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任安书节选原文阅读及对照翻译Word文档下载推荐.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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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又迫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得竭指意。
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从上上雍,恐卒然不可讳。
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
请略陈固陋。
阙然不报,幸勿过。
仆闻之,修身者智之府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符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
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证于世,列于君子之林矣。
故祸莫僭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而诟莫大于宫刑。
刑余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世也,所从来远矣。
昔卫灵公与雍渠载,孔子适陈;
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
同子参乘,爰丝变色;
自古而耻之。
夫中材之人,事关于宦竖,莫不伤气,况伉慨之士乎!
如今朝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余荐天下豪隽哉!
仆赖先人绪业,得待罪辇毂下,二十余年矣。
所以自惟:
上之,不能纳忠效信,有奇策材力之誉,自结明主;
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招贤进能,显霰穴之士;
外之,不能备行伍,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
下之,不能累日积劳,取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游光宠。
四者无一遂,苟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可见于此矣。
乡者,仆亦尝厕下大夫之列,陪外廷末议。
不以此时引维纲,尽思虑,今已亏形为堤除之隶,在阊茸之中,乃欲印首信眉,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邪!
嗟乎!
嗟乎!
如仆,尚何言哉!
尚何言哉!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
仆少负不羁之才,长无乡曲之誉,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技,出入周卫之中。
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故绝宾客之知,忘室家之业,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务壹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
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
夫仆与李陵俱居门下,素非相善也,趣舍异路,未尝衔歪酒接殷勤之欢。
然仆观其为人自奇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予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
其素所畜积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
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赴公家之难,斯已奇矣。
今举事壹不当,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仆诚私心痛之。
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足历王庭,垂饵虎口,横挑强胡,卬亿万之师,与单于连战十余日,所杀过当。
虏救死扶伤不给,旃裘之君长咸震怖,乃悉徵左右贤王,举引弓之民,一国共攻而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
然李陵一呼劳军,士无不起,躬流涕,沫血饮泣,张空卷,冒白刃,北首争死敌。
陵未没时,使有来报,汉公卿
王侯皆奉觞上寿。
后数日,陵败书闻,主上为之食不甘味,听朝不怡。
大臣忧惧,不知所出。
仆窃不自料其卑贱,见主上惨,凄但悼,诚欲效其款款之愚。
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绝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虽古名将不过也。
身虽陷败,彼观其意,且欲得其当而报汉。
事已无可奈何,其所摧败,功亦足以暴于天下。
仆怀欲陈之,而未有路。
适会召问,即以此指推言陵功,欲以广主上之意,塞睚眦之辞。
未能尽明,明主不深晓,以为仆沮贰师,而为李陵游说,遂下于理。
拳拳之忠,终不能自列,因为诬上,卒从吏议。
家贫,财赂不足以自赎,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壹言。
身非木石,独与法吏为伍,深幽囹圄之中,谁可告想者!
此正少卿所亲见,仆行事岂不然邪?
李陵既生降,耳贵其家声,而仆又茸以蚕室,重为天下观笑。
悲夫!
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
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
假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蟋蜷何异?
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能自免,卒就死耳。
何也?
素所自树立使然。
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讪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笨楚受辱,其次舅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支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
传曰"
刑不上大夫”,此言士节不可不厉也。
猛虎处深山,百兽震恐,及其在驿槛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
故士有画地为牢势不入,削木为吏议不对,定计于鲜也。
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受榜笨,幽于圜墙之中,当此之时,
见狱吏则头枪地,视徒隶则心惕息。
何者?
积威约之势也。
及已至此,言不辱者,所谓强颜耳,曷足贵乎!
且西伯,伯也,拘牖里;
李斯,相也,具五刑;
淮阴,王也,受械于陈;
彭越、张敖南乡称孤,系狱具罪;
绛侯诛诸吕,权倾五伯,囚于请室;
魏其,大将也,衣赭关三木;
季布为朱家钳奴;
灌夫受辱居室。
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国,及罪至罔加,不能引决自财。
在尘埃之中,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
由
此言之,勇怯,势也;
强弱,形也。
审矣,曷足怪乎!
且人不能蚤自财绳墨之外,已稍陵夷至于鞭堇之间,乃欲引节,斯不亦远乎!
古人所以重施刑于大夫者,殆为此也。
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亲戚,顾妻子,至激于义理者不然,乃有不得已也。
今仆不幸,蚤失二亲,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
且勇者不必死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
仆虽怯耍欲苟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湛溺累继之辱哉!
且夫臧获婢妾犹能引决,况若仆之不得已乎!
所以隐忍苟活,函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俶傥非常之人称焉。
盖西伯拘而演《周易》;
仲尼尼而作《春秋》;
屈原放逐,乃赋《离骚》;
左丘失明,厥有《国语》;
孙子膑脚,《兵法》修列;
不韦迁蜀,世传《吕览》;
韩非囚秦,《说难》、《孤愤》。
《诗》三百篇,大氐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
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
及如左丘明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
仆窃不逊,近自证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考之行事,稽其成败兴坏之理,上计轩辕,下至于兹。
为十表,本纪十二,书八章,世家三十,列传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草创未就,适会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
仆诚已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
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
且负下未易居,下流多谤议。
仆以口语遇遭此祸,重为乡党戮
笑,汗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
虽累百世,垢弥甚耳!
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所如往。
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霭衣也。
身直为闺阁之臣,宁得自引深臧于霰穴邪!
故
且从俗浮湛,与时俯仰,以通其狂惑。
今少卿乃教以推贤进士,无乃与仆之私指谬乎。
今虽欲即琮,曼辞以自解,无益,于俗不信,祗取辱耳。
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
书不能尽意,故略陈固陋。
谨再拜。
前不久承蒙您给我写信,教导我要谨慎地接人待物,以推举贤能、引荐人才为己任,情意、态度十分恳切诚挚,但抱怨我没有遵从您的意见去推荐贤才,而去附和俗人的见解。
其实,我并非敢这样做。
我虽然平庸无能,但也曾听到过德高才俊的前辈遗留下来的风尚。
只是我自认为身体已遭受摧残,又处于污浊的环境之中,每有行动便受到指责,想对事情有所增益,结果反而自己遭到损害,因此我独自忧闷而不能向人诉说。
俗话说:
“为谁去做,教谁来听?
”钟子期死了,伯牙便一辈子不再弹琴。
这是为什么呢?
贤士乐于被了解自己的人所用,女子为喜爱自己的人而打扮。
象我这样的人,身躯已经亏残,虽然才能象随侯珠、和氏璧那样稀有,品行象许由、伯夷那样高尚,终究不能用这些来引以为荣,恰好会引人耻笑而自取污辱。
来信本应及时答复,刚巧我侍从皇上东巡回来,后又为烦琐之事所逼迫,同您见面的日子很少,我又匆匆忙忙地没有些微空闲来详尽地表达心意。
现在您蒙受意想不到的罪祸,再过一月,临近十二月,我侍从皇上到雍县去的日期也迫近了,恐怕突然之间您就会有不幸之事发生,因而使我终生不能向您抒发胸中的愤懑,那么与世长辞的灵魂会永远留下无穷的遗怨。
请让我向您略约陈述浅陋的意见。
隔了很长的日子没有复信绐您,希望您不要责怪。
昔
卫灵公与雍渠载,孔子适陈;
我听到过这样的说法:
善于加强自我修养,智慧就聚于一身;
乐于助人,是“仁”的起点;
正当的取予,是推行“义”的依据;
懂得耻辱,是勇的标志;
建立美好的名声,是品行的终极目标。
志士有这五种品德,然后就可以立足于社会,排在君子的行列中了。
所以,祸患没有比贪利更悲惨的了,悲哀没有比心灵受创更痛苦的了,行为没有比污辱祖先更丑恶的了,耻辱没有比遭受宫刑更重大的了。
受过宫刑的人,社会地位是没法比类的,这并非当今之世如此,这可追溯到很远的时候。
从前卫灵公与宦官雍渠同坐一辆车子,孔子感到羞耻,便离开卫国到陈国去,商鞅靠了宦官景监的推荐而被秦孝公召见,贤士赵良为此寒心;
太监赵同子陪坐在汉文帝的车上,袁丝为之脸色大变。
自古以来,人们对宦官都是鄙视的。
一个才能平常的人,一旦事
情关系到宦官,没有不感到屈辱的,更何况一个慷慨刚强的志士呢?
如今朝廷虽然缺乏人材,但怎么会让一个受过刀锯摧残之刑的人,来推荐天下的豪杰俊才呢?
我凭着先人遗留下来的余业,才能够在京城任职,到现在已二十多年了。
我常常这样想:
上不能对君王尽忠和报效信诚,而获得有奇策和才干的称誉,从而得到皇上的信任;
其次,又不能给皇上拾取遗漏,补正阙失,招纳贤才,推举能人,发现山野隐居的贤士;
对外,不能整顿军队,攻城野战,以建立斩将夺旗的功劳;
从最次要的方面来看,又不能每日积累功劳,谋得高官厚禄,来为宗族和朋友争光。
这四个方面没有哪一方面做出成绩,我只能有意地迎合皇上的心意,以保全自己的地位。
我没有些微的建树,可以从这些方面看出来。
以前,我也曾置身于下大夫的行列,在朝堂上发表些不值一提的意见。
我没有利用这个机会申张纲纪,竭尽思虑,到现在身体残废而成为打扫污秽的奴隶,处在卑贱者中间,还想昂首扬眉,评论是非,不也是轻视朝廷、羞辱了当世的君子们吗?
唉!
唉!
象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还有什么可说的!
仆少负不羁之才,长无乡曲之誉,主上