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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放逐之刃锐雯-疾风剑豪亚索】

在一次诺克萨斯入侵艾欧尼亚时,锐雯杀了亚索的长老(亚索当时不在国内),后来艾欧尼亚将矛头指向亚索,亚索怀疑锐雯,并展开了他逃亡生涯。

短篇故事

断剑的自白:

第一篇

-I-

犁头的铧刃割开地表的硬土,在春季的天空下翻开了大地冬日的私藏。

锐雯扶着犁架,跟在耕牛身后走在一小片农地上。

她一边专心地握着前梁把手,一边生涩地念叨着陌生的词汇。

“伊麦。

伊呗。

瓦沙。

阿那。

锐雯紧握着木柄向前走。

每走一步,空气里便漫起一阵初醒沃土的芬芳。

这几天里,粗糙的握柄磨出了她手上陈年的老茧,也唤醒了飞逝的回忆。

锐雯咬了下嘴唇,撇开刚才的念头,继续干活。

“母亲。

父亲。

姐妹。

兄弟。

瘦牛翻了翻耳朵,拖着犁往前一带。

犁头溅起几块碎石磕到了锐雯,但她浑然不觉。

她穿着一件粗布衫,沾满泥点的袖子挽起来卷成了一大捆。

相同质地的裤子已经被染成了土黄色。

改短的裤脚对于原来的主人来说已经太短,但在她身上刚好扫过脚踝,碰到裹满泥巴的鞋面。

“伊麦,伊呗,瓦沙,阿那。

”锐雯一遍遍重复着这段颂文,铭记着每一个词。

“伊扎,儿子。

黛达……”

她用衣袖抹开了眉梢上一缕汗津津的头发,没有慢下脚步。

她的手臂很有力,单手就可以扶稳犁架。

老农夫回家取水袋和午饭了。

他说她可以在田边的林荫歇着等他,不过锐雯执意要把活干完。

一股清风打在她汗湿的后颈上,她环顾四周。

诺克萨斯帝国曾试图强迫艾欧尼亚屈服,但艾欧尼亚宁死不从,诺克萨斯便转而想要摧毁它。

锐雯继续推着犁架冥想。

纵使帝国动员起全部力量,也无法阻止春天重归这片土地。

诺克萨斯已经被赶出境一年多了,灰蒙蒙的雨雾和暗沉沉的泥土中终于萌发出了星点翠绿。

空气里也似乎蕴藏着新的开始。

希望。

锐雯轻叹一口气,胡乱剪短的头发轻轻拂过她的下巴。

“黛达。

女儿,”她开始了又一轮念诵,语气坚决。

她再次用双手扶好犁架。

 

“伊麦,伊呗。

“是因呗,”密林的阴影里传出一个声音。

锐雯猛然停步。

手中的犁柄一顿,皮缰绳勒住了瘦骨嶙峋的耕牛。

犁头撞到了一块土坷,铧刃被石头一别,一声闷响。

这不是老农的声音。

锐雯尽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唇间长吁了一口气。

虽然只是一个声音,但肯定不是为了说句话而已。

常年的训练告诉她的身体要进入防御姿态,但她竭力抑制着这种冲动。

她身体没有动弹,继续面向前方的犁架和牲口。

锐雯觉得太轻了。

她紧紧握住犁柄。

原本的傍身之物很重,让她安稳。

但现在,她只能隐约感觉到右侧腰间的小刀。

这把勾刀不长,切露水苹果和硬质蔬菜还行,派不上其他用处。

“该读作因呗。

棕黄色的针叶密林与农田的交界处,现出了说话人的身影。

“尾音不同,”那人一边说一边向前走。

乱糟糟的黑发从他的脸庞边缘向后抛撒。

一件织布披风掖在肩上。

锐雯注意到,披风隐约露出了他左肩上的金属护肩,也没有遮住他身边无鞘的剑。

他是一个武士,但并不效命于某个家族或辖区。

一个浪人。

危险人物,她断定。

“因呗,”他又说了一遍。

锐雯一言不发,并非因为无言以对,而是因为她清楚自己说话带着什么口音。

她绕过铧犁,用它挡在自己和这位口音纯正的陌生人之间。

她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弯下腰查看铧刃,假装关心土里的石头。

用来切割草根和土块的铧刃,应该会比那把小刀更有用。

那天早晨她看到过老伯怎么安装木架,所以也知道怎么卸下来。

“我上次来的时候,不记得见过你,但我也离开有些时日了,”这个人说道。

他的声音冷冷的,透着仆仆风尘。

嗡嗡的虫鸣一刻不停,越来越吵,而锐雯始终没有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

“我听说他们请来了推事,素马长老的死有了新的眉目。

”那个人继续说道。

锐雯没有理睬,轻轻拍了拍耐心的耕牛。

她的手指拂过皮缰绳,老练的手法显得非常熟悉马辔和牲口。

她挥手轰赶着又大又黑的牛眼睛附近的飞虫。

“话说回来,如果你刚来此地,或许对那桩命案也所知甚少。

话音未落,她便抬起了头,迎上陌生人的凝视。

二人中间依然隔着那头无知的牲口。

来人的鼻梁位置横着一道长疤。

锐雯不禁怀疑给他留下这道疤的人是否依然健在。

他眼神刚硬,但里面还藏着好奇。

隔着薄薄的鞋底,锐雯感到地面在颤动。

远处传来滚雷似的声音,但天空中不见一丝云彩。

“有人来了,”那个人微笑着说。

锐雯回过头,沿着小山看向老伯农舍的方向。

六个武装骑兵已经越过山脊,向山下这片耕地奔来。

“她在那儿,”其中一个人说道。

他口音很重,锐雯已经在努力学习这种语言,但还是很难理解其中的微妙差别。

“可是……就她一个人吗?

”另一个人眯起眼扫视着树荫。

一阵短促的风拂过犁架和锐雯,钻进了密林的阴影中。

锐雯看向刚才陌生人所站的地方,人已经不见踪影。

骑兵们迅速逼近,她没时间再东张西望了。

“可能是鬼魂吧,”领头的人嘲笑着说。

“被砍死的人回来找她算账了。

骑兵们轻抵马刺,放慢速度包围了锐雯,将她上午刚犁出的整齐垄沟踩得一塌糊涂。

领头的马背上驮着一个布包,里面裹着硬物。

锐雯紧盯着这匹马,其他骑兵则在她四周兜圈,马蹄重重地将刚刚翻好的蓬松土壤重新踏成冰冷坚硬的硬壳。

她最后看了一眼铧刃。

有两个骑兵带了十字弩,她来不及接近他们就会被立刻射杀。

她的手指很想要摸一摸这件临时的武器,但她的理智却哀求着每一根手指不要乱动。

她浑身肌肉紧绷,久经沙场的身躯不愿束手就擒。

一股热血冲进她的耳朵,隆隆作响。

你要死了,这血脉鼓动的声音咆哮着,但他们也活不了。

锐雯的手指开始伸向铧刃。

“放开她!

”老农的妻子每日唤牛而练就的洪亮嗓音,此刻响彻田野,打断了锐雯破釜沉舟的冲动。

“亚撒,赶快。

你管管。

骑兵们停住了坐骑。

农夫和他的妻子爬上了小山顶。

锐雯用力地咬住自己的腮帮子,剧痛平息了她的战意。

她不能让艾欧尼亚人的血洒在自己的田地里。

“我说过,你们在家等着,等我们办完事,”领头的人对他们说。

亚撒老伯穿过垄沟,踉踉跄跄地跑来。

“她没有做错什么。

东西是我带去的,”他指了指那个布包。

“有什么话就问我吧。

“孔德老爷。

老爹爹,”领头的人开口说道。

薄嘴唇撇出的微笑流露出一副纡尊降贵的味道。

“你很清楚她是什么货色。

她犯的错多了去了。

如果我说了算,这里就能处死她,”他对着锐雯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嫌弃地皱了一下鼻子。

“可惜啊,老头,你有话可以留到庭审的时候再说。

领头人说话的同时,锐雯的双脚陷进了湿润的泥土中,一时间动弹不得。

一种深陷泥沼、无法脱身的感觉席卷而来。

脉搏变得飞快而轻浅。

她竭力想要抽身,冷汗却顺着她的脊梁淌下来。

她的意识陷进了另一个时间,另一片野地。

马匹在那里发出鼻息,马蹄踏着拌血的灰泥。

锐雯闭上眼,不让自己被更多的恐怖回忆吞没。

她深吸一口气。

春雨会洗刷这片大地,而不是死者的鲜血,她对自己说。

当我睁开眼,看到的只有活着的人。

当她睁开眼,田野还是田野,刚被犁过,并没有变成曝尸场。

带头的骑兵翻身下马向她走来。

他手中握着一副手铐,上面的艾欧尼亚纹饰精美细腻,胜过在她故乡任何一件用来捆犯人的东西。

“过去的事情你是逃不了的,诺克萨斯的狗,”领头的人语气平静,却带着胜利的气势。

锐雯的目光离开了铧刃,看向那对老夫妇。

他们脸上纵横的沟壑已经盛满了忧伤。

她不愿、也不能再为他们增添更多伤痛。

锐雯想要好好记下眼前的景象:

老夫妇二人相互依赖、相互搀扶着。

这是他们在面对掠夺时的无力抵抗。

看到老伯用衣袖拂过老泪纵横的脸,锐雯不得不转过了头。

锐雯向骑兵领队伸出手腕。

她冷冷地盯着领队轻蔑的笑脸。

冰冷的钢铁贴上了她的皮肤。

“别担心,黛达,”农夫的妻子大声喊。

锐雯在她的声音中听到了迫切的希望。

这么沉重……这么沉重的希望,她承受不起。

轻风载着支离的声音,夹着刚被翻整过的泥土的芬芳,久久伴在渐行渐远的锐雯身边。

“黛达,”轻风在她耳边低语。

“我们会告诉他们你是什么样的人。

“黛达,”锐雯低声回应。

“女儿。

姑娘已经被抓走两天了,莎瓦·

孔德一筹莫展,只能帮老伴慢慢整理被踩坏的垄沟,再给田地播种。

如果有姑娘帮忙这些农活会轻松许多,但说起来,如果她的儿子们都还活着,她和亚撒根本都不需要下地。

在开庭那天的清晨,老两口知道自己的腿脚要很久才能走到镇上,所以天还没亮就出发了。

“他们知道她是诺克萨斯人。

“你净瞎担心,”莎瓦说完,发出一串咯咯的声音。

她意识到这声音只能安抚鸡舍里的小鸡仔,于是对老伴挤出一个满怀希望的微笑。

“诺克萨斯人。

这就已经够他们定罪的了。

”亚撒用手工织的羊绒围巾捂住嘴,含糊不清地说。

莎瓦这辈子的好日子里,她最常干的事就是把固执的牲畜劝到屠夫的围栏里。

所以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脸与老伴面对面。

“他们不像我们这么了解她,”她一边说,一边用一根手指怒气冲冲地戳他的胸膛。

“所以咱们要替她说话,你个老山羊。

亚撒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不可能让她改变想法。

所以他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莎瓦不满地哼了一声,然后回身一言不发地向镇中心走去。

议会大厅已经开始进人了。

老妇人见状,连忙挤进长凳中间的窄过道,想在前排找个座位……结果唐突地绊到了一个睡觉的人的腿。

老妇人小声惊叫了一下,眼看就要向前扑倒。

睡觉的人嘟囔了一声。

一只疾如闪电的手,像铁钳一般抓住了老妇人的臂膀,没让她跌倒在砖石地面上。

“小心脚下,老妈妈,”这个陌生人淡淡地低语道,口中一股浓重的酒气,但咬字一点都不含糊。

老妇人一站稳他便收回了手。

老妇人顺着鼻尖,俯视着这位意料之外的恩人,瞳孔逐渐收紧了。

她细细地打量着,但那个人缩进了斗篷的阴影,高挺鼻梁上若隐若现的伤疤也消失在黑暗中。

“小伙子,议会大厅不是用来宿醉醒酒的地方。

”莎瓦扶正自己的长袍,倔强的下巴不依不饶。

“这里今天将会决定一个女人的生死。

再不快走,小心推事们问你的罪。

“莎瓦,”那位老伯赶了上来,扶着他老伴的胳膊。

“你别发火呀,我们今天是来帮忙的。

他不是故意的。

算了吧。

那个斗篷遮面的人伸出两根手指,以示没有恶意,不过始终藏着脸。

“一针见血,老妈妈,”他嘴上服软,但声音中藏着戏谑的踪迹。

莎瓦继续向前走,像对待一件珍宝一样收拾起了自己的怒火。

老伯经过陌生人时,微微点了点头。

“她平时不这样,孩子。

她只是担心真相还没弄清楚,无辜的灵魂就被判了罪。

斗篷遮面的人对着老伯的背影低声咕哝:

“如此说来,我们的看法一致,老爹爹。

这奇怪的低语让老伯不禁回过了头。

但座位上空无一人,只留下一阵轻风的鬼影,撩起旁边交头接耳者的长袍。

那个披斗篷的陌生人早已遁入议会大厅远处的阴影中。

莎瓦挑了一个前排的位置。

木质长椅的平滑螺旋纹路本来应该很舒服——这是令织木工匠们专门塑造的,为的是鼓励平心静气地讨论公民义务——但是她怎么坐都不自在。

她瞥了一眼老伴,他已经在一把旧木圆凳上坐定,等待被传唤。

亚撒身边站着一个庭吏,正在用一根木签剔牙。

老妇人认了出来这位就是枚尔克,那个抓捕锐雯的骑兵领队。

她直勾勾地瞪着他,但枚尔克并没注意到。

他正在盯着大厅后面的门扉。

门打开又合上,三个穿深色长袍的人走了进来。

枚尔克立刻立正站好,把嘴里的木签吐到一边。

三位推事在主席台前入座,官服在身后落定。

三人看向台下拥挤的大厅。

房间中的嘈杂声渐渐静了下来。

其中一位体型瘦高、鹰钩鼻子的女士肃穆地站了起来。

“本次开庭的事由是审理关于素马长老之死的新证据。

人群中间开始发出一阵低声骚动,如同群蝗飞过。

有些人已经听说过推事所说的新证据,但大多数人来到这里都只是因为听说自己身边有一个诺克萨斯人。

但无论听说了什么,他们都知道同一件事:

素马长老之死早就有了定论。

疾风剑术、冥想室墙上的魔法痕迹就已经是非常充分的证据了。

除了素马长老,只有一个人能使出这种招式。

崎岖不平的伤口被撕开了。

众人的心灵一刹那间被痛楚侵占。

他们大声叫嚷,如果长老没有死,村子就不会遭受如此严重的伤亡。

这桩命案发生后不久,半支诺克萨斯战团就在纳沃利长驱直入,一路上疯狂杀戮。

正是素马长老的死导致的失衡,让战事愈演愈烈,太多太多人的儿女死在了战场上。

更糟糕的是,这个村子将罪名归到了一个自己人头上。

嘈杂的人群中响起一个高亢的声音。

“我们已经知道是谁谋杀了素马长老,”莎瓦的嘴唇饱经风霜,但仍然大声说道。

“就是那个叛徒,亚索。

人们纷纷点头,群情激昂地一口咬定。

“还有谁会素马的疾风剑术?

只有亚索!

”莎瓦继续说道。

“现在捉拿他的永恩也一去不返,很有可能也是这个懦夫下的手。

人群变得更加愤慨,甚至大叫着要让亚索偿命。

莎瓦在长凳上坐得舒服多了。

罪名的指控回到了正轨上,她心满意足。

鹰钩鼻的推事是织木工匠世家出身,最得意的本领就是解开冥顽不化的木疙瘩。

她举起浑圆的惊堂木——一颗久经磨砺的栗子,用力拍到乌黑的底座上。

锐利的响声慑服了众人,大厅恢复了秩序。

“本庭寻求知识与启迪,追寻素马长老之死的真相,”推事说道。

“你是想妨碍启迪之路吗,这位……?

老妇人看了看自己的丈夫,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

“孔德。

莎瓦·

孔德,”她低下头,语气中不见了冒昧。

圆凳上的老伯看着她,抹掉了自己光亮脑门上的一把冷汗

“刚才说到,我们是为了新证据来的。

”鹰推事扫视众人,确认还有没有不听话的木疙瘩,然后对庭吏枚尔克点了点头。

“带她进来。

第二篇

-II-

推事们入座以后,阴云密布的天空豁然开朗。

大厅后面的门扉再次打开。

锐雯看到满屋子村民被一束炽烈的阳光分成两边。

她走进大厅,推开了凝固的空气,就像一口憋了许久的闷气终于长吁而出。

门扉在她身后关闭。

两名武士祭司押着她走过人群中间的通道。

议会大厅再次笼罩在阴影之中,只有天棚上蜿蜒的窗户和棚顶吊着的圆柱形灯笼洒下昏暗的光。

经过莎瓦·

孔德的时候,她看到老妇人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哽咽。

她知道自己在他们眼里是什么样的。

一个女人,白色的头发上粘着牢房里的稻草杆。

陌生人。

敌人。

诺克萨斯的女儿。

一种深入骨髓的困乏缠住了锐雯,就像田里的泥附在了衣服上。

她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僵化变形。

但是,当她的目光扫到了圆凳上的老伯,便稍微挺直了腰杆。

她看到面前的三位推事端坐在审判席上。

中间那位一脸严肃地示意她坐下,不必戴着镣铐站着。

锐雯拒绝坐在那把魔力塑形的木椅上。

她认出那个庭吏就是在老夫妇田里遇到的骑兵领队。

他细薄的嘴唇依然撇着不可一世的微笑。

“随你便,保准让你好受。

庭吏自己坐到了椅子上,满意地叹了口气。

坐在中间的推事严厉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开口对锐雯说话。

“我知道你不是本地人。

这边的方言不好学。

我会说通用语,这样兴许更容易交流。

锐雯和大多数诺克萨斯人一样都学过一些艾欧尼亚通用语,足以应付日常的指示和命令,但这里的语言就像水土,每个村子的口音都反映着当地人独一无二的性格。

她对推事点点头,静静等待。

“你叫什么名字?

“锐雯,”她的嗓音嘶哑,卡在了喉头。

“给她水。

庭吏站起来,拿了一个水袋,举到她面前。

锐雯看了看水袋,没有伸手。

“就是水,孩子,”坐在旁席的推事说道,向前俯身说。

“怎么,你还怕我们下毒?

锐雯摇头拒绝了恩赐。

她清了清嗓子,打定主意就这样继续说话。

庭吏撇撇嘴,举起水袋牛饮起来,一股水沿着他的嘴角淌下来。

喝完还故意亮出一排牙,向锐雯耀武扬威。

“你被本庭传唤,”推事打断了这一幕,让锐雯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三位身穿长袍的人物和大厅里的人群身上。

“是因为我们想要听听你的说辞。

“我不是要被判刑吗?

推事硬是咽下了自己的惊讶。

“我不太清楚你们那边是如何履行正义的,但在这儿,我们相信正义首先需要的是理解和启迪。

”推事对锐雯说话的口吻像是在面对一个孩童。

“我们相信你掌握着关于某一事件的信息。

而这份信息对我们所有人都很重要。

要是因此揭露了罪行,那才轮到量刑和处罚。

锐雯看了看推事,又看看亚撒,再看回推事。

诺克萨斯的正义经常是在战斗中定下的。

如果一个人运气好,锋利的武器就会痛快地做出决断。

锐雯警惕地注视着推事。

“你想知道什么?

推事向后靠到椅背上。

“你从哪儿来,锐雯?

“我没有家乡。

对方怀疑的眼神告诉锐雯,这句回答被当成了一种忤逆。

那位鹰面推事停顿了一下,试探着她的回应。

“你肯定是在某个地方出生的吧。

“特里威尔的一个农场。

”锐雯看向老伯。

“在诺克萨斯。

”她承认道。

前一刻还是鸦雀无声的大厅,响起了整齐的吸气声。

“我知道了,”推事继续说道。

“为什么你不把那个地方称作家乡了呢?

“一心想要你死的地方,还能叫家乡吗?

“这么说,你是被流放的?

“这个说法意味着我还想回去。

”锐雯说道。

“你不想吗?

“诺克萨斯已经变了。

”锐雯的声音中开始切入不耐烦的声调。

“下一个问题好吗?

“那好,”推事的冷静语气比她手腕上的镣铐更让锐雯十分反感。

“你是跟随诺克萨斯舰队一起来的,是吗?

“我猜是吧。

“你不确定吗?

”推事看上去很疑惑。

“我不记得了,”锐雯说道。

她斜眼看了看人群,眼角正好对上莎瓦的目光。

老妇人曾经问过她类似的问题。

锐雯摇了摇头。

“很重要吗?

打仗了。

死了许多人。

我只知道这么多。

人们心中关于战争的痛苦回忆本来就在闷燃,锐雯话音刚落,就点燃了这股怒火。

他们互相推搡、大声叫嚷,所有人都想要站起来。

有人破口大骂。

“诺克萨斯的杂碎!

我的儿子就是被你们杀的!

一只发霉的蛋果飞来打在锐雯的脖子上。

酸败的汁液和果肉顺着她的后领口流进衣服里。

一股腐臭涌来,但锐雯不愿让这死亡的味道带她回到那个遥远的时刻。

她闭上双眼,长吁了一口气。

人群爆发了。

锐雯知道自己的回答欠考虑,让人们觉得她对死者毫无同情怜悯。

“拜托了。

”她悄悄对自己说,不知道是想求他们停下,还是想鼓励他们将难以压抑的愤怒彻底释放出来。

似乎是在回答她的请求,更多晚季的蛋果在石头地面上炸开了花。

还有一只砸在锐雯的膝后。

她踉跄了一下,由于被束缚着双手,险些失去平衡。

推事高高站起,身影笼罩着座位上的人群和锐雯。

她将球栗用力敲向底座,推事长袍瞬间像火苗一样腾起。

人们身下的木质长凳应着推事的意志扭曲、变形、发出呻吟。

“均衡由我重现!

受到呵斥的村民们安静了下来。

“是的,锐雯,本庭记得那个时候,”推事用更委婉的方式继续说道。

“许多艾欧尼亚人……和诺克萨斯人……都殒命了。

你呢?

这个问题也让锐雯自己苦苦求索。

为什么只有她活了下来?

她无法找到满意的答案。

“我好像幸免了。

”她静静地说。

“的确。

”推事冷冷地微笑。

锐雯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也无法平复人们丧失亲人的痛苦。

她欠所有人一个真相,但她却拿不出真相。

她对那段时间的记忆是破碎的。

此刻她只能低下头。

“我不记得了,”锐雯说。

推事并没有停止质询。

锐雯知道这样下去只会让大厅中喷发出更多怒不可遏的声音,一次次打断审判。

“你来到这片土地多久了?

“我不记得了。

“你是怎么来到这个村子的?

“你曾经来过这里吗?

“我……”锐雯迟疑了,她无法找到那段承载着准确答案的回忆。

“我想不起来。

“你是否曾见过素马长老?

这个名字搅动了她内心的什么东西。

一段回忆中的回忆穿过她的脑海,既模糊又锐利。

曾经存在的空缺如今被愤怒淹没。

她被人出卖。

她也将人出卖。

“我记不起来了!

”锐雯懊恼地厉声说道。

手腕上的镣铐叮当作响。

“战争摧毁了许多,”推事柔声说道。

“有些东西是我们看不见的。

迎面而来的开导让锐雯的战意平复了些许。

“我记不得了,”她这次的语气比刚才更加冷静。

推事点点头。

“你记不得的东西,也许有人能替你回答。

锐雯看到老伯慢慢走向推事席前面的证人座位。

他的手指颤抖着抚平厚厚的眉毛。

“亚撒·

孔德,”推事耐心地说道。

“老爹爹,谢谢你今天与我们作证。

老伯点了点头。

“你认识这个女人吗,这个锐雯?

”推事问道。

“是,”老伯说。

“她到我们家的时候,今年湿季刚刚开始。

“你们?

“我和莎瓦,我老伴。

推事看了一眼孔德夫人,她依然在前排的长凳上坐立不安。

推事指了指锐雯。

“她去到了你们家?

“其实,是我在我们家的田里发现她的,”老伯诺诺地供认道。

“当时有一头小牛在夜里走丢了。

凌晨的时候我出去找。

结果我找到了她。

人群再次骚动,又惊又忧地交头接耳。

“间谍!

“后患无穷!

“我们必须自卫!

推事把手放在面前的球型惊堂木上。

房间里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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