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范濂 云间据目抄 卷二 记风俗文档格式.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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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纱绸更易不可胜计。

布袍乃儒家常服,迩年鄙为寒酸。

贫者必用绸绢色衣,谓之薄华丽。

而恶少且从典肆中,觅旧缎旧服,翻改新制,与豪华公子列坐,亦一奇也。

春元必穿大红履;

儒童年少者,必穿浅红道袍;

上海生员,冬必服绒道袍,暑必用骔巾、绿伞。

虽贫如思丹,亦不能免。

更多收十斛麦,则绒衣巾盖,益加盛矣。

余最贫,最尚俭朴。

年来亦强服色衣,乃知习俗移人,贤者不免。

妇人头髻,在隆庆初年,皆尚圆褊,顶用宝花,谓之挑心。

两边用捧鬓,后用满冠倒插。

两耳用宝嵌大环。

年少者用头木+匝,缀以团花方块。

身穿裙袄,袄用大袖圆领,裙有销金拖。

自后翻出挑尖顶髻。

鹅胆心髻,渐见长圆,并去前饰,皆尚雅装。

梳头如男人直罗,不用分发,蝶鬓髻皆后垂,又名堕马髻。

旁插金玉梅花一二对,前用金绞丝灯笼簪,两边西番莲俏簪,插两三对。

发股中用犀玉大簪,横贯一二只,后用点翠卷荷一朵,旁加翠花一朵,大如手掌。

装缀明珠数颗,谓之鬓边花,插两鬓边,又谓之飘枝花。

耳用珠嵌金玉丁香。

衣用三领窄袖,长三尺余,如男人穿褶,仅露裙二三寸。

梅条裙拖、膝裤拖,初尚刻丝,又尚本色、尚画、尚插绣、尚推纱,近又尚大红绿绣,如藕莲裙之类。

而披风便服,并其梅条去之矣。

包头,不问老幼皆用。

万历十年内,暑天犹尚骔头箍。

今皆易纱包头。

春秋用熟湖罗,初尚阔,今又渐窄。

自吴卖婆出,白昼与壮大恣前后淫。

以包头不能束发,内加细黑骔网巾,此又梳装之一幻。

而闻风效尤者,皆称便矣。

范叔子曰:

衣饰之制,特男妇与时高下之细节耳。

但前人之饰,愈清愈雅,而祗为导淫之资识者,不无感叹也。

矧奴隶争尚华丽,则难为贵矣;

女装皆踵娼妓,则难为良矣。

良贵不分,乌睹所谓仁厚之俗哉,予又观豪华公子,或昵龙阳,或喜优孟,苟可结其欢心,炫其

观美,即下体亵服,靡匪绮觳。

而小人遂得恣意暴殄,漫无顾忌。

乃志士固穷,悬鹑百结,求一蔽体而不能也。

若此者可胜慨哉。

绫布,乃松郡中土产。

昔年绫尚厚重,今皆用轻且薄者。

而王江泾绫,始乱真矣。

云布,松人久不用,近年有精美如花绒者,价与绫等。

士人间服之。

余布无奇,独憎兰花色、桃红色,义尚紫花布,紫花原出真如地方,今东土遂为佳种。

鞋制,初尚南京轿夫营者。

郡中绝无鞋店与蒲鞋店。

万历以来,始有男人制鞋。

后渐轻俏精美,遂广设诸肆于郡治东。

而轿夫营鞋,始为松之敝帚矣。

所可恨者,大家奴皆用三禳官履,士宦漫无分别。

而士宦亦喜奴辈穿着,此俗之最恶也。

宕口蒲鞋,旧云陈桥,俱尚滑头,初亦珍异之。

结者皆用稻柴心,亦绝无黄草。

自宜兴史姓者客于松,以黄草结宕口鞋甚精,贵公子争以重价购之,谓之史大蒲鞋。

此后宜兴业履者,率以五六人为群,列肆郡中,几百余家,价始甚贱。

土人亦争受其业。

近又有凉宕口鞋,而蒲鞋滥觞极矣。

松江旧无暑袜店,暑月间穿毡袜者甚众。

万历以来用尤墩布为单暑袜,极轻美。

远方争来购之,故郡治西郊,广开暑袜店百余家。

合郡男妇,皆以做袜为生,从店中给筹取值,亦便民新务。

嘉靖时,民间皆用镇江毡袜。

近年皆用绒袜,袜皆尚白。

而贫不能办者,则用旱羊绒袜,价甚省,且与绒袜乱真。

亦前所称薄华丽之意。

戏子在嘉隆交会时,有弋阳人入郡为戏。

一时翕然崇高,弋阳人遂有家于松者。

其后渐觉丑恶,弋阳人复学为太平腔、海盐腔以求佳,而听者愈觉恶俗。

故万历四五年来,遂屏迹。

仍尚土戏。

近年上海潘方伯,从吴门购戏子,颇雅丽。

而华亭顾正心、陈大廷继之。

松人又争尚苏州戏,故苏人鬻身学戏者甚众。

又有女旦女生,插班射利,而本地戏子十无二三矣,亦一异数。

华亭熟酒,甲于他郡,间用煮酒、金华酒。

隆庆时,有苏人胡沙汀者,携三白酒,客于松,颇为缙绅所尚,故苏酒始得名。

年来小民之家,皆尚三白。

而三白,又尚梅花者、兰花者。

郡中始有苏州酒店,且兼卖惠山泉。

自是金华酒与弋阳戏,称两厌矣。

河肫有毒而味美,昔人所以有值得一死之说。

上海最尚此品,而郡中用者绝少。

故淡水河肫,渔人得之皆弃去。

万历以来,河肫称海味第一,而竞食海河肫,即淡水河肫亦食,郡中遂有煮河肫店。

且初食时,人犹畏毒。

或露天煮,或张盖煮,或加甘蔗解之,或银器试其毒。

而鸡犬有食河肫子者,辄死。

近年煮河肫如煮肉,绝无忌惮。

即鸡犬厌饫其子,更觉精神,乃知挽世人物肠胃,皆毒如虺蜴,非河肫所能伤也。

嘉靖时,四门绝无游船。

自隆庆初年,仅数航入郡,而松人用以设酒者,无虚日,自是游船渐增。

而夏秋间泛集龙潭,颇与虎丘河争盛矣。

先是城中方塔,影长三四寸许,不论向背远近,偶得其影者辄利,如辍耕录,亦载其倒悬夏监运小室内是也。

嘉靖庚子,影悬东察院曹氏门,适给谏龚情赘其家,遂领乡荐。

至隆庆元年,塔影落白龙潭,而中秋月夕甚著,其后游船箫管不绝,亦一奇验云。

设席用攒盒,始于隆庆,滥于万历。

初止士宦用之,近年即仆夫龟子,皆用攒盒,饮酒游山。

郡城内外,始有装攒盒店。

而答应官府,反称便矣。

细木家伙,如书桌禅椅之类,余少年曾不一见。

民间止用银杏金漆方桌。

自莫廷韩与顾宋两公子,用细木数件,亦从吴门购之。

隆万以来,虽奴隶快甲之家,皆用细器。

而徽之小木匠,争列肆于郡治中,即嫁装杂器,俱属之矣。

纨绔豪奢,又以椐木不足贵,凡床厨几棹,皆用花梨、瘿木、乌木、相思木、与黄杨木,极其贵巧。

动费万钱,亦俗之一靡也。

尤可怪者,如皂快偶得居止,即整一小憩,以木板装铺,庭畜盆鱼杂卉,内列细桌拂尘,号称书房,竟不知皂快所读何书也,

卖婆,自别郡来者,岁不上数人。

近年小民之家妇女,稍可外出者,辄称卖婆。

或兑换金珠首饰。

或贩卖包帕花线,或包揽做面篦头,或假充喜娘说合。

苟可射利,靡所不为。

而且俏其梳妆,洁其服饰,巧其言笑,入内勾引,百计宣淫,真风教之所不容也。

松郡虽称淫靡,向来未有女帮闲名色。

自吴卖婆出,见医士高鹤琴无后,佣身与生子,吴遂以女侠名。

而富宦之家,争延致之。

足迹所临,家为至宦。

吴因托名卖婆,日以一帮闲富室为生。

工制淫具淫药,纵滔恣欢。

自是起家数千金,乘舆出入,号曰“三娘子”。

一日,遇唐大参于道,舆人皆醉,撞破大参舆。

大参怒,拟送有司,治以法,不果。

会甘按院至,有里人施山者,公举男女帮闲,为地方除害。

吴始伏辜,而以潘道姑与之同事。

潘少年为私妓,有声,以适人失望,乃归净土。

山以旧怨株连之。

县令项公,各杖二十下狱。

独坐吴赃三百两,禁锢终身:

山呈词有日:

“名为卖婆,实则吴歌北曲,假以尼姑,实则饮酒食肉。

”时论快之。

帮闲虽经问遣,而此辈踵相继者不绝。

陈按院至,有武生风某,疏论地方便宜五事,内及帮闲一节,大为民害。

次日解审吴三娘等,各杖三十。

因令遍举若干,株连男妇几数人。

而卖婆一辈,妖嫫靡不协息。

按君体每岁到府,必访缉巨恶与衙门积蠹,而此番独重帮闲,亦时事一变。

恶少打行,盛于苏州。

昔年抚台翁大立几被害。

此风沿入松,以至万历庚辰后尤甚。

又名撞六市,分列某处某班,肆行强横。

有瞯乡人持物入城,设计诳骗至深广之处,半骗半夺者;

有同赴官理,讼为仇家赂集,驾祸扛打,而其人无所控诉者;

有白昼偷抻,地方结扭送官,适遇党与救解脱去,反受侮虐,如俗所称炒盐豆者。

诸如此类,不可殚述。

幸知府詹公,获西郊叶姓者,拟以重辟,众始称辑。

然不过大车之风,终非格心之化。

况此辈皆由三十年来,承平生育,兼以生计甚难,祸必日炽。

若更遭倭乱兵变,则乘势猖獗,必有不可胜道者。

此东南之隐忧,智士之所预料也。

刁告乃松人故态,而未为异常。

自文贞公罢相,适新郑当国,有报复之议。

故巡抚海公,兵宪蔡公,皆有意鱼肉徐。

而告讦者,遂乘风纷起,株连蔓引,日以千计,乡宦无不杜门者。

一日,海公按临南察院,放告。

词讼堆积如山,海度不可阅,取火焚之。

时刁民皆囚服破帽,率以五六十为群,沿街攘臂,叫喊号呼。

而元辅三第前后左右,日不下数千人。

徐人计无所出,第取臭泥粪,贮积厅门,见拥入者,即泼污之。

如野史所载,张角妖术作乱,用猪狗血破之也。

一日,甫达曙,有刁民六七人,潜伏门左。

时太常公瑶,方草行露宿,意其乘问出入,得曳而侮之。

不意为徐人所窥,预定计,启门延入,第云老爷幸人少,正好议事。

刁民乃扬扬得意而进,不虞其为绐已也。

甫入,门即扃闭,拥健儿有余。

取泥粪,自头至脚,且涂且灌。

须发以内,无不沾足者。

遂逐之出。

有诈跌赴地死者,健儿争溺其口。

刁民力屈不能忍,出从河头涤面。

而居民受徐意者,争手砖石掷之。

刁民带泥粪,且吐且詈而去。

余有内亲刘仰河,寓徐第河南。

余乡来,偶宿其邸,晨起目睹,捧腹竟日。

文贞公入相二十年,亦何负于松人耶,由今之日,而遐想当年,大都阴受其

福,而未尝阴受其害也。

乃新郑衅萌,海蔡酿祸,则刁唆蚁聚,凌虐蜂起。

一时人心,若谓徐氏父子,可一朝置之死地者。

未几而新郑去位,海蔡继黜,则文贞公犹然文贞公也。

太常公兄弟,犹然太常公兄弟。

而向之乘风聚众,肆为不道者,皆狼顾喙息,莫可谁何。

不知松人亦何乐而为此哉,嗟嗟,松人不足责也。

吾独惜新郑贤者,身居相位,其可为国家造福者何限,乃区区以报复之私,为松民起刁衅耶。

且予读其病榻遗言,则虽哀鸣之日,终不能释然于罢相之事,亦褊心矣。

吾松孝廉何三畏,仿梁元帝鲍泉春日诗体,为亡仇诗一章,颇足儆世。

故附记于兹,俟识者采为药石焉。

“人世本无仇,谁苦捕仇仇。

无仇即无怨,有仇即有忧。

仇人祗仇己,柏仇乃相触。

仇伏则晏安,仇发则鸩毒。

大仇不共天,次仇不反兵。

君子好仇辨,小人好仇争。

我不生仇端,我不造仇孽。

胸中无仇肠,口中无仇舌。

失亦不仇得,辱亦不仇荣。

既无仇亲党,又无仇友生。

彼或仇我名,且或仇我直。

仇兴如沸腾,仇成如锦织。

天地岂仇德,鬼神岂仇仁。

日月照仇障,风雨拂仇尘。

外弗仇我身,内弗仇我虑。

仇起仇旋灭,仇来我辄去。

何不仇青山,何不仇白云,山云讵仇尔,尔仇仇杀君。

田产交易,昔年亦有卖价不敷之说。

自海公以后,则加叹杜绝,遂为定例。

有一产而加五六次者,初犹无赖小人为之,近年则上类效尤,砚然不顾名义矣。

稍不如意,辄驾扛抢奸杀虚情,诬告纷纷。

时有种肥田,不如告瘦状之谣。

如范太仆死,有祖父卖过田产,历经加绝,而子孙以夺占告者。

有家人婚配,生育多年,复捏奸抢诳告,希图吓诈者。

虽各坐问遣,漫无警惧。

不知此风何年得息?

海公名臣,竞为东南造此业障,亦千古之遗恨。

上海健讼,视华青尤甚,而海蔡后益炽。

凡民间睚眦之仇,必诬告人命,遂有赊人命之说。

盖告时未有尸骸,待词已准行,然后或捞诸水,或窃诸坛,或盗诸椁,冒认亲戚。

动费检验,经年不结,而累倾家者甚众。

此风原系东土讼师沈姓者启之,其后遂成通患,至县令敖选,凡告人命者,必坐实究问。

其意正犹惩俗,而不意刁民方为得计,故久而愈甚也。

行使假银,民间大害,而莫如近年为甚。

盖昔之假银可辨,今则不可辨矣。

昔之行使者尚少,今则在在有之矣。

昔犹潜踪灭迹,今则肆然无忌矣。

甚至投靠势豪,广开兑店,地方不敢举,官府不能禁,此万姓之所切齿也。

缙绅呼号,云某老某老,此士夫体也。

隆万以来,即黄发孺子,皆以老名,如老赵、老钱之类,漫无忌惮。

至帮闲一见倾盖,辄大老官、二老官,益觉无谓,而娼优隶卒呼,号尤奇。

歌谣词曲,自古有之。

惟吾松近年特甚,凡朋辈谐谑,及府县士夫举措,稍有乖张,即缀成歌谣之类,传播人口,而七字件尤多。

至欺诳人处,必曰风云,而里中恶少燕闲,必群唱“银绞丝”、“干荷叶”、“打枣竿”,竟不知此风从何而起也。

又妇人骂人,必曰“活邢敖贼犯”。

邢敖者,隆庆时,华亭越狱盗也,县令张烛抉其目,暴尸于市,不意竞为泼妇口实。

倭乱后,每年乡镇,二三月间,迎神赛会,地方恶少喜事之人,先期聚众,搬演杂剧故事。

如“曹大本收租小秦”、“王跳涧”之类,皆野史所载,俚鄙可笑者。

然初犹仅学戏子装束,且以丰年举之,亦不甚害。

至万历庚寅,各镇赁马二三百匹,演剧者皆穿鲜明蟒衣靴草,而幞头纱帽,满缀金珠翠花,如扮状元游街。

用珠鞭三条,价值百金有余。

又增妓女三四十人,扮为寡妇征西、昭君出塞,色名华丽尤甚。

其他彩亭旃鼓兵器,种种精奇,不能悉述。

街道桥梁,皆用布幔,以防阴雨。

郡中士庶,争掣家往观。

游船马船,拥塞河道。

正所谓举国若狂也。

每镇,或四日、或五日乃止。

日费千金,且当历年饥馑。

而争举孟浪不经,皆予

所不解也。

壬辰,按院甘公严革,识者快之。

泗泾居民,私创小武当,翕然称为灵应,松民进香者如归市。

越三年,为万历辛卯,郡有奸徒二十余人,忽谋建小武当于南门外,演武场面,前后殿宇,穷极壮丽。

富者舍料舍财,贫者舍身舍力,日以千计。

起工之日,奸徒拈香,邀请各宦破土上粱。

因得乘机聚敛,置产买妾,纵酒欢歌。

而百计哄诱愚民,尤极可笑。

如从民间募化铜钱,先贮西郊外一好善者之家,每若干斤为一包,每包用红布封之,约二百余包。

卜日,以鼓乐迎入超果寺,铸造香炉花瓶,扛者皆簪花缠红,以重其役。

铸日,先期报知施主檀越,及遣方闻者,皆至寺中舍银舍炭。

铸毕之日,先迎炉瓶人庙,约重四千余斤。

前用王灵官开道净街,沿门东冲西撞,极其无耻。

已又卜日,迎祖师登殿,亦用王灵官净街。

戏子妓女约十余班,鼓乐旃灯无算。

复扮背私捧印员役,竞不知勒印从何处得来,男妇道游,拈香念佛者千计。

士人皆迎请祖师入门南,坐供茶,再拜而送。

正所谓白日见鬼也。

幸甘院按临,索起事者,各杖四十,拟徒,命有司限日拆卸,以供修学之费。

时王灵官暴风日中如刍狗,不能作威福,奸徒抱恨。

击折其臂,而祖师迁龟蛇庙。

善谑者名之曰:

“出宅基祖师。

”闻者捧腹。

倭乱后,翕然尚白莲道教,及无为教。

白莲教者,烧香念佛,如僧家修四方之类。

无为教者,并佛像香供而废之,即父母之丧,不作祭享。

竞不知此教从何处如来。

于是愚夫愚妇,煽惑奔赴者若狂。

而男女混杂,恣肆奸淫,遂倡为摩脐过气之说,极其可笑。

有异僧陈宾竹,挟采战术共奇,不假力气运动,而龟头呼吸若神,能令妇人承之者,坦手蔽目。

时上海吏受康姓者,妻妾皆为淫妒。

后事觉,蒋通判以严刑,毙之市曹。

时有“削发复犯法,出家又带枷”之诮,至今以为淡资。

宾竹死,闻有窃受其术者。

学诗、学画、学书,三者称苏州为盛。

近来此风沿入松江,朋辈皆结为诗社。

命题就草,其间高才美质,追踪先辈者,岂曰尽无。

而间有拾得宗子相屠长卿涕吐,凑泊俚语,便号诗人者,抑何多也。

其他字画,灾纸灾扇者,不可胜道。

苟为缙绅物色,即自列千古名家。

日某为米某为赵某、则大痴叔明电。

嗟嗟,何古人旷世一见者,而今且比比于松耶,近来各学及士夫承奉有司,每遇庆贺,必用上等泥金册页手卷,遍索诗画,装缀锦套五轴,极其深重。

即黄米真迹,称最得意者,亦不曾享得世间此等供奉,大似可惜,但诗与书画,乃是上一截作用,学者纵未入室,不失为佳。

第须涵养造诣,各臻其极,方入品藻,未可遽自夸诩也。

春元用布围轿,自嘉靖乙卯张德瑜起,此何元朗所致慨也,自后率以为常。

然士子既登乡科,与众迥别,则以肩舆加布围,亦不为过。

独近来监生、生员通用,似觉太早耳。

尤可笑者,纨绔子弟为童生,即乘此轿,带领仆从,招摇街市,与春元一体。

此微独觇父兄无家教,即子弟自己为地,原不宜如此。

盖童生人品未定(不知终身作何状,正宜习服勤劳,勿使惰慢。

况处松江浇薄之俗,朝华夕零,变态立见。

幸久承荫庇,不失为福人。

一有不虞,乡党之欺凌,官府之差役,亡可翘足待也。

况复耽情柳陌,肆志宛丘,则今日乘轩,异日随轿,识者已窃笑其后矣。

恶可徒徇目前之盛,而不为终身之虑乎?

予观郡中甲科名宦,几二十人,不忍记其姓名。

一死之后,子弟之沦落者、受辱者、飘流者、鬻身者、役累者恶可胜道。

总之皆前车覆也,前车覆矣,后车不戒,是使后车而复哀后车也。

而兴言及此,未免过激,然予以长者之道,望后进之士,即不见亮于纨绔,庸何伤哉,

士风之弊,始于万历十五年后。

迹其行事,大都意气所激,而未尝有穷凶极恶存乎其间。

且不独松江为然,即浙直亦往往有之。

如苏州,则同心而仇凌尚书,嘉兴同心而讦万通判,长州则同心而抗江大尹,镇江则同心而辱高同知,松江则同心而留李知府,皆一时蜂起,不

约而同。

亦人心世道之一变也。

第吾松江,近来士子,举措互有得失,识者不无异议耳。

姑举一二言之,如东乡富民费仲,扛打生员陆龙基;

西乡富民马可观,扛打生员刘致和,此以强暴凌孤寒诸生,声之有司,从重问遣,何壮也。

间有无耻之徒,捏情需索,则陋矣。

县学前,日有七星潭,徐司空盛时,侵为基。

诸生建议拆卸,开复故址,何正也,乃指徐氏为奇货,若欲并其一,第而去之,则苛矣。

牛市泾风水,有关学校。

诸生议开浚,亦理也。

但此泾历乡宦冯季陆徐,皆有侵塞。

独委罪于监生陈大廷。

不能无意,况其第属主政殷廷枢。

泌遂寝,则馁矣。

县学旧属莫是鳌修,未几,圮坏之。

属监生顾正伦修。

诸生督过之者甚众,恐其蹈莫之弊也,正伦殚力改造,宛如创始,遂至倾家。

而学前空地,责令插屏种花,亦苛矣。

保留詹侯项令,不惮千里奔赴两台。

此以子弟而保留公祖父母,虽涉攀附,情可原也。

但未及半月,又往公举徐文贞公祠,遂为督抚刘公,按院甘公,所不满。

含垢忍耻而归,则丑矣。

凡此皆缘人品贤不肖,参错其间。

故有一义举,则生一恶道。

士风之所以日习于不竞也。

但士之所处在清苦,其势不得不流而为近利;

所望在进取,其心不得不趋而为好名。

不知近利好名,正今之士人对病药石也。

先民有曰:

“善不可为。

”又曰:

“善且不可为,而况于恶乎,”此万世之龟鉴也。

嗟嗟,世道愈漓,法网愈密,亦可畏矣。

吾愿同心之士,日以中原之诗相勖焉。

其庶乎无忝于衣冠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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