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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高拱 病榻遗言Word文件下载.docx

上从容曰:

“朕一时恍忽。

”又曰:

“自古帝王后事(下此二句听不真,意是豫备后事),卿等详虑而行。

”臣等叩头出,仍在乾清宫门外候旨。

须臾,内侍传旨:

“着高阁老在宫门外莫去。

”拱即语张居正曰:

“我留公出,形迹轻重难为公矣。

公当同留,吾为奏之。

”随语内诗曰:

“奏知皇上,二臣都不敢去。

”薄暮,内侍传旨:

“阁下着在乾清宫门外宿。

”臣拱即内侍奏上曰:

“祖宗法度甚严,乾清宫系大内,外臣不得入,昼且不可,况夜宿乎?

臣等不敢宿此。

然不敢去,当出端门,宿于西阙内臣房。

有召即至,有传示即以上对,举足便到,非远也。

”上允之。

于是二臣乃就西阙内臣房宿。

臣夜不能寐,披衣坐,候掖门开即入。

候起居日数次,明日亦如之。

既传圣体稍安,臣即上札子曰:

“臣闻圣体稍安,不胜庆幸。

今府部大臣皆尚朝,宿不散,宜降旨令各回辨事,以安人心。

而臣等仍昼夜在内,不敢去。

”即拟旨上请,上以为然,即时降旨,百官皆散,人心稍定,而臣等日问安如初。

又四日,上觉益平愈,臣问安札子有御批字:

“心稍安。

”上遣内侍慰劳,命还家,于是乃还。

上付托之意乃在执手告语之时,此乃顾命也。

恸哉!

至受顾命时,已不能言,无所告语矣。

隆庆六年五月二十五日,上大渐。

未申间,有命召内阁臣拱暨张居正、高仪亟趋入乾清宫,遂入寝殿东偏室,见上已昏沉不省,皇后、皇贵妃拥于榻,皇太子立榻右,拱等跪榻前。

于是太监冯保以白纸揭帖授皇太子称遗诏,又以白纸揭帖授拱。

内曰:

“朕嗣祖宗大统,今方六年,偶得此疾,遽不能起,有负先皇付托。

东宫幼小,朕今付之卿等三臣同司礼监协心辅佐,遵守祖制,保固皇图。

卿等功在社稷,万世不泯。

”拱读既恸不能胜,即哭奏曰:

“臣受皇上厚恩,誓以死报。

东宫虽幼,祖宗法度有在,臣务竭尽忠力辅佐东宫,如有不得行者,臣不敢爱其死,望皇上无以后事为忧。

”且奏且哭,已大恸长号不能止。

两宫亦皆失声哭。

于是二内臣扶拱起,遂长号以出。

呜呼!

痛哉!

盖拱见得居正与保内外盘结已固,事势必不可为,故有誓死之奏,不复有其身矣。

至二十六日卯初刻,上崩。

拱等闻报,哭于阁中,而居正虽哭,乃面有喜色,扬扬得意。

仪私谓拱曰:

“不见张公意态耶?

是诚何心?

国家之祸,不知所终矣。

”是日巳刻传遗旨:

“着冯保掌司礼监印。

”盖先帝不省人事已二三日,今又于卯时升遐矣,而巳时传旨,是谁为之?

乃保矫诏,而居正为之谋也。

旨出,百官骇愕,相顾失色,闾巷小民亦皆惊惶奔走不宁,而独居正喜动颜色不能自禁,阁中官僚吏卒无不见之。

至二十七日,冯保打出一报,内开遗诏与皇太子:

“朕不豫,皇帝你做,一应礼仪自有该部题请而行,你要依三阁臣并司礼监辅导。

进学修德,用贤使能,无事怠荒,保守帝业。

”报出,人心大骇,以为宦官安得受顾命?

且此诏今上领受之矣,保安得取而打报?

盖欲专权乱政,故以此示天下,以为吾乃受顾命之人,先帝有托,乃可以任其所为,而莫敢谁何也?

然不知二遗诏者,皆居正所为。

前三月十六日,忽报:

“上疾重,阁下宜赴宫门候宣。

”拱与居正即趋入,至恭默室迤北,有居正心腹吏姚旷手持红纸套,内有揭帖半寸许厚,封缄完固,自后飞走而过。

拱问送与何人?

旷答云:

“与冯公。

”公即疾驰而入,盖不知其主人瞒我而遂直言之也。

拱即问居正是何所言?

居正面赤惶怖,遽答云:

“乃遗诏事宜耳。

”拱默然,以为我当国,凡事当自我同众而处,独奈何于斯际而有私言于保乎?

此中必有播弄之事,故瞒我而私言之也。

待看,待看。

至是拱奉遗诏,又得皇太子遗诏,皆有同司礼监之说,乃知居正盖为冯保谋也。

嗟乎!

自古有国以来,曾未有宦官受顾命之事,居正欲凭藉冯保,内外盘据,窥伺朝廷,盗窃国柄,故以顾命与司礼监。

而次日即传冯保掌司礼监印,大权悉以归之,而托其为主,于内以蔽主,上威百僚,使人莫敢我何?

其欺先皇之既崩,欺今上之在幼,乱祖宗二百年之法度,为国家自古以来未有之大事。

嘻,亦忍心哉!

亦大胆哉!

天地鬼神有灵,祖宗先帝有知,必然鉴察。

保粗识三二字,言不能成文,居正凡欲有所为,必捏旨写与保,瞒皇上不知,只说是司礼监所拟,当行者乃即以为圣旨而传行之。

欲要宠则要宠,欲害人则害人。

惟其所为,无不立遂者,而又佯为不知,以为出自上意,我无可奈何也,此事以为常。

指鹿为马,无敢不言马者,朝臣被其威劫,不复敢言矣。

○矛盾原由

荆人为编修时,年少聪明,孜孜向学,与之语多所领悟。

予爱重之,渠于予特加礼敬,以予一日之长处在乎师友之间,日相与讲析理义,商确治道,至忘形骸。

予尝与相期约,他日苟得用,当为君父共成化理。

渠曰:

“若拨乱世,反之正,创立规模,合下便有条理。

堂堂之阵,正正之旗,即时摆出,此公之事,吾不能也。

然公才敏而性稍急,若使吾赞助,在旁效韦弦之义,亦不可无闻者。

”以为确论。

且每向人云:

“自交玄老,长多少学问见识。

”其相称许,谓不在皋夔下,此皆其初心也。

暨予为司成,渠为司业;

予总校《永乐大典》,渠为分校;

予在政府,渠亦继入,盖久而益加厚焉。

至予为徐氏挤排以归,凡三载,亦各相望不忘。

庚午予蒙召还阁,至京时,则渠与赵大洲相构,日在元危О。

见予至,喜曰:

“公来吾可有倚仗,若再一二月不至,吾不能存矣。

”而赵亦语予曰:

“世所谓妖精者,张子其人也。

”乃备告以相构故。

予为解释,乃各稍宁息。

既乃见渠,顷异往昔,全以诈术驭人,言语反覆无实。

人有不合者必两利而俱存之,怒甲则使乙制甲,怒乙则使甲制乙;

欲其斗则嗾之使斗,欲其息则愚之使息。

使其柄常在,我惟其所为,而人皆囿于其中,不能自觉回互,隐伏不可。

方物纵横颠倒,机变甚巧。

予乃叹曰:

“张别吾三载,乃不能进德,遂成斯人乎?

”时予摄铨务进退人才,而渠乃专假借。

凡予进一人,必曰:

“此吾荐之高老者也。

”既已收恩,退一人则又曰:

“吾曾劝止之,奈高老不听何?

”而又以收恩焉。

盖欲笼络一世之人,使之归己,而因以众树党也。

而就中纳贿无筹,此事人所共知。

予亦闻之,然惟自慎,不复与言部事而已,而安能止其假借乎?

昔徐氏之去,实渠嗾李芳为之,既以示德于我,既则又交通徐氏受其重贿,而谓调停于我。

在徐处则曰:

“高实未忘情也。

”在我则曰:

“徐可恶甚。

”若在他人,孰能堪之?

盖以两利俱存,独持其柄之意。

辛未秋,徐因一通判送银三千、玉带宝玩等物于渠,渠受之。

有松江人顾绍者知其事,揭告于予,证据明白,渠惶甚,莫[1234]为居。

予为解慰,以为小人告讦,不信,而执绍付法司解回,渠始稍宁,而称我曰:

“毕竟是公光明也。

”然虽眼底支吾,而本情既露,相对甚难为颜面。

于是遂造言讪谤,发意谋去我矣。

荆人卖众,别走路径,专交通内臣,阴行事于内。

而司礼太监冯保者,狡黠阴狠,敢于为恶而不顾者也。

荆人倾身结之,拜为兄弟,谄事无所不至。

保有慧仆徐爵,极所信任,即阴事无不与谋。

荆人深结之,每招致于家,引入书房共卓(桌)而食,啖以重利,惟其所为,皆倾意为之成就,爵深德之,为之斡旋于内,益固其交。

于是,三人者遂成一人,而爵五日不在,荆人所喘息相通。

荆人每有意指,即捏旨付保,从中批出,以为出自上意,而荆人袖手旁观佯为不知。

此事已久,予甚患之,而莫可奈何。

至是则遂与保谋害我,而又令其密党嗾言官攻我,赖上信任我甚,保计莫施,而外亦无应之者。

会殷阁老去任,予具疏请内阁添人,荆人即捏旨付保,诳奏上批出曰:

“卿二人同心辅政,不必添人。

”朝臣皆以为上之信任辅臣如此,二老之见知于上如此,而不知荆人之为也。

荆人之意,予则知之。

盖彼方与保谋我,又嗾言官攻我,使再有阁老在,则旁观有人不便。

今只二人在阁,则吾一被言,即当回避,而彼独在阁,则可与保内外为计,以制吾之命,此其谋至深,然已有旨,将奈之何?

辛未正月,上有疾,不视朝。

会福建巡按御史杜化中参论福建将官金科、朱珏,则赃罪重大。

先该巡按论劾,兵部覆行巡抚衙门勘问。

国朝二百年来,曾未有巡按所劾行巡抚勘问之理,而巡抚何宽受二犯贿,乃不属按察司而属运使问,亦曾未有运使问刑之理。

二犯遂得轻纵,然尚未结,又各持金送总兵戚继光接受,遂为奏行取赴京听用。

随准兵部咨行福建巡抚衙门,将金科、朱珏督发赴浙江,听副将胡守仁督同选兵完日,统领往边,纳贿招权,支吾卖法,情罪甚重。

荆人见奏,面如死灰,颡有Г郁郁咨嗟不已曰:

“戚总兵已站不住了,南兵不必选罢。

”连日皆然,予不知所谓,因访之,则此事乃荆人之为也。

荆人久招纳戚继光,受其四时馈献,金银宝玩不啻数万计,皆取诸军饷为之者。

又差心腹头目钱蔚人奈迦耍日在荆人宅听用,喘息相通,倏忽而至,荆人极力庇护。

凡朝廷机密动静,与士夫向背,一言一动,当时即知之,此人所共知者。

金科、朱珏富甚,久以贿投戚继光门下,前被论时即纳贿求解,而继光遂引入荆人家,各馈千金。

荆人特令兵部覆行巡抚勘问,而又作书何宽令其出脱,而继光仍复取用,实皆荆人展转为之。

及见化中奏,以为化中知其底蕴也,故皇急如此。

然化中河南人,荆人疑我知之,而不知此乃隆庆二年事,吾尚家居,则何由知也。

又恐有人因而大发其事,日夜不宁,既力嘱兵部题覆将继光开豁不问,二犯胡乱了事。

而何宽则当吏部题覆,荆人不得已,先饣舌予曰:

“化中事公不知耶?

”予曰:

“此事在予家居时,化中在万里外,吾何以知?

”荆人曰:

“吾始以为公知也。

连日熟观公动静,公夭恢矣。

今乃敢以情告二将,皆可用,吾故扶持之欲得用也。

前兵部覆巡抚勘乃吾意,吾亦曾有书与何宽,今若如化中言,吾何颜面?

愿公曲处。

“彼既有言,何以竟不问?

今只令听勘,勘来便好也。

”遂如此处。

荆人虽幸了此事,而踪迹已露,心愈不安,而谋我又愈甚。

令其密党布散流言于南北,欲趁上病不理事,好嗾保下毒手陷我,其计无所不至矣。

东宫出阁讲学,故事:

阁臣止看视三日,以后更不复入。

予以为东宫幼,而讲官亦皆新人,无惯熟者,今只委之讲官,而吾更不在侧,于心未安。

乃上疏请东宫讲学:

“故事,阁臣止看视三日,后不复入。

臣窃惟东宫在幼,讲官皆新从事,恐有事未妥者,何人处之?

臣切愿入侍,而故典未有未奉明旨,既不敢以擅入,而哮现心又甚不容己。

为此谨题,望皇上容臣等五日一叩讲筵看视,少尽愚臣劝进之忠,盖旧日所无之事而特起者也。

上允之。

乃荆人遂捏一旨,嗾保奏上曰:

“东宫幼小,还着阁臣每日轮流一员看视才好。

“也罢。

”保遂出旨行之。

上止知为保所拟,而不知乃荆人之为。

盖荆人为此有二意:

一则欲于上前见得我五日之请为疏慢,一则欲外人见我请五日,而上乃欲每日如此,是我疏慢,是上意不然,我做此模样,使人疑望揣摩,好动手我也。

而又日轮一人,不是通往,则彼得以独与保为谋计更为便也。

于是,凡荆人入看之日,则保必出,在文华殿东小房与荆人密语,屏左右,远立不得听闻,直至东宫出乃已,日为常,各讲官无不见之。

荆人既使徒党造言,招邀南北言官论我,然迄无应者。

而楚人少卿曾省吾者,荆人幕宾用事者也,为力更甚。

省吾有门人曹大俏给事中,省吾乃以荆人意嗾大窃唬骸吧喜∩酰不省人事,事皆冯太监主行。

而冯太监者,即张相公也。

张望君举事甚切,君诚以此时劾高老,事必济。

张秉政,必大用,君可永享富贵。

”又尚宝刘奋庸者,躁急孟浪人也,俸浅而求速化甚力,屡托乡人为言,予甚薄之,以是有怨言,而省吾亦遂收与共举事。

于是,三人日相聚为谋。

会当外补科官,而荆人即传示大野曰:

“闻高老欲升君佥事矣。

”于是,奋庸即上疏陈事,暗论我而不明言,以引其端。

大羌慈丈媳聚牢沂大不忠,谓比秦桧、严嵩更甚,而五日一叩之说,即为首件,应荆人之谋也。

时上病甚,见疏大怒,命处治大恰K纠窦嗄庵迹骸安艽蟓钦庳伺畔莞ǔ迹着降调外任。

”而保驰与荆人商量,荆人遂抹去“这厮排陷辅臣及降”字,而改曰:

“曹大峭言,调外任。

”盖既不能护庇,则姑为轻缓之辞,且以示人,谓上不甚为我怒也。

拟上,上颔之,遂发行。

而荆人则封一帖告我曰:

“曹大鞘钦源笾尴缛耍闻此事是大洲所为。

”盖欲掩己而推以与人,为先入之说惑我也。

又曰:

“闻大洲布散流言于南北,今北果有矣。

恐南亦有之,公不可不防。

”盖渠既散言南北,不止北者推与大洲,倘南亦有言者,则遂以为果大洲为之,有言在先也。

又忽差人报我曰:

“闻大理寺有一官上本论高爷矣。

”盖乱我也,而竟无之。

乃予则只上疏力求去,而人情骇愕,汹汹愤激,不平之甚。

乃是日六科公本一,独本三十三,道公本一,九卿公本一,太常寺等衙门公本一,一日并上,劾大俏芟菰辅,而恐我必不肯留劝,上特加信任,勿令去。

上曰:

“说的是。

”而我本两上,上恳留不允。

予自念曰:

“上病甚,我求去非宜,且屡言不止,徒苦圣怀,更非宜。

吾今当以君父为急,乃何有于此辈哉!

”遂出视事。

而言官有两疏劾刘奋庸、曹大桥竽蔽芟菡撸事甚悉,乞重处。

予当吏部覆本,予乃即上疏救之,乞留大嵌免究奋庸。

上不允,大侨缘魍馊危而奋庸降一级调外任。

于是大野既为人所嗾所卖,失意怏怏甚,遂向人说:

“是省吾所谋,乃致我如此。

”而又自诣吾门洗雪曰:

“此事非大潜疽猓有人令我为者,公当自知也。

”而其事遂明,缙绅无不知矣。

于是御史张集独本劾曹大乔阆莞ǔ迹内有曰:

“昔赵高矫杀李斯,而贻秦祸甚烈。

又先帝时,严嵩纳天下之贿,厚结中官为心腹,俾彰己之忠,而媒蘖夏言之傲,遂使夏言受诛而已。

独蒙眷中外蒙蔽离间者二十余年,而后事发,则天下困穷已甚。

”盖指荆人冯保之事言也。

荆人见本面赤气促,良久奋起大言曰:

“这御史如何比皇上为秦二世?

予遂拟票该衙门知道。

”以上荆人恐本出,则交通冯保害我之事。

有话说起,引惹事端,必有乘其后而大发之者。

何以收拾,且又欲借以威众,乃嗾保收本不发,而令散本内官至阁曰:

“万岁爷爷说张集如何比我为秦二世?

”予顾荆人曰:

“公昨日有此言。

”荆人默然,而又使保宣言曰:

“上怒本在御前意叵测,将欲廷杖为民矣。

“廷杖时我便问他,今日谁是赵高?

喧传内外,而张集则日在朝房听拿,买南蛇胆,买棺木,分付后事,谓必死矣。

”有荆人门客问曰:

“这事如何了”。

荆人曰:

“再困他几日,使他尝此滋味也。

”予知其诈,乃令中书官入文书房问张集本安在?

文书官曰:

“在此收贮,上通未见。

”问如何下落?

曰:

“留不发矣。

冯公公说再困他几日,使他尝此滋味也。

”而内外之言,若合符节然。

集既朝房听处,而人情汹汹益甚,且其本虽未发,而其揭帖已流传各衙门,皆知其说矣。

而曹大窃乖省吾之说,又日腾播于是,言官皆攘臂切齿,欲论荆人,发其奸谋。

乃荆人密党郎中王篆谓荆人曰:

“张集一日不了,则添一日说话。

”见今人情如此,而尚可激之乎?

于是,荆人即使篆入朝房谓集曰:

“张相公致意君第归家,本已不下无事矣。

”集始归,然踪迹大露不可掩,人情愤恨愈甚。

科道各相约,具本劾荆人交通冯保,嗾使言官诬陷首相,旦夕且上,荆人窘甚,惶急无以为计。

予闻之,乃茫然曰:

“上病甚,若闻荆人害我事必盛怒。

兹时也,安可以怒圣怀?

且他人事,有阁臣处之。

荆人害我,则何人为处?

必上自处也。

今水浆不入口而能处乎?

安可以苦圣心?

人臣杀身以成其君,则为之今,宁吾受人害,事不得白,何足言者?

而安可以戚我君?

”于是,约科官吴文佳、周良臣、刘浑成、王璇至朝房谕之曰:

“闻台省将欲有言,此必不可。

上病甚,一闻此说,将何如处?

愿诸君当以君父为重,吾宁受害,宁事不白,特鸿毛耳,而安可以此时苦圣心乎?

且此说为我白也,如但有一言,则吾即日去之矣。

”说甚丁宁恳侧,四人遂编告省台,使寝其事,而荆人不知也。

乃是日薄暮,荆人亵衣至吾前园中,请见予,问公可言,荆人嗫嚅数四,始言曰:

“曹大鞘挛轿也挥胫,亦不敢如此说,今事已如此,愿公赦吾之罪。

”予举手曰:

“天地鬼神祖宗先帝之灵在上,我平日如何厚公,公今日乃如此,为何负心如此?

“以此责我,我将何辞?

但愿公赦吾之罪,吾必痛自惩改,若再敢负心,吾有七子,当一日而死。

“昨姚旷封送秘帖与冯保,不图吾见,问之则曰:

‘遗诏耳’,我当国事当我行,公奈何瞒我,而自送遗诏与保乎?

且封帖厚且半寸,皆何所言,安知中非谋我之事乎?

”荆人亻免首曰:

“公以此责我,我何地自容?

今但愿赦罪容改过耳。

“公不须困心,兹科道啧啧有言,吾已托四科官遍告力止之矣。

吴文佳、周良臣皆楚人,用此二人者,欲其告公知也。

乃未告公知耶已矣,何言吴周皆其幕宾?

”二人闻予言,吴往告周曰:

“未知止得众言官否?

若止不住而吾先言之,恐是非弄在吾身上,不必告罢遂已。

”既荆人闻吾言,则憾二人。

于是,吴又卖周而自造荆人诉曰:

“吾欲言而周止之,吾二人共闻不敢独告耳。

”遂大恨周,吾去后即出周为南昌知府。

荆人虽幸目前风波暂止,然事既败露,终有发时,必去我而后可。

于是,稍收敛形迹,而为谋则愈深矣。

予见得事势如此,窃自计曰:

“上病甚,二人内外为奸,而阁中止吾与彼赖天之灵,上得安平,幸也。

万一不然,吾必持正与争,死生去就不复顾矣。

吾去或死,则彼一人专政,国家必受其祸。

吾既受先君之托,苟可为处者,不可不尽其谋也。

”乃上疏力请内阁添人,盖欲有人旁视,而彼或尚少有顾忌也。

上允之,于是乃推尚书高仪入阁办事。

高正直,然非荆人敌,一时仓卒无可奈何,只得用此人也。

而高入阁数日,私语予曰:

“荆人谲狠乃一至此哉,不入此安得见其情态?

”于是阁中稍宁静,而各以其心运用于{宀具}背之中。

为正为邪,为国为利,天水违行矣。

荆人、宦保交结盘据,内援外应,既密既久。

及先皇晏驾,愈益甚,彼此或遣使,或密帖相传,日数次,旁若无人。

拱实不胜恸愤,乃谋诸太学士高仪曰:

“今新主在幼,而二人所为若此,必为社稷忧。

吾当国,必不能行事,欲去则先皇之托在焉。

委而不顾不忠,欲依违取容,则更负先皇之托,更不忠,其将若之何?

”仪曰:

“天道六十年一周,昔正德初刘瑾弄权,其时内阁刘晦庵河南人,谢木齐浙人,李西涯楚人,乃西涯通瑾取容,而二公遂去。

今六十年矣,事又相符,岂非天哉?

“吾安得为刘晦庵?

彼时武庙已十有五,西涯只暗通瑾取容,尚顾忌形迹,故晦庵止于去。

今上才十龄,荆人阴狠更甚而不止,与保交通不顾形迹。

凡吾一言,当即报保,知行一事即为计授保,使从中假旨梗我,而彼袖手旁观,佯为不知。

凡荆人之谋,皆保为之也。

凡保之为,皆荆人为之谋也。

明欺主幼,以为得计如此,吾尚可以济国家之事哉!

“然则,何如?

”拱曰:

昨受顾命时,公不听吾奏言乎?

其曰:

‘誓死者,盖已见势不可为,业以死许,先皇不复有其身也。

’今惟有死而已。

吾只据正理正法而行。

其济国之福也,不济则得正而毙,犹可以见先皇于地下。

且上登极后,即当行事,彼朋谋从中相左,则争之费力,不如豫以言之。

吾今即于登极日且先疏上五事,明正事体,使君父作主,政有所归,盖不惟止权阉之假借,而亦以防彼之串通捏上,假内批以行私害人也。

若得行,则再陈致治保邦之策;

若不得行,则任彼朋谋倾陷,死生不复顾矣。

”仪长叹曰:

“公言允当,自是大丈夫事,然祸福未可逆视,吾固不敢赞公行,亦不敢劝公止也。

至上登极之日,拱乃即上疏曰:

“大学士高拱等谨题:

为特陈紧切事宜,以仰裨新政事。

兹者恭遇皇上初登宝位,实总览万几之初,所有紧切事宜,臣等谨开件上进,伏愿圣览,特赐施行,臣等不胜仰望之至,谨具题以闻。

一、祖宗旧规,御门听政。

凡各衙门奏事,俱是玉音亲答,以见政令出自主上,臣下不敢预也。

隆庆初,阁臣拟令代答,以致人生玩忄曷,甚非事体。

昨皇上于劝进时,荷蒙谕答,天语庄严,玉音清亮,诸臣无不忭仰。

当日即传遍京城小民,亦无不饮悦,其所关系可知也。

若临时不一亲答,臣下必以为上不省理政令,皆他人之口,岂不解体?

合无今后令司礼监每日将该衙门应奏事件,开一小揭帖,明写“某件不该答,某件该答,某件该某衙门知道,及是知道了”之类,皇上御门时收拾袖中,待各官奏事,取出一览,照件亲答。

至于临时裁决,如朝官数少,奏请查究,则答曰:

‘着该衙门查点。

’其纠奏失仪者,重则锦衣卫拿了,次则法司提了,问轻则饶他,亦须亲答。

如此则政令自然精彩,可以系属人心。

伏乞圣裁。

一、祖宗旧规,视朝回宫之后,即奏事一次。

至申时,又奏事一次。

内侍官先设御案,请上文书,即出门外,待御览毕,发内阁拟票,此其常也。

至隆庆初年,不知何故不设览本、御案,司礼监官奏文书,先帝止接在手中,略览一二,亦有全不览者。

夫人君乃天下之主,若不用心详览章奏,则天下事务何由得知?

中间如有奸究欺罔情弊,何以昭察?

已后乞命该监官查复旧规,将内外一应章奏,除通政司民本外,其余尽数呈览,览毕送票,票后再行呈览,果系停当,然后发行。

庶下情得通,奸弊可烛,而皇上亦得以通晓天下之事。

臣等又思得各衙门题奏甚多,难以通篇逐句细览,其中自有节要之法。

如各衙门题覆除前一段系原本之词不必详览,其拟议处分全在。

案呈到部以后一段,乞命该监官每日将各本案呈到部去处夹一小红纸签,皇上就此览起,则其中情理,及处议当与不当,自然明白。

至于科道及各衙门条陈论劾本,则又须全览,乃得其情。

一、事必面奏,乃得尽其情理。

况皇上新政,尤宜讲究,天下之事始得周知。

伏望于每二、七日临朝之后,御文华殿令臣等随入叩见,有当奏者就便陈奏,无则叩头而出。

此外若有紧切事情,容臣等不时请见,其开讲之时,臣皆日侍左右,有当奏者,即于讲后奏之。

如此,则事精详,情无壅蔽。

不惟睿聪日启,亦且权不下移,而诸司之奉行者,当自谨畏,不敢草率塞责矣。

一、事必议处停当,乃可以有济而服天下之心。

若不经议处,必有差错。

国朝设内阁之官,看详章奏拟旨,盖所以议处也。

今后伏乞皇上一应章奏,俱发内阁看详,拟票上进。

若不当上意,仍发内阁再详拟上。

若或有未经发拟径自内批者,容臣等执奏明白方可施行。

庶事得停当,而亦可免假借之弊。

其推升庶官,及各项陈乞,与一应杂本,近年以来司礼监径行批出,以其不费处分而可径行也。

然不知推升不当,还当驳正。

与或事理有欺,诡理法有违犯字,语有垂错者,还当惩处。

且内阁系看详章奏之官,而章奏乃有不至内阁者。

使该部不覆,则内阁全然不知,岂不失职?

今后伏望皇上命司礼监除民本外,其余一应章奏俱发内阁看详,庶事体归一,而奸弊亦无所逃矣。

一、凡官民本词其有理者自当行,其无理者自当止,其有奸欺情弊者自当惩治,未有留中不出之理。

且本既留中,莫可稽考,则不知果经御览而留之乎?

抑亦未经御览而留之者乎?

是示人以疑也。

又或事系紧急密切而有留中者,及至再陈,岂不有误?

今后伏望皇上干凡一切本辞,尽行发下,倘有未发者,容原具本之人仍具原本请乞明旨。

其通政司进封外来一应本辞,每当日将封进数目,开送该科备照,倘有未下者,科臣奏讨明白,如此庶事无间隔,而亦可远内臣之嫌,释外臣之惑。

其于治所关非细,伏乞圣裁。

”疏上,保果不怿,乃不送阁,而从中票出曰:

“知道了,遵祖制。

”盖不纳之辞也。

拱以为今日新政之始,辅臣百官之首,此疏第一之疏,而保即作梗如此。

若不明正其事,则自兹以后必任期所为,不复可与争矣。

拱于是又上疏曰:

“臣高拱、高仪谨题:

臣等先於本月初十日恭上紧切事宜五件,仰裨新政。

今日伏奉御批:

‘朕知道了,遵祖制。

’臣等窃惟五事所陈,皆是祖宗已行故事。

而内中尚有节目条件,如命司礼监开揭夹签,尽发章奏,如五日一请见,如未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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