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诗人徐志摩Word格式文档下载.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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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着还笑了起来，他笑得很响。

一个病态的林黛玉型的女人，大概是为笑声所扰，从里面走出客厅来。

　　志摩立即给我们介绍，才知道她是他的太太陆小曼。

　　我们辞别出来之后，我对那个同学说：

小曼很美，难怪志摩那么爱她!

　　志摩的外型，跟邵洵美差不多，身躯高大，一张长长的白脸，鼻子很大，下巴尖长，戴了一副黑边眼镜，活像好莱坞影星罗克。

他的一举一动，豪迈中略带粗率，如果不经介绍，无论何人都猜不出他是一位诗人。

他的态度，十分真挚，活泼得像一个儿童，难怪许多朋友都叫他是"

大孩子"

他的确有孩子子脾气。

他的天真和坦率，和郁达夫很相像。

据何家槐说，有一次，他从杭州乡下到上海来兴冲冲买了一筐梨子送到志摩的家里，刚巧他不在家，他便把梨子留下，想留一张便条，便拉开他的抽屉，取出他的信笺来写条子；

这时志摩刚巧从外面回来碰见了，便责备他，说他不应该私自拉开他的抽屉，即使是小曼也不敢这样做，因为夫妇间也应该有那么一点秘密的。

当时说得家槐惭愧得简直无地自容。

由此也可以看出志摩的天真。

因为这一份天真，便不免常常遭受人们的误解。

　　昔年曾在上海光华大学从志摩读书，后来转学到暨南来的徐转蓬，他告诉过我志摩的一件趣事。

那时志摩执教光华大学。

有一天，他独自坐在教授休息室里，看见某中教授的皮包上，放着"

诗经一册"

，便顺手取过来。

信手翻阅，兴兴所所，便将"

出其车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心存"

这一段译成白话，随意写在一张教员缺席纸上：

　　出东门溜一次，

　　遇见许多标致的女郎；

　　虽然有那么多标致的女郎，

　　全不放在我的心上!

译毕，即在下端写上"

志摩译"

三字。

事有凑巧，有位自命为诗人的法国留学生走了进来，一眼就看是"

的诗，连称好诗，便向志摩是那国的作品。

志摩是他如此兴奋，便随意说是一个法国作家的作品，其实那作家完全是子虚鸟有心。

谁知此公毫不思索，居然牵强附会地背了一大篇那位"

作家"

的生平。

　　志摩在初期的新诗运动中，是一个非常活跃的人，他自己本身的成然虽然不大，但给予新诗运动的影响却不小；

像对新诗的形式、诗的散文化、译诗、平民诗的写作，尤其是土白诗等等，都尽了相当的力量，留给后人做踏脚板。

他写作非有灵感不落笔，落笔后，则全神贯注，一字一句都竭尽智力。

写完之后，看了又看，读了又读，改了又改，诵了又诵，方算杀青。

每用一字，一定有他本人的意思，弄到没有别一个更佳的字可代替才罢；

每成一句，要求神韵、意境，俱臻至美之境，方肯罢休。

如遇有一字，他自己感到不甚惬意，便搁笔凝思。

有时全文因此耽搁了两三天，所以他的散文等于诗，他的诗入于不可再尽管的境地，他的著作不论诗与散文，文采绮丽，好似吐出一长串的珠玑。

记得朱自清说过现代中国诗人，须首推徐志摩和郭沫若。

他的"

恋爱小唱"

，如"

雪花的快乐"

之类，的确值赞许的。

但是当年朱湘在写给徐霞村的信坦克，对志摩不但有过非常苛刻的恶评，竟把他看作是第三等脚色，并且在他自己的《中书集》里，还把志摩说成是一个假诗人，不过凭借学阀的积势，以及读众的浅陋而得成名。

然而，朱湘对于志摩的土白诗，还是极口称赞的。

　　志摩在年轻时候，本来是不写诗的。

他自己说过：

我查过我的家谱，自永乐以来，我们家里没有写过一行可供传诵的诗句。

在二十四岁以前，我对于诗的兴趣不如对于相对论或民约论的兴味。

我父亲送我出洋留学，是要我将来进'

金融界'

的。

我自己最高的野心是想做一个中国的Hamilton。

那知他跑到西方，并没有气象住汉密尔顿先生的脚，却倒转过来向东方的泰戈尔磕头了。

至于徐家的老太爷申如先生在上海开钱庄票号，与上海金融界的关系，都是众人皆知的。

志摩和张幼仪结婚所生的那位大公子，据说他是不会做诗的，大概是做了志摩的替身，遵从祖训了。

　　志摩和他的元配张幼仪，是一九一一年廿岁时在浙江海宁硖石的故里结婚的。

一九二○年幼仪到德国求学，一九二二年次子彼得出世，两人竟在这时候宣告离婚，但友谊却维持得相当好，并且还经常书信往还。

后来幼仪在上海静安寺路同学路口创设中国第一家新式的时装公司，江小鹣还帮忙设计，营业极盛。

志摩也常在那里走动，若无其事地进进出出。

　　原来志摩在一九二一年间在伦敦认识了林徽音小姐，她是林长民的爱女，福建闽侯人。

她在北平是有名的才女，当年一般白袷少年无不趋之若鹜。

诗人林庚白也是因为追求她而失恋，才转而追林北丽的。

嗣后徽音嫁给梁启超子思成为妻，固一代女诗人也，党有绝名句云：

拒霜花发断肠红，心事微波婉转通，欲放扁舟江上采，几回愁雨又愁风。

我们只须从她这委婉绮丽可诵的诗句，也可想见其人。

一九一八年间，长民脱离段内阁的司法总长职，携女游欧，因此才与志摩邂逅。

那时张幼稚仪尚在伦敦，志摩与徽音相识后，才送她到柏林。

志摩对徽音倾倒之至，恋爱进行到论婚嫁的程度，林主张徐必须先与夫人离婚。

因此志摩才不顾戚友的劝告和家庭的反对，毅然决然与幼仪离异。

谁知离婚之后，徐林的婚事并未成功；

因为双方曾一度为了小误会而发生争执，闹得很不愉快。

志摩虽仍追求不辍，但终告失败。

　　徽音嫁梁思成后，和志摩友情仍笃。

　　后来志摩和陆小曼的结合还是返国后的事。

那时小曼是有夫之妇，她的丈夫王赓，是美国西点军校第一位中国留学生。

小曼和王赓是在一九二○年闪电结婚的。

据说小曼当年是听从父母之命和王赓结婚，所有一切结婚费用，全由曼的母家承担。

从订婚到期，为期不及一个月，便在北平海军联欢社结婚。

仪式隆重，单说女傧相就有九名之多，除了曹霖的小姐，章宗祥的小姐，赵椿年的小姐，叶恭绰的小姐之外，还有英国小姐数位。

中外来宾到场观礼，足有好几百人，车水马龙，轰动京师，为故都鲜有的喜事排场。

婚后，王赓仍旧继续他的研究工作，手不释卷。

小曼则喜爱交际游乐，所以王赓和小曼在性情上就有点距离。

一个星期内，只有周末和周日王赓才肯陪小曼去游乐，否则，便认真做研究工作。

志摩在王赓与小曼结婚时，不但早已互相认识，他还做过王赓的男傧相。

因此朋友之间相处得也很愉快，并且时常和王夫妇去跳舞看戏，游山玩水。

有时王赓不参加，还很客气地对志摩说：

志摩，我忙，请小曼陪你去玩吧!

　　王赓也从没有想到，这个"

朋友"

却暗地里和自己的太太闹恋爱。

一九二三年，王赓官阶晋升上校，十月间被铁路警备部队司令唐在礼将军延聘，出任副司令。

不久，他又只身真诚哈尔滨任警察厅厅长，只得将小曼暂时寄住娘家。

这时志摩便乘虚而入，从此两人形影不离，过着浪漫的热恋生活。

郎既有心，妾亦有意，于是双双坠入爱情的深渊，终于抛妻背夫，在爱欲的迷惘中，不能自拔。

　　后来王赓回到了北平，略有所闻，夫妻之间，也就勃鸡时起，生活自然过得很不愉快。

迨到一九二六年间，王赓与小曼终于各奔前程，结束了六年来的夫妻生活。

志摩也与小曼结了婚，双双南返上海。

一九二七年冬，小曼和志摩在上海夏令配克大戏院粉墨登台，演义务戏，募赈济捐。

演的是《玉堂春》，小曼饰苏三，翁瑞午饰三公子金龙，志摩饰崇公道，江小鹣饰红袍。

事后志摩在日记里写道：

我想在冬至节独自到一个偏僻的教堂里去听几折圣诞的和歌，但我却穿上了臃肿的袍服上舞台去串演不自在的'

腐'

戏。

我想在霜浓月澹的冬夜独自写几行性灵暖处来的诗句，但我却跟着人们到涂脸的跳舞厅去艳羡仁女们发光的鞋袜。

　　小曼为演了两晚的戏，旧病复发，得了最厥症。

她的身体本来就赢弱，经不起这样的劳累。

幸而翁瑞午有一手推拿的纸张技，他原是丁凤山的嫡传，常为小曼推拿，真能药到病除。

志摩天性洒脱，他以为夫妇的是爱，朋友的是情，以此罗襦襟掩，妙手抚娑之际，他也若无其事地视之坦然。

他还说：

这是医病，没有什么避嫌可疑的。

翁瑞午其人本是世家子，以画鸣于时，家富收藏。

小曼天性爱美，则时时袖赠，以博欢心。

又常教小曼吸阿芙蓉，说是可治宿疾。

试吸之后，痼疾果舒，于是一榻横陈，隔灯并枕。

志摩认为男女之间的情爱既有分别，丈夫绝对不许禁止妻子有朋友，何况芙蓉软榻，看似极近，只能谈情，不能叙爱。

男女之间，最规矩、最清白的是烟榻，最暗昧、最嘈杂的是打牌。

所以志摩反对小曼吸鸦片，而反对小曼叉麻雀实则志摩爱小曼是无微不至的，只要小曼爱好，什么也都能牺牲。

但是女子心理是复杂的、神秘的。

小曼实在是爱志摩的，但也爱瑞午。

她爱志摩的学问，爱瑞午的风流。

可见志摩虽洒脱，也不能尽得小曼的欢心。

因此那时上有一家三日刊的小报《福尔摩斯》，就刊登了一篇文章，标题为《伍大姐按摩得腻友》。

大意是说：

陆小曼、徐志摩、翁瑞午、江小鹣合串京戏《玉堂春》。

苏三是陆小曼，演的很不错，据说是翁瑞午一手教她的。

翁是个名票，曾和梅兰芳配角演出《白蛇传断桥》。

他不但是演小生拿手，早年也曾演过旦角《花田错》。

徐志摩自从英国回来后，与前妻张嘉分办离婚，和小曼在上海同居。

可是志摩是个忙人，上海和北平之间经常来往，不免使小曼感到寂寞。

尤其是小曼经常有病痛，有人介绍翁瑞午替她按摩，同时教她习京剧，迄今年，她和翁的感情已不正常，志摩竟置若网闻。

《玉堂春》这出戏，理应由志摩去王金龙，竟让翁瑞午去王金龙，志摩去崇公道，无异把爱人牵上掌去给人调情。

去红袍的江小鹣也是志摩的朋友，居然也胡得落调。

他们简直出丑出到了戏台上，大庭广众之间去了。

虽然文内的真姓名都全部改换了，陆小曼改作伍小姐，徐志摩改作余心麻，翁瑞午改为洪萍甲，江小鹣改为汪大鹏。

后来光华大学的学生都以"

余心麻"

这个别号称咱徐志摩，大概是导源于此的。

　　据说有一次，光华大学有一个学生到徐志摩家请教，徐于指点后满腹牢骚地说：

现在学生国文程度的低落，实在令人太伤心了。

读白字，写白字，将来恐怕还要认不得汉字了。

该生来时，适听见徐志摩叫小曼作"

小鹿"

，于是就回答说：

这也不能全怪学生，因为汉字实在太难认了。

不过有一个办法，即读半边字，譬如先生尊讳'

徐志摩'

三字，我起初就读成'

余心麻'

　　志摩当然知道这是开他的玩笑，大呼"

恶作剧"

不止，但他也不以为怪。

　　志摩对小曼的爱并不讳言。

那时他执教于上海光华大学，每当下课乘车回家，一进门就高呼"

小鹿，小鹿"

不止，陆小曼也曼声答应。

关于这事，志摩非常坦率，常常对学生们说：

教授唯一安慰，即下课回家抱太太作一长吻!

即使有学生到他家里去玩，他们也一不避讳。

　　现在为了陆和翁的感情不正常，给小了揭露出来后，她怎样还有脸孔见人?

他们必须控告《福尔摩斯》的主人平襟亚妨害名誉案，使平襟亚百口莫辩，吃定官司，判处徒刑，才好借此洗刷自己的名誉。

　　这椿控案是由上海法院第四刑庭审理。

到开审的那天，上午九时以前，第四刑庭便挤满了观审的人。

因为原告四人是社会上知名的人物，他们即看过串演京剧，又读过报上的那篇文字；

况且又是事涉桃色的官司，而且是小曼事前逢人便宣传，要人们来看她辩倒一个造谣的报馆记者，使今后别人不敢讲，报纸不敢登。

当时审理的庭长既是志摩的族弟，聘的又是名律师张一鹏，这场官司自然可稳操胜券的。

　　谁知开庭后，被告一语不发，由被告律师起立声明：

本案曾由巡捕房起诉，由院传讯被告，判处罚金在案。

依据弄事诉讼法程序上的规定'

一案不再审，一事不再罚'

，否则是违反法律上的规定。

被告人拒绝发言，正是护法院守法精神。

于是庭长认为"

一案不再审，一事不再罚"

法律有明文规定，这位族弟自然帮不了什么忙，只好提笔裁决：

本案不受理"

，当庭宣布了。

顿使听审的群众大出意外，四个原告只好面面相觑地退庭。

小曼还问志摩：

什么叫做不受理?

　　志摩答她说：

就是法院不管这笔账。

　　她听了悻悻然。

　　原来这件案子在开审前几天，被告的律师花了钱叫巡捕房稽查员把这篇文字交给捕房律师，以该篇文字内容涉及猥亵，刊登在《福尔摩斯》报上，行销给读者看，足以妨害良好风化，

　　显然构成刑法上散布猥亵文字一罪，立即向法院起诉，开了一庭，判罚了三十元，种下了根。

那就是利用程序法上取得胜诉的官司。

　　事后，燕京大学史学系教授邓之诚，曾有诗讽徐陆，中有句云：

汝自负人人负汝"

和"

才知女宠原祸水，破国亡家皆由此"

之句。

自从这场官司失败之后，志摩和小曼的感情，多少总有点影响。

这时又有俞珊其人，闯进他们的生活里来。

她是演《莎乐美》和《卡门》成名的话剧女演员，是余上沅的学生。

她生得相当健美，人又大胆。

她崇拜志摩，也崇拜小曼，时常住在徐家向志摩求教她想学《玉堂春》，便向瑞午请教。

志摩只是无所谓的，小曼却说她太肉感，因此常和志摩反目。

志摩说：

你要我不接近俞珊容易，但你也要管着点儿俞珊呀!

　　小曼说：

那有什么关系，俞珊是只茶杯，茶杯没法儿拒绝人家斟茶的。

而你是牙刷，牙刷只许一个人用，你听见过有合人共用的牙刷吗?

　　有一天小曼忽发奋戒烟灯，将烟灯和西太后御用的景泰蓝烟枪，一古脑儿从窗槛丢下楼去，却打破了志摩的眼镜。

志摩也一怒而重返北平，临行前他还写了一首《爱的奉召》的长诗给胡适。

其中最末一段有这样的句子：

　　……现在我

　　直可以死了，我要你

　　这样气象着我起码到我去，

　　直到我的眼睛再不睁开，

　　直到我飞，飞，飞去太空，

　　散成沙，散成光，散成风，

　　啊苦痛，但苦痛是短的，

　　是暂时的；

快乐是长的，

　　爱是不死的，

　　我，我要睡……

　　这首诗，谁知后来竟成了诗，曾在他自己主编的《诗刊》上发表，出版时，他已经去世了。

一二八事变的那年秋天，他回到上海。

他对朋友说：

这次是小曼连打了十几个电报催我回来的，但一到了上海，就吵了一场架。

　　"

你为什么不离婚?

朋友说。

瑞午不是好人，我要保护她。

志摩说。

　　志摩真是能为小曼牺牲一切。

他留沪五日，就要回北平去。

临走那晚，到一个朋友家里谈了一夜，他在烟榻上烧了一口烟，说：

我要尝尝，到底是什么滋味!

　　天快亮时他才回去，说是要回去睡一会才上北平去。

　　他回到家里，觉得疲累不堪，对女佣人说：

明早我要睡迟一点，不要吵醒我!

　　女佣人说：

明早飞机早飞，非七点前起身，恐怕赶不上飞机。

　　志摩说：

那倒没有关系，如果赶不上，后天搭火车也可以，我不能不好好地睡一觉。

　　后来他迟疑了一会，终于说：

我还是回北平才休息吧，那末明早准七点前叫我起身。

　　第二早上，监洗方罢，即匆匆启行。

他就是这天搭飞机回北平去的。

这天是一九三一年十一月十九日，正是志摩坠机身死的日子。

志摩去世时，享年三十六岁。

在志摩的故里，那里有一座东山，在最幽静的树林时，静静地埋着志摩的骸骨，听说时常有不少痴情者跑到他的墓前去洒泪，去痛哭，去献花。

志摩去世后，江小鹣和友人有一次在庐山扶乱，沙盘里忽然写：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在家骇然离座，沙盘又写了三个字"

她好吗?

便寂然不动了。

　　至于小曼呢，终身素服，也不外游宴饮，每日供着志摩给他上鲜花。

志摩为她写的那本《爱眉小扎》的情书，那卖了给"

良友"

公司。

最后还有一篇未完成的为她而写的小说，因为他写了一半就以飞机失事而死，后由邵洵美续成。

这种生活，本来就是一首很美丽的诗。

　　他的前妻张幼仪在他去世后，曾一度任上海储蓄很行的总经理，后到香港寓居。

十多年前，报上还登过她那个长得和徐志摩一模一样的儿子"

阿欢"

，学名"

积锴"

的在美国的新闻；

并且还发表了他还道寄给他母亲的一封情文并茂的长函，对他母亲和一位旅居香港的中医结婚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