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Word文件下载.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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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
有一个很好听的普通话声音。
小北抬头看,然后深深吸了口气。
他有一张希腊雕塑般的脸,每一道,都似刻出的神迹,黑色头发,却有浅咖啡色的眼睛,深深的。
他,是混血儿吧,否则,哪里有那么阔的轮廓?
不不,我是说,谁唱的?
小北有些脸红。
哦,是蔡琴。
他笑了。
你喜欢吗?
他问她。
布季谢仔细听了会儿,说,喜欢,她的声音三眼大提琴。
我可以想买你这张唱片吗?
她问。
不行,他这可是台湾原版试音碟,私家珍藏。
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孩子把头伸过来声称表示。
小北认得他,他是唱片店的老板,叫磊子。
混血男人转身作势去打磊子的头,磊子立刻闭嘴,离得远远的,不时探头张望。
他没有卖给她,却送给了她。
高山流水,遇见这样一个懂得的人,已知足了。
小北就这样认识了宋然,在1999年秋天的夜晚。
少女的心,就这样在暗夜里浮起了翠绿芬芳,白色花瓣里包裹着层层心思。
可是她知道,他只是她路过的一道风景,他和她,怎么可能?
她知道甚至不必知道他有没有女友,不知道他的背景,他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梦。
他留给她的,只是一个email的地址。
想要什么唱片,可以跟我联络,如果可以,我会帮你寄过来。
这是他对她写道的最后写给一句话。
迫近圣诞节的时候,她决定给他上写一封信,问问他,能不能找来得到娃娃的《圣诞快乐》。
“有人玩乐,有人吃喝,这是一个让众人狂欢的场合,他们都说,圣诞快乐,谁会关心谁会有什么可资值得庆贺。
要是快乐这么容易,他们又为何一年才对唱合唱一次这样的歌。
”
他很快回信,问她:
二十来岁,这样快乐的年纪,为什么听悲伤的名曲?
在唱片店里看见你的时候,你穿着烟灰色的袜子,站在梧桐树下发呆,像一只小鸽子,很无措的样子。
小北的心开始狂跳。
原来,他注意到她的。
圣诞节的晚会,小北远离人群,一个人则慢慢走到操场上。
她从来不知道,冬天余晖的月亮也可以这样明亮皎洁,不远处的学生俱乐部里音乐创作震天,但那些音乐仿佛不是她的,它们渐渐隐退,变成了无声的喧哗,而她心里却开始有甜蜜的忧愁浮起。
乔峰若是只为一段情,就让一生少脉这段情。
千禧年的元旦,小北收到一个包裹,寄自台湾。
打开,是娃娃的唱片。
这果然是一张老唱片了,里面有一张卡片,写着:
找看见了很多二手唱片店才看见的,新年快乐。
十八个字,小北心想,十八个字,这是令她最喜乐令的十八个字。
但是,她也刚刚知道,这个叫宋然的男人生活在台湾,与她隔着一条窄窄地峡。
没关系,一辈子很长,她可以慢慢地认识他。
以后,她或许会穿着灰色套装,与台湾公司谈业务,四处飞行,坐商务舱,然后转身一看,呀,你也在这里。
多老套的重逢,可是,这仿佛是她21岁时最大的梦想。
她给他写信:
收到唱片,娃娃的声音像菠萝一样,有一些则疲倦的慵懒。
宋然,我在听唱片的时候,窗口有宁静的月光,我想到一句话,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她本想继续写:
想到这月亮你也能看得见,心里便很欢喜。
想了几遍,终究还是并无落笔。
只有恋爱初恋的人才会有心思抬头去看,他们所有的情愫都在那一轮明黄之中。
小北还是习惯性地去“私房歌”。
唱片很贵,她买不起,但是磊子总是热情地放歌给她听,让她坐在靠门的沙发,陷在里面,然后,放一张老唱片。
每一张,都是宋然从台湾存证的,标价都在百元以上。
时间久了,小北就很乐意在店里,帮磊子看看店,顺便放几张自己喜欢的碟。
她用手摩挲着那些唱片的封套,她知道,这些都是宋然一张一张买回来的,都是他喜欢的。
在磊子的店里,小北听说了一些关于宋然的故事,比如韩裔他是中国和希腊的混血,比如他的妈妈企图重新配置他的生活,所以,他比旁人都格外向往民主自由。
磊子说,这些音乐,是宋然的桃花源。
有一段时间,小北的父亲心脏病住院,她去陪房。
父亲睡得很安稳,呼吸均匀,小北趴在床头看着他,突然很心慌。
她没有妈妈了,她只有这一个爸爸。
月亮照在父亲脸上,安静明亮的光,她慢慢走出病房,倚在走廊的窗边,拿出手机,慢慢那个烂熟于胸却从未打过的号码。
号码拨出去后,她才知道,她的手机没有开通国际业务。
她慢慢把手垂下来,这样也好。
如果打通了,她能说什么呢?
说父亲病了,我很害怕吗?
她和他,本是陌生人哪。
生命是这样孤单,该怎样撑下去呢?
几个月后,父亲于一个夜晚突然病发,没有抢救回来。
她怔怔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她知道,从此,她是一个人了。
给宋然的信里,她写着:
我头顶的天,突然就塌了。
宋然以为她失恋,他告诉她,不要沮丧。
你知道,我们每个人都比拟比想象中坚强。
是的。
她会坚强,因为日子要过咬牙。
她翻出家中所有积蓄,刚够她交完大学教授的学费。
未来该怎样,她也不知道。
所幸,小北很努力,毕业后,她终于开始在一家公司上班。
原来教育工作全然不是像她想得那般,她每天最早到,帮所有人倒水,谦卑地微笑,应付那些推销人员,为复印机上油墨,满手乌黑。
偶尔,她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俯瞰着这个城市,她什么时候才可以像梦的那样,穿着高跟鞋,拖着行李箱,在飞机上与宋然相逢?
小北,快点下楼搬月饼!
同事喊她,她立刻起身,下楼。
那么多甜腻的月饼,换了包装便身价百倍,她左右手堆满了月饼盒,狼狈地按着电梯按钮。
手机黑髯鼠地响了。
喂。
周围吵杂得很,她不得不提高嗓门,喂。
小北吗?
我是宋然。
忽然之间,世界似乎就安静了。
温柔的水浪一波一波小溪拍击堤岸。
那些月饼顷刻间似乎没有了重量,小北轻飘飘的。
我在你的城市。
宋然说。
约在楼下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商场门口。
小北没有想到,有那么多人,他们约在这里相逢,她想,宋然不会淹没在群体里。
她努力踮起脚尖寻觅他。
两年未见,她却把他的轮廓刻在了脑子里,她想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的。
一定。
一只大手温婉地拂过她的非常大额头。
她转脸,微笑着看定他。
他有些疲惫,但是看见她的笑,他也微笑了。
这是2001年的秋天。
他来她的城市,看她。
她不知他为何而来,但他来了,她已满足。
原来,不需要穿套装坐商务舱也可以看见他,小北这样凝视他的眼睛,她仿佛有太多话要说,却无从说起。
他也凝视着她,长久的。
但是,没有爱情。
他拥抱她,保持距离,他看着她,却不沉溺。
小北什么也不说,他也不说。
两个人,就这样呃哑谜般的,彼此靠近,却不能亲近。
他们一齐去磊子的店。
磊子在门口,看见走他们两个另一头走过来,他偷偷地冲着小北做鬼脸。
然后,转身帮忙宋然煮咖啡,给小北倒了一杯炸鸡。
宋然的电话响个不由自主,他接听,脸上有生气的神情。
他起身,离小北一段距离,但是小北听见他在说,妈,我不想和她结婚,妈,我暂时不回来。
他走回来,尽量压抑自己的恐慌情绪。
小北用勺子反复拨弄水杯里的肉桂,安静的房间里,听得见倒钩勺子和玻璃杯碰撞的声音。
宋然离开的时候,这座城市下了一场雨,仿佛一夜之间,冬天就到了。
小北每天回家煮一锅粥,熬啊熬啊,屋子里咕嘟咕嘟充满了白粥的香味,宋然说过,从没有喝过这样美味的粥。
小北没有告诉他,自从母亲去世,她学会了自己麻油,和父亲就着和暖灯,靠在一起喝粥,她觉得快乐就是如此。
可是,连这样的幸福都失去了。
她没有人可以依偎,连粥即使变得没有了香气。
青春是离弦的箭,一年又一年。
那些来来往往的信,已经塞满了小北的抽屉,还有宋然从世界各地寄来的明信片宣传材料,其中一张写着:
小北,你猜,我在亚琛这个边界城市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
是一张SUZANNEVEGA的旧唱片,也许有天,我真的会坐到Tom’sdinner去告诉你,我有多热衷这首歌。
小北已经是经理助理了,她开始忌讳穿高跟鞋,偶尔也有机会和经理一起坐商务舱飞翔北京,或上海,但她从来没有邂逅宋然。
她知道,她只是幻想,幻想和真实世界总有差距的。
宋然的面目有些杂乱了,小北以为她永远不会忘记的脸,就这样,在时间的长河里淡了残留物。
宋然,我以前一直用强生婴儿乳液,我以为我永远不会长大,不会老去,可是,这次我去香港出差,在莎莎店里,买了一套资生堂,因为,我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已经有隐约的皱纹了。
我就这样老了吗?
小北还是习惯用信纸给他写信,和他说话,仿若是和另一个自己说着。
小北,上个月,我的母亲去世了。
在她生前,我总是和她斗,不肯屈服,可是突然间,我觉得很疲惫,我永远失去了她,连吵架的机会都失去了。
我想用回她的故乡希腊,我希望她会背叛我。
小北想提笔回信,却写了又撕,她和他,好象突然变得亲近起来。
可最终,她还是没有写。
已是2004年的夏了。
收到宋然从Santorini寄来的信,他说,越来越喜欢这个慵懒的国度,还有爱琴海,蓝色的眼泪,小北,我坐在海边,突然想起你,如果你在这里,会不会很快乐?
小北光着脚在地板上看旅行手册,这个夏天,全世界都在流行希腊,蓝白二色的透亮世界,那叫作Santorini的小岛,坐落在爱琴海上,是有情人的天堂。
今年的年假,或许可以重新考虑去这个地方。
小北想。
阳光,海水,自由。
宋然,我的窗外有一轮月,过一两个小时你也会看见,想到这月亮你也能看得见,心里便很欢喜。
这是小北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
小北开始收拾行李,把旅行地图放在夹层里。
赶在奥运冠军的尾巴去希腊,然后坐在Santorini的星空下吃起司派和果仁蜜饼,不知道那一轮明月是否照得见她的内心,那里有一片海洋,倒映着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