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学军小说选蓝森林陶吧Word格式.docx
《彭学军小说选蓝森林陶吧Word格式.docx》由会员分享,可在线阅读,更多相关《彭学军小说选蓝森林陶吧Word格式.docx(12页珍藏版)》请在冰豆网上搜索。
另一边放几套乳白色的藤条沙发,供客人休闲喝茶,最好再有几张吊椅,吊绳上缠绕着一些绿色的藤蔓,装饰得很有情调,吊椅低低地悬着,可以将整个身子很舒坦地放在里面,脚轻轻地一点地,吊椅就悠然地晃着,像漂浮在微波荡漾的水面上的小船。
请的服务生小姐要娴静清纯,最好有几分古典美,小姐还应该系一条蓝底白花的蜡染围裙。
当然还要请一位教做陶器的师傅,最好是景德镇陶瓷学院毕业的,留长发,瘦瘦高高的,手指白皙细长,话不多,敏感而又深沉,还有几分让人迷恋的忧郁,很有点艺术家的味道。
还有,音响要好,音量调得很低,音乐多半是萨克斯经典名曲,忧伤、空灵而又悠远。
再就是门面的装潢设计,这跟人的脸一样,是十分重要的,但淼淼和小芙还没将这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商讨出眉目来,道路就疏通了。
公共汽车继续往前开。
坐了一站,淼淼先下了车;
再坐一站,小芙也到了。
从下车的那一刻起,两人就把关于蓝森林陶吧的话题忘了。
二、月光如水的夜晚
就在这天晚上,淼淼出了事。
这天晚上的月光非常好,朗朗月光水一般地漫过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整个城市显得静谧而又安详。
淼淼从酣睡中睁开眼睛看见了蒙面人的那一刻以为是在做梦,她用力眨眨眼睛,借着从纱窗透过来的淡淡的月光,看见的确有一个人影在房间里晃动,那人一身黑,一块黑布一裹住了头脸,只露着一双可怕的眼睛。
淼淼惊骇地坐了起来。
蒙面人听见动静,一转身,盯着淼淼愣了两秒钟,然后猛地朝淼淼扑过来。
蒙面人抓起枕巾,将淼淼的嘴塞得严严实实,然后从身上掏出一捆绳子要将淼淼绑起来。
淼淼拳打脚踢,奋力挣扎,但无济于事,那人铁钳一般的手死死地抓住了淼淼的两只手,另一只手将淼淼的双腿卡住。
这时蒙面人盯着淼淼怔住了。
淼淼穿的是一件白底碎花的无袖睡衣,刚才一阵折腾,睡衣已经缩到腿根处去了,一双雪白修长的腿裸露在外面。
蒙面人一双淫邪的眼睛从淼淼的脚趾蛇一般罪恶地向上蠕去,直到淼淼那张月光下由于惊恐而变得越发苍白的脸,和在苍白的脸的反衬下那头披散下来的直溜乌黑的长发,尤其是淼淼的眼睛,因为恐惧和紧张而令人心悸地圆睁着,有一种楚楚生怜的美丽--其实此刻的淼淼周身都散发着这样的美丽,也正是这样的美丽使蒙面人放弃了盗取财物的勾当......
月亮打了一个寒噤,怯弱地往云层里仓皇逃去,只留下一片漆黑的天......
淼淼用尽了一个少女所有的尊严和气力反抗着,捍卫着,而她的力气在猛烈地爆发了一阵后正一点点地耗去。
淼淼坠入了绝望与恐怖的万丈深渊。
就在这时,淼淼瞥见床头小书架上的一只陶制的花瓶,她拼尽全力死命一挺身抓住了花瓶朝对面的墙猛地砸去--
哗啦!
花瓶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响得震耳欲聋。
但这声音却是淼淼生命中的天籁。
蒙面人一惊,手上松了劲,淼淼乘机挣脱他,一把扯掉嘴里的毛巾,终于喊了出来:
救命啊--"
妈的!
蒙面人嘟哝了一声,使劲搡了淼淼一把,转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紧接着,爸爸、妈妈进来......
三、碎了的陶土花瓶
那其实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陶土花瓶,当然是指它的来历,它是淼淼从一家精品店买来的。
离学校不远的一条小街上有几家精品店,是淼淼和小芙常去的地方,她们都喜欢那些极富个性的精巧的小玩意,只不过两人的趣味不同。
淼淼没来由地钟情于那天然拙朴的布艺、陶艺,还有木、竹、藤制作编织的小玩意,觉得它们极富人情味,非常亲切。
小芙则喜欢时尚洋气的东西,像精致的玻璃器皿,铜铸的工艺品,还有金发碧眼、美艳绝伦的玩偶。
但她们多半都只是看看,拿在手上把玩一会又放回去。
毕竟,这些东西都价格不菲,有些贵得毫不讲理。
但那个陶土花瓶却是意外地非常便宜,淼淼一看见就连它的价格一齐喜欢上了。
它也确实有一种独特的品位。
这种品位总的来说是拙朴而又古典。
花瓶敦敦实实的,花瓶的腰际镂着一圈"
井"
字形细密的花纹,瓶口也绕了一圈藤蔓一般的花纹,不过比腰际的要精巧些。
粗短的瓶颈系着一根织成辫子的麻绳,显得别致而又质朴。
淼淼当即就买下了它,正当淼淼爱不释手地细细欣赏时,小芙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你喜欢吃泡菜吗?
你什么意思?
淼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这不是买给你老妈做泡菜的吗?
小荚嘲讽道。
那花瓶的确有点像做泡菜的坛子。
我不跟你说,一点品位都没有!
淼淼自了小荚一眼。
现在这个很有品位的花瓶碎了,只有这根麻绳是完好的。
淼淼握着麻绳看了一会,把它放进了抽屉一只精美的铁盒里。
然后淼淼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收集花瓶的碎片。
淼淼把这些碎片放在一只竹漆的小篮子里久久地看着,
看着的时候就听见一阵阵令人心悸的碎裂声,那碎裂声是从心里开始的,然后渐渐渗出来--从身体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那天夜里可怕的情景就一遍又一遍地叠印出来。
每当这时淼淼就觉得十分虚脱、愤懑、惊悸和烦乱。
这样一种心绪如蛛丝一样时时纠缠着她,她想挣脱它,把它拿掉,但又只能感觉,淼淼看不见它,不知道它在哪儿。
淼淼再也无法顾及功课,每天坐在教室里上课,脑子一片混沌,清晰的只有那夜的噩梦。
它如坏了的影碟一样,无休无止地在她眼前重复着。
小芙觉出了淼淼的反常,但她不知道淼淼出了什么事,问她只是摇头,眼里似有无限的痛楚,有一次问急了,淼淼流着泪说:
碎了......"
什么......碎了?
花瓶。
就是那个泡菜坛子?
小芙脱口而出,但看着淼淼心碎的样子又后悔了。
小荚知道淼淼钟爱那个花瓶,她承认那个花瓶也许有着她不懂的品位,但毕竟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淼淼的钟爱不至于到这种不可理喻的程度,一定有别的原因。
怎么会碎了呢?
淼淼再也忍不住了,把脸埋在手掌里痛楚地抽泣起来。
小芙搂住淼淼的肩,淼淼全身在微微地发抖。
小芙心里陡地一沉,她知道淼淼出事了。
待淼淼平静下来后,小芙真心真意地说:
淼淼我们是顶好的朋友是不是?
淼淼点点头,这是毋庸置疑的,从初一开始她们就是好朋友。
那你还记得红梅誓言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是开学的第一天,报了名后本来是班主任安排座位,班主任那天恰巧病了,代班主任为了省事,让大家自由组合,原来小学在一个班的自然就如失散了多年的情人一样欢天喜地地凑到了一起。
淼淼一个人也不认识,她是刚从外地转学过来的,再加上生性怯懦,便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期期艾艾地不知如何是好。
小芙开朗大方,很得人缘,原来的小学同学有四五个人,都抢着要和她同桌。
小芙就故意作俏,一会儿答应这个,一会儿又许诺那个,大家就笑骂她一点也不专一,太水性杨花了,推来搡去的时候,小芙一下子没站稳,就摔了下去,连带推倒了旁边的一张桌子。
淼淼就站在桌子旁,桌子差点砸了她的脚,她转身跳开,没想鼻子撞在了身后的墙柱上,也不觉得怎么痛,但淼淼心里知道完了。
淼淼经常出鼻血,有时没来由地鼻血就会流下来,何况还撞了一下呢。
果然,淼淼觉得鼻孑热了一下,有几滴血就滴在了胸前。
淼淼那天刚好穿了条白色的棉布裙,那几滴血便格外醒目。
小芙吓慌了,赶紧找来餐巾纸给淼淼,淼淼处理鼻血是很有经验的,一会儿就止住了血。
这个时候,代班主任进来了,叫大家赶紧坐好,小芙问淼淼:
我们俩坐好不好?
淼淼欣喜地点点头,她们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同桌。
坐下来后,互通姓名,把各自的姓名都写在纸上,淼淼点评小荚的名字说:
你的名字叫起来不太顺,写出来却好看。
小芙点评淼淼的名字说:
你的名字有六个水,可你一撞却出血。
这样开了头,两人便很快亲密起来,躲在前排同学的背后窃窃私语,如他乡遇故交一样友好。
我们能做很好的朋友对吧?
进校的第一天就遇到了这么好的同桌,真是有缘哪,淼淼突然很感动,附在小荚的耳边真切地说。
当然,同生死,共患难!
芙豪迈地表示道。
最后,淼淼灵机一动提议,把这个誓言称做红梅誓言。
因为她们成为同桌是由她的鼻血引起的,而淼淼白布裙上的几滴鼻血就像是雪地红梅,诗意而又灿烂,便用它命名了她们的誓言。
初中三年,她们果然好得如胶似漆,并对对方在自己生活中的出现心存感念,特别是她们考上同一所重点高中分到了同一个班并争取到了继续同桌,她们真的被深深地感动了--应该感谢谁昵?
应该感谢上帝,除了他老人家,谁做得了这么重大的安排?
小芙边说边在胸前虔诚地画十字架。
小芙家住在一座教堂的附近,便觉得自己离上帝最近,自然就想到是上帝关照了她,淼淼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于是,两人忙不迭地在胸前比画着。
可是,上帝也有照顾不周的时候,这回淼淼肯定出事了,究竟是什么事呢?
小芙不知如何宽慰悲痛得不能自持的淼淼,可她看着淼淼的一双眼睛急切得、真挚得让人无法再沉默,淼淼终于把什么都说了。
听淼淼说的时候,小芙觉得有一股彻骨的寒气从脚底下毒蔓一样地爬上来,爬到胸前就一圈一圈地勒住了她,小芙觉得喘不过气来。
那个流氓,他......怎么了你吗?
小芙几乎是虚弱地问。
没有,是花瓶救了我。
花瓶碎了......"
小芙明白了。
明白了为什么"
花瓶碎了"
小芙更紧地搂住淼淼的肩,不知该说什么,淼淼所遭受的一切,是小芙万万想不到的,而淼淼又是如此的柔弱、敏感、多思多虑,怎么样才能帮助淼淼走出那个晚上的梦魇呢?
小芙突然想起从网上看来的一个很搞笑的故事,就说淼淼你听好了,给你说个故事......
小芙还说了好多宽慰、开导的话,想了许多让淼淼开心的办法,但收效不大。
淼淼依旧抑郁着、恍惚着。
淼淼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除了那个破碎的花瓶。
在家里,淼淼草草地写完作业后,就把那只竹漆的小篮拿来放在桌上,然后仔仔细细地拼那些碎片,怎么也拼不成一个完整的花瓶。
但淼淼每天都专心致志、兴趣盎然地做着这件事。
淼淼拼那些碎片时,她的父母常常会悄悄地站在她身后,无奈而心痛地看着她。
他们一直都在深深地自责,爸爸怪自己睡得太死,妈妈怨自己太粗心,忘了关好阳台的门。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样的自责与淼淼承受的一切相比显得多么的苍白无力。
他们开始苦苦寻找让淼淼忘掉那个噩梦的办法......
四、第十六个陶土花瓶
淼淼的妈妈开始出入各种精品店和工艺品店。
淼淼的妈妈下岗已经两年了,最后一次走出单位大门的时候她就调整好了心态,把自己的后半生完完整整地交给这个家,相夫教女,特别是好好照顾女儿,让女儿有一个很好的前途。
可谁料到会出这样的事呢?
只要找回女儿的平安和快乐,她愿做任何事,可她想了整整一宿,只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只要是找到和那个碎了的花瓶相似的--哪怕仅仅只是颜色相近,不论价钱贵贱,她都统统买下来,带回去像献宝一样捧给女儿。
淼淼接过去漠然地溜了一眼,扔在一旁,不再正眼看它。
淼淼的爸爸妈妈便关在房间里就这个被淼淼冷落的花瓶认真讨论起来,这个花瓶和原来碎了的那个哪儿哪儿一样,哪儿哪儿又不一样,讨论的结果便是淼淼妈妈第二天要寻找的目标。
这个被淼淼冷落的花瓶被爸爸放进了储藏室。
第二个被妈妈买回来的花瓶也是同样的命运。
后来储藏室的花瓶越来越多,它们如被皇上打入冷官的
宫女,期期艾艾地呆在黑漆漆的储藏室里。
算了,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爸爸已没有了信心。
但妈妈依旧乐此不疲。
好多天过去了,妈妈终于在一家很不起眼的小店找到了一个在她看来和那个碎了的花瓶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花瓶,那个花瓶混杂在一溜各式各样的陶土花瓶中,一点也不起眼。
但淼淼妈妈还是一眼就把它挑了出来,她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孩子一样,神情激动地奔过去,把花瓶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细细地端详,喃喃自语:
没错,没错,真是一模一样。
店主是个看起来很清纯可爱的女孩,但却很有心计地把淼淼妈妈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等到淼淼妈妈问价格时,她美丽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就给她开了一个相对的天价,还甜甜地笑着,声音柔柔地说:
大姐,这是日本进口的,最后一个了,给你打了八折。
淼淼妈妈这一刻完全失却了平时在菜场和小贩斤斤计较的脾性,二话没说付了钱,还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嫌弃它店小而一走了之。
回到家,淼淼还没放学,她很有信心地把花瓶放在原来放花瓶的那个位置,然后,退后几步端详着它。
它的朴素简易和淼淼那个的木格书架十分般配,一缕阳光透过窗子斜斜地横过来,使得这一角有几分舞台布景的效果。
千真万确,原来那个花瓶就是这个样子,或者说,它就是原来那个,它一直安然无恙地放在那里,不曾有过粉身碎骨的劫难,什么都不曾发生,若真是这样,该有多好哦。
淼淼妈妈一直在心里记了数,这是第十六个花瓶。
六"
是一个好数字,六六顺顺,但愿这个数字能给她带来好运。
天啊,会有这样的事!
这天早上,小芙冲进教室,满脸兴奋地对淼淼嚷。
然后拉起她就往外面跑。
小芙拉着淼淼顺着放学回家的路跑,淼淼被弄得莫名其妙,几次要停下来,小荚都不让,问她,她只说,你自己去看吧,你自己去看吧!
那样子激动得要命。
跑了一站多路,到了上次塞车的地方,小芙才停下来,待喘匀气,小芙拉着淼淼来到一家店门口,淼淼抬眼一看,怔住了--
装修得有几分古典又有几分新潮的门面,上面用树皮一样的东西拼了一排字--蓝森林陶吧。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啊!
这里居然真的开了一家陶吧,而且居然就叫"
蓝森林陶吧"
!
这是淼淼的主意,而且是淼淼想的名字,这个名字是淼淼看见公共汽车上的广告画灵机一动冒出来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呢?
两个女孩被这一奇迹般的巧合弄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最后她们决定进去看看,她们完全忘了上课的事,而且一大早肯定不开门的。
小芙说敲门试试看,万一里面有人呢。
敲了半天也没人应,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声音:
两位小姐有事吗?
回头一看,是一位比她们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很温顺、甜美的样子。
我们想进去看看,可以吗?
要下午才开门,上午要搞卫生......"
女孩为难地说。
我们只看看就走,也许今后我们会常来玩呢。
小芙乖巧地说。
女孩终于同意了。
而走进去后,她们再一次被深深地震慑了--里面的布局和一切陈设跟她们那天在公共汽车上策划的一模一样:
木地板、褐色的架子、半圆形的几案、乳白色藤条沙发、小船一样晃悠悠的吊椅......女孩开始打扫卫生,系了一条蓝底白花的蜡染围裙......
是在梦中么?
不,是有人复制了她们的梦,复制得那么准确、那么细致,简直天衣无缝。
可这又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那天塞车,她们闲来无事就着一家关闭的小店随心所欲地为它描绘了一下美好的前程,谁想它会这样实实在在地把她们描绘的一切展现出来了呢?
是谁经营了这一切?
难道真有上帝?
小芙又忍不住在胸前画起十字架来。
这回淼淼没有盲从,她问女孩老板是谁,女孩说她也不知道,她没见过老板。
走的时候女孩热情地邀请她们放学后来玩,小荚恶作剧般地说:
来玩?
行啊,我们可是穷学生,除非自玩!
女孩惊讶地说:
你们知道啦?
淼淼突然一把攥住小荚的手,攥得紧紧的,眼睛亮亮地盯着女孩问:
真的?
真的免费?
半个月?
女孩有些得意地笑笑说:
不相信?
一开始我还不相信呢。
淼淼和小芙望着女孩得意的笑,差一点要晕过去了。
这天她们玩到很晚才回去。
一进家门,妈妈就一脸焦虑地迎了出来,说:
上哪儿去了,你爸爸出去找你了。
淼淼就简单地对妈妈说了陶吧的事,虽话不多,但妈妈发现淼淼的情绪比以往明显地好了一些。
她心里暗暗一喜,这是个好兆头,看来"
真是个好数字。
淼淼进房间放书包时,妈妈跟了进去,淼淼看见了那个代替品,一怔,然后掉开头去,好像是不愿再见到它。
妈妈心里酸酸的。
第二天,妈妈把第十六个陶土花瓶放进了储藏室。
储藏室本来就很小,现在上上下下每个平稳的地方都放置了陶土花瓶,倒也显得错落有致。
这些花瓶都是一个质地,形状大同小异,却一概都古朴而又沉黯,它们静寂地呆在这个小小的、光线黯淡的空间,如一个被文明遗弃的部落。
五、陶吧里的时光
以后每天四点半放学后淼淼就去蓝森林陶吧,一直呆到六点半回家吃晚饭。
小芙去过两次就不去了,她是舞蹈队的,校庆临近了,每天课外活动要排节目。
淼淼也是舞蹈队的,但她去跟老师说,要求退了出来。
她们排的那个舞蹈叫<
快乐女孩>
,淼淼是女孩,但她不快乐,她没法跳好。
头两次,她们还遇到一些让人吃惊的事,但她们已是见怪不怪了。
比方说,陶吧的音乐始终是古典忧伤的萨克斯,教顾客做陶器的师傅果真是从景德镇陶瓷学院毕业的,手指白皙细长,留长发,果真有几分忧郁。
看到这些,淼淼和小芙只是会心一笑,平静地接受了,不再去追究为什么,也不管老板是谁,好像它本来就应该这样。
教做陶器的师傅客人叫他方老师,淼淼也跟着这样叫。
因为他也不例外地重复了她们的梦想,所以,让做人并不随和的淼淼很快就接受了他,可后来他还是让淼淼惊异了。
每次来了以后,淼淼就坐在拉坯机旁边学习拉坯。
当初她并没有意识要做一件什么东西,她是喜欢这种感觉。
湿软、细腻的灰白色的陶泥在飞速旋转中从她的指缝间溢出来,但它逃脱不去,你还可以抓住它,却又抓不牢,稍一用力它就跑了。
它就这样黏黏糊糊、缠缠绵绵地与你的手指纠缠着。
淼淼不知不觉地沉湎其中。
有时,淼淼打算做个什么了,做出来的"
作品"
怪模怪样、啼笑皆非,她手里的陶泥变得十分乖张无羁,如被施了魔咒的怪物,淼淼怎么也不能得心应手地驯服它。
双手用力要均匀,要用暗劲。
方老师在一旁很有耐心地指点她。
但淼淼总不得要领,方老师做好一个形状,她接手不到一分钟就乱了方寸,有模有样的一个东西变得奇形怪状。
方老师接过去重新把它整理好,把拉坯的要领更仔细地重复一遍。
听着的时候淼淼觉得这回有把握了,一试结果又是一样。
.
反复几次,淼淼就有点泄气,又有几分难堪,觉得自己真是太笨了。
方老师觉察到了,就不再守着淼淼,让淼淼自己慢慢摸索,去教别人。
这时,淼淼才觉出了异样,她扭过头吃惊地看着他。
他是这样离开的,他没有站起来,始终坐着,他坐的是轮椅,他慢慢地转动着轮椅......
怎么会呢?
会是这样,这个陶吧里一切的一切都复制着她们的设想,惟独他不是,他应该是高高瘦瘦的,站在那里很挺拔,像一棵树。
他怎么会坐轮椅呢?
不,这不是她们的设想--她们不可能这样设想淼淼不会看人的年龄,但她至少能看出他是年轻的,以前以后他就这样过着自己的日子吗?
淼淼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方老师感觉到了,他歉疚地对淼淼笑了笑,好像是他有意瞒了她什么不好的事一样。
方老师坐着的背影消失之后,淼淼望着眼前转成了一个模糊的圆盘的陶泥发呆......
过了一些日子,淼淼的拉坯技术终于有了一些长进,有一天,像是不经意,陶泥在淼淼手里转成了一个花瓶的形状,
淼淼一高兴,不禁叫了起来:
方老师你看
可还没等方老师过来,淼淼就把它弄掉了,她双手暗暗用力一合,花瓶就变成了一个带有横纹的圆柱--淼淼猝不及防地想起了那个破碎的花瓶。
在陶吧的时光是淼淼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她全神贯注地沉湎于陶泥给她带来的美好新奇的感觉中,心境变得平和而又宁静,谁想一个意外的成功又使她陷入了那避之不及的泥沼呢?
方老师过来了,不解地说:
我看见了,很有型的一个花瓶,为什么......"
他停住不说了,他看见有泪从淼淼的眼里渐渐溢出来。
方老师叫淼淼在一旁坐坐,倒了一杯茶给淼淼。
他猜想这个每天准时来按时去的忧郁女孩心里一定有什么解不开的事,他没有着急问,让淼淼自己平静下来。
我原来有一个很漂亮的花瓶,形状有点像刚才做的那个,后来......那个花瓶碎了......"
淼淼的声音慢慢地轻下去,像手中这杯清茶的一缕热气。
怎么......"
方老师本来想问怎么碎的,但一转念又打住了,他想个中的原因也许是女孩不愿对人说的,就像他不愿对人说他的腿是怎样失去的一样。
不过有一点是明白的,那个破碎的花瓶正是女孩子忧郁的根源。
于是他把淼淼带到一个小房间......
淼淼不知道陶吧里还有这样一个小房问--这又是一个例外.
这里其实是一个工作间,屋子中间是一架拉坯机和一张方形的几案,四壁是方格木架子,每个方格里放着一件陶土作品,花瓶、杯子、圆盘、坛子......
淼淼看着这一切,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有一种感觉很模糊、很游移,她不能准确地一下子抓住它。
像是......很久了......对了,就是这种感觉,好像这里的一切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天长日久,墙壁有些斑驳,地上铺着土红色的地砖,但很多地方都已经磨得露出了本色。
这个房间跟外面不像是一体的,外面的装修和陈设新鲜、现代而又古典,而这个房间只有陈旧。
它是独立的,独立于外面的时间,也独立于淼淼和小荚当初的想像。
这个、这个房间是怎么回事?
淼淼不知如何表达她的感受。
哦,这是我的工作问。
嗯,我是说,你的工作间一直、一直在这儿?
淼淼说得吞吞吐吐,还东张西望的,满脸的惊疑和不解,像是误入了一个神秘的地方。
是啊,我喜欢在这儿做一些我愿意做的东西,怎么?
有什么不对吗?
方老师对淼淼的神态感到奇怪。
哦,没有,我是说这儿挺好。
淼淼不想再探究下去,就这样留着它,让它独立存在着,谜一样存在于淼淼的想像之外有什么不好呢?
就像方老师本人,不过他的腿......淼淼赶紧掉开眼去看那些木架子上的作品。
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和那个碎了的花瓶相似的。
方老师说。
淼淼一个格子一个格子仔细地看了一遍,后来她终于看见了那个花瓶,它除了瓶颈镂花的形状不一样外,其他的和碎了的那个相差无几。
淼淼把它拿下递给方老师。
方老师看着手里的花瓶,心里暗叹道,这个年龄的女孩多半喜欢光鲜时髦、花里胡哨的东西,这个女孩的品位真是不俗,居然对这样的东西耿耿于怀,这也是他自己比较珍爱的一件作品。
方老师把花瓶捧在手里端详了一下,然后,出其不意地猛地往地上一摔,"
哗啦"
一声脆响,花瓶碎了。
你......"
淼淼目瞪口呆。
方老师温和地一笑说:
我只是想告诉你,碎了没关系,还可以重新做,这不难,你能学会的。
有些东西损坏了是可以重新建立和获得的,而有些东西就无可挽回了,比方说我的腿。
淼淼心里轻轻地颤栗了一下,不忍去看他那空空的裤管。
六、草地青青
以后淼淼更加用心地学习拉干坯,方老师倒没有时刻守着她教,他说要领掌握了,主要靠自己去领悟,用手和心去感觉,这要有一个过程。
在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后,淼淼有点得心应手了,有一天,她终于把一个她期望着的花瓶的坯子捧到了方老师面前,然后,方老师教她镂花。
一切都完毕之后,方老师说:
我明天拿去烧,三天后你再来,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淼淼耐着性子等着那个惊喜,课外活动她去看了小芙她们排练。
小芙没有想到淼淼会来,看见淼淼她几乎是欢叫着奔了过去。
这段时间小芙着实太忙了,她是学生会的宣传干事,除了排练外还要参与校庆的一些筹备工作。
不过她还是找机会去了一趟淼淼的家,把淼淼的行踪告诉了她的爸爸妈妈。
只要淼淼留心一点,就能在陶吧附近发现妈妈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