年我们张扬的岁月，千千坐在单车后面，晃着腿哼着歌，我晃晃悠悠地载着她，穿越了一幅又一幅亮丽而伤感的青春画面……

忽然，心好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